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頭,不見了

3、

“這,這……”

趙九斤指著人頭,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背了半天的東西,竟然是顆人頭!

而對麵那倆蟊賊,也被嚇得夠嗆。這兩人確實是土匪,但又不那麽土匪。這話怎麽說呢,這兩人原本是流民,因為戰亂流離失所,實在是沒法了,才做起了無本買賣。

今天是他們的第一單生意,沒想到,竟遇到了一個把人頭隨身攜帶的狠人!

“大,大俠……”瘦子雙腿直抖摟,顫顫巍巍的說:“咱,咱們這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吧。”

“我……我也不那麽大俠……”趙九斤現在腦子裏是一團漿糊,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瘦子現在已經不想打劫的事了,隻求別被這狠人盯上。正準備說兩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有緣再見”之類的客套話,緩解一下氣氛,然後各自離去。

隻是這話還未說出口,地上那人頭,突然起了動靜。

嗚……

一股子黑煙從頭人裏升騰起來,然後在三人頭上一陣的盤旋。

“啊……”

瘦子驚叫一聲,兩腿一軟,當場就癱了下去。隨即,又掙紮起來,拔腿欲跑——這孫子還算講義氣,臨走時還想順帶拉上胖子,結果手一抓,空了。

原來在黑煙剛冒起那會兒,胖子就轉身衝進草叢裏。現在,已經跑的沒影了,隻留下一溜被壓倒的雜草,跟野豬過境似得。

而趙九斤也在胖子逃跑同時,轉身逃跑。雖然他沒有胖子那種平推一切的能力,但他腿長啊,一溜煙就跑沒人了。

也就是說,現在隻有瘦子還留在當場——隻能說,傻子對危險的判斷能力,比一般人都強!

“我……”

瘦子還想罵一句,那半空中盤旋的黑煙,仿佛找到了目標,聚成一股,猛地朝瘦子撲了過來。

這一下,瘦子也罵不下去了,連滾帶爬的,朝胖子逃離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道逃了多久,確定了後麵沒有東西追自己,趙九斤這才停下腳,靠在一棵大樹下,哼哧哼哧的直喘氣。

他現在心中還在後怕。匣子裏為什麽是顆人頭?若不是遇到這倆蟊賊,自己恐怕要把這東西一路帶到葉城去。

東家這是什麽意思。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

但問題是,這是他自己的人頭啊!

沒錯,當時趙九斤看的清楚,地上那顆人頭,分明就是羅老爺他自己的!

頸項上還冒著血,好像是剛砍下的一樣。更嚇人的是,趙九斤還恍惚看見,那人頭還眨了下眼!

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那匣子明明是東家親手給他的,給的時候東家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他的人頭會出現在匣子裏?

今早跟自己說話的人,是東家嗎?

如果不是,那又是誰?

還有,那股子黑煙又是什麽?

趙九斤越想越怕,又越想越糊塗,思量了好久,這才決定還是回梧城看看。

至於那顆人頭,他才不想再碰那鬼東西,誰愛要誰拿去!

趙九斤回到梧城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剛好趕上城門關的那一刻,若是再晚點兒,怕是就得在城外露宿了。

他本想第一時間去羅府那邊看看情況,但想起東家那顆血淋淋,還眨眼的人頭,心裏就滲得慌。再加上這大半夜的,更增加了幾分恐懼感。想了想,還是第二天趕早去吧。

至於回家,他也不敢回去。萬一羅老爺出了什麽三長兩短,官府的人找到自己,該怎麽解釋?畢竟羅老爺的人頭,是他一直帶著的,官府要把他當殺人犯怎麽辦?

這事說不清!

最終,趙九斤在北城找了間雞毛店先住下。

所謂雞毛店,是那個年代最簡陋的旅店,沒有床,沒有桌椅板凳,連被褥都沒有。店家在地上撒一地雞毛,頂上掛一塊長板子,板子上也粘上雞毛。住客來了,給幾文錢,店家就往屋裏一指,示意你睡那個位置。等人住的差不多了,店家把頂上那塊長板子放下來,上下兩層雞毛合攏,裏麵就暖和了。

看看這環境,就不是什麽好住處。而趙九斤為什麽要選這個地方住呢?這是有原因的。

因為雞毛店住宿便宜,所以住客都是窮苦人。什麽乞丐、轎夫、小偷、拉車的、收廢品的、算命的,都在這裏住。環境雖然簡陋,但好過露宿街頭被凍死強。

這麽些人聚在一塊兒,意味著人員複雜。特別是北城這個地界,又是外來人口以及閑雜人等的聚集地,官府找人也找不到這兒。突出兩個字——安全!

所以,趙九斤才把落腳地選在這裏。

當然了,憑趙九斤這種生瓜蛋子,是想不出這樣的主意的。這種亂七八糟的江湖經驗,還是他在說書先生那兒聽到的,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喏,你睡那兒去。”

店家掂了掂手上的幾枚銅錢,順手給趙九斤指了個位置,還是靠牆的地兒。再看屋子裏麵,已經睡了十多個人。

“我怕是最後一位了。”趙九斤心想。

瞧了瞧睡自己身邊這位,是個算命老頭,這老頭抱著他那麵“鐵板神算”的幡子,睡得正酣。

也好,挨著算命的睡,好過挨著要飯的。

趙九斤這邊剛躺下,店家就開始把頂上的長板子往下放。果然,他是今天最後一位住客。

這一夜,趙九斤睡得很不踏實。環境是一方麵,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做噩夢。

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個小巷。轉角處,羅府後門的開著,東家站在門裏朝他招手。

“趙九斤……趙九斤……”

在東家的召喚聲中,趙九斤不自覺的走到門口。

門後,東家表情不悅:“趙九斤,我托你帶的東西呢?”

“丟,丟了。”趙九斤回答。

“沒丟,不是在這兒嗎。”

羅老爺說著,雙手在頸項上一托。就把腦袋從脖子上摘了下來。然後,他把腦袋遞到趙九斤麵前,嘴巴還一張一合的說著話:

“帶好了,別丟了……”

“啊……”

下一刻,趙九斤驚醒了過來。

他不敢睡了,害怕再夢到東家,於是瞪大了雙眼,想要熬過這一夜。但白天奔波了一天,身體早就疲憊不堪了,沒過多久,睡意襲來,又忍不住睡了過去。果然,他再次夢到了那個小巷,也夢到把頭放在手上的東家。

趙九斤再次驚醒。

這一夜,趙九斤重複在噩夢與驚醒之間,連帶著,睡他隔壁算命先生,也被他折騰的夠嗆。

一直到雞鳴天亮,這才算熬出了頭。

天一亮,趙九斤就忙不迭的離開了雞毛店,往城東去。他先去五道口那邊的糧油鋪子看了一下,鋪子沒開門,但房梁上掛著白布,趙九斤心中一沉——隻有辦白事才會這樣。

緊接著,趙九斤又往雙柵子街的羅府趕。果然,羅府也是一副辦白事的打扮。

羅府外麵,有一群閑漢正在聊天,趙九斤靠了過去,想聽他們在說些什麽。隻聽得其中一個閑漢正說道:

“……據說當時的景象可慘了,那血,噴了足有三丈高!”

另外一個閑漢不幹了,拆穿道:

“那有三丈,就兩丈。”

“你聽誰說的,明明是三丈!”

“呸,羅府的房頂都還沒三丈高呢。就兩丈!”

這兩人一鬥嘴,聊天的內容就全跑偏了,這叫一旁的趙九斤心裏那個急啊。隻好出言打斷道:

“大叔,你們在說羅府的事嗎?”

“對啊。”

“羅府裏誰死了?”

“你不知道?”一群閑漢用一種很怪異的目光看著他,“這事昨天怕是傳遍整個梧城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這……”

“不知道就對了。小兄弟,來來來,我跟你說啊。這羅家……”

趙九斤還在想怎麽回答,這幾個閑漢倒是先來了興致。勾肩的勾肩,搭背的搭背,把趙九斤拉到一旁,七嘴八舌的說起昨天羅家發生的大事。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中,趙九斤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據說是昨天中午,正到飯點的那個時候,羅老爺和一眾妻妾兒女正坐在飯桌上吃飯。席間,好像是羅家最小那位少爺犯迷糊,突然把筷子豎著插在了飯裏,這可就犯了飯桌上最大的忌諱——這筷子豎插在飯裏,看著就好像往香爐裏插香一樣,是祭拜往生者才會做的動作,晦氣的很!

不說這高門大戶規矩多,就算是平常人家,兒子這樣做,當爹的也是一巴掌呼過去。

而更為巧合的是,那位小少爺的位置,正對著羅老爺。這個舉動,就好像在給他爹上香一樣,羅老爺能受得了嗎?

嘿,羅老爺還真受得了!

就在眾人準備麵對他的衝天怒火時,羅老爺居然很淡定。他先是放下了碗筷,然後拿起毛巾慢悠悠的擦了擦嘴,對眾人說道:

“沒事,該來的總該來。”

話音剛落,隻聽得“噗……”地一聲。

眾人眼前紅光一閃,一股子腥臭的氣味頓時彌漫開來。大家再看,羅老爺的腦袋,竟然不見了!脖子以上,光禿禿的,鮮血噴了老高!

那感覺,好像有位武林高手,潛伏在羅老爺身後,突然手起刀落,把他的腦袋砍掉了一般。

離他最近的大奶奶,頓時被血濺了一臉,當時就嚇暈了。而在座的另外幾位,也沒落到好,有一個算一個都沒少沾腥。

這一下,羅家可熱鬧了,暈的暈,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直到梧城保安隊聞訊趕來,好些人都還沒緩過勁兒。

這官府的人來了,自然是要尋找凶手的。但問題來了,保安隊翻遍了整個羅府,凶手硬是沒找到,就連凶器都沒見著。

而更詭異的還在後頭——就連羅老爺的人頭,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