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不講武德

大康定襄道軍,李癡與徐世勣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打算。

徐世勣捋須道:“今夜踏營,北胡必破!”

柴少昌翻了個白眼:“本總管什麽都不知道。”

李癡笑了笑:“是擔心唐公安危,怕有萬一?還是怕接踵而至的彈劾?身為大康使節,便是為大康而薨,也是理所當然的。”

“包括本總管在內,隻要能滅了北胡大敵,誰死不得?至於彈劾,本總管一力承擔,請監軍記錄,主意是本官出的。”

“如果流傳出其他版本,相信監軍在宮外還有親人。”

李癡的話很不講理。

不過,人李癡前朝時就是高官親屬,自身鋒芒畢露,年少任俠,對看不過意的事橫插一杠子,不講理才是常態。

慈不掌兵,帶兵打仗,戰時不能拿誰的命當回事,徒生忌憚。

公平一點,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多數人自然就消了這口氣。

徐世勣拈須而笑。

李癡搶著扛責任,引人彈劾,原因不問自明。

人情世故、官場規矩,徐世勣玩得很溜,一眼就看穿了李癡的目的。

大康並不忌憚滅國之功,連安修仁兄弟倆都有此等功勞。

可是,滅北胡的功勞,實在太大了,功高震主啊!

在此之前,北胡可是大康的大敵,天下第一強國!

即便李癡再低調,也改變不了他馬上成為“軍功第一人”的事實,風頭超過了康世基,你能賭他會不會成為淮陰侯第二?

這樣坑一把唐間,即便他本人不介意,依舊會有人跳出來彈劾。

鋪天蓋地的彈劾之下,功高震主的禍端自然消弭。

柴家與皇室,本就是藕斷絲連的關係,犯不著沾這屁事。

謁者監軍哆嗦著點頭應聲。

不答應不行啊!

李癡南下平定荊州時,還隻是個副總管,因為監軍插手軍務,直接下令斬首。

先帝雖然惱火,卻因為李癡漂亮的戰績而放棄了追究。

最要緊的是,李癡五十多歲,在這個年代已經算長壽了,就是死了也不虧,可自己才三十!

不要懷疑一個戰場上的老殺手,敢不敢舍命弄死一個不睦的監軍!

……

二更時分,別將舒獵帶著全團,人銜枚、馬裹蹄,趁著天上有點點繁星,步行向前。

地上的積雪並不太厚,卻正好減輕了馬蹄聲,避免被北胡的地聽偵聽到。

即便身上裹了氈子、穿了皮裘、著了皮褲、蹬了皮靴、戴了皮手套,依舊擋不住夜風如刀,好不容易走暖和一點的身子,一陣微風拂過,刹那間感覺如同赤身在冰天雪地裏。

戰馬即便蓋了披馬氈,身上的肌肉還是在微微顫抖。

如果來上一場酣暢淋漓的狂奔,自然能夠暖和起來,可是不行。

夜襲,速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隱蔽!

如果早早被發現了,還突襲個屁!

三更時分,離北胡大營還有五裏。

人馬俱停,撤氈,輔兵協助人馬具甲,冰冷的鎧甲刺激得府兵身體哆嗦,麵甲拉下時,整張臉都感覺是僵的。

襲擊的時間較上次提前了一個時辰,是因為現在天氣更加寒冷,北胡的控弦之士肯定老早就鑽進氈子裏了。

對於奔馬來說,五裏真是一個很短的距離,哪怕北胡地聽發現了,也沒法及時作出應對。

然而,舒獵並不知道,今夜,許多北胡的地聽換了人,枕在空胡上的新地聽,胳膊上都係了一塊顯眼的布條。

戰馬撞開虛掩的轅門,北胡人才剛剛醒來,在這銅鐵巨獸麵前驚慌失措,驚叫著四散而逃的、胡亂拔刀斬殺,身上莫說是甲胄,就連皮裘都是胡亂穿戴的。

幸虧現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保不齊就是白花花一片了。

運氣好的,遁到營寨邊緣的黑暗處;

動氣不好的,不是被漆槍刺個窟窿眼,就是被戰馬撞飛,或者幹脆被鐵蹄踐踏。

這個鐵蹄,它不是形容詞,因為大康的戰馬,都釘了馬掌!

加上具裝騎兵的重量,一蹄子下去,骨斷筋折,踩出屎來,絕非難事。

一處又一處的帳篷莫名著火,點火的秩序隱約在引導舒獵團前進。

……

使團在踏營之前便被房艾叫醒,趁著舒獵的動靜,迅速往側邊撤走。

這個舉動,引發了無數慌亂的北胡人效仿,大家驟然醒悟,原來逃離大營才是乞活最正確的方式。

於是,連馬匹都顧不上的北胡人,撒丫子往外奔逃。

前麵就說過,軍隊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有時候會因為幾名士兵的夢囈而營嘯,更會因同伴的逃跑而喪失勇氣。

羊群效應了解一下。

……

斯摩與親兵,一人拎著一個火油罐子,倒在馬棚周圍,火把一扔,就尋了個土台子藏身,兩人在衝天火光的映射下,相視一笑,仿佛找回了童年一起幹壞事的樂趣。

說什麽同宗同族,害我的時候,有人想過這個問題嗎?

火光中,受驚的馬匹拚命掙斷韁繩,衝出了馬棚,在北胡營地裏肆意縱橫,踩得北胡控弦之士哭爹喊娘。

反應最快的雅爾金,倉促召集了五百控弦之士,駐守在吐苾大帳半裏之外,努力為可汗爭取一點反應的時間。

疾風知勁草,板**識誠臣。

即便是從屬關係比較鬆散的北胡,也有那麽一些忠臣的。

從噩夢中驚醒的吐苾,腦瓜仁還有點疼。

酸辣、腥苦的馬奶酒,度數雖低,卻也會醉人,沒睡夠時會很頭痛。

倒不是在黑馬奶酒,酸甜可口的馬奶酒,得幾百年後才出現。

一塊冰冷的毛巾在吐苾臉上擦過,隨後是附離統領的稟報:“大康定襄道軍突襲,大營已亂,幾個馬棚著火。”

吐苾可汗甩了甩腦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一點,無名火卻在翻湧。

好你個大康,明麵上派出使節議和,暗地裏出兵偷襲!

不講武德!

“遣人拿下康使,以他為質,逼定襄道退兵!不從,當場斬殺!”

附離統領歎息:“晚了!在踹營之後,大康使節遁出轅門,杳無蹤影。”

吐苾的臉色更加陰沉。

好,很好!

一個個拿本汗當猴子耍!

大康使節的駐地旁,明明就安排了人手看守的,竟然能讓他們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