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殺雞焉用宰牛刀

乙失銅是個頭腦簡單的,被房艾一通數據對比給嚇退了。

孰不知,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數據。

康世基率三千玄甲重騎,衝垮反王十萬大軍。

數據若百分百有用,大家還打個什麽勁,拉數據出來,你的短,我的長,然後嘴炮定勝負得嘞,還用得著枯骨遍地嗎?

篝火旁,一位布帕包頭的斜眼漢子,晃著膀子起身:“大康現在情況如何,我們看不到。使者能否與我們切磋一番武藝,好讓大家信服呢?契苾部俟利發契苾沙門,願向大康使團最強的戰士挑戰拳腳。”

錄事史成默昂然起身,卻被校尉舒獵摁了回去。

舒獵解甲,短衣下,胳膊的肉塊如山石一般結石,看得契苾沙門眼皮亂跳。

草率了,以為康軍來的是樣子貨,想不到真是個飽經廝殺的軍漢。

房艾起身,一襲繡豹青袍甩到房吉祥手中,身上的山文甲褪下,臉上泛起溫和的笑容:“舒校尉,殺雞焉用宰牛刀?不如讓我打個前站,要是不行你再上?”

舒獵一言不發地打量著房艾。

雖然,房艾一路上持著長撾耍,能證明他力量不錯,可誰知道技巧如何?

十五手撾招看起來不錯,可誰知道是不是花架子,拳腳手段又如何?

可是,人家出身不凡,人家年輕氣盛,人家身居高位,人家是郡公。

舒獵隻能慢慢坐下,準備隨時接應、幫襯。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愛胡來,你一文官子弟,不老老實實吟詩作畫,準備接你爹的班,搶我們粗人的飯碗幹嘛?

倒是冊立使喬師,悠閑地嚼著羊眼,絲毫沒有著急的模樣。

喬師才不會告訴別人,他與房艾曾經小小地切磋了一下,結果羞於啟齒。

“嗚……嗚……”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薛部男女吆喝著聚成圓環,這一下勢成騎虎,契苾沙門連退路都沒有。

“副使確定自己上陣?”契苾沙門微微猶豫。

之前口頭挑釁使者,不過是逞一時之快,真正的目標還是舒獵。

正使、副使都是使者,萬一有個好歹,把人打傷了,冊封的事怕要黃,到時候同血脈的鐵勒人能活生生要了他的命。

房艾一擺手:“來吧,我一文官子弟都不怕,難道你還怕了不成?”

契苾沙門如熊羆一般站起,雙腿箕張,手臂照房艾肩頭擒去,儼然是想摔跤。

房艾身子一動,起如箭,落如風,眼毒手奸,腳踏中門搶裏胯,肘打去意占胸膛,似雞有欺闖之勇,似鷹有捉拿之技,似熊有豎項之力。

契苾沙門有苦說不出,自己本意是要摔跤,對方卻搏擊,不當人子!

從房艾別住自己裏胯的瞬間,契苾沙門就知道,自己落了下風。

房艾連連攻擊,契苾沙門處處格擋,小臂相撞時竟筋肉酥麻,骨頭隱隱作痛。

契苾沙門才知道,房艾這小子,為什麽敢出來應戰了。

武藝嫻熟不說,力量還怪大的,除非自己拚命,否則絕無獲勝的機會。

房艾一肩撞開契苾沙門,站立原地不動,目光炯炯地盯著契苾沙門。

如果房艾僅僅是代表自己,還可以大度地說一聲平手,可房艾是代表大康!

更何況,房艾從來不是什麽好脾氣。

要不是考慮招攬薛部等鐵勒人,房艾能將他打出屎!

契苾沙門的臉色黯淡,勉力站直了身子,揉著發悶的胸膛:“我輸了。”

不承認都不行,看房艾那淡漠的眼神,契苾沙門就知道,房艾並不忌憚將他打殘。

好漢十七八,最是無法無天的時候,占據上風時,順手弄死個把人,根本不當回事。

房艾坐回火堆旁,成默送上一個大拇指。

一向沉默寡言的舒獵,冷不丁地開口:“氣力不錯,有我八成火候。是什麽拳法?沒見過。”

房艾知道,舒獵從不說大話,說八成就隻有八成。

也是,沒經曆幾場生死戰,武藝練得再好也缺點什麽。

“心意六合拳。”

房艾沒有細說拳法的來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拳法,能說出什麽來曆?

舒獵難得地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算是認可了房艾。

真不容易,房艾一路縱馬、練撾,舒獵都沒正眼看過。

……

次日一早,左屯衛護著一身正裝的、手持符節的喬師,還有同樣著官服的房艾,從營帳中大步走出來,就見營帳外早就恭候著黑壓壓的人群。

乙失乙南為首,乙失銅、契苾沙門為次,人人都是恭恭敬敬的。

昨夜房艾那一頓拳頭並不是白打的,那是樹威風。

畢竟,番邦人是畏威不畏德的。

喬師滿意地看了眼恭敬的鐵勒人,漫步登上昨天趕築的高台,在香案前展開冊立詔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冊立薛部為薛國,封乙失乙南為珍珠可汗;

冊封回鶻俟斤藥羅葛·菩薩為俟利發;

冊封契苾部契苾沙門為俟利發;

冊封仆骨、同羅、拔野古、阿跌、奚結、阿特、多覽葛、霫族諸部俟斤為俟利發。

這封詔書,是大康向漠北彰示了主權,宣告從此刻起,取代北胡,正式成為薛國及各部的宗主國,大康有充分的理由介入漠北所有爭端的調解中。

同時,也表明了薛國及各部能得到大康的支持,以及有配合大康征調仆從軍的義務。

眾人恭敬拜領詔命,薛國人一片歡呼雀躍,隻有乙失銅有些失落。

別的部落,俟斤都得到大康的正式冊封了,唯有他這特勤,竟然隻字未提。

“如此冊封,各部早晚都會並入薛國,怕日後會成為一個隱患。”成默小聲嘀咕。

“早晚的事。現在不過是驅虎吞狼,盡早滅了北胡,消減大康的壓力,得幾年恢複時機。權宜之計而已。”房艾的回話就是那麽直接。

反正,中原與草原,幾千年的冤家對頭,真不容易消化,九成九的機會,最終還是會刀兵相見。

這不是誰的私德如何解決得了的。

利益、立場才是永恒的主題,為了肚皮,再親密無間的友情,甚至是親情,都可能反目成仇,更何況是為了身後龐大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