第十一章麻杆打狼兩頭怕

秀才,才之秀者,科舉考取秀才後擁有別於百姓的特權,比如免徭差,見官不跪,不予上刑等等。

但是,考中秀才並不是萬事大吉,作為士大夫階層最底下的一份子,秀才每年都必須參加考試。

考試不及格很麻煩,輕者被申斥警告,重者會被除名。

倪鵬三年前考中秀才,與其說是考中還不如說是用銀子砸出來的功名。

其父為了倪鵬的前程舍了不下千兩銀子,別人用書本做敲門磚,倪鵬則用銀子砸門。

可惜進了門每年還有考核,這對不學無術的倪鵬來說每年的考核就是年關。

前兩年,倪鵬銀錢開道,無論是縣學還是東平書院上下都被他安排的妥妥當當。

論語都讀不全的家夥竟然兩年都是秀才中的一等。

然而花無百日紅,東平接連換了知縣和教諭,倪鵬有銀子也暫時沒了門路。

不得不把注意打在作弊上,找的“槍手”就是李茂。

李茂讀書讀的迂腐,骨子裏還有點耿直,竟然把這件事直接曝光了。

倪鵬上下打點勉強沒有被革除秀才功名,但也嚇個半死,和李茂結下了大仇。

李茂名落孫山並不能讓倪鵬出氣,暗地裏聯絡了一夥剪徑的賊人。

打劫是假,想要李茂的小命是真的,而且的確被倪鵬得逞,隻是機緣巧合下被後世來的遊魂鳩占了鵲巢。

倪鵬等了一個月也沒有聽說李茂是生是死,恰好聽說李茂的二叔在縣城和書院兜售藏書,這才有了深夜買書付之一炬的舉動。

無論是前身還是今世,李茂對倪鵬的詭計毒手一無所知,但倪鵬想要燒了他的藏書,此舉和掘他祖墳沒有兩樣。

倪鵬的幾個家仆往院子外麵抬書櫃的時候,李茂雙眼圓瞪斷喝道:“住手。”

李茂這一嗓子宛若平地焦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倪鵬等人循聲望去,借著火把的光亮看到了李茂陰沉的麵孔。

“你沒死?”

倪鵬和李茂的二叔同時說道,心情卻大相徑庭,倪鵬是純粹的驚詫,李茂二叔則有些驚怯。

李茂看了看二叔手裏的銀子,雙眼仿佛帶著鉤子盯著二叔。

“叔父,分家的字據族老那邊還有一份,小侄的藏書,什麽時候輪到叔父發賣了?”

李茂二叔被問的啞口無言,他聽說李茂落榜尋了短見,又久不見李茂歸家,才打了這四百餘卷藏書的主意。

哪曾想李茂會在這個當口出現,這也太巧了。

懟住了二叔,李茂轉身瞥了倪鵬一眼,語氣不善道:“倪鵬,你也算讀聖賢書的,一百八十兩銀子就想買我的藏書?還想一燒了之,你想幹什麽?”

倪鵬嘿了一聲,沒想到李茂會突然出現。

往日裏三扁擔砸不出一個屁的家夥這會兒竟然跟他眼紅脖子粗,當即陰陽怪氣道:“書我已經買了,銀子也給了,你能奈我何?今天我不但要燒了這些書,還當著你的麵來燒,你且看仔細了。”

倪鵬有恃無恐,賣給他這些書的是李茂的二叔,不管李茂的二叔有沒有權力賣,他管不著,那是李茂的家事。

他現在隻想出氣,當麵燒了李茂的脊梁骨。

李茂表麵上怒不可遏,實際上心裏很慌亂。

這四百餘卷書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絕不能被付之一炬,但倪鵬帶來了十幾個人,動起手來他根本無力阻止。

呼喚鄉鄰求救之路被李茂首先否決了,原版的李茂根本沒人緣。

頂著讀書人的名頭實則人嫌狗不待見,書呆子之名在三合鎮婦孺皆知。

為今之計隻有自救,李茂急中生智,死馬當活馬醫搶下倪鵬家仆手中的火把,遞給倪鵬說道:“有膽你來燒,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

李茂說著環視一圈,像是要把諸人的相貌銘記在心,“你們誰也跑不了。”

倪鵬失笑道:“李茂,你當我是被嚇大的?我有幾個腦袋?一個就足夠了。”

倪鵬接過火把,就在他即將焚書的時候,李茂突然拍手大笑,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倪鵬被李茂的表演成功吸引,攥著火把的手頓了頓。

總覺得李茂笑的有些莫名其妙,難道失心瘋了嗎?

李茂見倪鵬沒有燒書,心下略微安慰,暗忖自己的演技還不錯,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把倪鵬忽悠瘸了。

“笑什麽?笑你不知死活,大禍臨頭不自知,你燒啊!立刻馬上快點,我都等不及了。”

李茂說著把一個書櫃踹到倪鵬麵前,似乎巴不得倪鵬把書燒掉。

倪鵬冷哼一聲:“你當我不敢?”

嘴上這樣說,手裏的火把卻沒丟下去,李茂的言行讓他有些狐疑,焚燒了這些書,不會真的有麻煩吧?

李茂麵帶譏諷道:“你有膽子就燒,還有你們,願意陪倪鵬掉腦袋就快著點,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兒。”

李茂越是讓倪鵬快點燒焚書籍,倪鵬越覺得這裏麵有問題,但是他想不出問題在哪。

不過讓李茂不能如願就對了,你讓我燒,我還偏不燒了。

“來人,把這些書都搬走。”倪鵬話音未落,李茂繼續拍手做喜笑顏開狀。

倪鵬心裏有點發毛,暗忖李茂這家夥難道是真的瘋了?

李茂雙手倒背,口若懸河道:“宋刑統想必你沒有讀過,夜無故入人家者,笞四十,家者,當家宅院之內,私闖民宅也,然,此小罪爾,貢舉以下,知非其人或試不及第,考較課試知其不實……”

倪鵬聞聽此言眼皮亂跳,手裏的火把險些失手掉在書櫃上,麵露驚恐道:“你……當日不是把試卷撕了嗎?”

李茂記不得這個茬口,卻打蛇隨棍上,麵露得意神色。

“撕了嗎?或許吧!但是我相信知縣大人和教諭應該能認得你我的筆跡。”

倪鵬的腦袋裏像是開了道場,叮咣亂響。

那天他明明看到李茂撕了試卷,當眾揭破他委求作弊的行徑,還把十兩銀子砸在他身上,難道撕的不是他那張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