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使節到
吐苾可汗盼望著,盼望著,熱寒終於回來了。
大康使節、新任從三品鴻臚卿唐間,正三品左金吾衛大將軍安修仁也來了。
原鴻臚卿鄭元璹老了,雖然沒有致仕,卻隻給個特進的名頭,當是榮養了。
失去實職的原因嘛,卻是有侍禦史彈劾,鄭元璹不孝。
但人家鄭元璹父子失和,已經有二十餘年了。
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唐間雖是文官,為書生隨軍讚畫,為護至尊拔劍鬥野豬,也是個彪悍人物。
同時,他與至尊是真正的世交。
安修仁在大康很低調,可他配合兄長安興貴,拿了河西偽涼王,開啟了大康“一人滅一國”的曆史。
這就是大康特色,官員們平時看起來不哼不哈的,細數功勞能嚇你一跳。
你永遠不知道,哪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官員,或者是長得像老農的家夥,身後跟了幾多個阿飄。
使節歸使節,唐間的首要任務,卻是要撫慰這些爬冰臥雪的府兵。
仗一打就是幾個月,疲乏難免,精神也會繃得過緊,不加以安撫,是會出問題的。
別說隻是輪流出戰,就是不出戰、長期駐紮敵國,也難免會有焦慮。
李癡安排倉曹參軍接收了唐間帶來的、朝廷調撥的糧草,一路陪著唐間說話。
“《尚書》上說,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朝廷真的等不得,要接受北胡請降?老夫不甘呐!最多十天,必擒賊酋!”
盡管有意見,李癡還是小聲地向年齡相當的唐間提出,唯恐府兵們聽到這話,情緒受刺激。
軍隊的情緒,不到必要時刻,最好不要去撥弄,容易失控。
唐間嗬嗬一笑:“大總管,老夫當年也是軍中讚畫出身,多少懂一些兵事。張弛有度才利於用兵,師老兵疲是兵家大忌,大總管這種大行家不會不知道這道理。”
“重要的是,至尊親口告訴老夫,戶部尚書代周說了,錢糧不足以再維持半個月的,你說該怎麽辦?”
“要說不甘,至尊比你還不甘。”
內容都是真真切切的,康世基的心態更是準確無誤。
說到底,康世基是一個極為驕傲的人。
大康平定天下,他沒怕過誰,甚至敢率五千重騎衝反王十萬大軍,自認天下能與他過招的,隻有二三人。
當年北胡打到涇陽,被他視為畢生之恥,有機會哪能不徹底報複?
奈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當了皇帝才知道,即便你有百戰雄師,口袋裏沒有阿堵物,依舊得抓瞎。
(錢呐!你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兵甲裝備,馬匹糧草,哪一樣少得了錢?
要不是房艾出主意,狠狠打了一回佛門的秋風,說不定隻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
大康不是前朝,可以窮兵黷武,出兵百萬、輔兵民夫數十萬去打一個小國,還居然打輸了。
五路兵馬,連輔兵帶民夫也就二十萬之數,完全在大康可以承受的範圍。
甚至,說難聽點,即便定襄道軍全軍覆沒,大康也能在短時間內拉出一支毫不遜色的大軍,不至於傷了根本。
打仗,從來不是說兵越多越好,否則也不會有官渡之戰、赤壁之戰、淝水之戰等經典戰例了。
不談後勤的壓力,兵馬越多,對主帥的控製能力要求更高。
瞎指揮的話,搞不好就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韓信將兵的典故裏,韓信評說劉邦能將十萬兵,其實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李癡不再爭辯。
他主要是表達自己的觀點。
大方向得依著聖意走;
小方針嘛,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既然如此,嗬嗬……
大康讓武將賣命都賣得開心的是,朝廷基本不會對前線指手畫腳,哪怕是定襄道的監軍,也不能幹涉具體軍務。
不像某些荒唐朝代,毬毛不懂的高粱河車神拍個腦門子,畫個圖,硬要將領“照圖寫作業”,然後屢敗屢戰、屢戰屢敗,能國祚一百六十七年,全靠著納歲幣買平安、與惡鄰比爛。
到了丙丁夥,李癡介紹:“這個夥長,說起來還是鴻臚寺的人。”
唐間想了一下:“司農寺丞、檢校禮部祠部司員外郎、檢校鴻臚寺丞房艾?”
房艾拱手:“正是下官。見過唐公。”
跟在一旁的徐世勣與李癡對視一眼,笑眯眯地開口:“唐公遠道而來,見到自己衙下官員,難道不覺得親切嗎?不如明天讓他這一夥,隨行使節儀仗,為唐公答疑解惑,順利談談房艾對鴻臚寺職司的見解?”
唐間心頭一動。
不得不說,這個建議太貼心了,唐間也正想與這位聲名鵲起的下屬,交流一下對大康鄰國的具體看法。
至於說辯論嘛,辯場無父子,正好可以比比眼光,看看是薑老辣,還是雛鳳清於老鳳聲。
嘿嘿,這該死的勝負欲。
典客署令柳宗武可是重點提起過房艾,說他對北胡與薛國的形勢了如指掌,輕易就能戳破乙失銅的大話,而且看起來威信很不錯的樣子。
當然,重點是,排除了家世,堂堂襄陽郡公,三個衙門有名、且本身官職都在六品的年輕人,舍得俯下身子當一個區區夥長,來北胡廝殺,這樣的年輕人不多啊!
孺子可教!
“難怪別人說你徐世勣善解人意呢?善!這樣的後輩晚生,正當多帶一帶。”唐間擊掌大笑。
房艾翻了個白眼。
得,又被拿來當幌子了。
這個徐世勣,一肚子彎彎腸子,準沒好事!
哎,估計又是一個不眠夜了!
昨天晚上才隨虞候去查了定鋪啊!
房艾倒是想發兩句牢騷,可想想自己的爵位、職司,這嘴它就是張不開。
似乎,自己享受了大康給的優厚俸祿,確實有義務去冒一冒險。
然後,房艾開始隨侍唐間,開始與唐間鬼扯吐渾與高昌對大康的態度。
吐渾這個不要臉的就無須贅述,大家的態度都差不多,早晚要滅了它。
唯獨在高昌的問題上,房艾與唐間兩頭大倔驢,分歧大到誰也不服誰。
唐間認為,高昌王親自到長安朝貢,並獻上拂菻狗、玄狐裘、玉盤,忠心可表。
房艾則認為,高昌一直在兩頭勾連,西胡與大康它都擺出認宗主國的架勢,一看就是牆頭草。
且高昌位於西域諸國至大康的要道,國主貪婪無度,勢必窮凶極惡地搜刮商隊,與大康利益相悖,早晚得拿下它。
大康的商路,豈可握於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