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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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天還沒亮，雙柵子街這邊，就影影綽綽的看到一個身影。這人大高個，手上提著燈籠，肩膀上背著一個包袱，膀大腰圓，不是趙九斤又是誰？
“這有錢人的規矩就是怪！”
趙九斤嘴裏嘟囔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明明是入夏的季節，怎麽感覺涼颼颼的，周圍也安靜的嚇人，整條大街上就他一個人，連個動靜都沒有，這讓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亂。
按理說他本不用這麽早就出門。這是因為羅老爺早有交代。記得當時，羅老爺是這麽跟他說的：
“趙九斤，我有幾件事要交代你。第一，此去葉城，中途不能停，今晚打尖兒住店，明兒一早就得上路；第二，東西放盒子裏，裝的是什麽，你不用知道，不能偷看，更不能打開，必須原封不動的送到對方手裏；第三，東西送到，轉身就走，無論對方如何留你，你都別留下，最好當天就出城。你能辦到嗎？”
趙九斤當時挺納悶的。前兩條還好說，這第三條嘛……為什麽不能留下，還最好當天出城？
他這邊還沒想明白，羅老爺接下來又說道：“東西我現在不會給你，明天天不亮，你來羅府後門，到時候再給你。記住，天不亮就得來，天亮了，這事你就別辦了。”
趙九斤越聽越糊塗，但這是東家的規矩，他又不敢多問。而且看東家的臉色，如果不答應的話，這趟差事怕是做不成了。於是按下心中的疑問，應了下來。
正因為這，他才會這麽早，出現在這裏。
“羅府後門……嗯，應該是在這條巷子裏。”
大街上，霧氣慢慢重了一些。趙九斤眯著眼辨認了一番，終於找出通往羅府後門的巷子。走進巷子裏，感覺周圍的環境更加陰暗，趙九斤提起燈籠，遠遠地看見巷子轉角，有一道兩開的門。
沒錯，是這裏了。
趙九斤拔腿走到近前，伸手去敲門。這手還沒碰到門板，木門突然從裏麵打開。趙九斤驚得往後一退，燈火搖晃之間，發現門後竟然有一個人影！
“你來了……”
一個聲音幽幽的從門後傳來。
“東，東家。”
趙九斤這才發現，站在門後的竟然是羅老爺。
“快天亮了。”羅老爺表情有些不悅，分明是責怪趙九斤來晚了。
趙九斤可是萬般委屈，我怎麽知道你大半夜不睡覺，守在這兒等我。
他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羅老爺已經隔著門把一個包袱遞了出來。趙九斤連忙接過來，拿在手中端詳了一下，看這手感和輪廓，包袱裏應該是個長方形的匣子，不重，也就幾斤的感覺。
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啥，值得東家親手交給自己。
但他記得東家的交代，不能看，也不能打開。當下按下心中的好奇，把包袱係在自己胸口位置。
包袱係在胸口位置，表示這東西很重要，有什麽事，雙手可以第一時間保護。羅老爺看到他這個動作，讚賞的點點頭。說話的語氣也不之前那麽生硬了：
“天快亮了，趕緊上路吧。”
“好嘞，那我先走了。”
“去吧，記住我說的話！”羅老爺再次提醒。
拜別了羅老爺，趙九斤就往外走。也是巧了，他一隻腳剛踏出巷子口，就聽得一聲雞鳴，黑沉沉的天，也淡了一些。周圍那股涼颼颼的感覺逐漸消散，東門大街上，開始有了動靜。
趙九斤一顆不安的心，也暫且放了下來。
回頭看向巷子裏，巷子裏依舊陰暗，但轉角處那扇門，已經合上了，好像從沒打開過一樣。
“東家應該是回去歇息了……”
趙九斤緊了緊身上的包袱，拔腿往城門那邊走去。
趁著趙九斤行路的功夫，回過頭說說他家裏的情況。趙九斤家中除了爹娘之外，還有一對弟弟妹妹，弟弟今年十三了，也到了可以去碼頭扛包的年紀，不過趙小二身體比不得他哥，家裏正合計給他找個學徒的差事。妹妹還小，正是嘴饞的年紀。
昨天趙九斤得了錢，第一時間便買了鹵肉、零嘴回去，高興得弟弟妹妹直跳。唯有爹娘看出了其中的古怪，便拉著趙九斤詢問起來。他把東家要他送東西去葉城的事一說，老娘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老爹雖然沒說什麽，也是憂心忡忡。
還是那句話，這年頭外麵不太平。趙九斤一個大小夥子，又沒有什麽江湖經驗，若是出了什麽好歹，那該怎麽辦？
趙九斤安慰了好久，再加上這次差事的酬勞太豐厚。隻要做成了，趙家的環境會有翻天覆地的改變。最終，趙家父母答應了下來。
既然孩子要出遠門，趙家父母立刻張羅了起來。趙母一邊念叨著早去早回，回來給你尋一門媳婦，一邊為他備了幹糧、鞋、換洗衣服、燈籠雨傘等出行的用具。
而趙父則是從門後拿起那把缺口柴刀，默默的出門，等掌燈的時候才回來。那把柴刀已經重新開了刃，把手處也纏上了好幾圈麻布——原來趙父是去找了附近的李鐵匠，重新把柴刀修整了一番。按他的話來說，世道凶險，有樣東西防身還是錯不了的。
父母的離愁別緒，倒沒有怎麽到趙九斤，畢竟二十來歲的半大小子，正是向往外麵世界的時候。更別說趙母提起，待他回來，給他說媳婦的事。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媳婦了。
趙九斤暗戳戳的想，一定得找個腰粗屁股大的！
不能學李鐵匠，找個老婆身無二兩肉不說，人還凶！從趙九斤記事起，就沒少見李鐵匠被他老婆收拾！
轉回頭來，待趙九斤來到城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踏出了這道城門，就等於是出了梧城。
他此行的目的地葉城，地處梧城東北方向，大概五百多裏，途經柳城、柏城、楊城、榆城等地。趙九斤之前做過準備，向去過葉城的人請教過，一般有經驗的，六七天就能到，且中間還有段水路，隻是趕路的話，會更快。不過像趙九斤這樣沒去過的，來回恐怕要大半個月。
好在前麵這段路趙九斤還是知道，畢竟是去過柏城的人。不用找人問路，徑直出了梧城，順著官道走上個把時辰，就進入了鳳凰山的地界。到這裏就不能再走官道了，得越過鳳凰山，才能抵達柳城。
進了鳳凰山，這路就不好走了。不因為別的，這世道不太平，各地都有山賊土匪出沒，再加上之前聽說，鳳凰山上鬧妖怪，還是烏鴉精，烏鴉精還要吃人！
這讓趙九斤心中，滿是戒備。
鋒利的柴刀已經握在手裏，走路也是一步步踩實了再走，每到草木茂森的地方都得觀察一番再做決定。
這樣做倒是穩當了，但累啊！而且走路的速度也不快，趙九斤隻是堅持了小半個時辰，就果斷放棄了。
又走了有半個時辰，已經太陽已經快到頭頂，趙九斤也到了深山處。估摸著下午的時候，就能走出鳳凰山，天黑之前，就能抵達柳城。
趙九斤正這樣想著，前方突然沒有路了，原來是一棵樹倒在山路上，擋住了去路。趙九斤走近觀察，這樹的樹幹有碗口粗細，斷口自然，沒有刀劈斧剁的痕跡，想來是近日起風，被山風吹斷的。也沒有多想，以他的體格，想把樹挪開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想到這兒，趙九斤把柴刀往腰間一別，伏身就抱住樹幹，用力往上抬。這樹剛抬起一半，餘光突然瞥到，旁邊什麽東西一晃。一抬頭，隻見得身後幾步之外，竟然多出了兩個人！
這二人一胖一瘦，一身粗衣打扮，衣服上滿是補丁，膚色黝黑，臉上滿是風霜。瘦子的手上，握著一把刀……其實也不能算刀，就是一塊長鐵片子，一側磨出了刃，把手處用碎布隨便纏了幾圈——咱們姑且稱它為刀吧。
看這打扮，應該是土匪裏混得比較差的。
這兩人原本貓著腰悄悄的靠近，結果趙九斤一抬頭，就三人就碰了個正著。
“劫道啊？”
“嗯啊！”
“哦……”
一番簡單的問答之後，三人都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就這樣僵持了好久，趙九斤覺得繼續沉默下去不是個事——主要是他還抱著樹呢，很重的！
於是乎，趙九斤隻好先開口：
“新手？”
“啊……”瘦子下意識點了下頭，隨即醒過味兒了，抬起長刀，指著趙九斤威脅道：“你，把東西放下。”
對嘛，這才是正常流程。
“好的。”趙九斤一撒手，大樹掉到地上，“放了。”
瘦子一愣。
“拿去吧。”趙九斤說著，朝腳下的大樹努了努嘴。
對麵二人不說話了，應該是腦子有點兒跟不上節奏。
過了好久，那胖子突然開口說：“哥，拿不拿？”
“拿個屁！”瘦子這才反應過來，氣得跳起來朝他腦袋一下：“我是叫他把包袱放下！”
“哦，對。你，把包袱放下！”胖子這才明白過來。
“還有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瘦子補充。
“那不行！”趙九斤說著，伸手抽腰間的柴刀。他不動還好，可這抽刀的動作，卻刺激到了對麵的瘦子，這家夥抄起長刀就劈了過來。
趙九斤也沒想到，這孫子悶不聲的就動了手。隻見得一道寒光從眼前閃過，他下意識的往後一退。正是這一步，好險救了他一條命。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得瘦子手中的長刀堪堪從他鼻子前劃過，要再長半點，趙九斤的腦袋怕是得少半截。
刺啦……
長刀沒砍中他的腦袋，刀尖卻劃到了他胸前的包袱上。伴隨著一聲布匹撕裂的聲響，趙九斤還未來得及慶幸，隻覺著胸口出一輕。
糟了！
他這才想起，為了保管好羅老爺的東西，他把包袱綁在前胸的！
啪！
包袱中的匣子砸落到地上，蓋子飛出老遠。匣子裏滾出一物，咕嚕嚕的滾到瘦子的腳下。
待三人看清那東西之後，竟異口同聲的驚呼起來。
啊呀！
那匣子裏頭裝的，竟然是——一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