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左懷玉的雄心

昆侖山脈南麓,是以大荒和大涼西南益州的交界處。許是地處高原,巍峨昆侖,銀裝素裹,壯觀的群山連綿,一眼望不到盡頭,雪峰突兀林立,萬仞雲霄,時而有雲生豹、高原麋鹿、牛羊,成群結伴。同樣是莽莽雪域,卻不似北漠冬天那般蕭條。

“轟隆”

半空中一狼狽身影從虛空墜落。

“嘶——好冷。”

林孤生打了一個寒噤,心想這卷軸不是隨意傳送到這片大陸的任何角落嗎,怎麽還是這般徹骨寒冷,可緊接著他感到胸悶眩暈,惡心想吐,抬眼看到四下環境,不禁震撼。

昆侖。

這裏堪稱人間仙境。

冬日消融,連綿不斷的群山矗立,像一把鋒利的寶劍直插雲霄裏。

“咩咩——”

“嚒——”

雖然冷,但這裏的陽光比北漠的要近人情許多,暖洋洋的。

林孤生坐在雪地上發了好一會呆,才回過神來,也不知道北漠和大涼的戰爭進行的什麽程度了,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當務之急是去最近的城鎮問清楚路況,想辦法回天下城……不,是想辦法去江南找大哥。這是一場皇帝針對林氏展開的一場陰謀!

益州,錦城。

太守府。

當年天下初定,大涼始皇帝姬無涯大赦天下,在此地分封郡縣,起初的益州隻有川渝兩地,但隨著朝廷發展,毗鄰川渝兩地的滇黔少數民族與大涼爆發戰爭,隨著戰事推進,最終滇黔兩地也被劃入益州疆域。

益州,也算是西南重鎮,且民族繁多,民風彪悍,又因為地處高原,山川陡峭,交通極為不便,不僅沒有一點世外桃源該有的樣子,反而應了那句古話“窮山惡水出刁民”。許是勢力繁多,除了世代鎮守益州的左氏擔任益州牧世襲罔替的爵位,在這片土地上還有數位手握兵權的藩王,諸如南詔王、西蜀王、夜郎王,堪稱四足鼎立,其中又以四世三公的益州牧左懷玉實力最為雄厚,帳下謀士如雲,武將頗多,兵強馬壯,傭兵達二十萬之巨。

今日。

年過不惑之年的左懷玉收到了“林破軍掛帥出征空降冀州”的消息,召開會議。

此刻,太守府,左懷玉穩坐高堂,大殿內兩行百官,盡是滿腹經綸的文臣和殺伐果斷的武將。

“看來開年後,皇上就要騰出手對抗袁沛了。”左懷玉笑道。

謀士範珂捋著胡子,笑道:“主公,皇上要是收回了中州鐵軍的軍權,恐怕也不舍得用鐵軍打袁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就像‘脫了褲子放屁’。”

“此話怎講?”左懷玉露出洗耳恭聽的笑容。

範珂已經年過八十,白發蒼蒼,但精神矍鑠,一襲儒雅文人的打扮,卻胸有韜略,道:“主公,依照皇上的秉性,恐怕若真收回中州軍的軍權,下一步要麽盡力籠絡主公、以及各地諸侯,要麽,依葫蘆畫瓢,逐步收回各地的軍權。”

此言一出,大殿眾人哄堂大笑,錦城上將軍徐達肆無忌憚地譏諷道:“收回益州軍權?他也配?皇帝就該安安穩穩地在天下城享樂,若真到了那個地步,主公大可就在益州稱帝,我等將誓死追隨主公。”

左懷玉麵無表情。

左將軍柴山也趕忙諂媚道:“是啊主公,大可不必憂慮,若那皇帝不識好歹,憑借咱們益州的地勢,何懼中州?何況,咱益州在主公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州府兵強馬壯,井井有條,足以自給自足。這幾年又是大豐收,全州空前強盛。”

右將軍尉遲嘯也點頭稱是。

一眾武將紛紛點頭。

那些文臣自然一個個拍馬溜須。

唯有一個人麵不改色,是左懷玉的另外一個謀,年輕的陳兼。

範珂微微作揖,道:“主公,還未到那個地步。這一些無非是微臣的猜測,天授皇帝生性多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召見主公入京,大可不去就是。不過嘛,就如今天下的局勢,恐怕想脫離大涼管轄的刺史藩王不在少數,就說那吳越兩地的刺史,就像是牆頭草,指不定哪天就和袁沛為伍了。”

左懷玉點頭,似乎想起什麽,沉沉道:“可是宮內高手眾多,我就是怕真有那一天……”

戰爭,並不是一定要正麵對抗,兩軍衝鋒陷陣。有時候,一場無聲無息的政治變革,往往是對核心人物的斬首行動。比如皇帝今天得知哪個諸侯要造反,可能第二天就派高手刺殺,悄無聲息化解一場兵戈。

範珂淡笑:“當務之急,趁現在天下都在觀望,主公大可招賢納士,安穩發展實力,壯大己身。”

“範先生有何高略?”左懷玉追問。

範珂不假思索道:“主公,臣有三大方針,其一,通過籠絡、吸納、滅族的各種方式,鏟除瓦解地方那些沒有官家背景的氏族勢力,或將氏族勢力的土地收回州府所有,或得到地方氏族的支持;其二,招賢納士,招募在益州的江湖俠客,為主公效力;其三,所謂‘攘外必先安內’,鏟除或拉攏南詔王,西蜀王,夜郎王。主公隻有將整個益州牢牢掌控在手裏,才能高枕無憂。”

謀士陳兼作揖道:“主公,臣以為,氏族貪得無厭,無法籠絡,就算得到了氏族的支持,真到了大軍兵臨城下的那一天,氏族也會倒戈。反之,鏟除氏族也不可,氏族勢力龐大,不容小覷,若是惹惱了那些氏族豪門,恐怕引發叛亂,惹火燒身。其次,江湖草莽雖高呼‘俠肝義膽’的旗幟,但都是一群不服管教之徒,不易控製,非金錢美女就能拉攏的,也有臨陣叛變倒打一耙的可能。”

左懷玉點點頭,的確,他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於是笑道:“依先生之意,我該怎麽做?”

範珂笑著看向陳兼,陳兼是他一手帶上仕途的,他之所以剛剛說這番話,就是拋磚引玉,好讓陳兼給左懷玉出謀劃策。範珂年事已高,是在給陳兼鋪路。

陳兼思索片刻,心生一計:“主公,何不來一個‘坐山觀虎鬥’?”

“怎一個‘坐山觀虎鬥’?”

“主公,氏族人曆代手握大量天地,生性貪婪;江湖人大多都是貧苦人出生,受過氏族壓迫剝削,兩者簡直是勢如水火。主公隻要利用這一點,氏族和江湖人就能自相殘殺,到時候還不是會層層匯報,求主公出兵剿匪?咱大可順勢而為,其一也能施加給氏族恩惠,趁機收回田地,其二也能一並斬殺;其三,也可以給一部分氏族官位,讓他們和咱錦城府牢牢綁在一起。”

左懷玉眼前一亮,讚歎道:“妙,陳先生不愧有‘臥龍’的美譽,讓你在我這裏做官實在是屈才了。”

陳兼微微執禮:“不敢,為主公排憂解難是分內之事。”

左懷玉又問:“那如何以微末代價無聲無息滅掉西蜀王,南詔王和夜郎王?”

這三個藩王,都是益州境內赫赫有名的諸侯王,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心頭恨,有這三個勢力牽製,他沒有十足把握敢舉兵造反獨立。這也是大涼帝國的治國理念,即分權獨立,各自監督。

上將軍徐達鄭重道:“主公,末將願憑手上偃月刀,率一萬大軍三日**平渝州,活捉巴蜀王。”

左將軍右將軍也趕忙執禮,紛紛請纓,願意率軍砍下夜郎王和南詔王的狗頭。

左懷玉啞然失笑,雖然益州軍兵強馬壯,但那三個藩王也不是軟柿子,真要打,就算打贏了,也是勞民傷財,攻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何況,如此大動幹戈的戰爭,要是傳到皇帝,或者其他州的耳朵裏,外部勢力一幹預,勢必兵敗如山倒,於是擺手道:“先聽一聽陳先生的意見。”

三大將軍微微頷首,心裏不忿,但也清楚分工不同的道理,他們衝鋒陷陣還行,要論排兵布陣就差了點。

陳兼低頭思索,看向範珂,後者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陳兼咬牙,道:“主公,大軍壓境萬萬不可,在這亂世,益州首先是要韜光養晦,暗中發展。臣認為,可以挑撥三王的關係,伺機而動,主公,請給臣一個月時間,必獻上良策。”

“好,陳先生大可安心準備,不需太操勞。”

左懷玉說完,朗聲道:“剛剛陳先生的意見諸位都聽清楚了吧?一個月,我要在一個月看到氏族的求援信!”

……

天授一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

冀州軍抵達邊界,在幽都屯兵,林破軍剛到幽都縣,長城前線就傳來戰報,北漠軍越過長城揮兵南下,邊塞守軍被斬一千餘人,潰不成軍。薩滿教徒高呼萬歲,縱兵在邊塞鄉鎮燒殺**掠,一夜之間屠殺冀州百姓數千人。

林破軍令冀州第一軍團旗下長穀軍出城百裏,救助百姓。

……

益州以西,昆侖山南麓。

林孤生跋涉數天,總算從終年積雪的雪山下了樹林,鳥語花香,霧氣氤氳,雖是冬季,但廣袤南方並未下雪,隻是林間濕漉漉的,很難生火,林孤生也是第一次隻能吃生肉,茹毛飲血。

他現在迫切想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問問這裏是哪裏。

如此又行七八天,才看到一塊長期因踩踏而走出來的勉強算是路的路。

道上有馬蹄,也有車輦的痕跡。

看來附件有鄉鎮,亦或者縣城,林孤生如釋重負,趕路那麽久,總算可以歇腳了。

他沿著大道走了十幾裏。

地勢陡峭,放眼望去都是一重一重的深山,看如今季節的氣候,應該是南方,說不定是益州,亦或者湘州。

“吼——”

忽然,正在趕路的林孤生聽到一生獸吼,這吼聲震的讓人頭皮發麻,見多識廣的林孤生一時間居然分辨不出這是什麽猛獸,真是奇怪,然而,除了獸吼,他聽到屬於人類的哀嚎和慘叫,幾乎想也不想,林孤生趕緊朝著聲音源頭奔去。

大道延伸進了密林,林孤生走了半裏,就看到幾輛馬車,以及受驚嘶鳴不止的紅馬,隻見一黑白相間的巨大凶獸正在啃食一個瘦弱的年輕人,那人早就被啃食的麵目全非,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人,都是神色驚恐,被凶獸衝撞受了傷。

“這是什麽凶獸?”

林孤生大驚,這黑白相間的怪物,似貓像熊,力大無窮,脾氣暴躁,很是駭人。

那怪物也看到了林孤生,怒吼一聲,直接朝著林孤生虎撲而來,張來獠牙大嘴,還殘留著猩紅的血液。

林孤生大罵一聲,調集真氣,一躍後退。

怪物的爪子狠狠一掄,雖然空了,但是大地被它抓出一個大口子,很嚇人。

“力氣真大。”林孤生感慨,幸好自己有真氣加持,身體頭一次那麽輕盈,幾乎是本能反應,不過這猛獸雖然力大無窮,但是速度並不快,因為體型的緣故,它的四肢很短。很快,那巨獸反應過來,怒吼一聲,再一次猛衝而來,林孤生不敢怠慢,也不敢硬碰硬,隻能借助矯健的優勢躲避,玩弄怪物。

不多時,怪獸懊惱地吼了一聲,累地氣喘籲籲。

林孤生找準機會,折斷一木枝,狠狠從樹上跳下,樹枝用力插入巨獸的眼睛,瞬間,血流如注,巨獸拚命掙紮,林孤生卻不讓他如意,調集真氣,一拳轟出。

“轟隆”

漫天樹葉飄散,掀起巨浪。

巨獸轟然倒地,死透了,如此,林孤生才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自己雖然繼承了風伯的真氣,但缺乏戰鬥經驗,也沒有係統學過武道,因此遇到其這種毫無章法可言的凶獸居然很被動。

那幾個還活著的人互相攙扶站起來,衝林孤生道謝。

“多謝壯士出手相救。”

說的是一口淳正的西南腔。

林孤生恍然,看來這裏的確是益州,自己剛從雪山下來,應該是益州川西一帶。

“這是什麽凶獸?”

那人遲疑,估計是沒想到這窮鄉僻壤有人能說出一口淳正的中州話,很驚異,但看林孤生衣著打扮很貴氣,相貌不凡,怕不是普通人家,說不定是赫赫有名的氏族世家子弟出門遊玩,趕忙道:“壯士,這是我益州獨有的食鐵獸,凶殘無比,比之大蟲還恐怖。”

“食鐵獸?”林孤生暗自驚奇,心想這玩意又像熊又像貓,倒不如叫熊貓獸算了,旋即客客氣氣道:“我是中州人,翻越昆侖山而來,請問這裏是益州哪裏?”

那人釋然,笑道:“壯士,這裏是益州西羌郡下屬的白玉縣。我叫吳老三,您叫我老吳就行,如今入冬,我家老爺體恤百姓,購置了一批糧食和棉被,派我去這附近的山村裏和山民換取山貨……剛剛不慎遇到食鐵獸,幸虧壯士出手。“

林孤生點點頭,笑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老吳,你們這是換了山貨準備回去了?是回縣城?”

“是啊。”

“那我可否和你們同行?”

老吳惶恐,連連道:“壯士,那當然可以,請上馬。”

“多謝。”

上了馬車,在和老吳閑聊中他也算得知了一行人的身份。老吳是白玉縣聲名遠播的大善人黃員外家裏的長工。

說起這個黃員外,名黃生,祖上在錦城當過官,也算是闊綽過。當年黃老爺子告老還鄉後,在白玉縣購置了良田房產,這些年的發展,黃氏已經成了白玉縣赫赫有名的大族,毫不誇張的說,黃員外掌管了白玉縣全年五分之一的收入。

黃生年輕的時候,也算是一個胸有抱負,滿腔熱血,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考中過秀才,本來一門心思準備去錦城參加鄉試,時年父親離世,黃生隻好放棄,毅然繼承家業。和他父親不同的是,他父親當年是出了名的鐵公雞,隻知道魚肉鄉裏,百姓無不唾沫。黃生繼承家業後,開倉賑災,救濟百姓,還修建了橋梁,把良田租賃出去後收取很少的銀錢,深受百姓愛戴,是人人稱頌的好員外。去街上隨便拎一個人問黃員外的口碑,沒有人一個人不豎起大拇指的。

林孤生聽完,感慨不已,世家還是有許多好人的,他不明白李長宏為什麽如此蔑視和詆毀百姓。他倒是期待見一見這位大善人黃員外了。

馬車緩緩走了一下午,即將天黑的時候抵達白玉縣。

這是一座極為平庸偏遠的小縣城,別說天下城,毫不誇張的說天下城外的小鎮子都比這裏繁華。

來到一處莊院。

老吳下馬,趕忙和官家解釋,說自己們如何遭遇到了食鐵獸的襲擊,林孤生又是如何救了他們化險為夷,見幾人都是滿身是傷,聽的管家心驚肉跳,又聽老吳說他是中州來的,趕忙招呼林孤生入內,要款待道謝。

林孤生安然受之。

剛想入內,就看到一大幫乞丐模樣的難民走來,管家頭都大了,示意林孤生稍等,隻好讓下人把早就煮好的飯菜端給他們。

一個乞丐看到給他們的飯菜,“啪”的一聲摔掉碗,罵罵咧咧:“狗日的,好你個王管家,是不是中飽私囊了?怎麽今天就給我們吃這個?這是喂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