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衝突

自一個多月前天下城的大涼皇帝派遣欽差押送一枚銅板入黔地,鎮苗軍大亂,數位將軍擁兵自重,為了軍權大打出手,持續一個多月的混戰,最終讓本就在風雨中搖曳的鎮苗軍形成一盤散沙。到了如今,已經形成大大小小十幾股勢力,各自為政,時而發生兼並戰爭或武裝衝突,鎮苗軍內部矛盾嚴重,而黔地的益州軍、夜郎軍也是虎視眈眈,隨時有大軍壓境的趨勢。那些驍勇的苗人也躲在暗中隨時可能伺機而動,可以說十萬大山防線戰火如急弦,山雨欲來。這段時間,戰事愈發嚴重,原鎮苗大將軍帳下上將軍濟滄海與原前鋒將軍寧危勢如水火,兩人都是何宗憲帳下最得力的悍將,在軍中頗有威信,一呼百應,也是十萬大山防線鎮苗軍中兵卒最多的兩支軍閥,一人占據一個郡城。這場因內部矛盾引發的爭奪軍權的戰爭,隨著戰事推進,寧危一方逐漸落下疲境,隨時有彈盡糧絕的態勢。

黔北,南撫郡。

這裏是前往西南十萬大山的交通要塞,是赫赫有名的邊境城市,民族混居,時常可以見到稀疏的被大涼化的白苗寨。而南撫的東西兩個方位,就是濟滄海和寧危各自控製的郡城。自古有戰爭就有貿易,南撫作為聯通邊線數個重要城市的樞紐,目前是中立狀態,有從夜郎而來的使者在這屯兵,有益州錦城府的代表在這歇息觀望,也有從十萬大山深處而來貿易的黑苗族人在此地貿易。就像動物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在水源廝殺”,說的正是這個道理。所有人都在觀望,濟滄海和寧危的這次博弈誰能更勝一籌,這場波及數個月的戰事終於要劃上句號,是眾盼所歸的。

“林兄弟,前麵就是南撫郡了,我們的任務達到了,告辭。”張青蓮客棧的店小二抱拳道。

幾人紛紛牽馬出來。

李上陽有些滿地說道:“哎,你們怎麽能這樣,這還沒進城,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了?”

那小廝皮笑肉不笑地說:“李兄弟,我們老板娘說了,隻需要我們送到這就行,嗯,所幸也沒幾車東西,憑你們足夠了。”

他們還催促地讓楊李二人下馬。

林孤生也有些不悅,不過一想也就三車金銀,隻需三匹馬,勉強可以行走,便也沒挽留。目送這些小廝策馬離開,楊李二人忍不住唾罵一聲,這才極不情願地上了馬車,林孤生笑了笑,也從絕地寶駒上下來,轉身上了馬車。三人一人驅趕一輛馬車,剛好,那絕地通人性,識主人,和林孤生相處久了,不需要牽著也不會亂跑。

“大哥,這幾個潑皮就這麽走了,怕是也心有忌憚,這南撫……是龍潭虎穴呐。”李上陽憂心忡忡。

楊守沉撇撇嘴,甩了一下韁繩:“那這不是廢話嘛,先前沒聽那老板娘說?這裏最近在打仗,說不定到處都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殘兵遊勇,咱們這可是滿滿三大車的銀兩銅錢,別說那些殺急眼的當兵的,哪怕是山賊土匪也得眼睛發光。”

李上陽點頭,更加憂慮:“咱們現在就像是香餑餑,就怕遭人惦記。”

林孤生笑了笑:“無妨,無妨,既然答應了,便去看看,若是遇到那名為寧危的將軍的部下,大可把銀錢轉交給他們即可。”

一行人啟程,直奔南撫。

還未入城,隨處都能看見數十人為隊伍的兵卒,皆神色凶悍,就像豺狼一般。

林孤生氣定神閑,麵不改色,穩坐馬車。

三大車白銀銅錢,如若無人之境,**。

其實這段時間也不乏類似押送銀錢和糧食的隊伍,卻無一不是有鏢師或軍隊陪同,自然能打消某些貪婪的人的心思,這區區三人還是頭一次見?但畢竟是充滿廝殺的地方,誰都不是傻子,這三人若不是膽大包天,就是有大背景,一般人輕易不敢打歪主意,卻是一道道貪婪的、肆無忌憚的目光落在林孤生三人身上。李楊二人心驚膽顫,此刻也隻好強裝鎮定,宛如被無數山賊剝光了的小姑娘一般忐忑。

“嘿,你們是哪個部分的,要往哪裏去?”

有一長相凶狠的老兵頭子開口喊道,他坐在一棵大樹下,戰甲染血,充滿了刀槍痕跡,讓人一看就敬而遠之心生畏懼。他一開口,十幾個兵痞不動聲色上前,將馬車團團圍住。

林孤生淡笑一聲:“你管我是誰。”

“好膽,哈哈哈。”老兵頭子大笑一聲,隨即陰沉著臉,緩緩站起來,提起血跡為幹不知先前殺了什麽人的鋼刀走來,沉沉道:“隻是不知你這細皮嫩肉的屁股蛋子,撅起來和那些青樓的小娘子一般是否和你的脾氣一般強。”

“哈哈哈。”

一幹殘兵紛紛大笑,全然沒把林孤生放在眼裏。

也是,一個肌膚細膩的比女人還更勝一籌的少年兒,能有什麽不得了?

林孤生不語,抬手間,掌心罡氣彌漫,他動了,一步跨出,就是數丈遠,那些殘兵還在大笑,隻覺得一道殘影,紛紛駭然,還未來得及抽刀,就驚恐地發現那白衣少年一躍而起,回到了馬車之上,手上還提著一顆人頭,正“咕嚕嚕”留著鮮血,而那對眼睛還驚慌地睜著,死不瞑目。

死寂。

這一幕不過是眨眼間。

方才還一片唏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兵卒遊勇此刻一個個睜大眼,冷汗涔涔。

“滾開。”

林孤生輕嗬一聲,隨手把那顆人頭仍在地上。

人頭滾到一群愣神的兵卒麵前,他們才如夢初醒,十來殘兵被嚇得雙腿發軟,匆匆逃走。

楊李二人對視一眼,皆是感到熱血沸騰。

林孤生倒是沒覺得什麽,像這種黑暗地帶,每天都是廝殺,殺人越貨再正常不過,比的就是誰更狠。心不狠就站不穩,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與其等麻煩一樁一樁找過來,不如一開始就雷厲風行,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歪瓜裂棗。

可惜,這裏的地頭蛇遠比林孤生想象的要棘手,他方才那般出手,看似詭異刁鑽,能嚇到不少廢物,在真正懂武的眼裏,也算不得什麽。的確,林孤生隻是築就了武道根基,繼承了風伯的部分真氣,在武學上還處於剛入門檻。

“等等。”

從遠處奔來一支三十餘人的騎兵,領頭的身披銀白鎧甲,手持長槍,冷漠開口。

“何事?”

“你不懂規矩嗎?”

林孤生幽幽開口:“什麽規矩?難不成當兵的就能為所欲為了?”

那統領哈哈大笑,長槍攪動虛空,斜睨三人,傲然道:“在南撫,當兵的還真就能為所欲為了,你說說看,你有什麽背景,敢在南撫殺人,若是說不出個一二三,那這三車東西,本將就替你收了,當買個教訓。”

這已經是**裸的挑明了,就是覬覦這三車銀錢。

李楊二人默默抽出長刀,既然要打,那就打,被人這麽挑釁,如何隱忍?

楊守沉是土匪出生,都打心底看不起這統領模樣的人,心想當兵的又如何?也和土匪幹一樣的齷齪事,隻不過一個有編製,吃皇糧。

林孤生眉頭輕皺,心想看來今天算是不能善了了,他一個人倒是不懼這些兵卒,就是待會真打起來了無暇顧及楊李二人,而且這麻煩一樁一樁找上來,真是麻煩。當即林孤生不卑不亢道:“受朋友之托,押送銀錢交付與鎮苗軍前鋒將軍寧危。”

“寧危?”

那統領一楞,隨即浮現笑容:“哈哈哈哈,既如此,那就把銀錢交付給本將吧,你也算任務圓滿完成,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你是?”

“本將乃鎮苗軍何宗憲大將軍帳下,重甲騎軍‘布’字旗提督將軍,陳峰是也。”

林孤生麵色一冷,此人說了半天,卻對自己的編製含糊其辭,根本沒說清楚是不是寧危麾下戰將,他如何肯把銀錢給他?於是冷漠回道:“寧將軍在何處?”

“哈哈哈哈。”

陳峰仰天大笑,手上長槍一挑:“在何處?這個時間點,怕是在黃泉路上了。”

“什麽?”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露出笑意,忍俊不禁。

“白衣的,老子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直說了吧,你要找的寧危,前幾日被我家將軍設下伏擊,親衛全軍覆沒,如今南撫、西撫、東撫三座郡城,皆入我家大將軍之手,你這銀錢既然是給鎮苗軍的,如今我家大將軍才是鎮苗軍的主人,趕緊奉上,饒你不死。”

“寧危死了?”林孤生眼皮一跳,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不禁心情沉重,若是那般,怪不得自己說出寧危之名這裏沒什麽反應。若是寧危還活著,料想他既然是何宗憲帳下的得力悍將,威信健在,一定會有不少追隨者。

陳峰冷笑:“就算沒死,中了我家主公的毒箭,怕也撐不過這個雨季。”

林孤生深吸一口氣,從馬車上跳下來,道:“既然寧危已死,銀錢拿去吧。”

陳峰頓時喜笑顏開,道:“還算你明事理知進退,免了本將軍一場廝殺。”

那些兵卒一個個更是神色傲然,好像打了勝仗一般,看向三人的眼神也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心想幸好是跟對了人,看那寧危生前如何得勢,自命清高,也不知怎麽忽悠了何宗憲大將軍,現在大將軍被斬於天下城,那寧危果然是全靠一張嘴忽悠,手上沒什麽真本事,現在被上將軍濟滄海打的抱頭鼠竄,連朋友聽到他的慘況也不敢說什麽,隻能將金銀財寶拱手相讓,真是憋屈。

楊李二人的確覺得憋屈,可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

“我們走。”

林孤生牽著絕地,轉身欲走。

卻不料,那陳峰目光落到那絕地寶駒烏黑發亮的毛皮上,來了興致:“且慢。”

“還有何事?”

“你這寶馬不錯,多少賣?”

“不賣。”

陳峰哈哈大笑,駕馭著軍馬行至林孤生身前,饒有興致道:“在我眼裏世間一切東西都是商品,都是有一定的價格尺度衡量的,之所以不賣,也許是籌謀不夠打動你,我說個數,你一定會同意。”

“哼哼,那可讓將軍失望了。”林孤生冷笑。

陳峰悠哉遊哉豎起三個手指頭,笑道:“你們三人的命,換你的馬,怎麽樣?這樁生意劃算吧?本將猜想你不會不同意的吧?”

林孤生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楊李二人勃然大怒:“狗東西,老子弄死你。”

那三十餘騎兵紛紛抽出佩刀,寒光閃爍,整齊劃一。

黔地多山,四季多雨,如今這天氣本就陰沉,現在更是蒙上一層厚厚的霧霾,壓抑的可怕。

“你是成心要跟我過不去?”

林孤生翻身下馬,白衣無風自動,連帶著地上的飛沙走石都開始微微顫動,真氣彌漫。

陳峰凶光一閃,笑道:“就憑你興許是寧危的餘黨,本將就不可能放了你。”

“來,戰吧。”

既然退無可退,那就迎難而上,若不彰顯一下實力,隻會被無休止的欺辱,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林孤生一馬當先,掌心一抓,無數碎石飛起來,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如箭矢掠過,速度快的不可思議。陳峰心驚之間,就被碎石擊中,趕忙祭出長槍抵擋,他也算是少年習武,有一身武藝,第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就反應過來,和林孤生交戰在一起。

“小子,修內息的,就更不能放走了你。”

陳峰獰笑。

林孤生不語,一招一式都極其威懾,“轟隆”一聲,一掌將那馬兒頭顱轟碎。

陳峰身經百戰,第一時間一躍而起,執著長槍狠狠刺來。

林孤生經過這半年多的曆練,戰鬥經驗見長,雖沒係統修行武學,招招狠辣不留情麵。

二人交戰須臾,難解難分,卻是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還有的人開盤,笑著說林孤生和陳峰孰強孰弱。

楊李二人陷入被動,被三十騎兵戲耍至中央,很快就被捅成了血人。

林孤生餘光瞥見,心裏更加急促,咬著牙,不退反進,一掌扼住了長槍,用力一抽,陳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林孤生擲出長槍,穿透了他的心髒。

“守沉上陽後退。”

林孤生嗬斥一聲,一個健步衝入人群,手持長槍,威風凜凜,抬手就擊殺一名兵卒。

他如若無人之境,逼退了三十騎兵。

“你們怎麽樣?”

楊守沉和李上陽此刻如同血人,彼此踉踉蹌蹌攙扶起來,前者擦了擦嘴,大笑:“大哥,放心吧,死不了。”

林孤生微微鬆口氣,冷目看向那些騎兵。

陳峰死了。

眾人膽寒,連先前不在意的圍觀者也預感到山雨欲來,紛紛後退。

林孤生瞥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動的兵卒,心想今天算是不能善了,必須要強勢鎮殺這些人,然後逃走。

“衝,殺了他們。”

林孤生低嗬一聲,也不廢話,提著長槍翻身上馬衝殺上去。

“殺,為將軍報仇。”

有騎兵大喊。

第一個回合,林孤生斬下三四個頭顱,毫發無損,交戰的那些騎兵更加心寒。

“殺。”

又是一個回合,林孤生負了輕傷,長槍挑飛了五六顆人頭。

這下,沒人敢妄動了,連那些軍馬也開始焦躁不安。

“哼。”林孤生冷笑,隨時抓住兩匹軍馬的轡頭:“上陽守沉,上馬,咱們走。”

那二人方才醒悟,也上了馬,三人急速飛馳離開南撫。

“走,加快速度,怕是有追兵要來了。”

林孤生臉色慘白,剛用氣過度,現在丹田極為空虛,需要調整。

果不其然。

沒多久,身後黃沙漫天,傳來軍馬嘶鳴的聲音,隱約可見人影綽綽,皆是重甲騎兵。

林孤生回眸間,一顆心沉入穀底,沉聲開口道:“你們先走,我馬上來。”

“不行,大哥,我們怎麽能丟下你獨自逃走?”李上陽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快走!”

“要走一起走!”

“那好,咱們走。”

林孤生心知這個時候必須要統一意見,沒爭執,三人快馬加鞭,一路向東北方向逃去。

不多時,下起了毛雨。

這季節多雨,山路泥濘,一下雨更是不得了,速度極大延緩。

追兵窮追不舍。

剛轉道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隻見前方是一天然峽穀的麵貌,卻不似長城一線天那般過道狹窄,而是很寬敞。

一行人剛入內,那些喊殺的追兵就不敢追下去了,在峽穀外觀望。

三人鬆了口氣。

“大哥,追兵不追了。”

林孤生點頭,苦笑道:“這裏地勢古怪,最易設伏,他們也是擔心,正常。”

“大哥,你怎麽樣?”李上陽見林孤生臉色白的和紙一樣,心裏酸澀,他在錦城和那右將軍尉遲嘯激戰本就落下了內傷,方才又真氣全開,身體超越了負荷,很難受。

“沒事,無大礙。”

話雖這麽說,但隻有林孤生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很糟糕。

然而,下一刻,三人紛紛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