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各懷鬼胎

“丞相大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有人要害我大哥?”

辛無忌麵色鐵青,額頭鼓動,聲音沙啞道:“哼,前鋒將軍奉旨剿匪這是好事,為何隻帶區區三千兵馬?要知道吳越兩地的刺史和那袁沛逆黨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將軍這一去,腹背受敵,定受挫折。再者,就朝廷這些亂臣賊子,沒一個好東西,到時候前鋒將軍人斷糧穀,馬無草料,豈不是陷入進退兩難之田地?”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林孤生隻好苦笑,這些父親早就知道了,總不能說父親是為了磨煉大哥意誌吧?不過林孤生還是委婉道謝,撇開話題道:“丞相大人不是在皖州災區主持賑災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難道是災情緩解,已經不足為慮了?”

辛無忌黑著臉,沉沉道:“不,是有奸佞小人從中作梗,我實在被逼無奈,隻能回宮奏稟皇上。”

林孤生皺眉,也不難揣測這個清廉的丞相被地方官吏架空了權力。本來就是,地方官吏根深蒂固,在當地一手遮天,這麽嚴重的災情,不克扣一點糧食這麽對得起他們的“勞苦功高”,辛無忌空降過去,擋了他們的財路,還能給辛無忌還臉色就怪了。倒是可惜這為國為民的好官了,遭人排擠,隻能含恨回朝。

目送辛無忌離開後,安妮婭才低聲道:“我聽說過他。”

“哈哈,那是,辛大人的口碑很好。”

安妮婭搖頭:“不,我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丞相大人和奸賊袁沛是同鄉同僚,有小人作詩暗諷他和袁沛私底下有勾結。”

林孤生有些惱怒:“誰說的?辛大人和袁沛是同鄉不假,但他絕不可能是逆黨,要是讓我揪出來是誰說的,我非剮了他的皮。”

安妮婭失笑,趕忙扯開話題,讓林孤生帶她去遊玩。

……

深宮。

老太監黃石雙手合十在腰前,埋頭趕路,不料被迎麵走來的恭親王姬畔攔下。姬畔是當今天子的四弟,是一個閑散王爺,偶爾會陪伴皇帝喝酒作樂,聽曲賞花,沒什麽實權,倒是很受皇上喜歡。四王爺臉很白,不知又是剛從哪個妃子的床榻上爬下來,黃石最看不起這人,但地位有別,隻好扯著嗓子鴨聲鴨氣道:“參見四王爺,王爺千歲。”

“哎,公公可陛下身邊的紅人,快免禮,小王可受不起這般大禮。”姬畔裝模作樣攙住老太監,他也看不起這閹人,自詡皇帝的親弟弟,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隨口笑道:“公公,這麽晚了,可有急事稟告皇上?”

黃石眼睛一轉,吟道:“嗯,是有那麽一件,丞相大人回京了。”

四王爺原本饒有興致的笑容瞬間失去興趣,打了個哈欠:“還有呢?”

黃石皺眉:“沒有了。”

“公公,小王可是聽閆樂大總管說那廣陵月仙來咱天下城了,後日要在滿江樓彈曲作舞,陛下知道嗎?”姬畔舔了舔唇,眉宇間閃過一絲**笑。

黃石心中暗罵一聲酒囊飯袋,也隻有這點出息了,便耐著性子搖頭。那整日沉溺美色的四王爺頓時狀甚遺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這種仙子,豈能讓普通人瞻仰其仙容?不如讓小王隨公公一起麵見皇上,求皇上降下詔書,讓那曹仙子入宮演奏吧。”

“既是王爺有意,但去無妨。”黃石心裏鄙夷之味更濃。

姬畔哈哈大笑,欣然同意。

他也是在府上閑出淡來了,每天都要臨幸幾個江南絕色美人,身體都被掏空,但都是些胭脂俗粉。昨日和監察院大總管閆樂喝酒尋歡,得知曹仙子即將在滿江樓演奏,他心潮澎湃,奈何自己雖貴為王爺但沒什麽實權,甚至連入場票券都買不到,這還了得?

二人彼此打著心眼入了禦書房。

雕飾蟠龍伏案前,一襲尊貴龍袍的皇帝姬危坐,若冰霜的橫眉擰成一團。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四皇子趕忙跪下行禮,然後堆笑著上前。

“唔,王爺今天倒是有雅致,說說吧,什麽事?”姬洹似乎很忙,不願意廢話。不怎麽嫌棄這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對於這種沒什麽誌向,隻知道吃喝玩樂的,養著無非是每年多花點銀子。至於他另外幾個弟弟,都成了他皇權路上的墊腳石,墳頭草都兩米高了,可以說四王爺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姬畔恭聲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皇帝驚疑一聲,放下毛筆,來了興致。

他也是凡人,亦是男人。

廣陵曹輕語,那可是令無數男人魂牽夢繞的仙子。

據說當年曹輕語第一次在人世間演奏一曲,引得萬蝶翩翩起舞,越州牧的小兒子被迷得神魂顛倒,茶飯不思。越州刺史大為惱火,領兵將曹輕語捉入州府,誰料閱女無數的刺史大人見了仙子真顏也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群臣更是自慚形穢,怕自己的眼睛汙濁了仙子的清潔,連那些執戟甲士也是眼睛瞪得如銅鈴一樣,“哐當”一聲武器落入地下,連拿刀的力氣都沒了,所有人都不敢起褻瀆之心。群臣更是以瞻仰了仙子傾國傾城的容顏為快意,為其保駕護航。

姬洹微微一笑,點評道:“仙子隻應天上有,人間哪有幾回聞?”

曹輕語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四王爺興奮極了,心想穩了,他不相信皇上會對曹輕語不感興趣,要是皇上召仙子入宮,一番臨幸,哪天膩了也能輪到他。

可惜,姬洹接下來的話無疑給他潑了一盆涼水。

“有意思,有意思,她來京城演出,朕要是不去觀賞一二,實在是不盡地主之誼了。”

姬畔愕然:“陛下,您要親自去?何不召她入宮?”

皇帝冷眼道:“召她入宮,豈不是讓天下人嘲諷朕太小氣了,難不成什麽東西都占為己有?”

四王爺幹笑,連連稱是。

黃石嘴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心想就算是陛下看上了曹仙子,也是你這廢物能染指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是什麽德行,若沒皇室庇護,就你這敗家玩意兒,露宿街頭都不配。於是他微微作揖,恭聲道:“陛下,丞相大人回京了。”

姬洹驚疑了一聲,皺眉道:“這麽快?”

隨即,他緊皺的眉角舒展,恍然,愜意地閉上眼,靠在龍椅上,自若道:“也正常。丞相的性格太堅硬了,剛過易折,地方官吏玩弄權術,官官相護,他能撐那麽些日子已經實為不易。嗯,是該回來了。”

黃石不語。

姬洹伸了個懶腰,意興闌珊道:“給朕購置幾張票券,月宮謫仙,嘖嘖,遠聞不如一見,朕倒要看看是不是傳說中那般驚才絕豔。”

那平日自詡很受皇帝喜愛的四王爺見自己插不上話,略一觀色,趕忙找了個借口退下。莊嚴而神秘的禦書房,隻剩下老太監和皇帝二人。

“還有什麽事?”

黃石略帶憂慮:“陛下,您要親自出宮去聽曲?”

“怎麽,去不得?”

黃石趕忙賠笑:“不,陛下,您是九五至尊,這天下都是您的掌中玩物,哪裏去不得?隻是,老奴擔心,老奴這眼皮子一直在跳,老奴擔心有異變。”

“你的擔心是正常的,曹輕語自江南而來,來的如此莫名其妙,沒點秘密怕是說不通的。愛卿擔心朕的安危,朕很欣慰,不過不必憂慮,朕自有考量,都說袁沛之流如何如何,朕不以為然,卻是想借機展現朕的皇家威嚴。也好,這次鍛煉檢驗一下小王爺的實力。朕倒想看看,那些平日裏恭維朕的‘忠臣’有幾個是真心。”

黃石誠惶誠恐,如此看來,皇上是非去不可了。

……

紫春閣。

是一處頂尖酒樓,也是風花雪月的場所,暗地裏是戶部尚書公孫遲支撐的產業。閣樓內金屋藏嬌,搜刮了不少從江南的絕色美女,更有異域風格的大荒女子和北漠美人,是他用來籠絡權貴的奢靡場所。

此刻,兵部尚書嚴冬、戶部尚書公孫遲、吏部尚書羅正淳、禁軍大統領於冉以及監察院大總管閆樂都在雅閣享受貼身美女的按摩,愜意萬分。公孫遲眯著眼,張了張嘴,就有婀娜女子遞上熟透的櫻桃,他略一咀嚼,笑道:“怎麽說?諸位大人,丞相可是回朝了,咱們那點小伎倆怕是瞞不住了,要是皇上過問,咱們的處境堪憂啊。”

雖說話裏充滿了憂慮,但看那公孫遲卻一臉玩味,甚至還輕佻地勾了勾婢女的下巴,用那蛀蟲黃牙輕輕朝她的那波濤洶湧的溝壑中埋了進去。

醉生夢死。

不過如此吧?

吏部尚書羅正淳左擁右抱,都是赤身**的玉女,嬌羞無比,他鹹豬手輕輕撫摸,不屑道:“我等豈會懼他?”

於冉和閆樂悶悶不樂,喝著悶酒。

“辛無忌仗著有幾分才學,自以為皇上器重他,哼,一股清流?我看是一頭倔牛。”公孫遲冷笑。

羅正淳哈哈大笑,用力捏著那姑娘垂下來的大白兔:“可不是嘛,皇上他老人家也就是圖個新鮮,等過了這時期,辛無忌也隻有發配地方的命咯,到時候還不是咱們動動手指頭就能幹掉的事。真是糟心。”

他懷裏的絕色美人麵紅耳赤,想呻吟,卻又怕繞了兩位大人談話的雅致,隻能盡力克製。

自始至終,嚴冬都沒有接話。

“嚴大人,你說句話啊,辛無忌回來了,咱們那檔子事可一個都跑不了。”公孫遲看向沉默寡言的嚴冬。

他們幾人聯合起來,克扣了朝廷下發給地方的糧餉,還命地方官員私自增收稅務,等一係列罪名。這可是要抄家問斬的,說不心慌是假的,但是礙於麵子,隻能表麵上胸有成竹,實則巴不得有人能出個主意。

嚴冬麵色冰寒:“你問我?公孫大人,當初是你打包票這些事不會被人捅出來,辛無忌主動請纓去皖州的時候,你非但不阻撓,反而讓我也不寫諫書給陛下,你說說你是何居心?你叨念著皖州是你的地盤,定讓那辛無忌有去無回,結果呢?現在他還好端端地在府裏坐著,反倒是你,我,咱們保不準要推出去秋後問斬。”

公孫遲訕笑,臉上都是冷汗,被這麽不給情麵的唾罵,愣是不敢還嘴,隻能硬著頭皮笑道:“嚴大人息怒,乾坤未定,乾坤未定。”

一向自欺欺人在和女人嬉笑的羅正淳也罕見的垮下臉,不說話了。

嚴大人看向於冉和閆樂,目露凶光:“統領大人,總管大人,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吧。”

於冉臉一沉。

閆樂繃著一張臉,幽幽道:“尚書大人說得好輕鬆啊,在天下城殺人,還是朝廷一品丞相大人,哪怕是北鬥的仙尊親臨,也不見得能活著離開。”

“那該怎麽辦?難不成等死嗎?”公孫遲慌了神,抱怨道:“誰知道那辛無忌身邊還有高手護駕,皖州那些官吏也是廢物,一年貪那麽多銀子也招募不到什麽高手,廢物,廢物……”

“哼,我看你也是廢物一個。”閆樂破口大罵。

關鍵時刻,還是於冉大手一揮,不耐煩地嗬斥道:“行了,都少說幾句。”

大統領不愧是宗師行列中的翹楚,聲音如雷,震得幾位尚書頭皮發麻,不由安靜下來,連那些臉色潮紅的婢女也紛紛低下頭,鴉雀無聲。

“辛無忌還沒入宮麵聖,慌什麽,事情還有轉機,我就不信了,是人都有軟肋,咱們之所以無法勸的動他,還是因為籌碼太輕了。”於冉淡然道。

公孫遲追問:“大統領的意思是?”

於冉眼睛眯成一條線,寒聲道:“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總有行的。他辛無忌藐視我等,美其名曰不與我們同流合汙,但他對皇上倒是很恭敬嘛,嗬嗬,既然如此,想必他對皇室都是這般恭敬。”

“是,是,是。那辛無忌就是個趨炎附勢的東西。”

於冉再次開口道:“我們說不動他,也不敢動他,何不如禍水東引?咱們隻管坐山觀虎鬥即可。”

“可是,往哪裏引呢?”道理他們都懂,可天下城就這麽大,誰不知道辛無忌是不要命的?對他們這些人是深惡痛絕的?誰敢往人家刀口上撞?

於冉緩緩吐出幾個字:“我看四王爺倒是渴望賺點銀錢,他那人也是一個草包,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他?”

大總管眉頭一皺,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幾人紛紛恍然,之前還壓抑的情緒瞬間高漲起來。是啊,四王爺姬畔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草包,這也是他為什麽能在皇權爭鬥中活下來的緣故,就是因為太單純了,如果用來他牽製辛無忌,當這個出頭鳥,替他們把爛攤子都兜下來,就是兩全其美的穩事。其一,就看辛無忌有沒有膽子動四王爺了,也好隔岸觀火;其二,如果沒膽子動,那就皆大歡喜,要是動了,正好趁機大作文章,聯合百官給他扣上一頂‘以下犯上’ 的帽子給他彈劾了。

幾人相識而笑。

相府。

一腳踩紅鬃丹陽馬的中年男人猛拽韁繩,馬兒仰天嘶鳴一聲,那中年人衣著五品官服,繡猛虎黑袍,頭戴長冠,大聲道:“下官兵部軍機處執戟郎李山,求見丞相大人。”

門口站崗的兩位家丁大眼瞪小眼,一人作揖,趕忙進去通告,不一會一管家模樣的老頭親自出來接見:“李大人,丞相有請。”

李山抱拳:“多謝。”

相府相比其他大臣的府邸就太寒酸了,一路沒瞧見什麽假山,甚至連女傭仆役都很少見,讓人誤以為這是哪個落魄的豪門。若是有官吏瞧見,難免忍不住嗤笑,認為辛無忌太會裝樣子,世上真有清廉的官人?這倒是誤會辛無忌了,他雖位居丞相,卻從不貪汙腐敗、徇私枉法,因此除了一年那點俸祿銀餉,還真沒什麽其他油水。何況,辛無忌心係百姓,自己也是貧苦出生,所以平日省吃儉用,很大一筆俸祿都被他寄回故鄉了。

李山在大廳見到了丞相辛無忌,後者滿麵愁容,笑著起身抱拳:“李大人。”

辛無忌就是這樣,從不居高臨下,對待任何人都是這般何須。李山入座後,有下人端來茶水,李山淺淺抿了一口,笑道:“這是岐山叮咚茶吧?色香味俱全,人間一絕。”

辛無忌微微一笑:“是啊,是我從皖州帶來的,是第三軍團策字旗的李命功將軍送的。”

李山若有所思,放下茶杯,從包裏摸出一張精致的票券放在桌上:“丞相大人,這是後天滿江樓的門票,您收好。”

辛無忌遲疑,卻沒接那票券。

“是這樣的,曹仙子要來滿江樓演出,這票,早已售光,市麵上一票千金。”

“無功不受祿,太珍貴了,辛某受不起。”

李山幹笑,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辛大人,實不相瞞,這票也不是我送您的。我可沒這本事買得到票。下官就明說了吧,這票是四王爺送您的。”

辛無忌臉一沉:“四王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