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天下震動

金秋十月,天下震動。

北胡小汗什缽苾,率部投入大康,被封為北平郡王,並留下胞弟結社爾在長安為將。

什缽苾的體量,也就整個北胡的一成左右,看上去無足輕重。

可是,他是前可汗之子,北胡的小汗!

什缽苾這戳心一刀,讓北胡人心浮動,不少人開始首鼠兩端,連北胡大將斯摩都緩下與薛國爭鬥的步伐。

薛國邊境,正在有氣無力地征戰的北胡兵馬,悄然後撤百裏,理由是下雪了。

雪確實下了,隻是讓泥地更加汙穢——指甲蓋厚度的雪也是雪。

王庭內,麵相粗豪的可汗吐苾,麵容扭曲地抽刀,殺了幾名戰戰兢兢的侍女——反正是從大康搶來的。

幾名附離冷眼看著普通侍衛將屍體拖走,附離統領淡淡地開口:“可汗,要不要派一隊附離斬殺叛逆?”

附離,不隻是戰鬥力強、忠心耿耿,更是刺殺的一把好手。

就是人數太少了啊!

也幸虧有附離相助,要不然,以吐苾試圖蠻橫集權王帳的做法,北胡內部矛盾早就沸反盈天了。

不是隻有中原王朝才頑固地講“祖製”的。

隻要對下麵的官吏有利,那就是祖製;

對他們有害,比如說老朱的剝皮革草,那一定不是祖製。

不分地域,不分國度。

吐苾一拳砸遍了一個銀壺,重重地喘了幾口大氣,麵容糾結:“可是,那是我兄長的親骨肉啊!”

不知道該說吐苾是婦人之仁,還是該說惺惺作態。

真對侄子那麽好,什缽苾至於反出北胡麽?

“可汗,當斷則斷,你若顧及叔侄之情,便由我這個母親下令斬殺逆子。”

漫步踏入帳中的,是吐苾的可敦、妻子加嫂子,也是什缽苾名義上的母親——前可汗的正妻、可敦。

關係如此複雜,是因為北胡的收繼婚製度,迎娶繼母都是正常操作,娶嫂嫂更是常見了。

倒也不必歧視北胡婚姻製度的原始與不文明,說白了,在這些生存條件比較艱難的地方,人們首先考慮的是人口的增長、種族的延續。

生存與禮法之間,總要做出一個選擇。

何況,在漢之前,中原大地同樣出現過一樣的“烝報婚”現象,在舊漢才以禮法基本杜絕了,視為不道德。

大名鼎鼎的扒灰皇帝,就屬於報婚。

康世基納弟媳,同樣屬於報婚。

這就尷尬了。

“不過,可汗的目光,怕不能僅僅盯在什缽苾這個叛逆身上。”可敦的目光犀利。“定襄城,前朝遺民,必然是大康首選目標。”

吐苾拿起一個皮囊,狠狠地灌了一口略為酸辣、味道腥苦的馬奶酒,麵容苦澀。

或許吐苾的戰略眼光並不出眾,卻也絕對不是低能。

從大康傾覆偽梁起,定襄城的前朝遺民,就必然是大康攻擊的首選目標,就必然是大康剪除北胡羽翼的對象。

這一點,吐苾還是能看到的。

問題,世上的事,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不搭界。

本來打到渭水,就已經嚴重損耗了北胡的戰鬥力,強悍的控弦之士喪失殆盡,補充的兵員,不是當初次一些的牧民,就是更加年輕的戰士。

哪怕現在依舊手握三十萬兵馬,但真正的可戰之士連十萬都沒有,柘羯隻餘五千,附離也從三百之數消減為一百。

所以,外強中幹是北胡的真實寫照。

所以,區區薛國才能不停地蹦躂,挑釁北胡的權威。

吐苾的心思,在維係北胡尊嚴與拖延時間恢複中搖擺。

要是當初不聽信可敦的話,以舉國之力入侵大康,那該多好!

一次國戰,雖然收獲頗豐,卻得不償失。

一個薛國、一個金河軍,就已經牽製了北胡一半的兵力。

以從前的戰鬥力,吐苾會選擇硬拚,可惜現在已經沒這資本了。

耳邊,猶自回**著漢人謀臣曹得嚴的話:“北胡相較中原,個體戰鬥力強悍,機動性強。可是,中原最大的優勢,是人口啊!隻要他們舍得十條命換一條命,北胡就承受不起!打打草穀,在大康身上吸點血,重點威懾草原各部,才是北胡最正確的發展方向。”

可惜,躊躇滿誌的吐苾根本聽不得這種喪氣話,曹得嚴果斷成了韃子犬的肉食。

隻要是漢人,吐苾就不會在乎他的性命。

可惜當時沒聽進去曹得嚴的話,否則北胡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

“讓康蘇蜜去把前朝血脈接來王帳吧。”

吐苾意興闌珊地擺手。

大康的報複是必然的,自己舍了定襄城,大約能讓大康滿足了吧?

畢竟,草原氣候較幹旱,間或有大小沙漠阻隔,不適合農耕民族為主體的大康發展,就是讓出去,大康也呆不了一年。

真咄咄逼人,信不信北胡王帳從漠南遷到漠北,隔年再回來?

這一招有點無賴,卻是草原各族麵臨中原王朝報複時的最佳出路。

……

定襄城,康蘇蜜率著自己的五百殘部,沒好氣地催促著前朝遺留下來的小皇帝搬家。

“快點!壇壇罐罐的不要帶!咋,馬奶、牛肉養不活人啊!你們這些蠢貨,那些金銀財寶,小皇帝年幼,根本把持不住,裝我車上!”

看著自己最後一個銀壺裝入康蘇蜜的奚車,小皇帝的嘴癟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終究沒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日子,為人輕賤,為人欺辱。

這樣的皇帝,當著有什麽意思?

近百遺老遺少,努力地安撫著小皇帝的情緒。

說他們愚忠也好,說他們別無選擇也罷,反正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了不會有好結果。

遺老遺少想翻盤,在曆史中幾乎沒有,最多是苟延殘喘罷了。

沒有驚才絕豔的人物,沒有戰鬥力驚人的兵馬,沒有良好的兵甲,還要時時受北胡盤剝,定襄城養的一萬兵馬,連前朝時雄兵的影子都沒有,一個個鬆鬆垮垮的,都是混吃等死之輩。

這樣的小朝廷,即便大康不來主動攻擊,在北胡的羽翼下也維持不了多少年。

大勢已去,憑著彈丸之地,難道還想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