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定鋪
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 鹽一人日支半合。
馬按一人二馬供料,一馬日支粟一鬥,日支鹽三合,日支茭草二圍。
茭草在這內不特指菰,泛指作飼料的幹草。
這些瑣碎的事,不是韋無牙這種專業的輔兵,常人是不可能知曉得那麽清楚的。
遇上不懂的,就是有人克扣了糧草也不知道,這才是韋無牙存在的價值。
要不是韋無牙不識字,說不定倉曹史也做得。
正常人,誰能關注米到“粒”這個單位的?
丙丁夥駐紮的位置,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其他夥究竟何在。
畢竟初來乍到,才剛剛安頓好營寨,造飯之後都天黑了,哪裏有時間探察?
韋無牙與這些正兵相處,姿態放得很低。
活了那麽多年的人,韋無牙頗識眉眼高低,知道這一夥人多半出身不凡,不是他得罪得起的,能不使性子對待輔兵就不錯了。
房艾的態度,不是居高臨下,也沒有憐憫的心態,而是將他們盡量視同一體,讓韋無牙感覺很舒適。
“夥長,你們睡裏頭些,我覺輕,睡門口。”
投桃報李,韋無牙自然不會讓房艾他們丟了顏麵。
看起來不起眼的安排,裏頭卻大有文章。
“無牙兄長是地聽。”一名輔兵道出了緣由。
地聽,就是覺少的人,枕野豬皮做的空胡而眠,據說能聽到遠處的響動,有警戒作用。
這一夥正兵中,就房艾與成默接觸過地聽。
房艾悄然和衣,到韋無牙身邊躺下。
既是盡到夥長的義務,也是向韋無牙學習的姿態。
軍中,不完全是戰鬥人員,那些非戰鬥人員,當然有其存在的價值。
戌時,也就是一更天,虞候領甲士在野外巡營。
“候”在春秋戰國之後多用於一些小吏的稱呼,虞候在軍中負責偵察、巡邏。
韋無牙猛然坐起,按刀大聲喝道:“是甚麽人?”
房艾的手按在橫刀柄上。
如果是敵人,就危險了!
幕中的人也迅速起身,警戒地操著弓箭、刀槍,隨時準備一搏。
至於說甲,除了洗澡的時候,根本就沒離過身,不知道什麽叫枕戈待旦麽?
巡者回答:“虞候總管王某巡。”
韋無牙繼續喝問:“作甚行?”
答曰:“定鋪。”
再喝問:“是不是行?”
答:“是。”
三喝三答之後,韋無牙才鬆開握刀柄的手,大聲道:“虞候總管過。”
過後,韋無牙小聲告訴房艾,這叫定鋪,號令基本固定,時常有新兵中招,未能察覺或號令不對的,全體受罰。
懂,下馬威。
按正常理論,今天丙丁夥是應該受一次下馬威,然後明天受罰加練的。
韋無牙在丙丁夥有了歸屬感,才格外賣力些,替丙丁夥度過了第一次巡察。
當然,韋無牙的作為,也在軍規的默許範圍。
如果一夥新人居多,且新人為夥長時,能令老卒甘願為他們解一次圍,也算一種本事。
慢待老卒,說不得就要吃吃軍法的下馬威了。
除此之外,由主將每天取一行書中的二字,一字為喝,一字為答,遍傳麾下,為當夜的號令,稱為“夜號”。
房艾相信,舒獵給他們安排韋無牙為輔兵,一定是想到了這一幕。
五更初,也就是淩晨三點左右,搥鼓一通,計三百三十搥。
雖然不知道鼓在何處,但聽到鼓聲,所有人都跳了起來,迅速整理通鋪,清理洗漱,然後開始習練騎射、刀槍。
這個時間,確實很早,比點卯還早了一個時辰。
也就是安歇得早了,不然非得衝瞌睡。
天都還沒亮呢。
長安天亮的時間基本是卯時四刻,換算為後世的六點啊!
要命!
辰時,舒獵率甲士巡視,見丙丁夥孜孜不輟地練騎射,房艾與成默還持木槍、刀盾,一板一眼地對戰,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訓練陣法、合擊,還需要一些時日,且讓他們自行練習。
要說一般的操練方法,房艾他們還真會,好歹成默還是武將世家出身的,打熬力氣、騎射技藝本身是不差的,即便是其他八人也有不凡的武藝。
國子監精挑細選出來長臉的監生,身體素質、武藝不會低於一般府兵。
從甲士手中取來一把木槍,舒獵跳上場,木槍一挑二,招招不離要害,木槍仿佛毒蛇一般滑溜,又似猛虎一般壓迫,竟打得房艾與成默節節敗退。
招式狠辣也就算了,偏偏舒獵力氣還大,槍幹與房艾的槍幹硬碰撞時,房艾的手臂都震得發麻。
狠人就是狠人,雖然被壓製著官途,想來隻要讓他出手,立功不會是遙遙無期的事。
上次出使薛國、殺穿北胡、覆滅偽梁,獨獨舒獵沒有晉升,是皇帝以此抵消舒獵之前追隨反王的罪過。
當時的舒獵驍勇,殺了大康不少戰將。
雖說舒獵歸康,赦免了他的死罪,可若不壓一壓,你讓那些死難戰將的家眷怎麽看?
好在舒獵雖然沉醉於沙場,卻對仕途不怎麽在意,否則難免產生芥蒂了。
槍出如龍,盾如虎踞,刀似匹練,房艾與成默使出十成本領,卻隻堪堪與舒獵八成本事戰了個旗鼓相當。
丙丁夥暫且停了操練,圍觀這一場惡戰。
“娘哩!成默、房艾都拚命了,兀自不是校尉的對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嘿嘿,成默這蠻子要吃苦頭了。”
“別幸災樂禍,換我們上,根本擋不住。”
“嗬嗬,校尉七成的力氣在對付夥長。”
舒獵一槍幹砸開成默的盾牌,餘勢不盡,槍鋒頓在房艾胸前。
同時,房艾的槍鋒也停在舒獵頸前一寸。
竟是個平分秋色的局麵。
當然,這也是舒獵未盡全力的結果。
舒獵大笑著將木槍扔給甲士:“武藝長進不少啊!就是力氣還有點弱。”
房艾收槍苦笑,你當誰都是你這樣的猛獸啊!
舒獵正色:“舒某如你這麽大時,力氣同樣不足,為了保命,隻得時時加負重練習。”
房艾詫異地看了自己這一身山文甲,難道還不夠麽?
“某當時,雙臂、雙腿、腰,在甲胄內額外綁縛了沙袋。”
狠人!
沙袋磨破皮的時候,才是最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