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天上掉下來的案首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鎮子裏麵急匆匆來了一夥人。

李茂對為首的那個小老頭有印象,是三合鎮的裏正範雲,身形瘦小但精神矍鑠。

範雲身側是三合鎮的戶長李書同,長相很有特點,一對腫眼泡讓人過目不忘。

和李茂是親戚,出了五服的那種。

李書同的一張臉白燦燦的,在火把的映照下有些駭人,瞧見李茂,那對腫眼泡立即眯了起來,臉上露出抑製不住的笑容。

離著李茂還有十多步就嚷嚷上了:“大侄子,真是你回來了,狗子說看到你坐車回來,我還不相信呢!”

範雲同樣滿臉的熱忱,連聲說好,看的李茂心裏有些發毛。

無論是範雲還是李書同,都是三合鎮督稅的一把好手,心黑著呢!

從李茂記事兒起,就沒見過這倆人這麽熱情過。

三合鎮統共不過百來戶,多年來相互聯姻多少都沾親帶故。

李茂心中猶疑但該有的禮數半點不落下,口稱範雲為伯父,李書同為叔父。

沒等李茂發問,範雲把另一個麵生的人拉扯上前,手指李茂誇讚道:“範押司,這便是我那侄兒李茂。”

範押司一身黑色長衫,年約四旬,雙目炯炯有神。

聽了範雲的話語,確定是李茂無疑後,緊繃的臉色明顯鬆泛下來,但此時人多嘴雜,有些話不好當眾說。

“李茂,縣尊老爺找你問話,你且隨我回縣衙吧!”範押司說著看了看倪鵬,像是不認得,連個招呼都沒打。

倪鵬和範押司不熟,但他老子沒少給範押司送銀子,以往見到範押司,範押司那叫一個熱情,秀才長公子短的。

今晚這是什麽意思?天黑,沒看出來我是誰?

“範……”倪鵬的招呼還沒打完。

範押司急迫的拉著李茂的手往外走,三合鎮裏早有備好的車馬,李茂稀裏糊塗的上了車。

這才想起那些藏書還沒安排妥當,萬一被倪鵬一把火燒掉豈不糟糕。

但身邊熱情有點過分的範押司同樣怠慢不得,李茂之前對押司的了解大多來自水滸傳裏的及時雨宋江,宋江沒上梁山前就是鄆城的押司。

但是獲得原版李茂的記憶,對押司這個職稱有了更加全麵的了解,更是不好得罪。

押司不是官,古代官吏都是分開的,官少而吏多,押司通常負責錢糧征收和處理獄訟,相當於後世的書辦或者文秘。

人脈廣,又是本地人,實際權力並不小。

在李茂的記憶中,範押司做押司已經很多年了,按照規矩再用不了幾年,隻要在職押司期間沒有過錯,就可以由吏轉官。

哪怕隻是最低的九品官,也算熬出頭脫離濁吏之流,是所有吏員為之奮鬥的終生夢想。

“範押司,果真是知縣大人尋我嗎?”

李茂對範押司的話不太相信,他一個落第秀才,哪有資格勞知縣掛記。

而且範押司剛才臉色有異,再加上非同尋常的熱情,李茂猜測這裏麵有他不知道的緣由。

範押司答非所問,和李茂聊起了家常。

範押司姓範,和三合鎮裏正範雲是堂兄弟,沒有這層關係,範雲也做不得裏正這個肥差的位置。

“從範雲那邊論,我做你的伯父不算充大,實際上你我甥舅的關係更近些,我年輕的時候,還時常去東湖鎮你外祖父的家裏蹭飯吃呢!隻是這些年不走動,親戚關係也生疏了。”

李茂再傻,反應再慢也看出範押司對他有所求,但是他想不出來範押司能求到他什麽。

至於親戚什麽的聽聽也就算了,他落魄的時候怎麽不見這個範押司請頓粗茶淡飯?

心裏的不滿被好奇心壓過,李茂的疑問還沒問出口,範押司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袱。

緊包緊裹嚴嚴實實,打開之後李茂更無法淡定了。

竟然是兩根手指粗巴掌長的金條,目測沒有一斤也差不多少。

“賢侄寒窗苦讀,又與那李二分了家,想必日子過的清苦……”

範押司說著把兩根金條塞進李茂的手裏,無論如何都要讓李茂收下。

這金子有點燙手,李茂缺錢不假,但事情沒有弄清楚就拿了範押司的金子。

他怕今晚上睡不好覺,更嚴重點,把小命丟了都不稀奇。

李茂把兩根金條按在範押司的手心上,“伯父,小侄糊塗的很,隻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還望伯父解惑。”

範押司怔了怔,一拍大腿說道:“是我疏忽了,賢侄近日不在東平,發生的事情不曾知聞,先給賢侄道喜,賢侄秀才的功名已然無憂矣!”

李茂聽懂了但和沒懂差不多,他不是名落孫山了嗎?怎麽又成了秀才老爺?

這還有後補的?沒聽說過呀!

範押司娓娓道來,李茂得知前因後果,宛若身在夢中一般。

古代因人成事,講究的就是個人治。

李茂參加縣試落榜,失魂落魄中遭遇賊人打劫,並不知曉東平縣後來發生的事情。

說來也是巧合,在縣試發案揭曉榜單的第二天,恰逢提督學政陳文昭來到東平府,暗中肅查科場積弊。

陳文昭兩榜進士出身,不但滿腹經綸且為人剛直不阿,把所有的試卷勘察一遍,當場就拍了桌子。

由其親自和東平知縣,教諭,教習等人重新錄取,有被貶黜的自然就有補錄的諸生。

李茂的試卷得陳文昭賞識,竟然補錄為縣試第一的案首,但是時間趕巧,東平縣的秀才榜單已經報送到禮部。

補錄諸生算壞了規矩,再加上東平縣的知縣,教諭都是新近赴任,當然不會因為此事給前任填坑買單。

陳文昭便把東平縣的科場弊案直接上達天聽,鐵了心要清一清齊魯大地的學風。

李茂由落榜到補錄案首,不過是陳文昭捎帶腳而為之。

“伯父,我成了縣試第一的案首?那為何倪鵬還敢為難我,處心積慮要燒了我家的藏書?”

李茂不認為倪鵬會這麽傻,除非……

範押司知道李茂想問什麽,點頭道:“賢侄猜的不錯,學政大人離開東平府的時候和縣尊老爺知會過,補錄諸生需要禮部的回文,為了不打草驚蛇,此事隱而不發,倪鵬就是被廢黜的生員之一,而且這件事兒還不算完,可笑他至今還不知曉。”

“伯父這是?”李茂按了按手掌,越發覺得這金子燙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