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S…t…a…》

“呼哧……呼哧……”

關天翔劇烈的喘著氣,順著電車車尾方向的路軌疾步跑,皮鞋觸碰鐵軌時造成鏗鏘的碰撞聲,在長隧裏化成撒旦癲狂的吶喊。

“啪啪……啪啪……”背後繼續傳出有規律的擊掌聲,回響不斷的嘈吵令人窒息。

往前狂奔的關天翔乏力回眸,腦海忖度著背後發出聲音的是什麽。

是人?若果不是人……是什麽……腦海不自覺的縈繞著很久以前聽聞的恐怖揭尾故,故事講述一班人為某瞎子慶生,瞎子卻殘暴地把拍掌的朋友都殺死了,來龍去脈關天翔早已忘懷,可背景聽起來已令人骨寒毛豎。

或許,背後是個嗜血的變態瘋子,嘴邊掛著猙獰的笑,一邊擊掌一邊向關天翔步步進逼。

或許,這是個獵人與獵物的嗜血遊戲……或許,關天翔根本無法逃離追殺,就隻能勉力逃跑,就隻能乏力倒下,就隻能成為血腥的雕刻品……“呼哧……呼哧……”頭部灼痛堪比連日熬夜的虛脫狀態。

過往就算精神疲累,隻要服食貧血藥丸,精神狀態理應恢複大半,此際卻乏力仍舊……或許是隧道缺氧導致的。

很疲憊……很冰冷……“啪啪……啪啪……”黑魆魆裏規律的聲響,總是令人寒心的旋律,無一例外。

它越趨吵耳,代表著某物離關天翔漸近,噩夢的銳爪快要纏緊關天翔的雙足。

還是關天翔的錯覺而已……“啪。”夢魘般的拍掌聲戛然而止,隧道恢複鴉雀無聲。

關天翔煞停腳步,戰競的回眸,電筒燈光掃射著幽暗的背後……嗯……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隧道,不見盡頭的窒息空間。

微弱的光線照不到本來的137號電車,顯示它已離開視線範圍,後方毫無動靜。

危機稍離關天翔而去,雙腿便乏力酸軟了起來,迫使關天翔停下腳步。

關天翔體力透支的跪倒在肮髒的鐵軌上,氣急敗壞卻絕不敢放聲呼吸──明明隻是跑動了數十米的距離。

很疲累……很冰冷……隧道裏的溫度絕對是攝氏15度以下,那是初冬的寒氣,寒入心扉。

關天翔記得乘搭電車的時間是9月10日,正值炎夏……即使隧道沒有陽光調節,也不該寒涼成這樣吧……

這裏……怎可能是關天翔所認知的珠城……電筒不為然往身後掃……密密麻麻的電線、灰不溜丟的牆壁滿布粗糙管道,堪比虛構的噩夢,堪比真實的命運,把關天翔重重困在死胡同。

很窒息……那種詭異的掌聲,背後曾蠢蠢欲動的,究竟是什麽?關天翔思量須臾,仍舊無法判定。

然而,既然掌聲終究止住了,當下最重要必然是決定下一步行動,要不然便會坐以待斃,九死一生。

為保持清醒,關天翔勉強振作,支撐起身子往珠城方向繼續走。

“呼哧……呼哧……”一邊猶疑的走著,一邊不禁設想,這條通道會否是很多年前,遭廢棄的一條灣區西隧道?廢棄的原因可以很多,例如項目中途被政府或公司叫停,例如這裏是一些特別通道供後備用途……然後,因為政府低調處理,市民又漠視此基建,隧道被廢棄後逐漸被大眾遺忘得一乾二淨。

是遺忘,抑或選擇性丟棄呢。

但是,先不管為何關天翔完全沒聽說過這條路段,為何它置於隧道之中,而非地麵?理論上,原因隻有兩個:這段路軌建於海底,抑或穿過山嶺。

珠城以西的海以外似乎並無什麽特別設施,後者似乎更為合理。

那麽,若果這條路軌置於山裏,關天翔立時聯想到摩星嶺。

它位於域多利道以南,是灣區島最西端的山丘,僅260米高。

若果電車竟從珠城駛到一座山之中,摩星嶺確實是其中一個相對合理的可能性。

不過,即使是這樣,電車途中經過的那段路,根本完全脫離常理──難得清晰的思路被粗獷撕碎,隻因關天翔察覺到眼前的不妥。

過去一直沿著路軌行走的關天翔,沿路隻是目睹單一的昏沉色調。

黯淡的水泥牆,黑漆漆的鐵軌,灰白的長條燈……因此,目睹前方隧道的色澤出現變化,多少感到錯愕。

前方隧道的左側牆壁……好像有什麽奇怪的顏色……那是……血紅。

關天翔猶疑著,慢步走過去,敏銳的鼻子聞到局促中彌漫的濃烈腥臭。

關天翔步至血紅的水泥牆上,凝視著那淩亂的紅字──“S……t……a……”血紅的英文單字,筆畫略為模糊,但仍能清楚的展示裏頭的詭異。

周遭儼如驟降10度,冰冷的血腥如毒蟲爬滿渾身的肌膚。

Stay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

血已幹涸,牆壁旁滿地是淩亂的血漬,似乎是刻寫時滴下的。

“留……下……”關天翔吞吞吐吐的小聲讀出它的中文意思,恐懼鑽進每條血管。

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

這是哪位乘客寫的嗎?天……那些……是真血嗎?濃烈的血腥予以無聲的回答──根本沒有其他會散發血腥味的物事。

盡管一路上麵對了極多的驚悚,目睹鮮血之際,還是禁不住更深一層的栗然。

是……信息?是寫給誰看的……腦海忽然浮現科幻電影Interstellar裏的經典一幕,主角於五維空間透過特別方式,為三維空間世界的家人傳送了“STAY”這個信息,情況就跟眼前不謀而合。

不過,同一隻字,出現在如斯詭秘的昏沉隧道裏,隻會增添莫名的恐怖……這裏,果真並非隻有一人。

關天翔吞下一口口水,繼續拔腿涉足黯淡的前方。

空氣彌漫著懸疑,還有被人跟蹤監視的栗然。

留下……為何要留下?關天翔把腳步放至最輕,以免產生丁點聲響。

從身旁略過的仍是一盞盞關掉的燈,一束束死氣沉沉的電線──關天翔再次徹底愣住,注視著前方被照亮的牆壁血字……怎麽……還有字……“沒事的。”關天翔走上前察看,心裏默默重複同一句話,卻無法堵住驚懼的決堤。

據筆跡和血漬高度,似乎是出自同一個人手筆……

Or關天翔如坐針氈的,抓緊手中的電筒,滿身雞皮疙瘩。

Stay……Or?兩個字是有關聯的嗎……難道是同一句……此時,關天翔隱約目睹,前方的水泥牆壁是更多的血紅,關天翔戰競的前進數步,晃動的燈光照亮了第三個文字……

“Turn……scar……”關天翔欲言又止,心慌意亂的呆站著。

Turn Scarlet驀然,關天翔了解了當中的意思,心髒隨著喘息急促跳動。

初中閱讀過福爾摩斯係列的一本名為《A Study in Scarlet》的小說,中文譯名為:《血字的研究》。

Scarlet,就是血紅的意思。

將三組英文串連在一起……Stay or turn scarlet若果關天翔沒理解錯的話,意思既是……留下來,否則你會渾身血紅。

微弱的血腥味竄進喉嚨,惡心一湧而上,隻是關天翔極力抑製。

當下四麵八方的詭異,已經將關天翔推至崩潰邊緣。

關天翔隻顧往前方走,腦海一片空白,好幾次差點被鐵軌絆倒。

“呼哧……呼哧……”體能及精神狀態頻臨極限。

突然,腳步猶疑起來,關天翔盯著眼前震撼思緒的畫麵,內心的震撼無可理喻。

前方10米左右,竟是一個深綠色車殼,普通第四代。

這裏……竟然還有更多的電車?電筒照亮了不能更熟悉的畫麵……不。

不是熟悉而已。

手電筒隨著徹底震驚而丟在地上,發出吵耳的“當”一聲。

關天翔張口結舌的,注視著電車底部的車號。

137。

關天翔保證,這是關天翔人生裏目睹過最驚心動魄的畫麵。

竟然……再次回到了這輛電車的位置?怎可能會這樣……關天翔萬般肯定,自己一直往電車車尾方向走,而且走了至少5分鍾!於任何情況而言,關天翔都一定是離137號電車越來越遠的……關天翔竭力按捺內心的恐懼,步至車尾位置,目睹了熟悉的無人車廂。

它……倒後駛到了關天翔的麵前……但怎可能?關天翔明明一直在路軌上步行,它怎可能在關天翔沒發現的情況下,一聲不響的來到這個位置?就算有秘道,至少關天翔會聽見路軌的碰撞聲才對,何況一路上關天翔也看不到分岔路軌的存在!驀然,一個超脫常理的恐怖推斷在思緒中萌生。

或者,移動的並非電車,移動的是關天翔而已。

隻是……關天翔遠離它以後,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想到這裏,關天翔隨即打了一個寒顫,甚至忘了撿起電筒。

理性在黑隧裏,徹底喪失所謂的權威……關天翔依稀記得鄰座的詹姆談論過無限輪回的恐怖故事:不論你怎樣拚命逃走,筋疲力竭,最後終究會回到原來啟程的位置──“被離棄於孤雨裏的人,是不是應該都好孤獨?”刺耳的女性聲線,尖銳而微弱,從顫抖的背後傳來。

那是夢魘的呼喚。

關天翔聽罷,禁不住泛濫的畏懼,連忙關掉電筒,拔腿猛衝上電車。

單憑聲線和語氣,關天翔已經感受到個中的殺氣和哀怨。

明明感覺到什麽正緩緩靠近,跟關天翔相距頂多數十米。

詭異的是,關天翔聽不到任何腳步聲……若果對方是人,移動時怎可能沒有聲線?關天翔絕不相信隧道裏的一切……這不速之客為關天翔帶來的,是噩夢遠多於救贖。

關天翔踏足車廂,憑著感覺步上梯級,懶理發出的巨響。

當下的關天翔隻想逃,逃離詭異的一切。

關天翔尚懵然不知,自己走了大錯特錯的一步。

“呼哧……呼哧……”關天翔在車頭膠座坐下,胸口急促起伏。

頭腦承受不住精神衝擊,那種逃不出漆黑的窒息感,讓人想嘔吐。

10秒過去。

每秒儼如千百晝夜,關天翔噤若寒蟬的待在坐位,生怕稍微移動便會觸發死神的味蕾。

20秒過去。

從車廂的死靜來推斷,那人應該並沒有發現關天翔吧?關天翔完全不敢開啟電筒,在全黑隧道裏丁點燈光也明顯非常,太易暴露位置。

急促的喘息,阻礙了自己聆聽陌生者的腳步聲。

30秒過去。

電車內外沒有丁點聲響,那人似乎經已離電車而去。

關天翔呼出一口氣,思度下一步行動。

才開啟電筒,轉瞬間手電筒“噗”一聲掉落地板,把整個上層車廂照亮。

關天翔發誓自己並不怕生怕死,但所目睹的畫麵,令關天翔徹底地心驚肉跳。

光線觸及,離關天翔僅一米的樓梯口,凸出一個女孩的頭,白色的長發,被白發掩蓋大半、蒼白如紙卻滿布血痕的臉,空洞的眼神盯著關天翔,臉上覓不到絲毫活人的情緒。

她一動不動,寂然無聲,如缺乏生命的木偶般,麻痹的五官朝著關天翔。

下一霎,她露出嘴唇間的牙齒,咬著右手食指,高聲的咧嘴輕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