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認罪畫押

右將軍府?

林孤生眼睛眯成一條縫,審視著二人。這兩個潑皮穿著打扮倒是得體,像是王公貴族的家丁,被他如此盯上,兩個潑皮沒由來打個寒噤,也不敢再叫囂;那女人哭哭啼啼,蹲在牆角,聽到“右將軍府”這幾個字更是如墜冰窟,哭的撕心裂肺,很絕望。見林孤生半響沒開口,其中一潑皮還以為是被右將軍的名頭震懾住,當即心神大定,不禁挺直了腰杆子,色戾膽薄道:“公子,小人看你也是官宦世家,這件事還是不要管了,不如你我各退一步?”

林孤生冷笑,背負著手:“怎麽個退法。”

見他慫了,潑皮哈哈大笑:“自然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潑皮之所以敢這麽囂張,就是猜準了林孤生是個沒什麽膽識,想英雄救美又忌憚右將軍大名的哪個小公子,不足為慮。再說,錦城官場上誰不知道右將軍尉遲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蠻橫不講道理?

林孤生倒不是被右將軍嚇到了,而是剛來錦城,根基不穩,不清楚右將軍是誰。但既然是左懷玉帳下的大將,地位極高。他沉吟許久,若是被區區一個右將軍的名銜嚇到,那他枉有一身武藝和孤勇,還談什麽天下,談什麽理想?

想罷,他冷笑一聲,抬手間,強大的內息將二人碾壓得硬生生跪下:“我不管你是誰?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何況你一個小小的仆役,抬出‘右將軍’的頭銜就以為能嚇住我,就能繼續幹壞事?”

“呃——”

二人被無形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七竅流血,趕忙求饒。

林孤生冷眼看著,壓根不打算停手,強橫的真氣直接把二人四肢弄斷。作為當初被人戲稱的“京城第一紈絝”,林孤生豈能不知道這些狗仗人勢的仆役心裏在想什麽?都是些軟骨頭賤骨頭,現在穩住自己,回頭就去告狀,然後添油加醋說上幾分,把自己說成受害者,說不定還會把事情弄大,故意說些他林孤生如何藐視右將軍,如何狂妄,最後把事情性質上升到不可調和的一步。林孤生不是傻子,不會眼睜睜看著事態發展到那個地步,與其如此,不如直接解決了這二人,那右將軍來興師問罪,自己也好把事情完美搪塞了過去。

“轟隆”

二人承受不住恐怖的壓力,如死狗一樣昏死過去。

那女孩嚇得花容失色,驚懼地看著這一幕。

林孤生摸出一枚貼牌,淡淡道:“我是巡城都統府的,不必擔心,他們沒死,你也不必怕他們會找你麻煩,想擺脫這件事就跟我走。”

“去哪?”女孩戰戰兢兢。

“你先把事情的始末講給我聽。”

女孩猶豫了一會,道:“我叫柳露,是錦城三裏屯的一獵戶人家,昨日進城賣虎皮買鹽,被他們盯上,方才他們在我的住所騷擾我,不得已下來和他們理論,才……才發生剛才的事情。”

“嗯,一會你就如此這般的說。”

林孤生將兩個潑皮馱在馬上,帶著柳露直接去了都統府。

都統府是個極其複雜的機構,一般隻在州府設立。州府城市很大,不似縣城那邊芝麻大點,百姓要是有什麽冤屈擊鼓就能開庭審理案件;州府不同,太大了,百萬以上的居民,不似縣城那般可直接管理,往往在許多轄區都設立了巡城都統軍,等同於縣城的衙役官差。簡而言之,都統府總管直隸屬於刺史大人,旗下設立由十餘個巡城軍的統領,有主管的刑堂,有審查犯人的公堂,有關押犯人的大牢。

都統府。

燈火通明。

百萬級別的大城都是這般忙碌,三更半夜了還有忙不完的事情。

比如哪裏有蟊賊偷竊了,哪裏有強盜搶劫了,都是些雞毛蒜皮沒出人命的小事,殺人案子每個月也沒有幾件。要麽就是店鋪之間明爭暗鬥的事,總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林孤生來了以後,都統府外兩個站崗的官差打著哈欠,困乏的臉一下子變得精神了。他們早就聽說都統府來了一個“關係戶”,好像是和薑子期先生一同來的,第一天就被火速提拔成了統領,什麽都不用幹,白拿俸祿,這可讓這些累死累活的官差羨慕嫉妒恨,聽說還是個小白臉,也不知道那花拳繡腿的斤兩遇到鬧事的大漢能不能震得住,反正所有人聽到林孤生都是心裏鄙夷、暗自不屑。

話雖這麽說,但階級有別,這真見到了,這兩個官差趕忙換上諂媚的笑容迎上去:“林統領,這麽晚了,您這是……辦公?”

湊近以後,看到了馬背上兩個七竅流血的潑皮,又看到衣衫不整麵色憔悴的柳露,心想難不成是這兩個叼毛深夜想欺淩人家女孩被林孤生抓個正著?那真是替這兩個草包默哀十分鍾,眼下林孤生是虛職,沒什麽實權,就差業績,這兩人往他槍口上撞,這下沒好果子吃了,估計閹割刑罰是少不了了。

“嗯,路上遇到兩個劫色的,做個筆錄,依法處置。”林孤生隨手就兩個潑皮提起來,神情自若,進了都統府大門,柳露急忙跟上。

兩個官差見此,瞪大眼睛,彼此對視,眼裏都是吃驚,其中一人還仔細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

林孤生單手提起重達一百多斤的漢子?

不管怎麽說,這兩個官差算是開了眼,心想看來謠言果然都是空穴來風,不能相信,誰敢說新來的都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關係戶?

進了公堂,林孤生和幾個正在輪流審理卷宗的大人彼此寒暄一陣,才直奔主題,直接把事情說了一遍,那兩個大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拍了怕胸脯笑道:“林統領,這種事情哪裏還需要你親自來?交給我們吧,如今人贓並獲,算是穩了,我馬上撰寫卷宗。”

“好,有勞大人了。”

林孤生示意柳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他也刻意沒提及兩個潑皮是右將軍府的家丁。

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右將軍是何許人,相信這些辦案的大人比他更清楚,說不定隨便敷衍就把事情了去了。林孤生心知有時候律法隻是束縛最底層那個階級的東西,是道德的最低標準。古往今來,還沒聽說哪個皇親國戚,哪個王公貴族因為犯罪被審理的……

一大人如實寫完,讓林孤生可以回去了,說這件事包在他們身上,還說這兩個潑皮朗朗乾坤敢藐視律法,閹割刑是少不了的。

林孤生疑道:“不審這兩個人?”

那大人笑了笑,想故意賣個人情:“不必,既然是林統領親自督辦的案子,能出什麽紕漏?”

這話帶有恭維意味,也可以理解為“怕什麽,既然是你林統領想處理的人,誰管得了?殺了便殺了,就算到時候出了什麽岔子,也是你林統領一個人的罪,我們隻是奉命行事。”

林孤生不是傻子,如今寄人籬下,這種低級錯誤肯定不能犯。要是沒這兩人的認罪書,到時候事情傳到右將軍耳朵裏,有心人再這麽添油加醋一通描述,那尉遲嘯不得懷疑自己暗箱操作,公報私仇?

“流程還是要走的,既然食益州百姓繳上來的稅糧,就得秉公辦事。”林孤生淡淡道。

那大人賠笑,連連稱是,全當林孤生是在裝樣子給那女孩看,以謀得一個好口碑,他心裏嗤之以鼻,心想這種伎倆這種唬鬼的話也就隻能當著老百姓的麵道貌岸然地說了,平時私下裏說指不定被人笑成什麽樣。

有兵卒將昏迷不醒的二人押入刑堂。

林孤生給了那女人一點銀兩,讓她趕緊離開這,明早回家。

柳露千恩萬謝。

她走後,林孤生又去了刑堂。這裏陰森森的,空氣裏充斥一股餿味和血腥味,擺滿了刑具,讓人不寒而栗。有獄卒把那兩人綁在鐵柱上,見林孤生走來,一邢老爺笑道:“林統領放心,進了咱刑堂,要什麽供詞就有什麽供詞,還沒有不招的。”

林孤生皺眉,心說如此看來,進了這裏少不得要被十八般酷刑輪流折騰,弄不好這裏估計是辦了不少屈打成招的冤案。

邢老爺說完,轉身變了臉色,冷冷道:“弄醒他們。”

“是。”

一獄卒點頭哈腰,去弄了一盆涼水,潑了上去。

這二人被林孤生的真氣硬生生折斷了四肢,陷入了昏迷,竟然沒被潑醒。

邢老爺陰沉著臉,也許是在林孤生麵前失了麵子,很不爽,走過去罵了一句“廢物”,那獄卒低下頭,然後親自去提著一壺燒開得冒著熱氣泡泡的水走來。林孤生心驚,心裏感慨這些人的狠辣,這還沒開始動刑就這麽陰狠,還得了?

刑老爺把滾燙的開水倒在盆裏,走到一潑皮麵前,攥起他那軟趴趴的手放在熱水裏,不出片刻,刑堂響徹一道殺豬般的哀嚎。潑皮幽幽醒來,頓時淒厲嚎叫,邢老爺似乎覺得這樣折磨人很爽,閉上眼,有些許享受,等那潑皮疼的喉嚨都叫啞了,這才鬆開手,繼而陰沉這臉走向另外一個昏迷的潑皮麵前。依葫蘆畫瓢,不多時,那潑皮也是一般鬼哭狼嚎,兩個人就這麽被折磨醒了。那原本就被折斷了的手更是被燙的如起泡的豬皮一樣紅腫。

“啊——”

這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剛鬆了口氣,得以喘息,那邢老爺背過身子走到林孤生旁邊坐下,擺擺手:“先抽他二人各三十鞭,清醒清醒。”

“好嘞。”獄卒搓了搓手,啐一口唾沫,然後一臉桀驁地提著鞭子走了過去。

兩個潑皮膽寒,戰戰兢兢,屁股尿流:“官老爺,小的錯了,小的知錯了。”

邢老爺哈哈大笑:“不,不,你們還不知道。”

那獄卒嘿嘿壞笑一聲,掄起鞭子就抽了起來,頓時現場真是慘不忍睹,被打的潑皮哭爹喊娘,掙紮,又沒得辦法。沒被打的潑皮也是心驚膽顫,這落下的每一道鞭子如同打在他的身上一般,每一下都是對他心靈上的摧殘。

“小的知錯了,小的錯了,官老爺……”潑皮哀求,惶恐之色更濃。

但是官老爺壓根不理會他,悠哉遊哉喝茶。

那潑皮一下子看到坐在邢老爺身側的林孤生,頓時恍然,想道出自己的身份,林孤生直接一道真氣鎖住了他的喉嚨,潑皮隻能“呃呃呃”發出嗚咽的聲音。

三十鞭子下去。

那挨打的潑皮早已奄奄一息,皮開肉綻,身上全是血痕。

獄卒活動了一下筋骨,朝著那“嗚嗚嗚”的潑皮走去,揚鞭,狠狠掄了下去。

又是三十鞭。

別說兩個潑皮遭不住,獄卒也遭不住了,累的氣喘籲籲。

邢老爺大手一揮,道:“弄醒他們。”

這次獄卒學乖了,沒拿冷水,直接把那剛才用過的熱水從頭到腳潑在兩人身上,頓時,兩人一個激靈,又清醒過來。

邢老爺笑道:“怎麽樣,爽不爽?”

“嗚嗚……”

兩人痛哭流涕,下意識搖頭,又趕忙點頭。

邢老爺哈哈大笑:“不,你們不爽。”

兩人聞言,頓時心如死灰,如喪考妣。

林孤生忍不住偷笑,暗想這邢老爺真他娘是個人才。

邢老爺大手一揮,吩咐道:“給這兩人指甲給我拔了,長長記性。”

聞言。

那二人真是一副死了爹一樣,奈何實在被三十鞭子折騰夠嗆,想駐紮也沒了力氣。

獄卒點頭,取來刑具,用臭抹布捂住潑皮的嘴,開始動刑。

過程很殘忍。

林孤生眉頭擰成一團,很難看。

過程很漫長。

現場響徹殺豬般的哀嚎。

邢老爺的神色卻愈發舒暢,恨不得執行刑法的人是他一樣,還有雅致喝酒,很是讚賞獄卒的手法。

林孤生歎了口氣,就這兩人進了刑堂,一句關於案子的事情還沒說呢,就遭了非人折磨的酷刑,就這架勢,要擱一般人來,指不定從小到大的什麽事都一股腦招了,哪裏還有什麽倔骨頭?

邢老爺傲然一笑,道:“林統領,下官這裏的辦案效率如何?”

林孤生豎起大拇指:“高。”

“哈哈哈哈,不瞞林統領笑話,自我擔任刑堂總管以來,還沒有審訊不出的犯人,甭管是傳言裏多硬氣的鐵骨錚錚的好漢,都得給我跪地求饒。”

“那是,那是。”

林孤生沒心思跟他扯淡,隻好恭維賠笑。

酷刑結束後,兩人沒了人樣,氣息若有若無。

邢老爺笑道:“怎麽樣,知錯了沒有?還敢不敢犯法了?”

兩人哪裏還敢廢話,忙不迭點頭,唯恐慢了一步。

“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官老爺,我們知錯了,我們千不該萬不該惹了統領大人。”

“嗯?”邢老爺眯起眼,冷冷道:“看來,你們還是沒有知錯啊。”

兩人頓時慌了神,趕忙改口:“小的知錯了,小的不該起了歹心,大晚上對婦女意圖不軌……”

“不,你們還沒有知錯。”邢老爺冷若冰霜,語氣森寒:“把他們褲襠那玩意給我割了,浪費本官那麽多時間,居然還不認罪。”

“我們認,我們認……”潑皮求饒,嚇得褲子都濕了。

另外一人更甚,屎尿直流,頓時刑堂充斥一股子惡臭,邢老爺連連捂住鼻子,怒罵一聲該死。林孤生也站起來,說實話他不願意看到那種下三濫的場景,皺起眉頭,道:“既然他們認罪,就讓擬定一份認罪書讓他們簽字畫押吧。”

邢老爺思索片刻,忽然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點了點頭。

……

從都統府出來,林孤生臉色有些發白。

他手裏拿著一份認罪書。

最終,這兩人今晚估計還得遭受邢老爺的**,褲襠裏那吊著的二兩肉怕是保不住了,就算今天大難不死,以後也不能狗傍人勢禍害人家姑娘了,林孤生今天也算是為民除害。

他把認罪書收好,忽然摸到懷裏的三個錦囊,腳步一頓。

他想起了薑子期在第一個錦囊裏寫的話:“規矩,方圓之至也”這不正是含蓄地說做事要有規矩守紀律?

薑子期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兵家集大成者,料事如神,絕對有他自己的按排。

他為什麽要偏偏選中那家戲院約林孤生賞戲?

他為什麽偏偏要那個時間段離開?

他為什麽要給自己留下這錦囊?

林孤生閉上眼仔細思考。如果薑子期那個時候不走,如果他還和林孤生聊上一會,林孤生也幹不死這回事,不至於忙到現在,可以說,這一切是巧合,也可以說是在他計算之中,更何況,薑子期還說了一番很有深度的話。

——“有時你會發現很多東西都是被人精心設計好的,這裏不僅僅包含你看到的,還有許多你看不到的,包括你的情懷,你的信仰,你的價值感。”

也許,薑子期這番話並不是針對這件事,但也足以說明問題。

他是什麽意思?

林孤生翻身上馬,往自己的宅院趕去,不管怎麽說,這也許是自己離開錦城,離開益州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