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祈禱今夜星星永不熄滅

1)

“離婚可以,我不需要房子車子,我要事務所上市後20%的股份。”

除夕夜,靳嘉致家客廳內隻看了一盞不太亮的台燈。向宛之和靳修曄麵對麵坐在餐桌兩側,桌上沒有年夜飯隻有一份冰冷的離婚協議。

靳修曄皺著眉:“說點現實的。”

“怎麽不現實,事務所現在是上市關鍵時刻吧?如果這時候放出你和你秘書的婚外情,應該很受影響吧?”向宛之的聲音十分冷靜,她已經從丈夫出軌的事實裏醒過來,她受過高等教育,一向自視過人,現在雖然挫敗,但她更知道如何為自己爭取更多。

“事務所是我和你一起創辦的,按照現在的比例,上市後你持股52%,我從你的裏麵分不到一半,已經很厚道了。”

兩人談得不投機,靳修曄態度強硬,其他的都無所謂,但在持有股的比例上,他不肯讓步。

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向宛之自然知道他弱點在哪兒。

“我倒是無所謂,就是你家秘書的肚子能等嗎?”

向宛之說完這句話,靳嘉致打開房間的門,走到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他沒什麽表情,似乎這對因為離婚撕破臉皮,為了利益互相攻擊的人不是他父母一樣。

靳修曄看了眼靳嘉致:“競賽那種東西,適當參加就行了。簽了京大為什麽不和我商量?我計劃是讓你出國。”

靳嘉致淡淡掃向他:“你的計劃和我無關。”

“你這是做什麽?不去教育資源最好的地方發揮你的作用,反而在國內浪費時間。”

向宛之嗤笑一聲:“你不是馬上還要有一個孩子嗎?你換個人培養唄。”

靳嘉致不參與他們的話題,他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兩三年。

他懶得理。

房間門被打開,他剛要走進,向宛之叫住他。

靳嘉致回頭看她。

“你看你無論怎麽做,你爸也不會滿意,他的心和愛早就不在這裏了。”

靜了一秒,靳嘉致忽然勾唇笑,他眸光被冷色調的室光襯得更冷:“你也一樣,你倆挺配的。”

他們夫妻倆,哪個不是拿他做商品?

需要的時候,將他放到貨架上炫耀;不需要了,就將他扔到一旁,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

你看,誰還記得今天是除夕。

靳嘉致將自己扔到**,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手機在一旁一直在響,一條接著一條都是拜年的信息,他沒去看。

他覺得真是沒勁,期待了很久的春節也不過如此。

高二下學期,艾伽和靳嘉致沒說過一句話,偶爾在校園裏碰到,都將對方當作陌生人。

季時安幾次欲言又止,他心裏覺得靳嘉致苦,卻又無法埋怨艾伽。

到了夏天剛放暑假,艾伽就去畫室集訓了,整個暑假都不見人影。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高三很快就到了。學校又進行了一次分班,這次靳嘉致和艾伽又分到了一個班。

比起其他人緊張的高三,早早拿到頂級大學入場券的靳嘉致輕鬆了許多。

可能不是輕鬆,而是他迎來了遲來的叛逆期,他好像徹底放棄了自己。

“艾伽,你最近都在外地集訓嗎?”

艾伽接到戚佳雪的電話時距離高考還剩不到兩百天,她在海城集訓還沒結束。

戚佳雪好像慌得要命,天塌下來了似的。

艾伽在衛生間洗筆,問:“怎麽了?”

戚佳雪鼻音很重,哭道:“艾伽,靳嘉致好像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了?”艾伽擦了擦手,“是不是高三壓力太大了,誰都會變得有點……”

“不是的,艾伽,靳嘉致他三天沒來上課了,學校今天給了處分通告,特別嚴重。你不知道,前兩天摸底考成績出來,他從高中開學以來第一次不是第一,不僅不是第一而且還掉出了百名榜,甚至連去年的本科線都沒摸到。他不在家裏,季時安也找不到他。”

艾伽一整個暑假都在外地集訓,和他們許久沒見了,去年寒假的那場不歡而散的吵架後,就沒再聯係,根本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

“暑假的時候,他就有點不對勁,天天和季時安在外麵玩,玩到後麵季時安家裏都著急讓季時安收心,靳嘉致家裏卻沒管他。艾伽,你說靳嘉致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哪怕他簽了京大也不能這麽放鬆啊,他還是要參加高考,得考到本科線啊。”

艾伽手指摳著手機殼,聲音很低:“我也不清楚。”

戚佳雪情緒崩潰,大哭起來。她本來就情緒化,幾個朋友是在她心裏高過一切。她想起今天路過教室辦公室,聽到老師們的對話,他們說靳嘉致再這樣下去可能連普通大學都考不上,還說天才都容易這樣,哪個環節不對了,就突然崩盤。

她嗓子發啞地問艾伽:“你說靳嘉致,他是不是要毀了……”

“不會。”艾伽立刻反駁,手指摳手機殼的頻率卻變快,她的心亂糟糟的,且她在外地,根本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靳嘉致怎麽可能會毀掉,他就應該是天之驕子。”

戚佳雪抹了抹眼淚,“嗯”了聲:“你說得對,我們都可以平庸,但靳嘉致天生就該高高在上。我去想辦法找他,艾伽你也想想辦法。”

“好。”

打完電話,整個下午艾伽都集中不了精神,畫板就在麵前,可怎麽下筆都不對,連老師都看出她心神不寧。

晚上時,她給戚佳雪打了個電話。

戚佳雪剛下晚自習,和季時安在一起。她聲音很沒精神,又細說了下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艾伽抓到一個關鍵點:“他家出什麽事了嗎?”

“他爸媽好像離婚了,他爸好像出軌被曝光了。你上網嗎?當時熱搜都爆了,頂尖建築事務所內幕不雅照,都傳瘋了。”

艾伽突然想起,八月有放幾天假,她回家了一趟,當時好像看見了靳嘉致。

“我在畫畫準備藝考,每天都像在軍訓。”

戚佳雪“哎”了聲:“然後他媽直接搬走了,他爸也不回來,他家很久就隻有他一個人了。說起來他也挺可憐的,我和季時安聽到過他媽罵他,說他除了會考第一,其實一無是處,冷血又自私。”

說到這兒,戚佳雪覺得可笑:“考第一這事,不本來就是他們要求的嗎?我們誰不知道,靳嘉致的爸媽眼裏隻有成績,好像靳嘉致就是他們炫耀的工具一樣。如果我是靳嘉致,我早瘋了。”

艾伽渾身發軟,眼前浮現那晚的靳嘉致。

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那天她趕著和奶奶逛街,所以擦肩而過時連餘光都沒給他。

戚佳雪仔細地說著經過,她聽不進去,最後隻聽到戚佳雪叫她,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艾伽!”

“啊?”

戚佳雪看著一條街外的那個人,喉嚨被風吹到幹澀。

“靳嘉致可能真的變壞了。”

艾伽待不住,當晚和老師請假說要回家一趟,老師苦口婆心說距離藝考沒多久,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放鬆。

她眼尾很紅,老師被她嚇到,從來見過她這個模樣。

“怎麽了,是家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艾伽點點頭:“老師,兩天,兩天後我肯定回來。”

老師不好再說什麽。

艾伽飛快地跑回酒店。海城離蘇城不遠,但交通不是很方便,高鐵票已經沒有了,她買了最近的大巴票。

五個小時的路程,從天黑到天亮,她趕在早自習之前,趕到學校找到戚佳雪。

戚佳雪驚呆了,跑過來抱著她就哭。

“別哭了,人找到沒?”

戚佳雪給她買豆漿和包子,正在付款的手頓了一下:“找到了。”

艾伽拿過包子咬了一口:“變壞了什麽是意思?”

戚佳雪眼裏都是失望:“你知道我昨晚在哪裏見到他的嗎?”

“哪兒?”

“網吧樓下。”戚佳雪聲音拔高,“艾伽他完全像變了個人,他身邊都是小混混,他還給他們買東西,做他們的錢包。”

艾伽抿著唇,不信道:“不可能。”

“真的,季時安也看到了,他去找靳嘉致,靳嘉致根本不搭理他,季時安氣得打了靳嘉致一拳,卻被靳嘉致身邊的混混給打了。”

“不可能,別編了。”

“真的。”戚佳雪眼淚又要掉下來,她真的難過,“我不想他這麽墮落,可是艾伽我們到底要怎麽救他?”

艾伽三兩口將包子吃完,又一口氣把豆漿喝了:“網吧地址發我。”

她真不信靳嘉致會做這些事,他出了名的幹淨,他再放棄自己也不會變成那樣的。

艾伽拿著地址找到那家網吧,想進去找,可是被前台用不到十八歲不得入內的理由被阻擋在外。

她看著前台:“你這麽正規?”

前台氣笑了:“怎麽了小妹妹,你說說我這兒哪裏不正規了?”

艾伽不跟對方抬杠,她往四周看了看:“就這一個門?”

“嗯。”

艾伽點點頭,就在樓下等著,一等就等了一天,她給靳嘉致打了無數電話,他都不接。

戚佳雪又給她發了學校對靳嘉致新一輪的處分,他向來是老師們的寶貝,要不是真的過分,學校哪舍得這麽對他。

【戚佳雪:怎麽辦艾伽,靳嘉致要再不來上學,是不是真的會被退學啊?】

【艾伽:知道了。】

她蹲得腿都麻了,樓上下來幾個染著黃毛,一看就流裏流氣的小混混。

“這妞,不會也是來蹲靳爺的吧?”

“這才幾天,這些女的真花癡。”

其中一個上前來,踢了踢艾伽的腳:“喂,妹子,別等了…… ”

艾伽抬起頭。

幾個小混混看見她的臉,被驚豔到。

她皺眉問:“靳爺,是靳嘉致嗎?”

“對。”

“別蹲了,今兒他不在。”

艾伽眉頭皺得更深:“他在哪兒?”

那個小混混盯著她,心癢癢的:“別找他了。人家是靳爺,眼高於頭頂,就算下凡也看不上別人,不如跟我,你看看哥哥我長得也不差啊。”

艾伽臉沉起來:“他真跟你們混?”

“這話說得,我們可都是靳爺的死黨兄弟。”

艾伽心情不能用惡劣來形容,她臉色黑得能滴水,又問了一次:“他在哪兒?”

小混混還以為她質疑他們和不認識靳嘉致,隨口就答:“家唄。”

艾伽站起來,往馬路邊跑,攔住一輛出租車,飛快地趕到靳嘉致家。

她在大巴上五個小時都沒睡著,腦子裏都是戚佳雪那句——“靳嘉致可能真的變壞了。”

怎麽可能呢,他可是明月,怎麽可能會被玷汙。

十一月末的蘇城,溫度已經很低,晚上風很涼。

艾伽走得匆忙,隨便套了件衣服,連一件厚外套都沒拿。

下了出租車,她臉熟,小區的物業沒攔她。她跑得很急,路兩邊的落葉打下來,刮到臉上也不覺得疼。

這麽多年了,這個小區從當初的新貴樓盤熬成了老牌豪宅。她在這裏長大,和他一起長大。

艾伽用力敲了敲他家的門,怎麽拍都不開,驚動了對門301的鄰居。

對麵門打開時,她有一瞬間的恍然。

“小姑娘別敲了,他們好像出去了。”

艾伽快速眨眼:“他們?”

“是啊,好像一男一女,和你年紀差不多。”

艾伽腦子“嗡嗡”地點了下頭,心跳得很快。她走下樓梯,準備在單元樓門口等他。

她心裏有千萬種預設,甚至給戚佳雪發了信息,問靳嘉致是不是談戀愛了。

戚佳雪還沒回,他回來了,身邊跟了個女孩,是辜雨。

靳嘉致看見她很平靜,甚至冷淡:“你怎麽在這兒?”

艾伽盯著他,又看向辜雨,忽然笑了,不知是對他失望太多,還是覺得自己太過可笑。

她本想無論他多渾蛋,打他一巴掌,不行就多打幾巴掌。

可眼前的靳嘉致……

她知道了,戚佳雪說的變了。

他還穿著和平日一樣風格的衣服,但整個人太頹了,眉宇之間又喪又冷,骨子裏浸出一種讓人心寒的壞。

辜雨對她的到來十分意外,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靳嘉致低頭和辜雨說:“你先走。”

辜雨猶豫地看了艾伽一眼,又將目光停留在靳嘉致身上,十分不舍。

艾伽氣笑了。

樹下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靳嘉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靳嘉致沒所謂地“嗯”了聲。

艾伽看了他幾秒,控製著自己脾氣:“我知道你心情很差,你做什麽都行,你能不能別這樣。”

“哪樣?”他突然問。

她仰頭看著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了。

他扯唇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我又不是那種品行端正的好學生,你不是知道嗎?”

“所以你就逃課,去網吧,和小混混為伍,還談戀愛?”

不知道為何,聽到最後三個字,靳嘉致的表情變了一下,流露出一絲受傷。

艾伽不明白以為自己看錯了,隻記得他再不回學校,要被退學。

“你現在談戀愛你幼稚不幼稚?”

他每次都很奇怪地抓錯重點:“你覺得我喜歡她?”

艾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以為你現在的愛情能天長地久嗎?你別那麽……”

她這次確定不是看錯了,他整個都在散發著受傷的信息,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半年前還在的意氣風發仿佛被一夜之間蒸發殆盡。

艾伽心又軟了,無論他做什麽都應該被原諒,本就應該人人都愛他。

“靳嘉……”

他望著她,眼底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我愛一個人,就會一輩子。”

他說得太認真了。

風都靜了下來,兩人僵持了幾秒。

靳嘉致先覺得煩,他鬆鬆垮垮要走。

艾伽拉住他:“你明天去上學。”

他不耐煩:“你憑什麽管我?”

艾伽話比腦子快,理所當然地回:“我怎麽不能管你。”

他回頭垂眸看她,笑了:“你是我的誰?”

頓了一秒,他目光還盯著她。

“說說看。”

3)

“嘉致,人走了。”辜雨從單元樓裏走出來看著靳嘉致。

靳嘉致靜了兩秒,皺眉:“叫我全名。”

辜雨愣了下,抿了抿唇,眼裏都是不甘心:“她隻喜歡你乖乖仔好學生的樣子,根本就不知道你真實的模樣。你想過嗎?她如果全部都知道了,她能接受嗎?她會不會離你更遠?但是我不一樣,我喜歡你,喜歡你全部的模樣。”

艾伽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能得到靳嘉致的愛。

她攥著手,目光緊盯著麵前的人。

辜雨知道如果今晚她沒有成功,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知道靳嘉致沒來上課,專門請假來找他。為了能跟著他,她又撒了謊,說她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無家可歸。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自己打了自己幾巴掌,讓臉上有印跡。自從那次匿名牆後,她一直很老實,不做小動作,專心上課。她漸漸明白靳嘉致說的不同,她在努力讓自己變好。

可她還是不明白——

“我比艾伽差在哪兒?”

她問完,靳嘉致突然笑了:“我也想知道我差在哪兒。”

辜雨不願意這個時候他心裏還都是別人:“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新的機會。”

靳嘉致沒看她,四周的風更大了,明天也許會有一場暴雨。

他仰頭看著頭頂,眉眼被夜幕籠罩得更冷。

氣氛停滯了幾秒,他忽然問:“你還離家出走嗎?”

辜雨一愣,明白了他的拒絕,狼狽地走了。

靳嘉致一點反應都沒有,慢吞吞往樓上走。

家裏空****的,空氣都泛著冷,他沒開燈躺在沙發上,手機在褲子口袋裏振個不停,他覺得煩,扔在茶幾上。

消息不停在屏幕上刷新。

靳嘉致沒看,他閉上眼,在想今晚能不能睡著。

風更大,將窗戶吹得丁零當啷,就在他宣布睡眠失敗,準備去找藥時,門鈴又響起。

靳嘉致沒開門,對麵的鄰居被敲得不勝其擾又打開門,看見還是艾伽。

“小姑娘,已經大半夜了,你能不能別折騰了?”

艾伽態度良好地道歉,又是鞠躬又說對不起。

鄰居被鬧了幾次,脾氣不太好:“你再這樣,我叫物業了。”

艾伽也很苦惱,可她必須要見靳嘉致啊。她在想是和對方溝通還是直接叫開鎖公司比較好。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打開了。

靳嘉致伸手拎住她後領,稍稍用力將她拎進來。

下一秒,關門,把鄰居氣了個夠嗆。

艾伽下意識伸手就夠他的手,下一秒才說:“你怎麽不開燈啊?”

靳嘉致將她放下,冷淡道:“停電了。”

艾伽“哦”了聲:“辜雨呢?”

他沒說話。

“不會睡你房間吧?”

她說著就要摸黑去找,手腕被扣住,黑漆漆裏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能感覺到他聲音裏的情緒:“你來幹嗎?”

“我沒和奶奶說我回來了,今晚住你家。”艾伽忽然抓住他,又俯身靠過來。

靳嘉致鼻息間都是她的氣息:“幹什麽?”

艾伽終於碰到他的額頭:“別動。”

她更靠近了些,用自己腦袋碰了下他的腦袋:“你發燒了。”

靳嘉致被壓在沙發上。

他什麽都沒做,隻用目光看著她:“是嗎?”

“嗯。”艾伽起身,坐到他身邊,“家裏有藥嗎?”

“沒有。”他停了下補充,“燒不死。”

艾伽不和他計較,剛剛她被他氣得跑到小區門口,接到了戚佳雪的電話。

戚佳雪說沒聽說靳嘉致有談戀愛。

她被涼風吹得冷靜下來,看見辜雨走了,又轉頭回來。

“你去哪兒?”

艾伽剛站起來,又被靳嘉致捉住。

“買藥啊,趁現在還沒關門。”

靳嘉致掌心很燙,指腹捏住她,有點癢。

艾伽怕關門:“放手。”

他頓了下:“有藥。”

艾伽動作停了下來,她忽然問:“停電也是騙我的?”

“對。”

四周靜了靜。

艾伽先動,她摸到牆上的開關摁了下,房間瞬間變得亮堂。

她沒去看靳嘉致,直接去找藥。

找到藥,又去廚房燒水,五分鍾後,將熱水和藥都放在了靳少爺麵前。

“我是從出生就和你定下婚約,和你一起長大,你說我是你什麽人?”

艾伽看著他,語氣很輕。

她這人長相偏冷豔,性格又灑脫,向來沒心沒肺慣了,從來沒有和誰這麽軟著說話。

靳嘉致抬眸看她,眸光很淡,神情和之前截然不同。

窗外終於下起了暴雨,客廳的窗戶沒有關,雨水順著風刮了進來,有一滴水落在他眼角的位置。

艾伽這是這幾個月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著他,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踩進了他的陷阱裏。眼前的人怎麽可能是靳嘉致,他恰好長了和靳嘉致一樣的臉。

似乎看透了她,靳嘉致突然笑了,隨後他坐直身體,整個人癱在沙發上,變得沒什麽精神。

艾伽低眸將藥扣出來:“先吃藥,退燒了,明天去上學。”

他無所謂地扯了下唇:“行啊。”

艾伽聽到他答應,心稍稍放了下來。

她看了看時間,催他去洗澡睡覺。

畫室的同學,見她今天不在都在發信息問她怎麽回事。她回了幾個人,靳嘉致看見其中一個名字,臉色沉了下來,將浴室的門一摔。

艾伽一愣,心裏告訴自己,要哄要哄,靳少爺現在情況特殊得哄。

第二天一早,艾伽醒來時已經七點了,自己明明定了鬧鍾。

她皺眉,掀開身上的毯子。

她昨晚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但是她身上有毯子嗎?

艾伽沒在意,全部心思都放在靳嘉致身上。她推開他臥室的門,房間裏是空的,被子和枕頭都放得很平整,像從來沒被睡過一樣。

她低頭,給戚佳雪打電話:“靳嘉致去學校了嗎?”

早讀已經開始了,戚佳雪偷偷跑出來接的電話:“你等等啊,我去他們班看看。”

艾伽在家裏轉了一圈,心七上八下的。

她第六感很不好,覺得不太對勁。

“沒來啊。”

“什麽?”

艾伽停下腳步,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靳嘉致昨晚根本就沒有睡覺,或許不是早上出門的,是昨天半夜就出門了。

戚佳雪重複:“靳嘉致沒來學校,教導主任來啦,我先掛了啊。”

艾伽說了句“知道了”,又跑去昨天那家網吧,不顧前台的阻攔,在裏麵找了一圈人,沒發現靳嘉致。

“我說妹妹,你到底找誰,天天來這兒鬧。”

艾伽抿著唇靜了一會兒。她黑眼圈很重,臉色很不好。網吧裏什麽人都有,有人故意伸腳絆她,艾伽嗤笑,眼都沒抬,直接踩了上去。

男生疼得齜牙咧嘴站起來要找艾伽麻煩,就在這時,門口突然來了幾個人,穿得很潮,頭發染得囂張,手裏掐著煙,有說有笑的。

其中一個黃毛認出艾伽,吊兒郎當道:“靳爺,這就是昨天來找你的妞,我說得沒錯吧,長得不錯吧。”

艾伽猛抬頭,順著聲音看過去。

四周都是鍵盤的敲擊聲還有各種音效,空氣裏泡麵的味道、煙味混在一起,難聞得要命。她腦子裏“嗡嗡”作響,眼睫微顫,眸光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靳嘉致在那群人當中,漫不經心的模樣,表情又冷又壞。今天雨沒停,氣溫一降再降,他燒還沒退,現在臉色發白,讓他又有一種冷漠又脆弱的美感。

他聞言,心不在焉地掃了眼:“也就那樣。”

黃毛起哄:“眼光這麽高。人家可癡情很,昨天等了一天,今天又來。”

艾伽不管麵前的局麵,直接走到靳嘉致麵前:“你跟我出來。”

他抬眸,眼神很冷漠,看她像看陌生人。

“你昨天答應我什麽?”

他輕笑:“我說什麽你就信啊。”

艾伽:“對。”

他笑得更諷刺。

靳嘉致的幾個同伴聽到她的話笑成一團。

周圍更吵,人聲交雜,剛剛被踩的男生,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要來找艾伽算賬。

他剛要挨到艾伽的肩膀,被靳嘉致冷眼掃過來,他動作一頓。下一秒,渾然不知的艾伽用力扯著靳嘉致往門外走。

今天是陰雨天,風裏夾著下雨,這條街又髒又破,她放開他,向隔壁的便利店老板娘要了一杯熱水,將口袋裏的藥拿出來,遞給他。

靳嘉致看著沒接。

艾伽也看著他,她忍了兩天的氣,整個人都快爆炸了。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忍,要好好勸他,但他真的太過分了。

靳嘉致不懂,她見到他和那群不三不四混混在一起時的衝擊有多大。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學壞好玩嗎?你就這麽容易學壞嗎?”

他突然抬眼看過來:“我就是這樣,以前那樣都是裝的。”

“你別瞎折騰了。”

艾伽聽不得他說這些不著邊的話,她的手機快被畫室的老師打爆了,讓她趕緊回去,距離美術聯考沒幾天。

她抿著唇看了靳嘉致片刻,將水和藥放在地上,轉身就走。

“我再也不管你了。”

4)

黃毛從二樓下來,左右看了看,語氣輕佻:“那妹妹呢?”

靳嘉致轉身猛推了他一下。

黃毛被防備一下子被撞在牆上,疼得要命:“你幹嗎啊?”

“你對她放尊重點。”

靳嘉致彎腰拿起水杯和藥。

黃毛按了按肩膀,剛要發脾氣,看到靳嘉致的臉色,情緒反而沒了。

他蹲在靳嘉致旁邊,點了根煙:“說都不讓說,護這麽緊,人還不是被你氣走的。”

“昨天那麽冷,她穿那麽少就在蹲了一天,一整天哦。今天氣成這樣你不忘給你帶藥,這妹妹真的不錯哦。”他吐出白霧,瞥了眼,“我說你明明在乎得要死,給人家臉色幹嗎?這麽裝累不累?”

靳嘉致將藥吞了,喝了口水,含糊問:“我怎麽在乎了?”

黃毛一副過來人的架勢,歪著嘴笑:“你要不要去找個鏡子照照,看看自己什麽樣子,人家走了,你魂都沒了。

艾伽在手機上購買了動車票,找了最近的地鐵站。她握著手機,看著路線圖,對電話那頭的老師說:“我買了四點的票,晚上七點就能到海城,6號的聯考肯定沒問題。”

畫室老師很不放心:“告訴我班次,我去火車站接你。”

艾伽“嗯”了聲,將動車號發了過去。

上車後,她給戚佳雪也發了微信,戚佳雪估計在上課一直沒回。

動車在快到海城的時候,艾伽的手機突然瘋狂振動起來。

車上信號不好,她接了總是聽不到聲音。因為暴雨原因,車本就晚點,到了中途,又有一段塌方維修了一段時間。

現在已經距離本來預計到達的時間,晚了三個多小時,她以為這麽多電話是戚佳雪和老師擔心她到沒到海城。

車終於到站,通話終於順暢。

“艾伽,你在哪兒?你奶奶被急救車接走了。”

艾伽腳步一滯,身後的人撞上她,見她不動,罵了句髒話,不順氣地走了。

“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到底在哪兒,怎麽才接電話啊?”

戚佳雪不知在哪兒,聲音特別空曠,連回聲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艾伽轉頭要了最快回蘇城的票,售票員回沒了,隻能到最近的平城,然後再轉車。

她點點頭,拿過票就往檢票點跑。

戚佳雪在電話那邊:“你別急,奶奶現在在手術室。”

艾伽怎麽可能不急:“奶奶這一年都很穩定,怎麽突然這樣了?”

“你爸前幾天回來了,好像鬧得挺不愉快的。”戚佳雪頓了下,“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聽我媽說兩人吵了一架,救護車就來了。”

艾伽靜了很久沒出聲,戚佳雪有點害怕,咽了下口水:“你先別亂想,萬一沒什麽事,你也知道人年紀大了,總有些小病小痛。”

艾伽“嗯”了聲,沒說別說。

她最明白奶奶的身體情況,那個手術估計不能再拖了。

剛掛了戚佳雪的電話,畫室老師的電話緊跟著進來。

“艾伽, 還有一周就聯考了,你到底怎麽回事?又請假?”

艾伽天賦很好,又特別能吃苦。畫室集訓不便宜,老師知道一些艾伽的情況,她知道這個孩子,一般不是特殊情況,不會這麽任性。

“老師,我會去聯考的。”

到了蘇城已經深夜十一點,雨還沒停。

艾伽出了出站口,就看見站在門口的靳嘉致,他什麽都沒說,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帶著她上了車。

他說:“還是心髒的問題,現在搶救過來了,還在昏迷很危險。”

艾伽猛地攥住靳嘉致的手,靳嘉致拍了拍她的背:“會沒事的。”

“他呢?”

“叔叔也在醫院。”

“讓他滾。”

靳嘉致沒作聲,隻專注地看著她。

她眼下的黑眼圈比白天看見還要深,他伸手指腹忍不住在她眼下輕輕揉了揉:“餓嗎?”

“不餓。”

艾伽被他一問,腦子裏容出一絲空隙:“你吃藥沒?”

靳嘉致指腹很燙,從碰上她肌膚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

艾伽眉頭皺得更深,靳嘉致心跳快得嚇人。

他嗓子很啞:“吃了。”

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聲音更啞:“真的吃了。”

“到了醫院,你也去看醫生,別管我,然後明天去上課。”艾伽真的有些累了,“靳嘉致你聽話,好不好?”

車內暖氣開得很大,車窗上都是白霧,司機在聽交通台的廣播,沒有閑心注意他們。

靳嘉致“嗯”了聲,白天的叛逆冷漠漫不經心墮落全部不見了。

“我明天去上課。”

艾伽不讓靳嘉致陪著,上了電梯。

艾奶奶的堂妹任姨奶見艾伽,愣了下:“不是沒讓人告訴你嗎?”

任阿姨和她們住得近,艾伽在外地集訓的時候,她沒事就住過來順便照顧艾奶奶。

艾伽沒說話,看了看奶奶,然後抬眸掃了眼艾翰彬:“出來。”

艾家本來沒那麽拮據,艾爺爺和艾奶奶本來都是大學教授,特別是艾爺爺,還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

艾伽出生的時候,艾翰彬還是認真工作天天畫圖紙,是業內看好的新銳設計師。也不知道從哪年開始,他突然對設計這行不感興趣了,非要投身金融,一開始從事相關專業也小有成效,後來胃口越來越大,反而栽了底朝天。

還好,艾家底加厚,禁得住他這麽作。但他並沒有因此收手,本來岌岌可危的婚姻在妻子出軌結束,他一心想著證明自己,反而越賠越多。

艾伽冷眼看著艾翰彬,她已經不記得他曾經文質彬彬的樣子了,好像每次見他,他都情緒起伏很大,永遠都在不得誌,永遠都在要錢。

“你是不是覺得奶奶身體好,經得住你一次又一次折騰?上次奶奶暈倒還沒讓你醒過來嗎?”

艾翰彬臉色很不好,他和艾伽也快一年沒見了,這一年他酗酒,虛胖了不少,精神也頹。

“你就這麽和父親說話的?”

艾伽嗤笑:“你也配做父親?”

她長得其實和艾翰彬很像,都說女兒像父親,她不僅長得像,連畫畫上的天賦也是和他一樣。她再討厭艾翰彬,這點還得感謝他。

“你和奶奶因為什麽事吵起來?錢嗎?家裏沒錢,你難道是準備再把那個設計院的宿舍房賣了?”

艾翰彬皺起眉:“你什麽都不知道,別管大人的事。”

艾伽最煩他這嘴臉:“那你別要錢。”

“啪!”

醫院走廊裏,艾翰彬怒急攻心地甩了艾伽一個巴掌。

任阿姨打開病房門正好看到這一幕,她跑上前,推了下艾翰彬,抱住艾伽:“你給我滾。”

隔壁病房的人和醫護站的醫生護士聽到聲響都聚了過來——

“這裏是醫院。”

艾翰彬看了眼艾伽,任阿姨悶頭拉著艾伽往病房裏走。

她們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任阿姨握著艾伽的手,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你爸投了個股票,勢頭不錯,賺了點,他想加倉但沒錢,來找我們,你奶奶剛聽就……”

艾伽皺了皺眉,突然問:“任姨,老房子的房產證和我之前給奶奶存的那張卡都放好了嗎?”

任阿姨愣住了:“還放在家裏。”她對上艾伽的眼睛,拉著艾伽的手更用力了些,“你爸爸……他不會吧?”

“任姨,你回去把家裏的銀行卡、房產證和戶口本全部收好,今晚我在這兒守夜,你回去休息。”

任阿姨惦記著她畫室那邊的事。

艾伽安慰她:“沒事的,我畫得好,少練習這兩三天耽誤不了什麽。”

任阿姨點點頭,摸了摸艾伽的腦袋:“你這麽些年,真的受苦了,我和你奶奶都知道。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考個好學校了。”

艾伽一路上都沒哭,看到奶奶虛弱地躺在**也沒哭,聽到這話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我不辛苦。”

“你奶奶她知道你一直在打工,去畫室集訓的錢也是自己賺的,除了這些還每周都往她錢包裏塞錢。這些本來不用你操心的,你還那麽小,但她不忍心說,怕說了你更難受。”

艾伽伸手將任阿姨臉上的眼淚抹掉:“我都快成年了,哪裏小了。是奶奶太辛苦了,身體不好還瞎操這麽多心。醫療費是您付的嗎?一會兒我給您,本來我不在就夠麻煩您的了。”

艾伽點頭,她心不踏實,給任阿姨叫了個車,催任阿姨趕緊回去休息。

送任阿姨上車後,艾伽在醫院樓下的超市買了個包子,啃到一半眼淚掉了下來。

她不敢哭,她知道自己是奶奶唯一的精神支柱,她不能倒。

她吃完包子,用冷水衝了下臉,回到病房坐在奶奶身邊,查了下銀行卡裏的餘額,之前為了換瓣手術存的十五萬。

剛剛醫生找她聊了會兒,說病情惡化,手術難度增加,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還說老人年紀大了,不受罪的話,藥就得用好的,但好的藥基本上醫保都是不報的,讓她再多準備些錢。

艾伽高二下學期基本上就沒怎麽接活,她想考京大美院。這個學校專業分高,文化分也高,難考得要命。她錢存得差不多就把自己扔在畫室裏。

但現在……她得想辦法賺錢。

艾伽打開很久沒上的微博,看了看商務私信,她一個個回過去,問人家是否還需要約畫。還有給微信上那些之前找她拍照的廠家也問了問。6號聯考,考完她就有空了。

做完這些,她還是睡不著,這兩天加起來她睡了不到六小時,腦袋特別疼,就是睡不著。

她忽然想起靳嘉致,她搜了下靳嘉致父親的名字靳修曄,頁麵裏跳出來都是不堪的新聞。

她見過靳嘉致的父親,不苟言笑的模樣,他是建築業內著名的大師,有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艾伽能和靳嘉致有娃娃親,還是因為他是艾爺爺的學生。

這些視頻和照片,哪怕經過馬賽克處理,也不堪入目。

新聞上寫靳修曄還與該女子還育有一子,同時本來推進到一半情況大好的公司上市工作也暫停下來。

婚內出軌?還生了孩子?

怪不得他們總不在家,艾伽還以為他們工作忙。

她目光看在時間發生的時期上,8月11日。

那她8月底畫室放了兩天假期回去時候,看見的靳嘉致,他是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嗎?

8月11號?

艾伽翻出通話記錄,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

找到了。

8月11號,23點27分。

他給她打過電話。

那時候她在幹什麽?

5)

艾伽想了想,那天她在海城集訓,應該和平時一樣?

她指腹摩挲著手機邊緣,腦子的畫麵越來越模糊,整個思緒也慢了下來。再有意識時是隔壁床的家屬來了,她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任阿姨在家煮好早飯,一大早坐了第一班早班車來到醫院。

她將一個包塞到艾伽懷裏,神神秘秘道:“所有的證件和銀行卡都在裏麵。”

艾伽看任阿姨嚴謹小心得像特工接頭一樣,哭笑不得:“就放您家好了,我爸總不至於去您家鬧事。”

任阿姨看了眼還沒醒來的艾奶奶,問艾伽:“你幾號回去?”

艾伽抿了下唇,今天已經2號了,說:“奶奶醒了就走。”

任阿姨眉頭皺起來,臉色不太讚同。

艾伽知道她擔心什麽,說:“我不會耽誤聯考的。”

病房裏的衛生間,有人在用,艾伽走到公共大衛生間洗了洗臉。擦幹淨臉,她沒立刻回去,靠在窗邊看了幾分鍾,樣子有些呆。

手機突然振了下,她低頭看,是靳嘉致發來的。

【靳嘉致:在學校了。】

艾伽唇角淡淡勾起。

【艾伽:燒退了沒?】

【靳嘉致:退了。】

他今天話突然多了,沒話找話。

【靳嘉致:要寫三千字檢討。】

【艾伽:不用在國旗下講話時當著全校讀嗎?】

【靳嘉致:要。】

【艾伽:又要禍害人了。】

【靳嘉致:不會。】

艾伽還在打字,準備戲弄他一番。

他的消息,卻先跳了出來。

【靳嘉致:我很乖,隻要一個人。】

他發完過了一秒又撤了回去。

艾伽目光沒動,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兩個字“誰啊”,過了會兒又刪掉。她又打“有喜歡的人了”又刪掉,最後猶豫了半天,直接將屏幕按黑,放進口袋裏。

中午時,戚佳雪、季時安還有靳嘉致都跑來醫院,還穿著校服。

艾伽看見他們,問:“高三了,不上課亂跑什麽?”

戚佳雪抱著她胳膊撒嬌:“今天周六,上午課已經結束了。”

任阿姨看見他們來,倒是很高興,讓他們將艾伽帶出去,散散心。

四個人在醫院附近的一家打邊爐店坐了下來,戚佳雪莫名其妙地沒坐在艾伽身邊,坐在她對麵。

艾伽看了眼戚佳雪,戚佳雪眼都沒抬,在看菜單。

靳嘉致很自然地坐在了艾伽身邊,艾伽看了他幾秒,又將視線移到季時安身上,發現季時安臉上有傷,想起前幾天季時安去找靳嘉致被打的事。

她勾著唇嘲笑起來:“你有什麽用。”

季時安用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瞪了她一眼:“我當然沒你有用,有人為你要死不活,有人又因為你立刻死而複生。”

靳嘉致在桌下踹了他一腳,他眉頭一跳連忙閉嘴。

一時沒人說話,氣氛被他搞得有點奇怪,季時安幹咳兩聲:“奶奶會沒事的。”

戚佳雪忍不住火大地直接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不會說話就閉嘴。”

艾伽“哈哈”笑起來,她本來心情很差,但看到他們幾個,忽然一下子鬆了口氣。

靳嘉致一直在看她,也淡淡在笑。

這頓飯吃得很開心,戚佳雪和季時安一直在活躍氣氛,將她這半年不在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地匯報。

“夏知果前一陣交了男朋友,哈哈哈哈就是看不上季時安。”

季時安按著戚佳雪腦袋:“你別以為你沒把柄在我手裏,你之前是誰被騙,最後是誰救你於水火的?”

“就做了一次人,你要說多少次?”

兩個人說著說著又吵起來,艾伽笑著將視線放在他倆身上。

靳嘉致結賬時,戚佳雪坐到她身邊,雙手抱著她,將下巴放到她肩膀上。

“你好像瘦了。”

艾伽在看私信消息,隨意地“嗯”了聲:“你胖了。”

戚佳雪哼唧了兩聲:“感覺你這兩年真的吃了好多苦。”

艾伽動作頓了下,目光掃了眼戚佳雪:“別來這套,說事。”

戚佳雪“哈哈”笑了兩聲,湊近艾伽和她咬耳朵:“我確定你那個藏在心底不讓全世界的知道人是誰了。”

艾伽眨了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靳嘉致結完賬走回來,戚佳雪笑得更加曖昧:“喏,他來了。”

艾伽下意識抬眸,視線對上靳嘉致的眼睛。她心猛一跳,字還沒打完,就將信息發了過去。

戚佳雪笑得不加掩飾,艾伽收回目光,抿了下唇:“安生點。”

“哦。”戚佳雪乖了一秒,“你好能裝啊。”

說完,她就跑去找去買冰激淩的季時安,店裏隻剩下艾伽和靳嘉致。

靳嘉致看向她:“外套穿上。”

艾伽將外套穿上,一前一後往店外走,推開玻璃門,兩人在店門口等戚佳雪和季時安。

他忽然遞過來一片壓片糖,應該是結賬時順手在櫃台拿的。艾伽伸手拿去,指尖碰到他掌心,突然抬眸去看他。

他視線沒收,也還在看她:“戚佳雪就想逗你開心,說什麽你別放心上。”

同一時間,她說:“你燒什麽時候退的?”

靳嘉致一愣:“真退了。”

她將壓片糖的包裝撕開,含在嘴裏,沒理他。

靳嘉致伸手扯了她一下,讓他倆從肩並肩變成麵對麵,距離也近。

艾伽另一隻手在口袋裏摸,上次的藥有沒有還在的,忽然他附身靠過來,她沒發覺,一下秒腦袋就被他腦袋碰了下,就一秒,他就起身。

艾伽手口到錫鋁紙包裝的藥板,手指下意識扣住。他們站在兩棟樓之間,穿堂風特別冷,氣溫跌到快個位數,可艾伽覺得自己快燒起來了,臉燙得嚇人。

就這樣燙了兩秒。

靳嘉致才問:“是不是不燒了?”

要不是一起長大,熟知他所有的事情,不然她真懷疑,靳嘉致是老手,知道她秘密,在和她推拉。

“嗯,不燒了。”說完,她又說,“你好脆弱啊。”

她也在降溫天裏吹了一天的風,她一點事都沒有。

靳嘉致“嗯”了聲,望著她眼睛說:“是啊。”

“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艾伽垂眸,不去看他,繼續說:“你別不上學了,你也別說那些氣話了,我有點怕。”

她其實認真想過,之前幹淨的好學生是不是靳嘉致裝出來的,可一個人一裝能裝這麽多年嗎?她更願意相信,人是多麵的,他之前願意將那一麵展現出來,現在因為太過被打擊,所以展現了另一麵。

艾伽手心都被攥出汗:“我不是討厭,也不是不接受,隻是在我心裏,你就是明月,誰都不能玷汙,你自己也不行。”

話落,他不出聲。

艾伽被風吹得全身都涼透了,跺了跺腳,四處看了看:“戚佳雪和季時安怎麽還沒回來?這麽冷天吃什麽冰激淩啊。”

“你家,奶奶……”靳嘉致抿了下唇,“我可以……”

艾伽打斷他:“你自己家的事搞明白沒,還想幫我?”

靳嘉致唇抿得更緊,神色很認真:“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我知道,放心,如果撐不下去,天塌了,我第一個找你求救。”

戚佳雪和季時安走了兩條街還沒找到賣冰激淩的,戚佳雪火氣上來:“你腦子有病嗎?吃什麽冰激淩,現在走了這麽久都找不到。”

季時安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什麽。”

兩人終於在一家拐角的便利店,找到了冰激淩。買完出來,戚佳雪接到艾伽的電話,說她回醫院了。

戚佳雪翻了季時安一個白眼:“都是你,我和艾伽都好久沒見了。”

季時安“嘁”了聲,將手裏的冰激淩分給她。兩人人沒心沒肺地坐在店外的露天椅子上,一邊吹著冷風一邊吃冰激淩。

戚佳雪望著天,忽然說:“我們四個這樣其實挺好的。”

季時安“嗯”了聲,戚佳雪來了點文藝細胞:“你看我們一起長大就是緣分,要是沒艾伽,我可能都不會和你和靳嘉致關係這麽好。都是緣分。”

她踢了下季時安的腳:“你說呢,高三還剩沒多久了,你還要找女朋友嗎?”

“不了,怪麻煩的。”

“什麽麻煩?”

“談戀愛啊。”

戚佳雪嘲笑他:“說得好像你談過一樣。”

“你知道個鬼。”他繼續上個話題,“我要知道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要去了解她的性格,甚至要知道她的交際圈,她閨蜜的性格和喜好,真麻煩。”

戚佳雪不讚同他這麽說:“那你追女孩,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季時安看了她一眼:“我們就很好,我們一起長大,什麽都知道。”

所以在需要時,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你。

6)

12月6日,美術聯考。

這天溫度低到可怕,艾伽背著畫板跟著畫室的人一起坐車過去。

地址在蘇城市中心的一個體育館,艾伽一點都不緊張,應該說她很少有緊張的時候。

下了一夜的雨,天亮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樹葉被打得“唰唰”作響,路麵上都是積水。

坐在她隔壁的同學,一邊緊張地深呼吸,一邊和艾伽搭話試圖緩解。

艾伽將耳機裏的音樂音量調低,側頭看向對方,笑著幫對方解壓。

上午考完素描和速寫,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艾伽跟著同學們一起在附近的店吃飯,抬頭偶然間看到艾翰彬。她沒在意,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還沒咽下,下一秒猛地站起來拉開麵店的門往外跑。

艾翰彬的胳膊上別了一塊黑色的布……

她腦子裏“嗡嗡”作響,傘也沒拿,快速跑過去拉住艾翰彬。

艾翰彬沒防備被她拉住,回頭就看見全身濕透的她,他臉色從驚訝到強裝平靜。

“你怎麽在這兒?今天不是考試嗎?”

奶奶住院的附一醫院離這體育館隻隔兩條街。

艾翰彬問完想起來:“哦,在東體考的。趕緊回家換個衣服,下午還有一場色彩對吧?”

艾伽沒動,眼睛盯著他胳膊上別的那塊黑布。她眼眶瞬間紅了,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全身發抖,哭得停不下來。

她都將時間安排好了,從明天開始賺錢,可以很快賺到錢的,以後就不怕,突然交不上手術費了。

可……她昨晚走的時候,奶奶不是還好好的嗎?

艾翰彬將傘舉到艾伽頭頂,拍了拍艾伽的背:“回去考試,下午彩色好好考。”

“我怎麽好好考啊。”她現在手抖得連筆都拿不穩。

“奶奶是淩晨五點突發沒搶救過來,是奶奶讓我別告訴你。艾伽,之前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做錯了很多事,也對你關心不夠,態度也不好。爸爸知道自己沒出息好高騖遠,你怎麽恨爸爸都沒事,你放心爸爸這次不會再要錢了,會把事情處理好,你就算下午發揮不好也得去考,你底子好,基礎分不會差。加上上午考的,總分不會太低。不行我們後麵還可以參加校考,你要是下午不去,聯考不合格,你校考參加不了真的沒辦法了。”

“你為聯考吃了多少苦,去參加集訓花了多少錢,艾伽你自己最清楚。”

艾翰彬從小對這個女兒就沒相處過多長時間, 但他心裏還是愛她的,他也是學美術出生,知道這需要付出多少。

“艾伽。”艾翰彬給她攔了一輛出租車,“聽爸爸的話。”

風大雨大,馬路上人潮交織,每個人好像都有歸處。

隻有她不知道要怎麽辦,她感覺天塌了。

艾伽跑回體育館,濕著衣服神不守舍地考完色彩,然後不見了。

艾翰彬發現她不見時是晚上九點,距離考完已經過了四小時。

他給艾伽打電話怎麽都打不通,想了想給靳嘉致打了電話。

靳嘉致當時還在上晚自習,當著老師麵跑了出來。他直接去隔壁班將戚佳雪和季時安都叫了出來,找人這種事,必須人多。

戚佳雪一聽急死了。

季時安比較穩重,看向戚佳雪:“你知道她能去哪兒嗎?”

戚佳雪腦子現在一團亂,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兩年她不是上課就是打工要不就在家畫畫,艾伽哪有時間去別的地方啊。”

靳嘉致緊抿著唇:“先找吧。有消息聯係。”

他先去了她之前打工的地方沒找著人,又小區附近找了一圈。天太黑了,雨一直下,積水越來越深。他站在小區附近的一個小賣部門口,店裏的電視裏播報本地新聞,說這是近年來最大的一場雨,請市民盡量減少出行,千萬不要蹚水。

小賣部的老板認識他,見他全身都濕了,友好地問他要不要進來躲雨。

靳嘉致搖了搖頭,他想了想問:“有見到艾伽嗎?”

對方搖了搖頭。

忽然這時,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時間是,23點27分。

來電提示——艾伽。

靳嘉致冰涼的手指劃開接通,她聲音在雨夜裏脆弱無助,用盡最後的勇氣向他求助,她說——

“靳嘉致,我的天塌了。”

他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過了兩秒,他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聲音無比啞,卻慎重又認真:

“那我做你的天。”

艾伽就蹲在靳嘉致家的樓下,靳嘉致看見她時真覺得自己蠢透了。

什麽都地方都找了,為什麽就忘了這裏。

他將艾伽抱回家,幫她放好熱水,不容拒絕地將她推了進去,又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衣服我放在門外,你洗好了自己拿。”

等聽見她的回應,他才走到客廳去給艾翰彬打電話,告訴艾翰彬找到了艾伽,然後又給季時安和戚佳雪發了消息。

半小時後,靳嘉致聽見衛生間的水聲還沒停。

他敲了敲門:“艾伽,你洗好了嗎?”

裏麵沒人回應。

他皺起眉頭,心又揪起來:“你不說話,我進去了。”

水聲停了。

她聲音虛弱地透了出來:“……洗好了。”

艾伽穿好衣服出來,靳嘉致拿著浴巾,坐在她身後給她擦頭發。

她身體緊繃,過了很久,說:“我考砸了。”

靳嘉致放下浴巾,將她抱進懷裏,

艾伽被凍得呼吸不通,現在隻能用嘴巴呼吸,她腦袋靠在他肩膀上:“你那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絕望,我還沒接你電話。”

靳嘉致將她抱緊,忽然說:“艾伽,逃跑吧。”

她愣了下,仰頭看向他:“我想帶你一起逃。”

他靜默了下,笑了出來。

他明白艾伽的意思,他倆其實是一樣的。

雨今夜是不會停了,他家還是很冷,開了暖氣也覺得冷。

空氣裏是木棉花的香氣,艾伽覺得這味道很熟悉,後來才想起,這是她一直用的沐浴露。

但這幾分鍾裏,她沒記起,冰冷的手指被他焐熱,她對上溫暖本人的眼睛,又說:“可是我們誰都逃不了。”

那幾天總在下雨,處理完奶奶的後事,第二天艾伽就回校了。

她大半年都在外地集訓,功課拉下來不少。

艾伽的座位在靠牆的最後一排,桌子上和桌肚裏都是卷子。她將卷子各科分類好,安靜地拿出課本聽課。課間時她更安靜,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呆。

美術聯考的成績在兩周後出來,艾伽沒合格。

班主任將她叫到辦公室談了很久,讓她好好複習,最後這一百多天再努力下,說不定隻靠文化分也考上大學。

艾伽點點頭,很平靜。

十二月底了,徹底是冬天了。樹葉掉了一地,學生們的校服外都套上了羽絨服。

艾伽低著頭在走廊上走著,被急著去衛生間的同學撞了下,對方嘴裏還在背單詞,回頭急急說了句對不起就跑了。

艾伽愣在原地。

這一層都是高三的班級,現在明明是課間,可走廊上卻幾乎沒有人,教室裏也很安靜,課桌上堆著高高的書,大家不是在做題就是在背單詞課文。

每間教室的黑板旁都有一個高考倒計時,好像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地珍惜時間,除了她。

艾伽收回目光。

她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撐著下巴,仰頭看著陰沉的天。

戚佳雪從對麵的教室出來,正好看見了艾伽,她覺得艾伽這次回來後變了。

變得沉默了很多,連話都不愛說,好像連笑都不會。

靳嘉致好像也變了,但除了更沉默外,他好像又沒變,成績重新回到年級第一,又變成了老師同學口中的完美學神。

仿佛前段時間的頹廢慌亂隻是個插曲,要不是處分還貼在公告欄上,戚佳雪都懷疑那一切是不是她在做夢。

戚佳雪很擔心艾伽,她知道艾奶奶對艾伽有多重要,可想安慰又無從開口。

她問過季時安也問過靳嘉致要怎麽辦,季時安說沒辦法隻能靠艾伽自己想通。

戚佳雪急了:“可現在是高三啊,沒有那麽多時間,這樣下去萬一艾伽沒學上怎麽辦?”

兩個同學從戚佳雪身後走過——

“我剛剛從辦公室回來,聽說艾伽美術聯考沒過。”

“她不是網紅插畫師嗎?美術聯考也能沒過嗎?”

“網紅又不需要專家評,她本來就畫的一般吧。”

…………

戚佳雪一怔,再抬頭看過去,艾伽已經回班級了。

她往七班跑去,艾伽課桌上還放著最新一次聯考的卷子,成績慘不忍睹。

戚佳雪咬了下唇:“艾伽。”

艾伽抬頭,教室另一邊的靳嘉致也聽見了戚佳雪的聲音,視線看了過來。

戚佳雪拉住艾伽的手,十分認真地說:“再努力一下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上學。”

靜了幾秒,艾伽隻是看著她,表情沒有變化,也沒說話。

戚佳雪著急,聲音大了點,叫她名字。

“艾伽!”

又過了兩秒,艾伽說:“好。”

7)

高三教師辦公室,老劉見靳嘉致又來找他。

“你就這麽執著?”

靳嘉致點了點頭,

他歎了口氣:“算了,你隻要保證你成績一直保持,不然……”

靳嘉致:“我保證。”

老劉擺了擺手,讓他走。

隔壁桌的老師問:“什麽事啊,這麽為難?”

老劉搖頭,看著靳嘉致背影笑笑:“換位置。”

“這又不是什麽大事。靳嘉致現在成績回來了,他上個本科線不隨隨便便,京大可早就等著他了。”

老劉又歎了口氣,“嗯”了聲:“是不什麽大事。”

但那小子什麽心思,他心裏能不明白?他看了看這次年級排名,又看了看艾伽的各科分數。

“希望有用吧。”

回到班級,靳嘉致就將課本都搬到了艾伽旁邊的空桌上。

她之前一直不在,所以她的位置一直是單獨在角落裏。

艾伽正在寫卷子,見他搬過來,微微皺眉:“你幹嗎?”

靳嘉致將她卷子全部拿了過來,頭都沒抬:“管你。”

艾伽愣了下,隨後扯唇笑了笑。

高三和高一的氛圍不同,靳嘉致雖然還是萬眾矚目的天上月,但大家更忙著學習,換座位沒有引起太大的**。

而靳嘉致本人就像他說的那樣,全方位地管她。

“錯了,還有你寫題的速度太慢了。”

艾伽剛寫了一個公式,卷子就被靳嘉致用筆敲了下,她抬眸看向他。

靳嘉致沒看她,拿著鉛筆,筆尖在題目上畫了畫,將題幹畫出來:“我再講一次,其實這個知識點你知道,隻是題出得有些繞,你拿到題先分析一下出題人的心思,就不會用錯公式。”

他講完發現艾伽沒動,便看向她。

四目相對,他先移開,唇角抿了下,然後說:“現在別看。”

他聲音很低,艾伽沒聽清,她“啊”了聲湊近了些,卻被靳嘉致捏了下脖子,注意力又回到題目上。

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晚上回家和去衛生間的時間,其他所有艾伽和靳嘉致在一起,被他全方位地管著。

戚佳雪和季時安有聽過傳聞,但在親眼見到還是大呼震撼。

晚上學校食堂。

今天又做了套卷子,艾伽做得不怎麽樣,靳嘉致給她全部講完才來吃飯,時間有點晚了,食堂裏沒幾個人。

艾伽有氣無力地用筷子戳著麵條,她最近一直沒什麽胃口,人也瘦得厲害。

靳嘉致總是逼她要吃完三分之二,她雖然反抗,但最後還是很聽他的話。

靳嘉致坐在她對麵。

見她單手撐著下巴,沒什麽精神,他認錯:“剛剛是我凶了點。”

艾伽筷子頓了下,抬眸掃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他“嗯”了聲:“你考得太低了。”

她嘟囔:“我笨也不是今天才笨。”

到了高三,學校對儀容管得不是很嚴,艾伽懶,頭發總是隨手鬆鬆隨便紮一下。她埋頭的幅度有點大,皮筋更鬆了些,頭發散下來。

靳嘉致伸手將她發絲攏住,自然地別在她耳後。

“一分沒進步,底氣倒挺足。”

艾伽撇了下嘴,剛要反駁,季時安和戚佳雪端著餐盤在他們身邊坐下。

“我去,這是在一起了?”季時安抵了靳嘉致,小聲問。

靳嘉致皺了下眉,眼神警告他:“沒。”

季時安挑眉,聲音更小了點:“那你們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啊?”

“沒情況。”靳嘉致情緒不太高,“別問了。”

季時安“哦”了聲。

戚佳雪發現艾伽旁邊放著一個本子,她打開看了看,被上麵密密麻麻的字驚到。

“這是錯題集啊?”

艾伽點頭。

戚佳雪認出字跡,驚訝地看向靳嘉致:“你整理的?”

艾伽替他回答:“就是我們靳學神整理的。他現在堪比我私人家教,隻可惜我這個學生朽木不可雕,讓靳老師臉上無光。”

靳嘉致不搭她的話,視線盯著她碗裏幾乎沒動的麵條。

艾伽“哎”了聲,拿起筷子認命地吃了起來。

戚佳雪和季時安對視一眼。

吃完飯,艾伽有點犯困,說先回家洗個洗澡再去教室上晚自習。

靳嘉致說和她一起。

艾伽看了他一眼,小聲說:“控製狂。”

戚佳雪和季時安直接回教室。

冬天天黑得早,才六點多天色已經昏暗成一片。校園裏路燈年久失修,很暗。他們家距離學校不遠,坐公交車隻有三站路,走路也隻需要十五分鍾。

艾伽一路上打了好幾個哈欠,路也不好好走,多虧靳嘉致在旁邊不時拉著她。

到單元樓的門口,艾伽又走了回來,叫住兩米外的靳嘉致,在他目光中走近了些。

這學期還有半個多月就結束了,離高考更近了,黑板上的數字越來越小,空氣裏都是備考的味道。

“靳嘉致,你是不是怕我沒學上?”

靳嘉致垂眸盯了她幾秒,點了下頭:“嗯。”

艾伽“哦”了聲,靜了幾秒,又問:“你是不是真的決定了要上京大?”

“嗯。”

“為什麽啊?”

靳嘉致看著她說:“京大的法學院全國第一。”

“原來你想做律師啊。”

“嗯。”

艾伽笑了笑:“知道了。”

下一秒,她十分認真地告訴他:“我會和你上一個學校的。”

這是很早很早就做好的決定。

從那以後,艾伽再也沒在學習上叫過苦。靳嘉致再凶,她都笑笑,然後用力記住,盡量下次不會再犯。期末考她進步很大,連一直沒有進步的物理都有不小的起色。

老劉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路過他們座位時,偶爾還會對艾伽笑。

寒假終於來了,新年更近了,這一年終於要過去了。

艾伽的寒假生活和在學校沒什麽區別,睜開眼就是靳嘉致和做不完的卷子。

“今天除夕,能不能別做卷子了?”艾伽吞下最後一個水餃,和靳嘉致商量。

餃子是早上靳嘉致過來煮的,艾翰彬過年沒回來,估計知道艾伽不想見他。他往艾伽支付寶發了個大紅包,那是他這半年的所有收入。

艾伽看了金額,沒退回去,也沒跟他說話。

靳嘉致的情況也差不多,他那個家有和沒有一個樣。整個寒假,不是靳嘉致來艾伽家,就是艾伽去靳嘉致家。

戚佳雪和季時安來過幾次,將兩人學習小組變成四人小組,學習完還嘲笑他倆都是小可憐。

艾伽將吃得幹幹淨淨的碗遞給靳嘉致,他看了看她,最後妥協地點了下頭,拿著碗去廚房洗。

艾伽知道他把自己逼得很緊,更知道他有多累。他幾乎壓榨了他所有的時間在輔導她學習,幫她歸納總結,幫她錯題糾正,還要幫她找到最適合她的學習方法。

戚佳雪每次圍觀都十分震撼,和她咬耳朵說,這種程度的一對一補習,在外麵不會低於三百塊一小時。

不用戚佳雪說,艾伽自己也知道。

“那我們去哪兒玩?”艾伽走到他身邊,突然笑起來,“你之前墮落那陣,除了網吧還去哪兒了?”

他臉上表情變了下,將碗上的泡沫衝幹淨,彎腰將碗放進碗櫃裏。

艾伽這一陣才發現他做起家務來非常熟練:“我說少爺你怎麽這麽賢惠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這不符合你人設。”

靳嘉致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

艾伽“哈哈”笑起來:“別生氣嘛,這是你優點。”說著又故意長歎一口氣,“哎,戚佳雪知道又要惋惜了,她從你女友粉變成媽粉後就十分操心你的終身大事,生怕你被誰糟蹋了。”

艾伽笑得更加誇張,變著花樣鬧他。

靳嘉致被她鬧得無可奈何:“想好去哪裏了嗎?”

艾伽搖搖頭,看著靳嘉致讓他想,她眸子亮晶晶的,特別讓人心動。

靳嘉致想了想:“要放煙花嗎?”

“要。”

“吃完晚飯再去放。”

“那我們現在做什麽?”艾伽怕他說無聊的話就做題,連忙補充,“反正不做題,你答應的。”

靳嘉致低頭笑:“買衣服吧,過年不能沒有新衣服。”

艾伽“嗯嗯”兩聲表示讚同,穿上外套就拉著他出門。

兩人坐公交車到附近的商場,大概所有人的想法都和靳嘉致一樣“過年不能沒有新衣服”,所以商場裏都是人。

艾伽等了半個小時才拿到奶茶,她塞給靳嘉致一杯,兩人又擠進人潮裏。

她有點後悔半小時前,拒絕了他要去本地最高端購物中心的請求。

“看上哪件我給你買,就當是這段時間來靳少爺的工資了。”

艾伽熱情地拉著靳嘉致,恨不得每家店都進去逛。靳嘉致長得好,天生的衣架子,她拿著衣服在他身上比畫,覺得每件都好看,每件都想給他買。

買到第三件的時候,艾伽忽然想起什麽:“你必須得穿,不要總穿那些國外大牌,能將這種普通小店的衣服穿出高定感,才能證明少爺你的魅力。”

四周太吵,她怕靳嘉致聽不見,這些話都是踮著腳在他耳邊說的。

她注意力都放在衣服上,沒意識到兩人靠得有多近。他垂眸看著她,睫毛很長,遮住了很溫柔的眼神。

“會穿。”

艾伽心情大好:“那再買兩件。”

她又催著他去試衣服,然後心滿意足抱著一摞衣服去收銀台和老板娘砍價。

靳嘉致站在她身側看著她,覺得掌心很癢,心口更癢。

8)

晚上戚佳雪在微信上和艾伽聊天,得知他們晚上要去放煙花,無論如何也要跟著去。

她不僅自己來了還將季時安也來拉來了,艾伽一開門戚佳雪就咋咋唬唬抱怨她見色忘友。

“你倆真行,放煙花這種事居然不叫我。”

艾伽嫌她煩:“差不多得了啊。”

戚佳雪見好就收,四個人研究了半天發現他們所在的位置附近全是煙花禁放,最近的都得去別的區。

戚佳雪看了看手機,怕太晚了她媽打電話催她,便說:“趕緊的,我今天必須放煙花。”

季時安點頭:“那行,買都買了,不放多可惜。”

春節晚會開始的時候,他們在每家每戶的熱鬧聲裏出門。老小區就一點好,人情味特別足,樓下的鄰居阿姨見到他們幾個,還熱情地抓了一把糖塞給他們。

季時安抱著袋子,覺得靳嘉致有哪裏不一樣,多看了兩眼:“喲,新衣服啊?”

他見靳嘉致這表情,回頭看了眼艾伽:“艾伽買的?”

“嗯。”

“行啊。”

靳嘉致安靜了兩秒,季時安以為他不會說什麽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有點像做夢。”

季時安不敢相信:“不會吧,這才哪兒到哪兒。”

“自從她回來上課後,每一天我都覺得像做夢。我有時候在想,或許這樣也挺好,最起碼不會失去她。”

“我說兄弟,你這樣都這麽自卑怕追不到女孩的話,我可咋辦啊?”

他們走到路邊,戚佳雪和艾伽在後麵走得慢,叫的車還沒到。

靳嘉致視線看向艾伽過了兩秒又收回:“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什麽身份都行,隻要在她身邊就好。”

過年期間的街道很空,他們在路邊隨便找了個無人處。

煙花在天空綻放時,靳嘉致低頭笑著看向艾伽,他眼眸很亮,比一千一萬顆星星還要讓人心動。艾伽仰著頭視線和他相交,她心跳得很快,身邊戚佳雪抱著胳膊跳著大叫好漂亮,她配合地點頭,目光還是落在靳嘉致身上。

她多麽希望今夜的煙花永不熄滅,讓她可以看到少年的心。

“現在才九點多,我們就回去嗎?”

戚佳雪這人慫歸慫,但又不想回去被七大姑八大姨圍著。車路過一家KTV時,她拉著艾伽大叫:“我們去唱歌吧,我就和我媽說今晚陪你,她肯定會同意的。”

季時安表示沒問題,靳嘉致沒出聲,戚佳雪盯著艾伽,艾伽被她看得點了點頭。

除夕夜店裏根本沒什麽客人,見他們來還要包夜,還送了他們果盤和軟飲。

戚佳雪興致很高,拉著艾伽不停點歌。

音樂聲響起,她將麥克風塞到艾伽手裏。

艾伽唱歌很不好聽,可能上天對她的外貌偏心太過,所以讓她五音不全。好在她音色特別好,有味道和故事感。

靳嘉致靠在沙發上,抬眸隻看著艾伽。

包廂裏光線昏暗,暖氣開得很足,她外套脫了,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頭發散在耳後,素麵朝天。

她很寵戚佳雪,戚佳雪唱不好就拉著墊音,她笑著配合。

這種縱容,讓靳嘉致有些嫉妒。

“艾伽真的很容易讓人喜歡。”

靳嘉致看向季時安,季時安視線在艾伽身上。戚佳雪口渴,艾伽將桌上水遞給她,還幫她將瓶蓋擰開。

“戚佳雪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靳嘉致低頭抿唇笑。

戚佳雪估計長了千裏耳,聽到季時安說她壞話,立馬跑過來拽著他一起唱歌。

艾伽坐到靳嘉致身邊,她掃了靳嘉致一眼:“少爺大過年的,來都來了,你不唱一首?”

靳嘉致拿起桌上店裏送的軟飲喝了口,剛入口,眉頭就皺了起來。

“怎麽了?”艾伽伸手去拿,還沒碰到杯子,手就被他抓住,她愣了下看過去。

艾伽靜了一秒看著他表情笑了起來:“都這樣,要是不喜歡就喝可樂,這種人工兌得都是色素喝糖精。”

靳嘉致臉一陣紅一陣青,似乎很難咽下去。

艾伽離他更近了點,手舉到他唇邊:“要吐出來嗎?”

他身體僵了下,連忙錯開視線:“不要。”

艾伽“哦”了聲,沒移開,反而好奇地拿起他喝過的那杯嚐了下,想知道到底多難喝。

她不懂現在靳嘉致的狀況有多糟糕,他心理防線逐步降低,她這樣的舉動讓他更加難以克製。

靳嘉致往後靠到沙發上,怕他的情感外泄會嚇到她,想躲到安全範圍內。但她沒意識到,也靠了過來,視覺上,很像縮進他懷裏。

他忍耐了下:“沒。”

艾伽:“說實話,我今天不會生氣。”

靳嘉致目光更燙了點,他下意識地要問艾伽,你為什麽要生氣?

但還到嘴邊,他突然膽小起來:“真沒。”

“那你上次說的隻屬於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靳嘉致忽然毫無預警地抓住她的手腕。

艾伽沒防備,身體被他拉得更近了,耳畔都是交纏的呼吸聲,這才意識到危險想逃。

他手沒鬆:“沒有真心話這個環節。”

艾伽愣了瞬,哼了一聲。

戚佳雪的聲音從音響裏傳來:“你倆在什麽?接吻嗎?”

艾伽猛地推開靳嘉致,推完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靳嘉致倒在沙發上沒動,她皺了下眉,又上前去看:“你不會一口倒吧?”

戚佳雪和季時安也過來,三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讀出兩個字——離譜。

艾伽將他扶到沙發上躺好,拿過放在一邊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零點的時候,放在茶幾上的靳嘉致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戚佳雪看向艾伽和季時安,艾伽按了兩下將通話拒接。

艾伽:“他不想接。”

戚佳雪先“嗯嗯”兩聲,又狐疑地看向她:“你怎麽知道他怎麽想的。”

她掐了下戚佳雪的腰:“你那麽多問題幹嗎?”

“喂!”

戚佳雪怕癢,連忙躲開,話題居然被她這麽糊弄過去。

第二天早上,是靳嘉致第一個醒,他睜開眼時,包間裏晃著的氛圍燈沒關,他下意識用手這遮了下過了幾秒才適應。

然後他才看見,艾伽靠著他就睡在他旁邊。他下意識停止了動作,呼吸也放輕,目光也溫柔,生怕吵醒她。

包間裏亂七八糟,昨天不知道鬧到幾點才睡,候選歌曲已經播放完,此刻正在放店裏的默認音樂。戚佳雪和季時安睡在旁邊的沙發上,橫七豎八的。

又過了十分鍾,艾伽醒了。

她睡眠不好,習慣性早起,剛要起身,發現脖子扭了,動作僵在那兒。忽然一隻手捏了下她的脖子,動作很溫柔,但太冰了,她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她搖搖頭,眼手機已經快七點了,退包間時間要到了。

艾伽踢了踢戚佳雪和季時安:“起來,趕緊的。”

靳嘉致搓了搓手,讓手指快速升溫,還去幫她捏:“早飯吃什麽?”

“想吃小餛飩。”

他“嗯”了聲:“大年初一應該吃水餃。”

那兩個人叫不醒,艾伽又踢了兩腳,回頭瞪他:“那你問我幹嗎?”

靳嘉致低聲笑。

季時安和戚佳雪終於醒了,四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戚佳雪她媽已經在打電話找她回去了,季時安家也是。

艾伽點點頭:“那你們回去吧。”

太早了不好叫出租車,他們站在地鐵站內,戚佳雪見地鐵來了,回頭問她:“那你倆呢?”

一直沒說話的靳嘉致出聲:“去吃小餛飩。”

艾伽看了他一眼。

送完兩人,他倆站在地鐵站內,艾伽查了半天附近的店,都被告知今早關門。

她低頭踢了下靳嘉致的腳尖:“不吃了。”

“嗯?”

“你回去給我煮餃子吧。”

靳嘉致說了聲好,從外套裏拿出一個紅包,塞到艾伽口袋裏:“壓歲錢。”

“你給我幹嗎?你又不是我長輩。”艾伽看了他一眼,“我還比你大兩月。”

“我有錢。”

艾伽“嘁”一聲,但沒把退回去。

地鐵又來了一班,他倆走進去,關門的時候,提示音在讓乘客注意安全。

艾伽拉靳嘉致坐下來,在他耳邊說:“新年好啊,弟弟。”

靳嘉致愣了片刻,目光看著她側臉,笑了。

“新年好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