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Finally I met you here
1）
“所以你和人家就這麽分了？”陳晚漾問。
今天是國慶最後一天，京大恰逢校慶，小禮堂附近布了一圈美院學生的作品展，還請了個優秀畢業生新銳畫家顧彬回來開講座。
艾伽和陳晚漾被老師抓來做誌願者，講解作品和維持小禮堂秩序，順帶照顧好顧彬。
艾伽打了個哈欠目光看著舞台上彩排的顧彬，她不太理解一個講座有什麽好彩排的，他們票都沒送出去幾張。
她無趣地收回目光：“他覺得分了吧，我感覺我們那時候不算談戀愛，誰都沒說喜歡對方，就是兩小孩過家家。”
陳晚漾誇張地“嘖嘖”了兩聲，視線裏鄙視的成分太過明顯。
艾伽掃了她一眼：“幹嗎？”
“我就看看渣女長什麽樣。”
艾伽沒心沒肺地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你怎麽不自己照照鏡子。”
陳晚漾還真翻出粉餅，照照自己十分精致的妝容：“我果然善良又美麗。”
艾伽笑罵了自戀。
今天校園裏熱鬧非凡，各個係各個社團都在擺著不同的攤位。連本來已經降溫一周天氣，在今日突然連升好幾攝氏度，害得氣象局連發高溫預警警告。
除了美院在小禮堂做活動，斜對麵的大禮堂裏，也即將舉辦這次校慶最受矚目的校辯論賽決賽。
路上人群擠著人群，幾個妝容精致的女生，拿著相機，對著通告欄上的海報，小聲討論。
“今晚辯論賽靳嘉致在不在啊？”
“應該在吧，今年法學院是奪冠熱門，他肯定要出現的。”
“那怎麽辦？我沒要到票，要哭死了。”
晚上八點三十分，高溫還沒退，晚風燥得要命。
艾伽沒精神地從小禮堂裏走出來，那個新銳畫家叫顧彬名氣不大，藝術家的病到是不少，將他們折騰得夠嗆。
她在旁邊擺攤賣咖啡的同學那兒要了杯冰美式。
天太熱了，艾伽穿著黑色的美院統一的誌願者衣服，到腰的長發隨意紮在腦後。天很黑，校園燈光昏黃，她露出來的側臉細膩又瑩白。
其中一個女生發現了她，不由自主地觀察起她來。
在這熱鬧人來人往的黑夜裏，她穿著普通又素麵朝天，但有種讓人安靜下來的氣質，絲絲入扣，魅惑人心。
女生被蠱惑，猶豫了三秒後，冒昧地搭訕：“你好，請問你也是看來辯論賽的嗎？”
艾伽喝了口咖啡，被冰了個徹底：“不是。”
她目光很輕，口音偏南方，聲音有種特別勾人的味道。說話間，她淡淡笑了下，明豔的笑夾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
女生沒想到她長得這麽好看，比電視上的明星和百萬粉絲的網紅還好看。
女生手足無措地笑了下，“啊……那打擾啦。”
同行的人發現了，將女生拉了回去，又嘰嘰喳喳地討論開，話中都是羨慕。
“哇，她好漂亮。”
“真的，長得好看人披個麻袋都好耀眼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好像是一個網紅，叫阿伽。”
冰美式終於喝完，艾伽得終於不困了。她低頭按亮手機屏幕，距離講座結束還有一個小時。
要命的是，得待到結束。
那幾個女生還在那竊竊私語，還時不時用餘光偷看她。艾伽眯了下眼睛，看向她們圍著的海報，剛要看到選手名單——
手機突然響了。
“我們親愛顧畫家餓了，要吃學校附近那家網紅的luke’s lobster的龍蝦卷呢。”電話那端陳晚漾的聲音很無奈。
艾伽看著滿校園的人皺了下眉頭：“非要吃嗎？”
陳晚漾十分肯定：“我們尊貴的新銳畫家顧彬學長，剛剛和我說中場休息的時候一定要吃到，不然下半場心得分享他會沒力氣。”
艾伽罵了句髒話，將手裏的紙杯扔掉。從學校走出去到買龍蝦卷的地方並不遠，隻是要在大熱天通過這到處都是人的街道，實在是需要勇氣。
“哦，對了，再帶一份奶油湯回來，他怕幹。”
“幹死算了。”艾伽恨恨地抱怨了一聲。
網紅店不接受外賣，店裏爆滿，艾伽排了二十分鍾隊才輪到，點單的時候，心煩意亂大手筆買了十份，等付完款，拎著那兩大袋的龍蝦卷才反應過來。
回去路上她悶著頭，在想這五百多塊，怎麽才能讓負責的老師報銷。
身後不知被誰撞了下，她和迎麵而來的人猛地撞上，手裏又燙又黏的奶油湯控製不住地往前潑去。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艾伽用兩秒才反應過來，連忙說：“對不起……”
“沒事。”男生的嗓音有種特殊的質感，像雪花更像冰透了的薄荷。
這聲音……
艾伽猛地抬頭，猝不及防間四目相對，她全身僵住。
“靳嘉致？”他怎麽會在這裏？
自從那晚後，他們很久沒見，她堵他都堵不到，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大熱天，靳嘉致卻穿著西裝，頭發打理過，又被風吹亂了，看起來似乎要去參加什麽活動。聽到她的聲音，他隻是微微低頭掃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又疏離，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
因為他的冷淡，艾伽下意識不想讓他走。
人潮洶湧的街道，突如其來的邂逅，還怪有緣分的。
身後的人看她不走，用手推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眉頭擰起：“你的衣服。”
她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一年多沒有見了，連消息都沒有，上次見他是晚上，所有感知都是模糊的。
現在仔細看來，才發覺他的樣子很是陌生，但艾伽又說不出哪裏變了。他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有扣，露出一截細膩白皙的鎖骨，一如既往的冷漠又矜貴。
靳嘉致沒說話，低頭看她的目光很輕，像是真要當陌生人。
艾伽在心裏發笑，開口道：“我付你幹洗費吧。”
今晚不知道為何，比白天還熱，整個城市都快要蒸熟了。天上的雲忽然搖搖欲墜，這是暴雨的前奏。
路上的人走得很快，可靳嘉致不說話，隻是安靜著，讓她莫名不安。
忽然——
“靳嘉致！”一米外有個女生在叫他。
艾伽聞聲看了過去，是一個穿著精致的漂亮女生，不是那晚的那個叫薑昕苒女生，她正在努力穿過人群往這邊走來。
靳嘉致眉頭皺起，回頭：“馬上來。”
艾伽看著他，微微愣住。
說完，他似乎一刻都沒想停留，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一秒，艾伽忽然拉住他，問：“她是誰？”
靳嘉致腳步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被她抓住的手。
“是你女朋友嗎？”她聲音很輕，莫名還帶了些鼻音。
明明很熱，可她的手很冰，指尖像含了冰塊一樣。
靳嘉致低頭看她，眉頭皺了又鬆。
就在他說話前一秒，艾伽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講座中場休息了——
艾伽如鬆開他的手。
“靳嘉致你衣服怎麽了？”女生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看到這慘況驚呼，說完才後知後覺發現兩人間詭異的氣氛，“你們認識嗎？”
“不好意思，我現在趕時間。”艾伽摸出自己的校園卡，徑直塞到靳嘉致西裝口袋裏，衝他笑得有幾分故意，“幹洗費用多少，你直接按照金額刷校園卡就行。”
靳嘉致抿了下唇，又靜又黑的眸終於又看向她。
那女生覺得不妥：“那怎麽還你啊？”
艾伽勾起唇，挑釁一般掃向靳嘉致：“他有辦法。”
趕到小禮堂的時候正好中場休息，她將龍蝦卷全部扔給陳晚漾，自己坐在椅子上看著手機發呆——
靳嘉致還沒加她好友。
還有，那個女生是誰？他還挺能的啊，身邊挺多人的。
下半場開始的時候，陳晚漾從後台出來，遞給她一個龍蝦卷：“買這麽多，發財了啊？”
艾伽將手機放進口袋：“顧學長不報銷啊？”
陳晚漾衝著顧彬的方向翻了個白眼：“你想什麽呢，你能去跟藝術家談錢？”
艾伽：“……”
隔壁的大禮堂比剛剛還熱鬧，裏裏外外圍了很多人，幾乎都是女生，鬧哄哄的。這哪像在開辯論賽，根本就是什麽當紅明星的粉絲見麵會。
陳晚漾咬著龍蝦卷，口齒不清地說：“聽說是靳嘉致今晚會來。”
艾伽微微愣住，過了兩秒，抬頭看著她，有些意外地反問：“靳嘉致？”
陳晚漾比她還意外：“我說你好歹也是京大的，能不能關注下本校驕傲，不然一個辯論賽能來這麽多女生？”
艾伽嗤笑了聲。
忽然，視線裏那個被她潑了一身奶油湯的男生，不知用什麽辦法快速換了件外套，在和幾個同伴一起走進了大禮堂。他很高，在一群人裏鶴立雞群，黑夜中側臉的肌膚很白，白得有些刺眼。
“靳嘉致還真來了啊，早知道我就混進去要兩個簽名回去掛閑魚上賣了。”
艾伽捧著龍蝦卷，問道：“他這麽紅？”
“廢話，京大之光你以為呢。”
艾伽低著頭在論壇裏又搜了下靳嘉致，京大帥哥美女不少，但作為TOP名校，光好看哪能讓這群天之驕子服氣。但奇怪的是，隻要提到靳嘉致就沒了爭議，變成了公認的傳奇。
照片加載的時候，她心跳突然很快，一下又一下的。
照片上的男生，有著和他記憶裏不同的氣質，但還是好看，眉眼之間除了少年心氣還多了幾分成熟。
艾伽不知為什麽想到一句歌詞——任他們多漂亮，未及你矜貴。
2）
淩晨兩點。
雨下得很大，屋子裏的空調冷氣很足，但讓人喘不過氣來。
小小的警察局內燈火通明，陳晚漾在給朋友打電話，急得像團團轉，但接了電話的都說並不認識熟人，現在雨太大了，也趕不過來。
艾伽老神在在看著她：“要不你打輔導員電話，不然我們就在警局過夜得了。”她看了眼外麵的暴雨，“多好啊，還怪浪漫的。”
陳晚漾瞪了艾伽一眼，過了幾秒，放棄抵抗，認命地坐到她旁邊，兩眼看著正在被審訊的，同他們一個班，也同樣是誌願者的徐家讓。
陳晚漾氣得腦門疼：“你說徐家讓是不是傻，沒那本事就別瞎撩啊。”
誰能想到一個講座後的聚餐，吃到一半，因為徐家讓言語調戲了一個女生，而那女生的男朋友也在場，最後變成互毆。互毆就算了，還被帶進了警局。現在人被困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們都是大一新生，唯一一個有點社會曆練的顧彬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早就不知去見哪位周公了。
警察看他們年紀不大，訓了他們一頓做教育後，讓他們通知老師或者認識的長輩來接人。
可他們哪敢啊。
外麵的閃電一道比一道刺眼，雷聲轟隆，仿佛要把房子震塌，陳晚漾有些害怕。
徐家讓滿身酒氣：“不然我們打電話給輔導員吧？總不能真在警局過夜吧。”
被拖累的另一個同學反對：“要打你打。”
“你在北城沒有認識的人嗎？”陳晚漾忽然問。
艾伽一愣，突然想起那個牢牢記住的號碼。
一小時後。
喝了三杯水的徐家讓酒已經醒了，問：“你朋友真的會來嗎？”
艾伽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雨，漫不經心地說：“可能吧。”
她也在賭，想看靳嘉致究竟要裝到哪一步。
室內的白熾光亮得晃眼，警察局的玻璃門被推開，穿著黑色襯衫的男生帶著一身風雨，風塵仆仆走了進來。
靳嘉致隻掃了他們一眼，目光好像都沒看見她。
他們一行四人，看見熟悉麵孔到來，簡直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
艾伽看著他，忽然笑了，這麽久了，她終於有了些真實感。靳嘉致真的真是的出現在她眼前了。
陳晚漾目光在他倆之間轉了好久，然後盯著了然一笑：“你可以啊，還真是靳嘉致啊。”
艾伽哼笑：“騙你幹嗎。”
陳晚漾推了她一下：“那你還不快去。”
艾伽走到靳嘉致身旁，和他大概解釋發生的事情。
靳嘉致沒出聲，安靜地聽著。
她餘光突然看到他襯衫裏的短袖有些卷起，可能是因為出門太急的緣故。艾伽想都沒想，下意識就伸手將他衣服理平，他身形微怔，艾伽也頓了下，目光看向他。
“事情就是這樣。”艾伽說完，又嘟囔了一句，“你躲什麽？”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就徑直走到警察麵前開始交涉。
艾伽就站在他一米外的右後方，看著他偏瘦的側臉，頭發被雨水沾得有點濕，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帥氣。男生變成男人後，氣質更顯，哪怕穿著狼狽站在那兒都是一道別致的風景線。
靳嘉致交涉完，似乎在等流程，從他們麵前路過，誰都沒搭理，就站在門口，抽著煙。
他好像比一年前更瘦了，艾伽在心裏琢磨。她餘光不小心看見了他眼下一片青色，後半夜被叫醒，還是這樣的天氣……
“快去說謝謝啊，刷個好感度什麽的。”陳晚漾熱衷做月老。
艾伽覺得也是，她畢竟在追人，便站起來走了過去：“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他靜靜看過來，沒回答她這個問題，繼續抽煙。過了幾秒，他口氣冷淡：“都辦好了，過會兒就能走。”
艾伽“哦”了聲，語氣真切道：“麻煩你了。”
但她說完這句，靳嘉致的臉色明顯更難看了些。
艾伽看見了，目光還盯著他，她想知道一些確切的事：“晚上那個女生……”
他目光終於落在她身上，有些複雜，她也望著他。
過了兩秒，他突然笑了。
“是我女朋友。”
艾伽收起表情，看著他：“叫什麽？”
他說得很真：“溫芙。”
艾伽靜了會兒：“真的假的？”
他情緒變得難以琢磨起來，但沒出聲。
艾伽猜不透，大約過了兩分鍾，有個警察出來叫他，應該是手續走完了。
他將手裏的煙揉碎，扔到垃圾桶裏，走過去說著什麽。
艾伽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麽，隻覺得悶到煩躁。
靳嘉致……他還真有女朋友了？
怎麽可能。
暴雨還在繼續，一行人站在警局門口。徐家讓一直試圖和靳嘉致搭話，什麽都往外說，三兩下就把他們什麽上什麽課、每個老師的習慣全說了出去，說完又抱怨這種天氣要這麽回學校。
一行人求助的目光又聚集到靳嘉致身上。
畢竟大家一個學校的，他來都來了，肯定有回去的辦法的。
靳嘉致靜了會兒似乎又看了她一眼，艾伽感覺他有點為難，可她想他為難，想看他為了她將底線降到什麽地步。
他皺了下眉，猶豫了兩秒，才不鹹不淡地說：“我開車來的，一起回去吧。”
一路到學校，車內的氣氛都安靜到了極點。
陳晚漾是真的累了，不然按照她對八卦熱情早就炸了鍋，徐家讓也睡著了，車裏清醒的人隻剩下了艾伽和靳嘉致。
已經到了宿舍樓下了，艾伽看著他們走了進去，靳嘉致似乎也沒什麽想要多說的，靠著車窗又點了根煙。
艾伽拉開車門又關了起來，頭頂大雨在下，她被風吹得眼睛都紅了起來。之前那麽多年所有好像紛紛湧入腦子裏，她又走回來敲了下他的車窗玻璃。
“靳嘉致。”
他愣了下。
艾伽攥著手心，鬼迷心竅地說出了很久藏在心裏的話：“我喜歡你。”
他頓了一秒，隨後嗤笑一聲：“哦。”
雨勢越來越大，車裏顯示屏，明明幾個小時前室外溫度還在三十攝氏度以上，一場雨下來，突然降到了十幾攝氏度。這個夜晚毫無預警地變得太冷了。
她指尖凍到了極點，現在又開始反熱。
艾伽眼神無比認真地看著他：“靳嘉致。”
她其實想過很多次要怎麽說這句話，也想過很多次告白的情景。她才不信他有女朋友。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
艾伽心口一窒。
忽然聽到他的聲音：“艾伽。”
這是今晚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眼睛睜得很大，看著他。
他說：“我不喜歡你。”
艾伽皺起眉，她下意識想再說些什麽。
下一秒他的手機響了。
空****宿舍樓前，在涼風中，她清晰地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說：“阿致，你去哪裏了？怎麽還不回來？”
艾伽臉色一變，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靳嘉致眯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煙，語氣很冷：“讓季時安接電話。”
栗念瑤笑了下：“不關我的事哦，我也是受人之托。”
季時安拿過手機：“打擾你了？這麽大火氣？哪個妹子啊，值得你淩晨兩點打越洋電話跟我借車。要不是我家在北城有分公司，還正好今天有人值班，這車我都沒辦法給你借到。”
靳嘉致掃了眼時間：“所以這就是你淩晨四點二十二分給我打電話的原因？”
“我是怕你失去自我，忘記自己為艾伽守身如玉十九年了。”
靳嘉致冷笑一聲。
“快交代下，到底誰讓你鐵樹開花，我真的很好奇。還有艾伽之前問我你有沒有女朋友，作為哥們我多了解你，肯定說有啊。”
“掛了。”
一根煙還沒抽完，艾伽的背影已經不見了。
車窗沒關嚴，冷風鑽進他脖子裏，有滴水珠，將他衣領弄濕了。
靳嘉致撐著下巴，慢慢回想了下她的樣子，頭發長了，人也變了，好看還好看，不知招了多少頭狼。他忽然記起她抓著他的手的小細節，似乎太驚訝了，她很用力，指甲都陷進他肉裏。
嗬，現在說喜歡他了。
沒良心的女人。
3）
第二天法學院和外語係有籃球賽。艾伽回來後就沒睡好，早上起來壓根就把茬給忘了，好在她有個中國好舍友陳晚漾。
美院和別的係離得遠，他們課又滿，上完課又被強製去參加團建。等趕到體育館，已經找不到靠前的位置了。
陳晚漾抱怨個不停：“看來今天在陳盞風麵前刷存在感會失敗。”
艾伽樂了：“你還真看上他了啊？”
陳晚漾拉著艾伽好不容易找到個視野還行的座位，她瞥一眼，籃球場上，已經在熱身的幾個人：“三棵草中，靳嘉致有女朋友，梁京越人就沒出現過，隻剩下陳盞風了。”
艾伽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盯著靳嘉致。
他穿著白色的籃球服，低頭在和旁邊的同伴說話。
太遠了看不太清，但艾伽感覺靳嘉致不是很舒服，是不是昨天淋雨的緣故？
忽然，他抬眸，視線看了過來。
艾伽的目光沒動，是他麵無表情地移開。
她扯了下唇，躲什麽啊，躲才說明心裏有鬼。
昨晚回來後她整理了下那個女朋友的信息，還是覺得是假的。
“看誰呢，眼睛都直了。”
裁判的哨聲響起，陳盞風沒上場，陳晚漾看不懂球，注意力回到艾伽身上。
艾伽：“靳嘉致。”
陳晚漾沉默了兩秒：“我差點忘了，靳嘉致就是你那個青梅竹馬 。”她忽然想到什麽，“那他女朋友……”
“什麽？”
陳晚漾這人雖然看起來不著調，但還是有點底線的，破壞人感情的事她不幹。但別人幹，又不關她事。
艾伽看向她：“我就要靳嘉致了。”
陳晚漾“哦”了聲：“那你得多費心了，他可出了名的難釣。”她下巴微抬，往前排的一個位置指去，“薑昕苒看見沒，就昨晚包廂那個，人同班同學一年多了都沒挖牆腳成功。但我感覺你有戲，畢竟你和他是青梅竹馬。而且……”
艾伽問：“而且什麽？”
“那晚親你了。”
靳嘉致不知道為什麽打了五分鍾就下來換別的人上。
沒了他在場上，艾伽看得無聊透頂，聽到這句話，靜了會兒，問：“他女朋友是誰？什麽樣？”
“不知道。”陳晚漾也好奇，“論壇沒扒出來，隻聽靳嘉致室友爆料說是個很乖很有氣質的大美女。”
艾伽輕笑出聲：“就扯吧。”
籃球賽沒懸念的是法學院獲勝，他們結束後要去聚餐。
陳晚漾自來熟厚著臉上前去和陳盞風打招呼，他倆聊天，艾伽就站在一旁看靳嘉致。
他最後兩節都上場了，出了不少汗，額前的發絲有些濕。可能真的感冒了，他臉色有一種不正常的白。
正在和陳晚漾說話的陳盞風見他要走，便問：“你要回去洗澡嗎？”
靳嘉致點了下頭。
陳盞風餘光掃了眼，還盯著靳嘉致的艾伽，他莫名覺得這兩人間氣氛有點奇怪，又將視線看向靳嘉致，靳嘉致沒看艾伽，表情和平時無異。
“吃火鍋洗了也白洗。”
靳嘉致低咳了幾聲，抿了下唇：“沒事，我洗完就去。”
“行，就文華廣場的海底撈。”陳盞風見他堅持沒再說什麽，看向陳晚漾，他看出對方的心思，但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出聲主動問，“你倆大美女去嗎？”
陳晚漾愣了下，隨即像偷了腥的貓聲音特別甜：“去呀，當然去。”
她倆是跟著法學院大部隊的人一起去的，薑昕苒認出了艾伽，餘光一直打量她。
陳晚漾發現了，跟艾伽咬耳朵：“看見沒，你的情敵很敏銳地發現了你的危險。”
“她不是。”
陳晚漾笑出聲：“你還真自信啊。”
到了火鍋店，艾伽和陳晚漾和這一桌人都不熟。陳盞風倒是很主動，一直在和她們聊天，主要是和陳晚漾聊，艾伽偶爾心不在焉地應一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艾伽旁邊的座位是空著的，為誰留的，不言而喻。
艾伽明白，勾著唇衝著陳盞風笑。
這個笑容剛出現，靳嘉致也出現了。他視線似乎頓了一秒，然後像陌生人一樣坐到了她身邊。
服務員很快將菜都上齊了，陳盞風帶了兩瓶紅酒，又叫了些啤酒，氣氛很熱鬧。
一桌人都在聊天，不是聊剛剛的球賽，就是聊他們學院自己的事。
艾伽全程沒說話，也沒認真在聽，她餘光又掃到了靳嘉致。
靳嘉致很安靜地靠在椅子上，看起來很困，眼睛閉著，臉上沒有表情。他吃得也很少，幾乎沒動筷子。
艾伽知道他不吃辣，側頭叫來服務員，要來一杯熱水。
她將熱水放到他手邊，全桌人都看見了。
艾伽才不在乎，撐著下巴，無遮無攔繼續不知羞地盯著靳嘉致看，看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連陳晚漾都尷尬地在桌下扯她，讓她收斂。
艾伽不僅不收斂，還不知羞地和他說話：“你女朋友呢？怎麽沒來？”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淡淡地看著她。
暖色燈光下，他黑色的眼眸蒙上一層水感，艾伽的心“撲通”一下，然後聽到他的聲音：
“你想她來？”
她微挑眉，抬起頭。
靳嘉致撐起下巴，突然笑了，用隻有他倆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現在癖好這麽奇怪？還喜歡看前男友的現女友了？”
艾伽嗤笑一聲。
“你們在聊什麽？”陳晚漾好奇。
艾伽隨口應付：“聊前任。”
這陳晚漾來了興致：“你們青梅竹馬這麽多年，怎麽讓他被別的女人挖走了？”
艾伽扯唇笑：“我這不複讀一年嘛，一時沒看住，他就跟別人跑了。”
她聲音不大，但身邊的靳嘉致還是聽見了，瞥了她一眼。
陳晚漾沒看見，她惋惜地歎了口氣：“也是，大帥哥到哪裏都是搶手貨。”
火鍋店裏配合氣氛，在放著的苦情歌：“最愛的是你，現在想起你，最愛的是你，我以前忘了告訴你，最愛的是你……”
飯桌上的話題突然轉到了感情上，有人問：“阿致，你最愛的姑娘是誰啊？”
靳嘉致咳嗽了兩聲，好像是感冒了。陳盞風搶話：“那還能有誰，肯定是他女朋友啊。”
靳嘉致嗤笑了聲沒反駁。
話題你來我忘，不知怎麽繞道了艾伽身上。
“艾伽你呢？”
艾伽正在發呆，筷子沒放好，“嘩啦”一聲不小心打翻了麵前可樂罐，褐色的**順著流了下來。
靳嘉致反應快，像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立刻將她拉了起來。
陳盞風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笑了下。
艾伽後退了一步，餘光看見他鬆開自己。
“我沒有。”她拿著紙巾，“我沒有靳少爺那麽好的運氣，一直沒遇到那個人。”
靳嘉致冷笑了聲：“我哪有什麽好運氣，我可是被甩的那個。”
他陰陽怪氣的，讓氣氛立刻跌了下去。
有個沒眼力見的還問：“誰啊？真的假的還有人會甩你？”
“……”
靜了會兒，氣氛實在太沉。
靳嘉致打破了這個尷尬，麵無表情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薑昕苒瞪了艾伽一眼，過了一會兒趁著眾人不注意，才出去看靳嘉致。
他沒走遠，就站在火鍋店門口。
這個點是用餐高峰，走道上都是人，明明眼前是最熱鬧的景象，但薑昕苒不知道為何，就覺得他是孤獨的。
“那個艾伽，她好奇怪啊。”
薑昕苒說完，他沒出聲。
周圍有點吵，薑昕苒以為他沒聽見，剛要再找別的話題，耳邊就聽見他很淡的聲音。
“是嗎？”
她連忙點了下頭，點完才發現他根本就沒看向自己，張了下唇，又合上，最後腦子被艾伽剛剛的輕佻行為惹怒，說：“京大的學生不應該是她這種吧，而且哪有女孩子這樣的，你應該很受困擾吧。”
靳嘉致忽然笑了。
薑昕苒看見了他這個笑，心口很快，下意識問：“不是嗎？”
他視線終於落到她身上，隻是眼神裏多了幾分冷意，讓她忽然一怔。再下一秒，他的話讓她更加不知所措的心慌起來——
“把你的三觀、期待值、偏見強加她身上，你不奇怪嗎？
“醜陋留在心裏就好了，別表現在臉上。”
4）
“真不要臉，盯著有女朋友的人看，生怕別人不知道啊。”
“我知道她，叫艾伽，小網紅。也不知道怎麽考上我們學校的，來了就每天聯誼party，心思一點沒在學習上，好像就是為了來釣男人的。”
“藝術生嘛，本來文化分就一般，他們能有什麽廉恥啊。”
包廂裏的幾個女生自以為小聲地在竊竊私語。
艾伽臉色沒變，陳晚漾的臉卻冷了下來，陳盞風在緩和氣氛。
過了一會兒，薑昕苒白著臉回來，靳嘉致卻不見蹤影。
艾伽不著痕跡地將靳嘉致遺落在椅子上的手機放到自己包裏。
晚上十一點，火鍋店門口艾伽蹲在地上等了快兩個小時。店準備關門，員工一個一個進進出出，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蹲得腿都麻了。
終於，穿著黑色衛衣的人出現在視野裏。
腳步越來越近，艾伽抬起頭看向他，在想要不要叫他。
直到靳嘉致擦肩而過，她都沒叫出聲。她看著他走進去詢問店家有沒有看到手機，又看著他一無所獲地出來。
艾伽站起身，一步一步保持一米距離跟在他身後。
空****的街道上，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艾伽看著他背影胡思亂想，這個人一年沒見，果然還這麽討人厭，人模狗樣的高嶺之花。
突然間，前麵的人停了下來。
深夜偏僻的暗巷，綠植茂盛昏暗破落。
靳嘉致的身影被路燈照得單薄又淩厲，她也跟著停了下來，兩人的影子重疊，像是在無聲的對峙。
下一秒他聲音居高臨下冷冰冰而來：“手機給我。”
在這一片夜幕裏，頭頂的路燈灑下朦朧的光，隻有他眸子最亮，亮得可以看清她全部的表情和反應。
艾伽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等看得他皺眉要躲開時，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口氣輕佻又像故意招惹：“現在不裝了？”
他沒有反應，也不出聲。
艾伽又說：“你那天親了我。”
靳嘉致眼睫微顫，抬頭看向她，眼眸又靜又黑。
艾伽笑起來：“我是無所謂，但你女朋友不介意嗎？”
空氣靜了幾秒。
他封閉的情緒終於有了些反應，但這反應又和艾伽想象中的不同。
艾伽終於找到了哪裏不同，是靳嘉致的目光。他的目光會看向別人，那是不是他的喜歡也會消失殆盡？
雲朵很低，被夜幕壓著，晚風又燥又涼，吹得艾伽忽然慌起來。
她匆匆望向他，想去確認。
他不看她，低下眼說：“那天我喝多了。”
艾伽一愣，他繼續說：“忘了吧。”
“手機沒找到？”
靳嘉致回到宿舍，陳盞風見他表情不太好。
“找到了。”他坐到椅子上，沒動。
陳盞風察覺到他的反常，看了看他，忽然問：“艾伽是不是就是你女朋友？”
靳嘉致沒否認：“很明顯？”
“嗯，挺明顯的。”陳盞風的性格比較外向，在社交這塊更是遊刃有餘，他看人很準，“不是的話，你今晚就不會在飯桌上不打斷她。而且你哪裏是這麽大方的人，能讓別人正大光明地覬覦你。”
說到這個就好笑，正常人都巴不得有更多異性喜歡自己，得到更多的關注，隻有靳嘉致將自己封閉起來，早早告知所有人他是屬於別人的。
記得那時大一大學一個月左右，陳盞風問靳嘉致：“你真有女朋友，還是為了省麻煩編的？”
當時是晚上十一點，地點在男生宿舍。話音剛落，全宿舍的人都看了過來，他們都有這個疑問。
雖然剛開學時，他們互相聊過這個話題，那時靳嘉致淡淡地說女朋友。可這開學已經一個月了，別說看見女朋友人了，更是連一通電話都沒見靳嘉致打過。
靳嘉致欸，省狀元，大帥哥，不管對方是什麽樣女孩都會想著要將他看牢吧。
靳嘉致當時在趕一個作業，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自虐，明明大一卻要把自己忙成這樣。
聽到這個問題時，他明顯頓了下，像是被直戳要害，神情閃過一秒的受傷，但很快恢複如常。
“她在複讀，沒空。”
陳盞風理解地點點頭：“難怪。”
但這個借口並太站住腳，就算是在複讀，也有假期，再怎麽忙，打一個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吧。
室友們雖然疑惑但也沒再問，因為靳嘉致這麽冷清的人，並不吝嗇分享自己愛情的故事，甚至大方到有種炫耀的成分在裏麵。
比如宿舍閑聊時——
“阿致，你女朋友是什麽類型啊？”
“好看。”
“你倆怎麽在一起的？”
“喜歡她。”
他說得太直白，室友搓了搓雞皮疙瘩：“那你倆誰追的誰啊？”
“我。”
“啊？”室友們不敢置信，“你還會追人？”
“嗯。”靳嘉致停頓了下，隨後語氣很平常，“大概算是飛蛾撲火。”
宿舍忽然又安靜下來，個個震驚。
飛蛾撲火？天之驕子靳嘉致？這怎麽可能呢。
宿舍裏熄了燈。
黑暗中，靳嘉致看著天花板。他並不困，打開手機搜索那個已經被他刪除的微信號，發現陌生人可看的最新幾條並沒有更新。他又打開微博，點開那個停更依舊的主頁，最後又將手機扔到一邊。
他摸不清自己的情緒，但能感覺到那天艾伽肯定是不高興的，她問完那句還談嗎，等了他幾秒，沒等到回複悶頭就離開了。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天色漸明，季時安找到他，他才驚覺，這個突然結束的夏天，他和艾伽又回到了原點。
從平城回蘇城一路，靳嘉致都很沉默。季時安和戚佳雪也不敢招惹他，到最後連各自回到家，都沒敢問他和艾伽到底怎麽了。
“艾伽應該是怕複讀分心吧，她說她想考京大美院。”
季時安說的話，靳嘉致都明白，隻是他不理解為什麽非要這樣不可。
沉默了許久，少年終於吐露心底藏得最深的傷。
“我怕她一年後就忘了我。”
季時安驚訝得用最誇張的語氣反駁他：“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世上最容易變得就是人心。
最偏執時，靳嘉致腦子發昏地想，要多少喜歡才可以完全擁有她，喜歡，很喜歡，非常喜歡，都不行嗎？
手機振了下。
靳嘉致緩慢地將目光移了過去，忽然，他睫毛微眨。
屏幕上顯示著微信消息——
【艾伽：渣男。】
是他手機遺落的那段時間裏，艾伽自己解鎖他手機，同意了自己的好友申請。
靳嘉致沒回，看著她的頭像，目光沒動。
突然手機又振起來。
還是她發來的。
【艾伽：我愛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