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催妝詩

看,皆大歡喜——大約康綸寶得除外。

但無論是大康還是吐渾,都明白這是短暫的寧靜,之後肯定是驚天動地的一擊。

撐過來了,吐渾才有未來。

對經手此事的房艾,最滿意的人卻是太子康秉乾。

康綸寶娶個番邦王妃,一定意義上斷絕了奪嫡的可能性。

看看大康,自立國以來就沒有番邦女子為後的道理——雖然總共就孫皇後一個皇後,先帝的元配還沒起事就過世了。

但是,默認皇後不能是番邦女子,這是幾朝的規矩。

除了必須仰人鼻息的弱雞王朝,大約沒誰能讓番邦女子為後。

因為,一國之後,除了執掌後宮,還有那些若有若無的權利外,誕下的子嗣坐了江山,會不會偏向番邦?

沒有誰敢賭。

“殿下,臣告假三天。”

房艾不是跑其他衙門辦事,就得老老實實向康秉乾告假,這是規矩。

康秉乾的笑容溫良,兩塊上好的藍田鴛鴦玉佩裝在錦盒中,遞到了房艾手中。

“令兄房大郎與杜氏女兒杜柔紫的親事,孤雖有心討杯酒水,卻因為……多有不便,請洗馬代勞,轉呈令兄。”

杜氏在長安之側的杜陵邑。

杜陵是漢宣帝劉詢與皇後的陵墓,劉詢就是電視劇《烏龍闖情關》裏的劉病已,後來改了名字而已。

杜陵邑是以杜陵為中心,規劃成漢長安的衛星城市,除了守陵人,其他居民非富即貴。

杜氏在長安附近的勢力不小,卻又達不到世家的高度,權力的更迭也與他們無關。

所以,房直娶妻,上體天心,不找世家女,與杜氏聯姻,上自皇帝、下至太子,都同樣喜聞樂見。

要不是房直的資曆欠缺了一點,都已經是從五品上長史了,而身為上州的汴州刺史是從三品,品秩差距太大,都有想讓他牧守一方的衝動了。

咳咳,不可揠苗助長。

“孤聽聞,洗馬與表姨青梅竹馬,可需孤作伐?”

康秉乾露出一絲取笑之意。

還好,洗馬身上的人味充足,該有的追求都有,否則孤還不知道該如何讓他歸心。

哈哈,孤都要當父親了,洗馬還沒有妻妾!

洗馬總算有不如孤之處。

房艾微微吃驚:“殿下屈尊為媒,恐怕彈劾不止。”

康秉乾傲然起身,負手而立:“延康坊一役,孤想明白了,再如從前那般忍讓,隻會讓人越發蹬鼻子上臉、肆無忌憚。露了一次鐵血手段,你聽聽東宮講課,最猖獗的母韃,可敢再咆哮一次?”

“為君者,當殺人,尤其是心懷敵意之人。殺一人,無畏懼;殺五百,豈不定?”

這話,依稀有些耳熟。

是了,成王敗寇,康秉乾如果能順利登頂,史冊一定會為這句話粉飾,說成是無雙霸氣;

如果跌落山崖,對不起,這句話就是他凶殘無道的最佳證明。

“孤為媒,無須忌憚那些狗屁的禮法,誰朝東宮齜牙,孤就打掉他滿口牙。”

康秉乾戰意滿滿。

房艾叉手:“如此便多謝殿下了。”

前麵尋找的媒妁,自然會樂意成為太子的助手,完成這一次六禮。

要知道,有輔助過太子說媒的名頭,日後絕對名聲大噪,尋她說媒的人會更多。

食祿之家,不得與下人爭利;商雜類,不得預於士伍……

嗬嗬,太子為自家長輩說合,不求於利,不行嗎?

……

崇仁坊的梁國公府,張燈結彩,部曲仆役全部身著新衣,娃兒們也規規矩矩地叉手向盧明珠行禮,然後領取一塊膠牙餳,眉開眼笑地放入口中。

膠牙餳這東西,即便是後世也沒有消失,就是大家熟悉的麥芽糖。

府上的事宜,盧明珠早就安排停當,房艾根本插不上手。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二郎,別折騰了,為兄長儐相迎親去吧!論催妝,還得仰仗你。”

緋紅婚服的房直笑道。

房直的文采不低,奈何重點落在賦上,詩詞的造詣隻是一般,隻能求助弟弟了。

長興坊。

鼓樂、儀仗及彩車,隨著房直抵達杜氏府邸,吹吹打打的熱鬧勁兒,引得許多閑人、小兒圍觀。

路邊的左金吾衛府兵咧咧嘴,幹淨利落地讓到一邊。

別說人家的出身、官職惹不起,也不說喜事不宜搗亂,就是人家提前給左金吾衛及麾下翊府報備,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這時候起點不該生的心思,倒黴的不止是自己喲。

杜氏以三升粟填臼,席一張覆井,枲(xǐ,指麻纖維)三斤塞窗,箭三支置戶上以驅鬼避邪。

當然,箭必須是沒有鋒鏑的。

房直拾起箭旁的小弓,對天射出三支箭矢,以示對這親事滿意,一如脫弦之箭,絕不回頭。

杜氏的幾個女眷,持著絲綢包裹的短棍,怯生生地打了房艾幾下,力度還不夠撓癢癢的。

這有個名目,叫“下婿”,其實應該是“嚇婿”,也不曉得從哪裏傳來的歪風,意思是給女婿一個下馬威,讓他對自家女兒好一點,記得娘家人會為新娘子撐腰。

房艾可是凶名昭彰的,那些女眷敢下手就不錯了。

江湖傳言,房艾在北胡,一天要吃三個北胡人!

麽麽,沒法解釋了,難怪房艾那麽出名,卻沒幾個女子敢與他談婚論嫁。

幸好高娬根本不受影響,要不然還真有可能青燈古佛。

杜柔紫在繡房梳妝。

說是梳妝,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想要一些催妝詩贏取顏麵罷了。

房艾直接被房直推了出來。

“鶉火舒光照畫屏,銀河倒轉渡青冥。從今不用看牛女,朱鳥窗前候柳星。”

【清·錢謙益《催妝詞四首·其三》】

“水太涼”一生反複無常,降敵、剃發,為清朝官員,後又與反清勢力搭上,實實在在出了點力,卻洗不去降敵的恥辱。

這就是一個複雜的人,不純粹的人,但其才華是確實值得稱道的。

牛郎織女的星位起源於《詩經》,到舊漢才漸漸發展為男女之情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

“哇,好詩嘢!”

不少豆蔻年華的少女怦然心動,覺得房艾也沒那麽可怕了。

“再來一首。”

繡房打開了一扇窗子,露出女儐得意的笑容。

“雲度鵲成橋,青翼已傳消息。彩伏蕊宮初下,應人間息夕。”

“龍煙縹緲散妝樓,香霧擁瑤席。準擬洞房披扇,看仙家春色。”

【宋·趙師俠《好事近(癸巳催妝)》】

這首是詞,大康的文風喜好,還是以詩為主,詞的地位略低一些。

但是,詞寫好了,一樣讓人沉醉。

依舊是牛郎織女的背景,依舊美不勝收。

“事不過三,最後一首,我就扶新人下樓。”

女儐承諾。

有了這句話,就必然要踐行,否則不是在結親,是在結仇了

“魯巷予方樂,秦樓子幸俱。所期為列女,應不訕庸夫。”

“野叟田無璧,仙娥佩有珠。鸞歌迎弄玉,麟脯宴麻姑。”

“自是閨中秀,何煩臉上朱。君看閬風客,親駕五雲車。”

【宋·徐積《催妝》】

“吱呀”一聲,蓋紅蓋頭、著青綠婚服的杜柔紫,由女儐扶了出來,拜別家人。

女儐的活兒且多著呢,不到禮成,還不得離去,因此多為女方未出嫁的女眷擔任。

至於為什麽是青綠色婚服,“紅男綠女”一詞就是從大康婚禮的服飾顏色上誕生的。

至於說哭嫁,因人而異,有哭的,有不哭的,不可一概而論。

哭嫁據說源於戰國,有哭不舍爹娘的,有哭盲婚啞嫁的,有詛咒媒人的。

有真哭的,也有假哭的。

反正,杜柔紫的婚姻,門當戶對,與房直也是相中意了的,兩家又不是小門戶,當然犯不上裝哭。

到了崇仁坊,梁國公府除了房杜夫婦,所有人全部出了側門,包括房吉祥、丁隆、殷金花、謝萇楚都不例外。

依禮儀,其他人都要跟隨新娘子足跡,從正門進府,以彰示少夫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