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湖中撫琴,劍客爭鋒

辛無忌翻遍記憶捫心自問從未和那閑散王爺有什麽恩怨,甚至沒有過聯係,本以為是戶部尚書送的,沒想到卻不是,真是奇怪。但自己為官十餘年,有原則,是斷然不能接受這種珍貴的禮物,隻好淡然道:“還是那句話,無功不受祿,辛某無福享受。”

李山神色惶恐:“辛大人千萬別這麽說。不過是一紙票券,您收著也就收著。”

辛無忌端起茶杯,語氣忽然冷了下來:“李大人,你直接開門見山吧,是不是因為皖州的事情,四王爺才來找我的?”

“這個……”

李山猶豫起來。

辛無忌冷淡道:“那還是請回吧,我查到的消息是這件事的幕後之人是戶部尚書,難不成四王爺也想插手?”

李山戰戰兢兢,額頭上全是冷汗,但還是你沉沉道:“丞相大人,話已帶到,去與不去就看您自己了。”

說完,不等丞相挽留,李山迫切離開。

……

距離滿江樓演出還有一日。

這天,林孤生挽著安妮婭去了南竹樓,掌櫃孫仲海笑臉相迎:“二爺,您來了,裏邊請。”

林孤生擺擺手,道:“不必,我一會還要去南湖賞花,長話短說,票賣得怎麽樣了?”

孫仲海那張老臉笑得跟**一樣:“蒙二爺的福,您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啊,我聽了您的建議,等中州商會的票券售光,我再私底下賣,價值比中州商會的翻了數倍那些豪紳依舊哄搶,更有一張貴賓席的票,賣上了萬兩黃金,恐怖,恐怖。”

林孤生哈哈大笑,得知消息的第一天,他就聯係了滿江樓,拿走一部分票據的代理權。然後就是攥在手裏不賣,等中州商會賣完,市麵上又沒有流通,供不應求了,這才讓下麵的人通過各種渠道高價售賣,果然大撈一筆。由此觀之,天下城的官吏商賈都是富得流油,這不得狠狠宰一筆?

“好好幹,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孫仲海連忙點頭,然後掏出兩張金燦燦的票券遞給林孤生,恭敬道:“二爺,這是貴賓11號包廂的票券,您收好,也好和少夫人一同去。”

林孤生皺眉,本來有些不悅,畢竟自己對這種聲樂奢靡的場所不感興趣,一票千金,那可真是無福享受,但轉念想到安妮婭興許喜歡,也就沒說什麽,爽快收了票,笑道:“做的不錯。”

路上。

安妮婭還在感慨真是不懂有錢人的世界,這要是放在北漠是不敢想的。什麽票,能值上那麽多金銀細軟?光一張門票的價值,不考慮通貨膨脹,就足夠養活一個小型縣城全部百姓一年!

林孤生笑道:“你不知,其實世間萬物的一切都是我們人類賦予了它應有的價值。金銀本是毫無用處的礦石,不是麽?當年盛極一時的明珠古道不知你聽說過沒。”

安妮婭微笑點頭:“當然,明珠古道中遊途徑劍門,北上八百裏就是我北漠遼闊大草原,當年我北漠還通過此古道和西域商會、中州商會用牛羊駿馬,換取大涼的鹽鐵棉花茶葉等物資。”

“是啊,當年明珠古道紅極一時,你知道為什麽後來荒廢了嗎?”

安妮婭搖頭,她知道一點,但不詳細。

“當年中州的廉價的棉花、鹽鐵、茶葉,通過中州商會運送到西域,大荒人就得拿對他們無用的金銀玉石換取,久而久之,大荒人發現端倪,卻也為時已晚,大量金銀輸入中州,這才讓原本不算闊綽的中州換了麵貌。後來,大荒人拿不出金銀,隻能用自己自以為更昂貴的牛羊獸皮和葡萄來換物資,卻遭到拒絕,任憑那些凶悍的大荒蠻子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其中道理。“

安妮婭歎息,都說中州人狡黠,果然如此。

林孤生繼續解釋道:“金銀,本身就是統治階級為了衡量物質的一種籌碼,它沒有什麽價值。至於你想說這些千金萬金如何養活一個小縣城的百姓,那就是癡人說夢。如果中州的金銀全部流入大涼境內,那勢必會掀起貨幣貶值、通貨膨脹的情況。所以,在中州,在天下城,一旦有以‘萬兩’為單位的金銀支出,都會受到中州商會的盤查,一旦有不對勁都會勒令查封。”

安妮婭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些金銀,在天下城的上流圈子裏隻是一串數字?”

林孤生冷笑:“那當然。不過嘛,對於其餘幾個階層,金銀可不似那般輕飄飄的,是能夠救苦救難的至寶。這就涉及民生學說了,咱們不談政治。”

安妮婭點點頭。

實在是複雜。

南湖。

你儂我儂的情侶夫婦,有相互攙扶杵著拐杖散步的老耋,亦有相互追逐打鬧的稚童,很熱鬧。

安妮婭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很是感慨地閉上眼眸,笑道:“真好,人間煙火。”

林孤生去路邊推著小車賣冰糖葫蘆的商販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她:“還好吧,這裏的景色伊人,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能遊玩的勝地。

水波粼粼,一輪金黃圓月懸在湖中,讓原本就清澈的湖水更加清漾。

有蜻蜓在荷葉上逗留,也有蜉蝣在荷花上飛舞。

忽然。

湖中樓台傳來動人的琴聲。

安妮婭閉上眼,渾身細胞都徜徉在一股暖流中,似九朵金花在四肢百害綻放,連成珠海。

“咦?”

林孤生不懂音律,說不上飽讀詩書,但從小也聽慣了宮廷禮樂,也算是見過世麵,一般的琴聲都不曾放在心上。卻不想這琴聲悠揚,似古道瘦馬,若翩若驚鴻,像脫籠之鳥,總之,很有韻味,讓人沉醉,讓人癡迷。

安妮婭不禁癡了,忍不住駐足,她的思緒仿佛飛到了那牛羊成群、那縱馬奔馳的廣袤草原。彼時年少,她與大哥第一次騎上駿馬,大哥護著她,架上弓箭,親自射殺了一頭麋鹿,那般的放浪不羈。

這音律,有一種莫名的魔力。

湖畔,不乏路人流連忘返,沉溺在琴聲中。

林孤生及時醒悟,瞪大了眼睛,是何人在湖中彈曲?這又是何曲?

再回眸,風伯已經老淚縱橫。

“風伯,你……”

風伯覺察失禮,慌亂地抹掉眼淚,失笑道:“公子,是老奴想到往事了。”

林孤生汗顏,風伯解釋道:“這是名動天下的《廣陵散》,當年是刻在曲江中遊澶州峽穀崖壁上的古代石刻。早已失傳,老奴上一次聽到此曲,那年夫人親自擂鼓,大軍被圍至廣陵,身陷囹圄……”

卻是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風伯,你到底有什麽過往?我記得你最鍾愛的酒釀就是‘廣陵香’吧。”

風伯憨厚一笑,倒是沒有解釋。也許這段故事的筆墨太沉重,林孤生還年幼,暫時沒必要知曉。

林孤生嘖嘖稱奇,既是失傳的古代音譜,卻有人能彈奏出來,那湖中樓台的是哪位音律高人?他忽然有了結交之心,沒辦法,沒什麽愛好,就喜歡交朋友。

“走,備船,去湖中亭。”

風伯微微頷首,領命退下。

然,風伯剛邁開步子,一條腿就僵住,然後默默回來,林孤生莫名其妙,下一刻,平靜的湖泊忽然聲勢浩大,掀起驚濤駭浪。

許多路人遭殃,唯恐避之。

林孤生和安妮婭也被濺了一臉,風伯則毫發無損,甚至衣襟都不曾有水珠,他麵色凝重,直勾勾盯著湖畔,原本平緩的琴聲忽然急促起來,似金戈鐵馬,像戰場廝殺。

“轟隆。”

又一巨大的水柱“嘩”地一聲掀起。

林孤生分明感受到一股勢如破竹的劍意,有兩道急速掠過的人影在水麵急行。

“有強者在此大戰?”

原諒林孤生不懂武學,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麽層次的高手。

漫天氣浪消散。

有一黑一紫兩道人影身輕如燕,立在湖中。

琴聲,適時停止。

大風起。

圍觀的百姓不減反多,越來越多人聞訊未來,有絕世高人在此比武,這是大熱鬧,是很難見的。天下城的百姓都喜歡看熱鬧,從不顧及危險,因為他們明白,哪怕是天塌下來了也有皇帝老爺頂著。

“衣劍雪,一別十年,還是這般放浪,隻是不知你的劍道是否也能這般逍遙?”那負手立於水麵的紫衣劍客哈哈大笑。

衣劍雪,名字雖然帶雪,卻一身墨色長袍,不苟言笑,單手執劍,冷淡道:“紫帝,我也希望你的劍意有你的詞鋒銳利。”

林孤生大跌眼鏡,真有人敢以“帝”為名?這得多心高氣傲?

“風伯,你認識他倆嗎?”

風伯皺眉,出奇的肅穆,頷首道:“略有耳聞,算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是江南兩大劍道天才。”

林孤生來了興致,又問:“比你如何?”

“他們還年輕,未來能走到劍道的第幾步誰也說不準。老奴……老了。”一臉黯然的風伯忽然話鋒一轉,傲然道:“不過,若是各憑手段,老奴耗盡渾身力氣,十合拿下其一,三十合誅殺其二。”

“嗯?”

盡管風伯的聲音很小,但還是傳到了衣劍雪合紫帝的耳畔,二人齊刷刷回頭,看向三人,目光很是不友好。

“老兄,自信是好事,若是沒有斤兩,妄自盲目,那就是老兄的不對了。”紫帝暗諷,看到隻是一男一女一老,並未放在心上,很是不屑。

風伯並未解釋。

紫帝還是太年輕,像衣劍雪說的那樣氣盛,明顯心性不算成熟,見狀仿佛受到極大侮辱。不過話又說回來,劍道三千,有勇往直前,少年意氣也好,將軍殺伐也罷,都是有義無弊。

“這場等待十年的大戰,孰強孰弱,還不分個勝負?”

湖中亭台傳來聲音。

林孤生震驚,本想親眼目睹湖中是音律大師在彈曲,有這種造詣,怕也是時間堆積的,卻不想這聲音如此清麗、冷豔、動人,僅憑聲音,不難想象湖中人是如何仙姿迭貌、溫婉嬌柔。

紫帝冷哼,這才重新看向衣劍雪。

“戰嗎?”

“戰。”

“如何戰?”

“嗬嗬。”衣劍雪輕笑,收起寒劍,嘴角上揚:“既然現在身負重任,糜戰不如短戰,能分勝負,能較高低即可。”

紫帝也收了劍,倒是沒有歸鞘,而是懸於身後。

二人平靜對視。

然後……就沒然後了。

圍觀的路人指指點點,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風伯眼眸深邃,目不轉睛盯著湖麵的二人,很是讚許地捋著胡子。

安妮婭遲疑,有點分不清狀況:“風伯,他們……在幹什麽?總不能就這樣盯著對麵就能殺人吧?”

誰知,風伯卻點頭,笑道:“是啊,難道你當古書上的‘眼睛可殺人’是假話?自然是有參考的。所謂‘殺人無形’就是這樣,他倆啊,看似巍然不動,實則已經在暗中較量了。那是心靈之戰。不過,說句不好聽的,他倆境界太低,彼此心意交流就實為不易了,想眼睛殺人無形,還不到火候。”

林孤生神色駭然,麵色一凜。

真有殺人無形!

有懂行之人評頭論足:“不得了,看那湖中劍客,雖不動如山,但早已神遊太虛,二人的心魂在天際交戰。”

有人疑慮:“那豈不是現在這二人就是一具皮囊?任人宰割?”

那人哈哈大笑:“你盡可去試一試,雖是神遊,隻是籠統的說法,不如說是精神交匯,尚未離體。”

那人疑慮更重,這話雲裏霧裏,很難懂,講解之人是這樣故弄玄虛,說些繞口的話,估計是博眼球。

安妮婭摸著下巴,暗暗點頭,評價道:“大涼的武學真是精妙。”

同時他不免感慨都說北漠勇士驍勇善戰,都是以一敵十的漢子,比那中州“瘦猴”如何健壯,潛意識還是不屑。但今日一見,才仿佛給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大涼隻有一個劍神,卻不止一個劍客。

這些劍客,隨便一個都有萬夫不擋之勇,也不知真爆發戰爭勢弱的北漠如何抵禦。

風伯忽然笑了:“勝負以定。”

“哦?”林孤生眼眸泛光:“誰贏了?”

“黑衣的略勝一籌。”

果然。

下一刻,二人睜開雙眼,紫帝的臉色有些發白,脖子上青筋凸起,冷汗涔涔,但還是嘴硬道:“不錯,不錯,隻是今日之戰,限製太多,比拚劍意上我是輸了,但我不服。”

衣劍雪淡然,翻手劍,寒劍出鞘:“我就知道你不會服。”

“怎麽?還要戰?”紫帝皺眉,說實話,若是還要大戰,就算他還有無數底牌,也經不起這等精力消耗。

衣劍雪道:“不,你若真想在劍道上贏了我,那我認輸便是,但你要爭那‘劍聖’的名頭,何不與那最強的劍神一戰?”

“劍神?”紫帝低聲呢喃,麵色大變,自比劍神,他自問還沒有那個魄力。

“劍意破敵騎兵三千甲”那可不僅僅是青史上一行字跡,而是屍橫遍野的功勳,誰人能與之爭鋒?

劍神老了,誰又能扛起劍道的大旗?讓天下人提起劍道最強,就想起那個人?

林孤生撇撇嘴,真是狂妄自大,不禁出言挑釁道:“古有‘夜郎自大’的典故,我一直以為是傳說,沒想到現實裏確實有此人。當年夜郎蠻人不服管束,妄圖對抗大涼鐵騎,最後被驅逐合並在益州,今日居然見兩個名不經傳的劍客自比劍神,真是好笑。”

“哼。”

紫帝冷冷怒視著林孤生,一字一句沙啞道:“我倒是希望閣下的武藝有你詞鋒那樣的犀利。”

林孤生捂嘴譏笑:“這點度量,怪不得劍道上走不長遠。”

“找死!”

紫帝抬手劍,懸於他深厚的寶劍化作一抹琉璃色澤的光華朝著林孤生襲來,破空之音轟鳴。

風伯低吼一聲“放肆”悍然出手。

無數落葉隨風起舞。

“劈劈啪啪”

火花四濺,罡氣和劍氣彌漫。

那寶劍近在咫尺,卻也紋絲不動,無法更進一步,懸於林孤生眉心之前。

“嘖嘖,做工真是精美,甚至遠遠超過軍械處鍛造工藝,真是絕品。”林孤生輕輕撫摸寶劍,卻不料手指溢出鮮血,竟然是被割破,由此觀之寶劍又多麽鋒利。

紫帝雙目噴火,快速掐動劍訣。

“嗡嗡嗡”

被風伯內息禁錮的寶劍忽然微微顫動。

“住手。”

關鍵時刻,還是那湖中女仙說話,風伯彈指間,寶劍如脫韁野馬,迅速飛回空中,最後徑直墜下,穩穩當當落到了紫帝手中,他瞪了林孤生一眼。

“三腳貓的功夫罷了,沾沾自喜。”林孤生歎息。

紫帝又欲發怒。

“實話實說罷了,還想爭‘劍聖’的名號,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不說聞名天下的劍神,就說皇帝陛下身邊的小王爺,十個你加起來也不是對手。”

紫帝怒火中燒,劍指林孤生,嘶啞道:“你說什麽?你再敢說一遍?”

林孤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那紫帝還想追上來問個清楚,踏水而行,無數水花濺起,波光粼粼,待要上了岸邊,路人驚呼一片,紛紛為林孤生捏一把汗,卻不料林孤生置若罔聞。

刹那間,風伯轉身,一指點出,內氣與劍氣碰撞,紫帝倒退三步,這一次他沒有穩住身形,“哐當”一聲跌落水中,臉色青白相間,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