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兩袖清風

嫁接算不算木連理,這是個問題。

太極殿上因此而爭執不下,連禮部侍郎都跟禮部尚書豆寬觀點針鋒相對,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豆寬一派的觀點,不同根的樹,指的是兩棵自然生長的樹!

反對一方的觀點,柰與林檎,確實不同根,沒毛病啊!為什麽要人為增加限製?

“自然生長算連理,人工嫁接就不是連理了?憑什麽,不都是兩棵樹長到了一起?今天不認人工嫁接為連理,明天是不是還要指定樹種才算連理?後天是不是要長成野合模樣才算連理?”

“是不是以後像房艾獻的白馬赤髦,還得數數赤髦有幾根,才能確定是不是祥瑞啊!”

善於胡攪蠻纏的成金開口,竟然獲得了諸多同僚的認同。

直白一點就是,為什麽道理可以在你們嘴裏變來變去?

你也不姓“理”啊!

豆寬的理由也充沛:“都說了是人工啊!照這麽搞,天天嫁接,天天祥瑞得了!你當祥瑞是什麽,菘菜啊?”

拳頭未必大得過你,道理卻一定站得住腳。

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後還是康世基一錘定音:“別爭了,涉及祥瑞,除了豐產,人工之物,首次算祥瑞,其後不能再算了。”

很合理的說法,兼顧了雙方的觀點,也讓人挑不出刺來。

唯一讓朝臣們感覺不太愉快的,這事是房艾為主導、劉仁貴那個倔驢實幹弄出來的成果。

都不是省心玩意兒。

好消息是,自家莊子裏好像也有幾棵柰樹?

……

呆在四方館的吐渾使節洛陽公,從一臉冷漠的中書省通事舍人手中,接過了大康批複的國書,看了一眼,人都麻了。

步薩缽可汗又想擄掠、又想和親,還想將拒絕和親的由頭安到大康身上,這樣擄掠的理由就名正言順了嘛。

人長得不美,想得怪美的。

那曉得大康來了這麽**的操作,沒有拒絕和親不說,還要求吐渾太子尊王親自來長安城迎娶。

如果針對的是步薩缽可汗,倒是好找理由推脫,無非說吐渾境內不靖,需要可汗坐鎮。

可尊王沒有這個理由推脫。

別說什麽唯一繼承人不能出境,尊王頭上還有個兄長大寧王,等著輪流坐太子寶座呢。

問題隻有一個,憑吐渾三天兩頭到隴右去劫掠,甚至有幾次還是以尊王為主將,你覺得尊王敢不敢來長安城,會不會覺得是羊入虎口?

尊王一向惡意待人,自然不憚以更大的惡意揣測大康。

哪怕大康需要恪守規矩,尊王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來試試康世基是否會扯風。

畢竟,自己的腦袋隻有一顆!

“另外,至尊想問問,開春時節,你們攻打鄯州湟水縣定戎城,究竟何意?步薩缽可汗也想來太仆寺與北胡吐苾相伴麽?”

洛陽公拚命搖頭,臉上保持著謙卑的笑容,一對昆侖青玉環手法嫻熟地送到了通事舍人的大袖中,一看就沒少幹這事。

通事舍人雲淡風輕地動了動,玉環已經不見了蹤跡。

就算是禦史大夫當麵,通事舍人也能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沒拿!

理由很簡單,我過手了嗎?

本官兩袖清風!

“請上官代為稟報,這不是步薩缽可汗的意思,實在是莫離部野性難馴,擅啟邊釁,外臣回去後當請可汗喝斥之。”

這就是吐渾的作風,劫掠——認錯——再劫掠,一個無限循環。

重要的是,他們認定了大康就吃這一套,渾然不知之前大康的容忍,是因為要全力對抗北胡大敵,而不是無力捏死吐渾這種中小國度。

即便不要李癡這種絕頂兵家出手,吐渾也逃不過滅國的命運。

通事舍人嘴角抽了抽,轉身向外走去。

這對昆侖青玉環,收了也無傷大雅,誰規定收了外蕃的東西,就一定會為外蕃說話?

區區從六品上的通事舍人,即便說了什麽,有人在意麽?

你以為人人都叫房艾?

……

房艾在鬥門鎮外遇襲的事,終究是泄露出去了,長安縣的捕班衙役四下打探消息。

沒錯,鬥門鎮雖然土地歸上林署所有,行政隸屬上卻是長安縣。

作奸犯科之類的事,上林署也管不了啊!

雙重管轄了解一下。

根據羃籬這一特點,大致推斷到刺客是來自與誌吐渾交界的地方,然後順藤摸瓜,竟然追溯到了洮州。

不管是不是牽強附會,洮州都是康氏的發源地。

是不是皇室這一支的發源地不好說,但絕對是當世世家康氏的祖地。

然後,查不下去了,長安縣丞登門致歉。

很巧,縣丞也是洮州人。

自前朝起,就明確規定,縣令、縣丞、縣尉,不得用本州人氏。

奇怪的是,偏偏對主簿沒這要求。

“郡公,下官是來請罪的……”

縣丞叉手,姿態到位,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讚府無須介意,你們能盡力,這就足夠了。”

房艾笑著泡了碗茶水遞過去。

讚府,縣丞的別稱。

至於阻礙,當然是來自康氏,或多或少說明刺客與皇室有關聯,不然長安縣也不至於妥協。

皇室嘛,房艾得罪的人有三個。

皇帝康世基絕對不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排除;

齊王康綸寶正是熊孩子的年紀,一旦動起手來,肯定肆無忌憚,絕不會留手,排除;

漢王康元長,漢鄉閣的損失對他而言無足輕重,幾幅字畫就掙回來了,也就是顏麵受損,找人來嚇唬一番,味道很對嘛。

要不然,人家憑什麽留手?

房艾明確表示可以結案了,長安縣卻不敢那麽草率。

堂堂天下第一縣,查不出案子,被迫中斷,結案是一種恥辱!

萬年縣表示不服。

那麽,卷宗上呈雍州衙門,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雍州敢不敢壓下偌大案子?

答案是否,誰也不是傻子。

雍州飛起一腳,卷宗飛到大理寺。

大理卿、任城郡王康紹宗看了一遍卷宗,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都是本王當年玩剩的爛招,居然還有堂兄弟拾人牙慧、照貓畫虎?

飛起一腳,康紹宗將案子轉到了尚書省。

著名的海參隊要有他們這份蹴鞠本事,早就天下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