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難道心動還會假
1）
節後開學，月考成績在第一天就公布。靳嘉致和艾伽排名在班級的一頭一尾。
本說好的月考成績出來後換座位，都以為是按照成績分配，沒想到竟然是林風一手包辦。
艾伽沒動，還和靳嘉致坐在一起。
有人不滿，但沒人敢提。
運動會來了，學校裏的氣氛變得輕鬆了許多。
艾伽被體委纏著報了個短跑，靳嘉致和季時安除了個人項目外，還有個籃球賽。
運動會一共三天，這三天晚自習不嚴。
艾伽看著賽程安排和靳嘉致說：“籃球賽結束後，我們先走，我給你畫畫。”
教室裏沒幾個人，靳嘉致準備換運動服，見她去而複返，伸手將衣服的衣服拉好，目光看得她有些深：“好。”
今天天氣很好，黃昏時風有些大，校園裏運動會散場的音樂還沒停。
艾伽站在公交車站，手縮在校服袖子裏，視線百無聊賴地亂晃。
靳嘉致走近，她抬眸看了眼：“好慢。”
她抬腳上了剛停下的公交車，靳嘉致跟在她後麵。他剛打完一場籃球賽，發尾有點潮，聲音也低：“季時安有點纏人。”
艾伽沒作聲，他目光落下來：“去你家還是我家？”
她正無聊地瀏覽公交車的路線圖，“你爸媽在家嗎？”
他停頓了下：“在。”
身邊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目光看過來，看到他們身上的校服，臉色變得意味不明。
艾伽等他時脖子被蚊子咬了，現在才覺得癢，手抓了兩下又紅又腫，引來了靳嘉致的視線。
他抿著唇：“再抓就破了。”
她沒在意，聽到音響裏報站：“那就我家，下車。”
佳安新村的位置不好，從公交車站走過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
她走在前麵，沒和他說話。現在是晚上六點三十四分，本來暗著的路燈隨著她的腳步一盞盞亮了起來。
打開門，發現裏麵一片安靜，艾伽看了眼時間：“奶奶估計去跳廣場舞了。”
靳嘉致“嗯”了聲，他沒來過這裏，大概看了下房子，不到六十平方米的小兩居，裝修很有年代感，但幹淨簡潔。
“那個是我房間。”艾伽見他沒動，抬眸突然笑，“你怕什麽？”
靳嘉致沒出聲，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沒開燈，晚霞從窗戶照進來。
他沒給人當過模特，也沒明白艾伽說的模特是哪種。
他筆直站在那兒，有些窘迫，隻能盯著艾伽。
艾伽被盯得也不自然起來。
“要脫衣服嗎？”他問。
“不用。”
“那畫什麽？”
艾伽一頓，目光對上他的眼睛：“你就這麽想裸？”
他緊抿著唇，冷白的肌膚透著點粉，不知是不是被晚霞鍍上的顏色。
艾伽神情戲謔。
他將目光收了又收，怕眼底的情緒太外泄。
她拿出畫畫所需要的東西，見他別扭的樣子，勾唇笑：“這麽不經逗啊。”
聽得靳少爺眉頭皺起來，沒說話。
艾伽不鬧了，指了指窗邊，他站過去，看了看又覺得不對。她走過去，拉了拉窗簾，光線變得半透不透。
電風扇在“呼呼”吹，小房間聚著的熱氣卻散不掉，靳嘉致覺得太熱了，想離她遠點。
艾伽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突然彎下腰，兩人的距離靠近，鼻尖似乎都能蹭到。靳嘉致視線望著她，艾伽忽然拍了下小腿，嘀咕了句：“癢死了。”
她退後一步，他心裏一鬆，呼出一口氣。
她皺著眉喃喃自語：“房間裏怎麽會有蚊子。”
她走出門，拿了片蚊香回來，放到角落。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隻是想抓你的神態。”
艾伽畫畫時很專心。
她很喜歡畫畫，學了十幾年。家裏最困難的那幾年，艾伽想不去畫室了，可奶奶怎麽都不同意，咬著牙擠出錢也要送她去。
她畫風很獨特，淩厲野性裏卻帶著不壓抑的放縱溫柔。她畫過很多人，網上找她畫插畫頭像的都排到三個月後，但這些和畫靳嘉致不同。
艾伽目光仔細地看著他的每個細節。
小屋裏寂靜無聲，空氣又燥又黏，蚊香的白煙嫋嫋飄**。他的臉半藏在光線裏，光影重疊，有一種脆弱又高不可攀的好看。
因為太熱，他脫了校服外套，隻剩下白色的短袖，貼在身上。他有著這個年紀少年人有的清瘦單薄。
艾伽的視線落在他脖頸的喉結上。她看不見靳嘉致心跳的頻率，卻能清晰地記下他吞咽的次數。
艾伽心跳被他帶快，停下筆，故意笑他：“你這麽緊張幹嗎，我又不會傷害你。”
夕陽沉下，光線更淡。靳嘉致下顎線繃緊，很想回答“不緊張”。可他呼吸很燙，掌心是風吹不散的熱，根本無法忽視在她身邊就心跳加速的事實。
靳嘉致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這時夕陽徹底落下，整個天空突然變得黑沉沉。
房間裏更黑，艾伽站起來伸手去開燈。
白熾燈亮起，冷白的光刺眼，她眨了下眼睛，恍惚好像看見他外露的濃烈又隱忍的愛意。她心口一滯，下一秒睜大眼睛，追著就看過去。
但靳嘉致的情緒一如既往封閉，臉上表情空白，恍如一切都是她都錯覺。
她繼續畫畫。
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少年忍住了什麽。
晚上八點時，奶奶回來了。
老式的防盜門動靜很大，她抬頭，又生出捉弄靳嘉致的趣味：“我要不要把你藏起來？畢竟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
話還沒說完，房間的門被打開，她沒鎖門。
奶奶看見靳嘉致，十分高興：“阿致也在啊，好久沒見你了，都還沒吃飯吧，奶奶去給你們煮餛飩。”
靳嘉致乖巧地叫了聲“奶奶好”，又看回艾伽。
艾伽嘀咕：“發小就是好，都不用解釋，要換別人奶奶肯定以為我早戀。”
靳嘉致臉色一變，過了兩秒，他問：“你還想和誰早戀？”
艾奶奶正在廚房裏，鍋裏的水煮得沸騰，“咕嚕咕嚕”直響。
艾伽對視上他眼睛，靳嘉致的表情和往常無異，但他情緒太明顯了，她又不傻。她勾起唇，有意無意地說道：“肯定比你表裏如一的。”
他靜了幾秒，別過臉，一直沒說話，臉色也古怪。直到餛飩煮好，他接過奶奶端過來的餛飩，才緩和些。
艾伽注意到他全部的變化，唇角彎了下。
吃完晚飯，艾伽送靳嘉致走到樓下，她想了想說：“我會好好畫的。”
靳嘉致看了她片刻，不置可否：“嗯。”
艾伽抬手將發絲別到耳後。
老小區裏人情味最濃，有幾個人坐在樹下搖著蒲扇聊天，看見艾伽，親切地打著招呼。
艾伽笑著回應完，仰頭看靳嘉致，聲音懶散：“阿姨們八卦，你再不走，可能要成艾伽佳安新村限定緋聞男友了。”
靳嘉致表情沒變，沒被她的調侃捉弄到，反而清晰無比地問：“那晚，你聽到什麽了？”
2）
他說完，隨而用力抿了下唇，沒等她回答，立刻轉身往小區外走。
艾伽還維持原樣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去。
聽見開門聲，艾奶奶問：“回來啦？小致那孩子看起來怎麽比前兩年還瘦了？”
艾伽“嗯”了聲，看了看艾奶奶，見坐在沙發上的她臉色有些不大對，問：“您降血壓和降血糖的藥吃了沒？”
“吃了。”艾奶奶很久沒見到靳嘉致還在感歎，“長得倒是越來越好看了，伽伽你們學校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歡他吧？”
艾伽從廚房削了蘋果，遞過去，隨口答：“還行。”
艾奶奶咬了一口，想到什麽，忽然笑起來：“小致小時候就長得好，你爺爺當時就是看他好看，說不能便宜別人，必須做自己的孫女婿。”
艾伽也笑起來：“顏控還帶遺傳的啊。”
第二天一大早水霧蒙蒙的，烏雲低垂。運動會的最後一天，學生們都擔心下雨而取消比賽的項目。
心驚膽戰了一天，暴雨在下午兩點傾盆而下。
林風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麵一張張哀怨的臉：“上自習還是看電影？”
七嘴八舌的討論下，看電影得到了大多數的票。
艾伽撐著下巴，視線往靳嘉致那邊瞥，他卻忽視得徹底。
窗外電閃雷鳴，仿佛黑夜，配合氣氛選了個恐怖片。
季時安看得最起勁，在後麵亂叫。艾伽本來不怕的，被他叫得也有了代入感。又一個陰森的鏡頭，在全班的倒吸氣裏，她的手不注意碰到了靳嘉致的。
靳嘉致眼波微動，投影儀屏幕裏的畫麵更加恐怖起來，艾伽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他心一滯，仿佛四周隻有心跳聲。黑暗的環境下，心動變得具象，一下又一下，提醒著他，讓他腦袋發昏。
鏡頭過了，艾伽收回手，她指尖不注意碰到他手心。
靳嘉致餘光觀察著她反應，她全部注意力還在電影上，側麵看過去，睫毛卷翹，眼底一閃一閃，仿佛有星星。
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他心跳聲更大，空氣驟然變得稀薄，呼吸困難，心口像是被一雙手握住，捏得又酸又脹。
靳嘉致強製收回視線，猛地站起來，從教室裏後門走出去。走廊上空氣裏都是潮濕的水汽，雨珠被風吹著打進來，地麵上濕漉漉的。
混沌沉浮中，他快步走了幾步，又猛地停下來，手捂在左心房上，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前麵的雨簾。
艾伽瞥了眼他離開的背影，唇角彎了下，不慌不忙地跟著走了出去。
靳嘉致在走廊盡頭，光線很暗，隻有各個班級教室裏的燈光映出來。
他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額前的發絲也被風吹亂雨打濕了點。雨聲很大，蓋住了她腳步聲，等她出聲靳嘉致才慌亂看了她一眼，手從心口放下。
兩人互相看著都沒說話，好像在較量。
閃電在黑暗裏乍現時，他睫毛眨了下：“你不看了？”
發絲被吹得飄在空中，被雨打著，她也不在意，漫不經心地回：“來幫你盯梢。”
她笑起來：“乖寶寶靳少爺，這是第一次逃課吧，我幫你盯著不被老師發現。”
他眼眸很黑，呼吸漸漸在平複。
“不用。”
音剛落，突然整個走廊黑了下來，下一秒人聲鼎沸。
停電了。
整個校園都黑了，各個班級裏傳出腳步聲說話聲，走廊也變得喧囂起來。
再下一秒，從各個方向亮起手機照明燈。
有人在叫靳嘉致的名字，聲音越來越近，艾伽拽著他衣角拐進樓梯裏的視覺死角。
那人路過，沒發現靳嘉致，又走了。
空間狹窄，風進不來，溫度直線上升。
艾伽仰頭，呼吸也往上，打在他脖頸間。
沉默了幾秒，她將他的表情收進眼底，開口：“你昨天逃什麽？”
靳嘉致終於低頭，兩人氣息交融在一起，他隻一瞬又仰起下巴，避開她。
“你意識不清時，是有習慣求人愛你嗎？”
他打斷她：“艾伽。”
聲音又冷又急。
艾伽勾起唇笑，用鼻音回應他：“嗯，在呢。”
靳嘉致不知她要幹什麽，躲了一天一夜的，終於要窺見天光。
“你到底多缺愛啊？”她手肘抵了下他。
靳嘉致抿著唇，艾伽又問：“這麽缺為什麽不談啊？”
“戚佳雪、辜雨，還是……”
她尾音莫名消失，
靳嘉致低眸看過來。
兩人對視上。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語調拖長：“還是，你的心早就被人拿走了？”
少年的下顎線繃得很緊。
誰不明白，青春期少年少女總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緒，莫名其妙的討厭她，莫名其妙的喜歡她。然後變的，全世界都隻有她，
周遭熱得讓人發昏，他舌尖無意識地舔了舔牙，緊盯著她。
她埋頭悶聲笑，全身都在抖，身體有意無意在親密接觸。靳嘉致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但他覺得自己被折磨得快瘋了。
然後這個瞬間，艾伽抬眸，又問他：“誰啊？”
雨更大，雷聲轟鳴，剛才的停電好像是幻覺，此時又來電了。
樓梯裏的感應燈被雷聲震得忽明忽暗，他頭頂有一盞，忽閃忽閃的，好像要壞了。
“誰拿走的？”
對峙了幾秒，靳嘉致抿了抿唇，轉身往教室走。
艾伽沒追上去問，她手機響了，戚佳雪來七班找她沒找到，問她在哪兒。
艾伽：“有事？”
戚佳雪：“找你一起去衛生間。”
“那衛生間門口見。”
戚佳雪囑咐：“去三樓那個，那間人少。”
三樓拐角的衛生間內。
“匿名牆都被她刷屏了，全是她照片和向她告白的。”
“明明長得也就那樣，她那種明豔囂張的長相，哪比得上辜雨。”
說的話人搗了下辜雨。
辜雨輕輕地搖了下頭：“沒有，艾伽也很好看。”
“她好看什麽啊，成績還那麽差，天天上課都被老師罵，還沒進步，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班主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還把她和靳嘉致安排坐同桌。”
辜雨眨了眨眼睛，指甲摳著手心，心裏不是滋味。
她其實知道原因，艾伽的成績雖然還是倒數，但比開學時還是進步了些。她在辦公室幫忙登記成績時，靳嘉致來找林風，說他可以幫助艾伽進步。林風自然沒意見，由好生帶差生，所以位置就沒變。
不知為什麽，自從國慶放假回來，靳嘉致和艾伽的關係好像比之前好了許多，雖然表麵上沒什麽變化，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倆之間的氛圍誰都插進不去。
“辜雨。”有女生叫她。
“啊？”辜雨抬頭看過去。
對方問她：“你入學成績是我們班第二名，這次月考還是第二，辜雨你才是美貌於智慧兼備的校花，艾伽她算什麽啊。”
辜雨淺淺地笑了笑：“我不在意這些。”
“哎，你就是性子太軟啦，風頭都被她搶去了。”
“沒關係。”辜雨嘴角的笑更加溫柔，“時間還長，慢慢來大家會知道的。”
“對呀。辜雨可是寶藏，不會被忽視的。”
艾伽在衛生間門口站了會兒，拉住要進去的戚佳雪。
戚佳雪脾氣急，腦子在這種時候卻好用起來，聲音壓低：“你就讓她們亂說啊？”
艾伽扯著她，往回走，捏了捏脖子，老神在在道：“人家不是說慢慢來嗎，我也想看看到底還有什麽招。”
3）
翌日，艾伽剛走進教室就覺得不對勁。她沒在意，坐下來翻出卷子遞給蘇欣怡，蘇欣怡是組長。
蘇欣怡拿過卷子，視線還留在艾伽身上。
艾伽不知發生什麽，勾起唇：“怎麽了？”
“你沒看匿名牆嗎？”蘇欣怡猶豫了下，“有人拍了你在奶茶店打工的照片發在了匿名牆，說你家裏很窮是特困生必須要自己打工才行。”
這個年紀的學生自尊心最強，任何一點細枝末節都能將他們打敗。
蘇欣怡下意識地攥緊卷子看向艾伽，卻發現艾伽表情一點都沒變，反而隨意地點點頭，淡然道：“哦，就這事？”
艾伽轉身拿書準備早自習，蘇欣怡才反應過來，她小聲問：“你不生氣嗎？”
如果是她的話，估計……
艾伽回頭：“我打工又不是丟臉的事情。”
蘇欣怡：“啊？”
艾伽又問她：“你愛喝奶茶嗎？下次我給你帶店裏招牌。”
蘇欣怡點點頭，匿名牆上跟帖無數都是在猜測艾伽家世，不少人趁機踩一腳酸不拉唧地損她嘲她的。長榮雖然不是貴族學校，但作為老牌名校，學生多數非富即貴。
靳嘉致今天莫名其妙晚來了，早讀開始了才到。
艾伽扭頭多看了他幾眼，忽然發現他耳尖和脖頸紅了一個早自習還沒好。
課間時，有同學好奇過來問艾伽是不是真在奶茶店打工。
艾伽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點頭：“是啊。既然知道了，大家同學一場以後多照顧我生意，讓我多拿點提成。”
對方一愣，沒想到艾伽承認得這麽爽快。
同學們見她坦**，也就沒了別樣的心思，隻問：“行啊地址在哪裏啊，一定支持，你記得給優惠啊。”
艾伽“哈哈”笑：“那必須啊，員工價……在職校那邊的廣場上。”
季時安覺得奇怪：“誰拍的照片發匿名牆啊？”
靳嘉致抬頭看了眼側前方的位置。
艾伽笑了笑：“沒事，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我天天站在那兒，誰路過不得看見。”
因為艾伽坦**態度逆轉的風向，在下午時變了。
又有人匿名放了幾張艾伽和周逾生說笑的照片，懂事打工的人設立馬變成了虛榮自甘墮落和職校小混混在一起的負麵形象。
季時安看著風向越來越偏，跟帖說話也越來越難看，問艾伽：“你不是得罪什麽人了？這照片看起來不是偶遇拍的，而是早就知道你在那兒打工，有預謀拍的。”
艾伽刷著照片：“是啊，角度也不好，還好我臉扛得住，不然顏霸人設也要崩了。”
季時安無語地拍了下她後腦勺：“什麽時候啊，還在乎你那臉。”
艾伽懶洋洋地笑：“你不懂，在一些人眼裏我隻有臉了，我這不得必須守住。”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女生站在前麵一排男生站在後一排。
艾伽來得晚了一點，站在女生隊伍最邊邊的位置。
辜雨餘光看見，靳嘉致側頭和身旁的男生低聲說了什麽，兩人換了個位置，他站到了艾伽身後。
辜雨目光一頓，視線移到艾伽臉上。
她瞧不上艾伽，從第一次見就瞧不上。艾伽長得確實好看，但有一股子窮酸味，成績還差，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配得上靳嘉致。
她努力了這麽久才接近他，絕不可能讓別人破壞。
今天是排球課，老師說要分組練習。
靳嘉致靠近艾伽一步：“你和我一組。”
艾伽慢悠悠的目光戲謔地看他，餘光撞上他身後的辜雨。她看了辜雨一眼，辜雨一愣，隻見艾伽笑意不減反而更親切友善。
阮念雯小聲在辜雨耳邊說：“靳嘉致之前知道她打工是為了和職校那群小混混一起玩嗎？他感覺好像不在意。”
辜雨收回視線：“估計不知道吧，可能也覺得她是勤工儉學。”
“那我們要不要去告訴靳嘉致？”
辜雨咬著唇，有點猶豫：“這樣會不會不好？”
阮念雯哼了聲：“有什麽不好，你不去我去。”
艾伽運動細胞一般，他們打了幾個來回，都沒接到對方打來的排球。
一旁有人在看他們，眼裏藏不住八卦，竊竊私語。
靳嘉致去買水，季時安在旁邊看她：“都看議論你呢，這事要鬧大了對你影響不好，趕緊解釋了。”
艾伽不大在意，目光亂晃，見自動售賣機前，阮念雯擋住了靳嘉致的路。
季時安操心得像個老媽子，嘮叨道：“和你說話呢。”
見那兩人靠得近了些，艾伽來了點興致，推開季時安的肩膀。
“我有數，就想看看她們那些小手段有多深，高明在哪兒。”
季時安“哦”了聲，目光也看了過去。
“靳嘉致，你知道艾伽她跟混混玩在一起嗎？”
靳嘉致彎腰拿起水，聽到這話，便看向阮念雯。
阮念雯很少和靳嘉致單獨接觸，她很緊張，臉都開始燙。她捏緊手，鼓起勇氣道：“你……你這麽優秀，不應該和艾伽待在一起，就算你們是青梅竹馬，但壞朋友就是壞朋友。”
見靳嘉致臉色平靜，阮念雯著急了點，聲音也變得大了點：“你能不能看看身邊別的人，你值得更好的。”
艾伽收回視線，季時安看得直笑：“真行啊，玩這套啊。
靳嘉致走回來，將水遞給艾伽：“別玩脫了。”
艾伽輕笑一聲，去擰瓶蓋，發現已經被他擰開。她抬眸看過去，靳嘉致察覺到，也看著她。他說：“其實有更好的氣她們的手段。”
艾伽喝了口水，吊兒郎當：“什麽？”
季時安也在等靳嘉致說，但靳嘉致隻看著艾伽：“泡我。”
時間慢了一秒，下課鈴響了。
艾伽轉身手腕勾著路過的蘇欣怡，抬腳不留戀地走了。
季時安看著靳嘉致：“你這是求愛被拒？”
靳嘉致臉皮薄，被他說得臉青一陣紅一陣，最後背過去往體育館外走。
季時安跟在他後頭：“我說少爺，這種操作我還第一次見？”
靳嘉致語氣不佳：“你有完沒完？”
“萬年一遇的場景，怎麽可能完。”
突然靳嘉致腳步一頓，看向他。
“咋了？”
體育館外太陽明媚，他倆走在樹蔭下，身邊路過的人很多。
季時安被曬得眼睛半眯起來，看見靳嘉致神情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你覺得艾伽喜歡我嗎？”
半晌，沒聽見回應，靳嘉致眉頭擰起來，掃向季時安。
季時安抱著肚子憋笑，靳嘉致臉色更差，抬腳往前走。
“我真的長見識了，原來你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本來以為完美如靳嘉致，什麽都會得心應手，沒想到這麽患得患失。”季時安從身後勾住靳嘉致的脖子，哥倆好地跟他推心置腹，“我覺得吧，艾伽應該……”
靳嘉致抬眸看他。
季時安一臉認真：“不喜歡你。”
說完，他狂笑，以最快速跑走。
4）
各科練習冊卷子鋪在桌子上，艾伽沒理，正背靠椅子雙手抱膝坐著，看著畫板上畫了一半的靳嘉致。
過了片刻，她若有所思地低頭找出手機裏那天拍下來的照片。
照片上，靳嘉致的眼睛在看著她。
艾伽視線落在上麵，不知不覺間就看了整整十分鍾。
這幾天終於降溫，有了秋天的感覺，樓下的狹窄小道上鋪滿落葉，晚風也變得涼起來。
她想了會兒，打開微信點開靳嘉致的頭像，點開他的朋友圈。
他發的朋友圈好少，上次更新是她生日那天8月12日，他更新了一張影子的照片。
艾伽放大，發現影子是她和靳嘉致。
她唇角彎了彎。
忽然手機振了起來，艾伽看了眼來電提示，幹咳了一聲，接通。
戚佳雪的聲音劈裏啪啦傳來：“你人呢？今天不在店裏打工嗎？”
艾伽“嗯”了聲，卡了幾天的畫，突然乍現靈感。
“我就說我來店裏沒看見你。”
艾伽畫了兩筆：“別拿我做借口，你什麽心思我不知道。”
戚佳雪癡癡笑起來，想到什麽，又問：“過幾天靳嘉致生日，你準備什麽啊？”
艾伽愣了下，含混不清道：“給他畫真人像了。”
戚佳雪看見周逾生了，沒興趣和艾伽聊了，便說：“有才藝真好，我還不知道送啥呢。好了不和你說了，生哥來了。”
艾伽“哦”了聲，將手機扔到**，專心畫畫。
靳嘉致生日那天是陰天，不知誰泄漏了風聲，從早自習開始就有人來送生日禮物。艾伽一直憋著沒給，主要是太大了，她下晚自習回到家再拿去送到他家去。
晚自習剛上課，辜雨拎著一個大蛋糕走教室，眾目睽睽下，她溫柔大方地看著靳嘉致，說：“這是我們全班的心意，靳嘉致生日快樂。”
靳嘉致淡淡點了下頭：“謝了。”
他這人本就淡，不喜歡這種熱鬧高調。
辜雨將蛋糕打開時，艾伽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奶奶：你爸回來了。】
艾伽眉頭擰起，拿起手機就走出班級，擦身而過時肩膀不小心碰到辜雨。辜雨以為她是故意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委屈。
靳嘉致目光將艾伽送出教室，才收回。
辜雨將切好的蛋糕遞過去，還招呼全班都來吃。
他那麽聰明，辜雨知道他肯定明白自己的心思：“今天周五，明天不上課，晚自習可以早走，我們一起去幫你慶祝生日好不好？”
靳嘉致沒說話，季時安幫他拒絕：“他家人等他回去呢，就不和同學一起聚了。”
辜雨眨了下眼睛：“這樣，那好可惜。”
艾伽一直沒回來，靳嘉致站起來身往外走。
辜雨下意識地拽住他：“你不吃蛋糕要去哪裏啊？”
靳嘉致眉頭皺了下，臉色變得不近人情的冷。
辜雨被嚇得鬆開手：“蛋糕，是我訂的，你不喜歡嗎？”
他掃了眼蛋糕盒上的品牌，目光又看了她一眼。這個牌子的蛋糕不便宜，還需要提前一個月預訂。他說：“謝謝，但以後不要這麽破費了。”
他又側頭和季時安說：“幫我把錢轉給辜雨。”
辜雨咬了下唇，看靳嘉致的背影，喃喃道：“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季時安聽見，笑出聲：“他一直都這樣。”
艾伽匿名牆的帖子還在那兒，季時安猜也能猜到誰做的，他這人護短。艾伽和辜雨，他把艾伽當自己人，辜雨隻是普通同學。
季時安：“你知道什麽叫青梅竹馬嗎？”
辜雨：“啊？”
“一起長大有共同的經曆和回憶，你知道認識一個人多麻煩嗎？要知道你喜好，要明白你口味，還要了解你的家庭複雜的關係，但青梅竹馬不用，我們自然而然就知道。”
“你別以為你那點小手段能影響什麽，也別天天代入電視劇裏什麽女主角。你以為他沒見過比你好看比你優秀的嗎？別傻了，還不是因為他認為身邊那個人的最好。”
艾伽站在走廊上給艾奶奶打了個電話，艾奶奶猶豫地說，是艾翰彬一個項目結束了有一段時間可以休息，所以就回來了。
艾伽不聽這些有的沒的，直接問：“沒找您要錢吧？”
艾奶奶頓了下：“沒。”
艾伽心情很差，艾翰彬這幾年每次回來都是要錢，花樣百出。艾奶奶什麽都好，就是有些心軟。
“要您也別給，家裏還剩下的錢是給您養老的，奶奶您別被他騙了。”
艾奶奶連說知道。
電話剛掛了不到一秒，身後傳來靳嘉致的聲音，
“出什麽事了？”
“沒事，就我爸回來了。”艾伽歎了口氣，“真煩。”
靳嘉致想說些什麽。
艾迦眉頭皺著：“幹嗎，別可憐我。”
“沒。”
話音剛落，戚佳雪從隔壁班走出來埋頭走進七班，看情況是來找她。沒找到她，戚佳雪開始給她打電話。
靳嘉致拿過艾伽的手機，將通話拒絕。
艾伽若有所思地歪頭看向他。
靜了兩秒，靳嘉致抿著了下唇：“今晚就陪我吧。”
艾伽：“為什麽？”
又靜了一秒，他說：“我生日。”
“不叫別人嗎？”
靳嘉致：“不叫。”
“為什麽？”
他唇又抿了下：“我怕吵。”
艾伽說：“知道了。”
她勾著唇笑，笑容晃得他眼底波瀾四起。
靳嘉致低眸，問了別的問題：“禮物呢？”
“在家裏。翹不翹晚自習啊，我帶你去玩。”艾伽搗了他一下，“跟不跟我走啊，好學生？”
答案是肯定的。
她連教室都沒進，給戚佳雪發了短信，讓戚佳雪幫忙將她和靳嘉致的書包帶回去。
兩個人就從校門口跑了出去。
風打在臉上，涼得鼻尖發紅，跑過兩條街，艾伽體力消耗完，回頭喘著氣問他：“蛋糕好吃嗎？”
靳嘉致伸手將她的發絲捋到耳後：“沒吃。”
她笑起來：“那可惜了。你等等。”
艾伽拐進一家蘇城本地最有名的老式蛋糕店，要了個最便宜的雞蛋糕，又厚著臉問人家要了一根最便宜最普通的細細的生日蠟燭。
靳嘉致站在門口看著她，她買完又拉著他去了附近一家麵店，自來熟地和門口的老板說：“今天來吃生日麵，麵條一定要長啊。”
老板是爽快人，立刻招呼起來，還送了一顆煎蛋。
艾伽將剛買來的雞蛋糕放在桌子上，將蠟燭插好，又找老板借了個打火機。
燭火亮起時，她眼睛特別亮，盯著他，讓他抓緊許願望。
靳嘉致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
從小到大除了艾伽、季時安、戚佳雪記得他的生日，給他過生日的就沒有別人。父母永遠在工作，隻需要他的成績單和獎牌就可以。
生日願望，他想要他的心被她拿走，隻屬於她。
艾伽催他：“許好沒？快點。蠟燭油流下來了，雞蛋糕要不能吃了。”
靳嘉致點頭。
她連忙將蠟燭扔到一邊，將雞蛋糕一分為二，一半遞給他，一半塞到自己嘴裏：“我以前最不愛吃這個，但過生日時候奶奶總買一大袋回來。老人家說這是記憶裏的味道，後來爺爺走了，我莫名其妙就喜歡上了，突然明白了什麽叫‘記憶的味道’。”
艾伽吃完又端著小碗，拿著筷子從他的麵碗裏挑出來幾根長壽麵：“沾沾喜氣。你吃了長壽麵長生不老，我也跟著你一起長生不老。”
稀奇古怪的話，她總說得理所當然。
靳嘉致笑了下，聲音不大，口吻卻認真：“好。”
他們是這家店最後一桌客人，吃完麵，兩人在街頭晃**，一前一後。
路過一家公司，正趕上他們加班下班，人群魚貫而出，他們被擠開，靳嘉致錯身拉住她的手。
來到艾伽家樓下，靳嘉致沒上去，艾伽跑上去將畫拿下來。
“喏，生日快樂。”
靳嘉致低頭，準備打開畫，艾伽連忙攔住：“別，回去再看。”
他盯著她。
艾伽迎上他的視線。
單元門裏有響聲，艾伽要避開，又被他拉著衣擺拽回來。
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視線也緊張，呼吸更緊張。
靳嘉致喉結滾了下，他又靠近了些：“艾伽。”
意識到他要說什麽，艾伽“啊”了聲：“等等。”
他下意識地皺起眉：“什麽？”
“你別說，再等等。”
“等什麽？”
“等到我們頂天立地成為大人，到了那天，我第一誌願就是你。”
5）
艾伽回到家，桌子上還擺著一桌菜，艾奶奶專門為艾翰彬做的。
她看著又心疼又心煩。
艾翰彬從陽台看完戲走出來：“急急忙忙出去就為了送畫給靳嘉致啊？”
艾伽懶得理他，將桌上的菜收拾到冰箱裏。
“你才多大，就去追男人了？”
艾翰彬一年沒幾天在家，一回來就用一副父親威嚴的麵孔來訓人。
艾奶奶端著切好的西瓜從廚房走出來，見他們父女倆劍拔弩張，問道：“怎麽了？”
艾伽說了句沒事，徑直走回房間拿著睡衣去浴室洗澡。
門被關得“砰砰”響，艾翰彬眉頭直皺：“她還有沒有規矩啊？哪次見我不擺著臉？和她媽一樣。”
艾奶奶白了他一眼，重重將盤子放在桌上：“你先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個人，做爸不回家，做兒子不孝順，還有臉說你自己女兒。我看伽伽比你強多了，你不知道心疼自己女兒，我還心疼自己孫女。”
艾翰彬被艾奶奶訓得臉色有些不自然，吃了幾塊西瓜：“是我不好。媽，你最近身體怎麽樣？”
艾奶奶看了他幾眼，含糊道：“還行。”
“那我就放心了。”
艾伽洗完澡出來，見艾翰彬還在和艾奶奶聊天，翻了個白眼，回自己房間。
戚佳雪瘋狂給她發信息，好奇她和靳嘉致一直翹課的事。
【戚佳雪：是在一起了嗎？？？】
【戚佳雪：快回我，不然殺去你家！】
艾伽沒回，目光盯著靳嘉致的頭像看，他應該到家了吧，看畫了嗎？
又過了五分鍾，他還沒信息，艾伽將手機扔到一邊，心不在焉地寫了兩道題。
【戚佳雪：我知道你在線別躲在那裏不出聲。】
【戚佳雪：不然我去找靳嘉致了！】
【艾伽：沒。】
【戚佳雪：什麽沒？】
【戚佳雪：沒在一起？】
【戚佳雪：你騙鬼啊。】
艾伽有一搭沒一搭和戚佳雪閑扯，餘光看見左上角有新消息，她切出去。
【靳嘉致：看到了。】
【艾伽：看後感呢？】
艾伽手指觸碰鍵盤，“不得少於800字”打完還沒發出去，他消息先過來。
【靳嘉致：喜歡。】
艾伽手一抖，將之前打的字都刪了。
她盯著那兩個字，慢悠悠地勾起笑，靳嘉致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
艾伽坐在**，撐著下巴，不著急地等著。
她有些猜不透靳嘉致還想說什麽。
突然客廳傳來激烈的吵架聲，一聲高過一聲。
艾奶奶脾氣好，平日裏很少生氣，艾伽連忙打開門，還沒聽清楚他們吵什麽，奶奶就已經倒在地上。
她急忙跑出來打120救護車。
艾翰彬站在一邊顯然也被嚇到，有些手忙腳亂。
見他要靠近，艾伽大喊：“你別碰奶奶！”
艾翰彬臉色白了又白，他灑脫慣了，也不負責任慣了。他父親是建築大師，母親是教授，標準的高知家庭，自己天賦又好被捧慣了，心也就飄了。後來婚姻不順利，他看著艾伽就煩，所以就很少回來。兩年前，他父親離世，那時候他還在外地跑一個不靠譜的項目，錯過了見父親最後一麵，也賠得精光。
他人不壞，也聰明，隻是心氣傲又不肯吃苦，想一出是一出，要是能定下來，家裏哪會是這樣。
現在他真的害怕：“艾伽，你奶奶她……”
艾伽不理他，隻看著奶奶，連手都在抖。
救護車來得很及時，艾伽踩著拖鞋就跟了上去。
在急救室檢查了一會兒，醫生走出來說：“還好送醫很及時，已經控製好病情了，這段時間得好好休養。老人家是風濕性心髒病，身體虛弱，平時特別需要照顧。”
艾伽鬆了口氣，摸了摸臉上的眼淚，忙謝過醫生。
艾翰彬的心也放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艾伽。
艾伽沒看他，在和醫生溝通病情。
醫生點頭聽完她說的，便說：“怎麽說呢，換瓣手術風險不小，而且老人家年紀大了，再看看吧。”
艾伽點了下頭，又問：“如果以後必須要手術的話大概需要多少錢？”
醫生：“八到十萬吧。”
艾翰彬在一旁聽著，插不上話，等他們說完，跟著醫生去繳費。
他身上沒多少錢，還好艾奶奶醫保報得多。
他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母親有風濕性心髒病這事他都不太清楚，他隻知道這幾年她心髒不太好。
急診室的病房又亂又吵，哪怕是深夜也忙碌得很。艾伽坐在病床邊，握著艾奶奶的手在無聲的哭。
艾翰彬拿著繳費單，張口叫她：“艾伽。”
艾伽沒抬頭。
艾翰彬知道自己理虧，他拍了下艾伽肩膀：“醫生說沒事，你也別太擔心。”
一聽這話，艾伽火氣直冒，甩開他的手：“你滾，一回來就沒好事。”
周圍都是人，艾伽聲音有點大，隔壁床的人都看了過來，艾翰彬的臉上掛不住：“你怎麽說話的，沒大沒小。”
艾伽諷刺地笑笑：“奶奶還沒醒，我不想和你吵。”
艾翰彬又要說什麽，隔壁床的一個阿姨看不過去：“能不能看清楚地方，這裏是醫院，你一個大人怎麽還不如一個孩子懂事。”
艾翰彬臉色一沉，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五分鍾，他又回來，將一張沒繳費的單子塞給艾伽。
“去繳了。”
艾伽一愣。
艾翰彬看著她：“你奶奶的錢不都在你這兒嗎？”
她懶得和他廢話，拿起繳費單往外走。
繳完費，她看著卡裏的餘額有些發愣。
奶奶這是老毛病了，爺爺還在時就奶奶心髒就不好。平日裏她和爺爺都不讓奶奶做事，生怕她累著。但哪怕這樣，一到情緒激動或者意外時奶奶還會暈倒。
本來精心養得很好，爺爺突發腦溢血一走，奶奶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
艾伽一晚上心七上八下，現在最不是滋味。不住院還好，萬一住院了……還有那筆手術費，家裏的錢根本不夠。
外麵烏黑一團，天上沒有一顆星星，艾伽仰頭望著天喘出一口氣。
還有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可現在卻黑得那麽可怕。
醫院門口又有救護車呼嘯著響聲閃著紅藍燈開進來，腳步嘈雜，推著病床飛奔，家屬焦急神色地不停叫患者的名字。
她最不喜歡醫院，討厭消毒水的味道，討厭冷冰冰的燈光和白得晃眼的床單，更怕看到一個個滿臉愁容的病人家屬。
周邊有人在垃圾桶旁抽煙，艾伽被煙熏得咳了兩聲。對方連忙將煙掐了，歉意地對她笑笑。
艾伽和善地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她打開手機，微信上還有許多未讀消息，她翻了翻，一個都沒回。
她找到周唯寧，給周唯寧留言，托對方幫忙問能不能介紹別的兼職。
這一夜真的太漫長了，太殘忍的現實就在眼前，從來不叫苦的艾伽，忽然覺得長大真的好難。
但她好想快點長大，成為能夠支撐起家的大人。
周一早上，季時安早早就在班級門口堵靳嘉致。
他實在太好奇了，周五晚上他知道靳嘉致和艾伽逃了晚自習後，給靳嘉致發了無數消息，都被靳嘉致無視，周末兩天也聯係不到人。
靳嘉致沒什麽表情，進教室看艾伽還沒來，眉頭微微擰起。
“到底什麽情況，快和我說說。”季時安勾著笑，目光戲謔。
靳嘉致想到那幅畫和艾伽的話，嘴角情不自禁浮起笑。
季時安立馬起雞皮疙瘩：“打住打住，你笑得也太惡心了。”
艾伽今天遲了一個早自習才到，她臉色很差白得不正常，嘴唇沒氣色，黑眼圈更是重得駭人。
上課時，她注意力也不集中，不是看手機，就是沒精神地半睡半醒。老師在講台上看了她好幾次。
靳嘉致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不知道她怎麽累成這樣，幾次想和她交流卻被她冷淡地避開。
終於在課間找到搭話的間隙，艾伽站起來，手腕被靳嘉致握住，腳步被強製停住。
她打了個哈欠，頭發垂下來，眼眸困倦地和他對視。
靳嘉致看著她，目光很深，眉宇間都是擔心。
“你周末做什麽了，怎麽……”
艾伽看了一眼就避開，他話還沒說完，被站在門口的林風打斷：“艾伽、靳嘉致出來下。”
教師辦公室。
“這幾張照片，你倆要不要解釋下？”
林風將手機屏幕轉到他們麵前，有公交車站並肩站著的，有走廊上的，有在校外的，每個角度都精心設計過，讓兩個人看起來氣氛曖昧。
靳嘉致掃了眼，看向艾伽。
艾伽臉色如常：“手都沒牽，能代表什麽？”
林風看著眼前的兩人，斟酌了下語氣：“之前老師就有聽過你倆的傳聞，那時候老師不信，但現在照片就在這兒，我希望你們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有什麽好交代的？”艾伽昨晚通宵在醫院一邊陪床一邊畫客圖，情緒低落，現在被林風這幾句話說得有些不耐煩。
林風被她語氣弄得也有點火：“艾伽，你什麽態度？今天你遲到我還說你。”
靳嘉致溫聲打斷兩人的劍拔弩張：“林老師，我倆確實沒有談戀愛。”
林風看向靳嘉致，緊緊抿著唇，又打開一段視頻。
視頻是停電那天，艾伽和靳嘉致在角落的互動。
視頻時間很短，隻倉促錄了十幾秒，雖然光線昏暗，還是能看見他倆靠得很近，甚至從拍攝角度來看，像是他們在親吻。
艾伽看完就笑，靳嘉致眼眸很冷。
林風：“我本來想讓你倆先交代的，沒想到都不承認。我已經聯係你們父母了，下麵課也別上了，就在這兒等著。”
向宛之和艾翰彬很快就到了，顯然是先找家長，再找他們的。
林風給他們看完照片和視頻，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艾伽靠牆站在一旁，她目光懶懶地看著艾翰彬，見他一臉嚴肅就覺得好笑，這時候裝什麽好父親啊。
林風苦口婆心地和他們說早戀的危害。
向宛之直接問靳嘉致：“老師說的是真的嗎？”
靳嘉致不說話。
向宛之狠狠剮了他一眼。
艾伽在一旁說：“假的。”
艾翰彬嗤笑：“假個屁。”
艾伽也笑：“你這麽不見得我好？”
艾翰彬不喜歡向宛之高人一等的姿態，向宛之也不喜歡艾翰彬吊兒郎當的作風，兩人本就互看不順眼，現在更糟心。
艾伽懶得看他們互罵，看向把她說得像垃圾一樣的向宛之：“阿姨你放心，我不會玷汙你兒子的。”
說完，她看向林風：“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愛信不信。我還要上課，走了。”
6）
艾伽一走，靳嘉致也跟著她，留下兩個家長和林風互相大眼瞪小眼。
上一節是化學課，班級裏的人都去了實驗樓，下課鈴響了也沒回來幾個。
他倆一前一後地走著。
靳嘉致不明白剛剛艾伽的態度，從今天一開始她就不正常。怎麽隻是過了個周末，她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還有剛剛她在辦公室裏說……
在走進教室的前一秒，靳嘉致忍不住拉住她，腦海裏還是周五晚上，樹下她的笑臉和話。
“你不是說……”
艾伽躲開他的手，打斷他的話，聲音又冷又淡：“忘了吧。”
靳嘉致一愣：“忘了什麽？”
他慌亂了兩秒後艱難地又開口：“是因為我媽剛剛說了難聽的話嗎？你不用在意……”
艾伽搖頭毀掉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關她什麽事。”
說完，她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回到座位上。
靳嘉致愣在原地，整個人落寞著。
翻滾了一個周末的心，突然被澆了一盆冷水，他無法明白，更無法知道艾伽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收拾東西和後麵的季時安換位置。
季時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回頭又看他。
林風還沒說要換位置，她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和他劃清界限嗎？
靳嘉致的心又酸又苦。
他大步走上前，按住她手上的書本。
“非要這樣？”
他們本就是班級關注度的中心，稍微風吹草動都能引起軒然大波，更何況鬧得這麽大。
好在人少，隻有幾個走得快的男生回到教室。
季時安看著靳嘉致的臉色，連忙附和：“對啊，怎麽了？不至於換位置吧？”
艾伽頭沒抬：“換。”
季時安左右為難，靳嘉致還擋在那兒，三人互相僵持不下。
忽然，艾伽笑了下，沒心沒肺道：“你幾歲啊，那麽天真，讓你忘就忘，就當上了一課。再說，我有說什麽嗎？你又有說什麽嗎？一副被拋棄的樣子給誰看啊。”
她聲音很輕，刻意沒讓別人聽見，隻有一旁的季時安聽見了。
他忍不住去看靳嘉致。
果然，當事人被打擊得十分淒慘。靳嘉致沒說話，隻是目光盯著艾伽，眼尾泛紅，難過得誰都看得出。
但艾伽不看，她將季時安的東西放到自己桌上，又將自己的東西移過來，坐到後排。
上課鈴響了，其餘人也回到教室。蘇欣怡發現同桌變了，瞪大眼睛剛要問什麽，被季時安適眼色製止。
課上到一半，季時安傳來一張紙條，上麵寫了五個字：
“你太過分了。”
艾伽看了兩秒將紙條揉碎。
晚上放學，艾伽背著書包走得很急。
靳嘉致回頭時，她已經走了出去。
今天風很大，校園裏的樹被吹得壓彎了枝幹，他看了幾眼，便收回視線。
季時安跟在他身邊，一時沒話說。
戚佳雪從八班出來和他們碰上，白天他倆被叫家長還在班級裏吵架的事傳遍了校園。她多瞧了靳嘉致幾眼，見他臉色不好，便說：“艾伽奶奶住院了，周五晚上。”
靳嘉致一怔。
戚佳雪搖搖頭，歎了口氣：“她又要瘋狂打工了。”
季時安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滿肚子的埋怨消失殆盡。
放學的一路上都很沉默，季時安和戚佳雪有輔導班，隻剩下靳嘉致一個人。
落葉鋪滿街道上人頭熙攘，學校後門的這條路是小吃一條街，越晚也熱鬧，大車小車將這條窄窄的馬路塞得水泄不通。
有女生認出靳嘉致，大著膽子上來要搭話，走近兩步發現他滿臉冰霜又停下，訕訕離開。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將今天所有有關艾伽的畫麵重放複盤。
等都放完，靳嘉致輕輕搖了搖頭，總是忍不住給她找借口，又總是給自己希望。
本來被她折磨了一天的心，因為戚佳雪的一句話，又變得心疼起來。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艾伽最喜歡的餛飩店門口，靳嘉致走進去打包了一份。
等將餛飩拎到手裏，靳嘉致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
她說再等等，那就再等等。
艾伽從學校出來用最快的時間趕到醫院，艾翰彬還算老實一直待在醫院照顧奶奶。
周唯寧很夠意思，看到她消息就幫她打聽了一圈，發了幾個兼職消息來。
艾伽站在病房外，看了看都是清吧酒吧這類，時薪比起奶茶店來說確實高了許多，還有提成。
她給周唯寧發了句謝謝。
【周唯寧：最近很缺錢？】
【艾伽：嗯。】
【周唯寧：要是想來快錢的話，做網拍模特吧。你長這麽好，幹嗎不利用這個優勢。打工再賺能賺到哪裏去。】
周唯寧以為她有別的顧忌，繼續勸說。
【周唯寧：我認識好幾個開網店賣女裝的店主，你放心，都是正規的。你要是同意我去幫你談一談，一開始價格肯定不會很高，但是比起在店裏打工拿時薪還是高很多的。】
周唯寧真挺喜歡艾伽的，覺得這小姑娘十分對她胃口。小姑娘向來倔，能主動開口找她幫忙，肯定是遇到事了。
【艾伽：行，謝謝唯寧姐了。】
【周唯寧：瞎客氣什麽。你放心，我也是做網拍模特起來的，這行我熟得很，不會讓你走彎路的。你好好拍，你這種有自己特色的肯定很快就紅了，等紅了，就可以漲價，不會再為錢發愁。】
【艾伽：那就麻煩唯寧姐了。】
艾翰彬打了營養餐回來見她站在門外，掃了她兩眼，顯然看她很不順眼。
他今天被叫去學校，一肚子氣呢。
艾伽沒等他開口，拿過他手裏的飯盒：“你回去吧，晚上我在這兒就行。”
艾翰彬擋住她：“你和靳嘉致真沒談？”
“我不會早戀的。”
“行，希望你說到做到。”
靳嘉致站在住院樓下，戚佳雪隻知道在哪個醫院，不知道是哪一層哪一間病房。
艾伽下來取外賣，電梯門剛打開就看見他。
他一身校服，身姿清瘦挺拔，實在是鶴立雞群，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下一秒，他們視線就撞在一起。
艾伽走過去，停在他麵前，像今天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她口氣如常地開口：“站在當門神？”
靳嘉致將手裏的餛飩遞給她。
艾伽看了眼笑起來，故意道：“可我已經點外賣了，現在就是下來拿的。”
他抿了下唇，不說話了。
艾伽往門外看了眼，看見外賣小哥站在兩米外，神色焦急。
她快步往外走，剛走一步，手被他握住，艾伽回頭，見他神色執著。
“真點了外賣。”她揚了揚下巴，“喏，就在那兒，再不去拿，小哥要被超時罰款了。”
她掙紮著跑出去將外賣取來。
她拎著袋子，衝靳嘉致招了招手：“出來啊。”
靳嘉致跟著她，走到了住院樓旁邊的長椅。
艾伽坐下來，打開外賣，她今天沒什麽胃口，所以點了份加酸加辣的酸辣粉。
她打開後，伸手將靳少爺手裏的包裝盒也打開。
她早就看見了他買的是她最喜歡的餛飩，這家餛飩店因為是本地老夫妻做的，不做外賣隻能自己去買。
艾伽仰頭：“那我要吃餛飩的話，酸辣粉怎麽辦？總不能浪費糧食吧。”
他掃了眼紅彤彤的粉：“我沒吃晚飯。”
艾伽點點頭：“行。”
她知道靳少爺不吃辣，也沒想到靳少爺會給她送晚飯。她吞了口餛飩，側頭瞧他，想知道少爺要對這碗特酸特辣的酸辣粉如何下口。
他竟然真吃了一口。
艾伽驚訝得睜大眼睛，果然下一秒他猛地咳嗽起來，辣椒嗆得他臉都燒紅了。
靳嘉致喝了一口後，才察覺這是艾伽喝過的。
他嘴唇紅豔，眼睛裏也蒙了層生理淚水，讓人看得心癢癢的，特別想調戲。
艾伽當然也沒忍住：“幹嗎？我吃過的你不能喝？嫌棄我？”
他收回目光：“不是。”
“那是什麽？”
他靜了一秒，又抬眸，問：“你一定要我說？”
艾伽扯了下唇，搶過碗，連吞了兩口餛飩，才含糊：“不說就不說唄。”
靳嘉致又夾了一筷子酸辣粉，要入口時，艾伽將酸辣粉和餛飩換了：“行了，一會兒別胃疼直接去急診，你帶來的餛飩我也吃了一半，剩下的你吃吧，咱就別給醫生姐姐們添麻煩了。”
靳嘉致“嗯”了聲，很乖地吃著她剩下的餛飩。
兩個人都沒說話，耳邊隻有車鳴聲和風聲。
艾伽吃飯的速度很快，她又要兼職又要照顧老人還得上課，平時時間很趕，吃飯都擠出時間吃的。
靳嘉致望著她鼓起來的側臉，咀嚼時一動一動的，很像是小兔子。
“奶奶怎麽樣了？”
“沒啥事了，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靳嘉致沉默了幾秒：“我能去看看她嗎？”
“別去看了。她看到你來又得開心，那心髒剛消停會兒，別再激動暈過去。”
艾伽吃完最後一口起身將垃圾扔了，回來就催靳嘉致回去：“趕緊走，醫院沒事少來，你媽今天氣得不輕，你再不回去她估計得給你果子吃。”
靳嘉致“嗯”了聲，又說：“你別怕她。”
“我怕什麽？”
艾伽被風吹得低頭拉外套拉鏈，靳嘉致隻能看著她頭頂的發璿，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她阻止不了我什麽。”
她手上動作一頓，聲音有點悶：“知道。”
7）
一周後，艾奶奶出院，艾翰彬老實了大半個月一直在家悉心照顧。
艾伽白天上課晚上和周末跟著周唯寧到處趕場拍攝，忙得暈頭轉向。
戚佳雪連著大半個月沒抓到她人，竟然在刷微博時看到了她的廣告推廣。不止戚佳雪刷到了，不少同學也看見了。
“艾伽真成網紅了？”
“長得好真的是可以當飯吃啊，真羨慕。”
“那個圈子可亂了，誰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然長得好看的人那麽多，為什麽艾伽那麽快出頭。”
“對啊，我聽說潛規……”
“砰！”
戚佳雪將手裏的書猛地甩到桌子上。
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女生回頭看了她一眼，臉色不明地閉上了嘴。
過了幾秒，那幾個女生又聊起來。
“沒做怕什麽人說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
“敢做就敢當。”
戚佳雪站起來直接上去扇了說話最難聽的那個，對方捂著臉，不敢置信道：“戚佳雪你幹嗎？”
那女生顯然也不是好惹的，眾目睽睽被扇了，脾氣也上來，立馬還手。
戚佳雪戰鬥力十足，用力推了那女生一把。
班級裏的人看打起來，急忙過來拉架。
路存見情況不對連忙去隔壁七班叫艾伽。
艾伽正趴在桌子上補眠，桌上放著靳嘉致給她買的牛奶。
聽到路存的聲音，她睜開眼眉頭皺起來：“說清楚點，戚佳雪和誰打起來？”
路存說：“程桃。”
艾伽不認識，但眾所周知戚佳雪是個慫蛋，能讓她打起來，肯定是發生什麽大事了。
艾伽、靳嘉致、季時安都去了八班，還沒進門，就聽見戚佳雪大著嗓門在喊：“你還敢不敢亂說話了，眼紅病去醫院好好治，別給你艾姐身上噴髒。”
那個叫程桃的頭發被戚佳雪揪著，不服軟地張牙舞爪要去抓戚佳雪。
艾伽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將程桃的手拍掉。
“戚佳雪鬆手。”
戚佳雪才不肯，季時安走到她身邊勸她：“你想被請家長啊。知道你英勇，趕緊鬆手吧。”
戚佳雪不情不願地鬆開手。
程桃狠狠剮了艾伽一眼，罵了句。
艾伽挑了下眉，勾唇笑起來：“剛剛怎麽說我了？說給我聽聽。”
程桃本來就看艾伽不爽，本來還有所顧忌，現在破罐子破摔：“說你怎麽了，你一個窮學生，怎麽就能去做模特，才拍了幾套圖啊，就成網紅了。這世界是公平的，你現在付出了什麽，遲早要還回來的。”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大喊，“艾伽你好髒啊。”
戚佳雪破口大罵：“你胡亂說什麽髒話。”
靳嘉致眼神一下子冷了，連本來笑眯眯的季時安臉色都變了。
當事人艾伽臉上的笑意不僅沒減還深了幾分，她漫不經心地掃了程桃一眼，根本不在意她的話：“就這？”
程桃一愣，臉色鄙夷地說：“你還真是不要臉。”
艾伽感受到她的氣急敗壞，輕笑出聲：“你叫程桃是吧？”
“其實你說什麽，我都無所謂，我聽過比這更難聽的話。你看你連罵人都不出眾，又有什麽能讓人記住的呢？”她咬字習慣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尾音總是輕飄飄讓人覺得又傲又冷，“你不覺得自己可悲嗎？見不得人好，隻能妄加推測。戚佳雪打你，我都替她手疼得不值得。”
程桃氣得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班級裏的人都在笑。
季時安唯恐天下不亂，還在那兒火上添油，故意揉了揉戚佳雪的手：“以後這種人就別打了，現在手疼了吧。”
有人叫了老師來。
艾伽、靳嘉致、季時安幾個外班人在裏麵格外顯眼。老師一眼就明了教室裏剛剛發生了些什麽，但既然現在沒事了，就也不再追究，隻說：“都做什麽呢？沒聽見上課鈴？”
艾伽“嗯”了聲：“也不算吧，她人挺好。”
戚佳雪：“那要有空的話，我能去看你拍攝嗎？我還沒見過呢。”
“行啊，就是很枯燥。”
今晚有個拍攝，艾伽立刻就要走。
兩個人走到校門口，戚佳雪第一眼就看見了周逾生。
他換了輛機車，這輛比之前的更酷。天氣冷了，他穿著黑色的夾克衫，酷得要命引了一圈人在圍觀。
戚佳雪胳膊搗了下艾伽：“他還喜歡你啊？”
艾伽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不太在意：“可能吧。”
“還真癡情。”戚佳雪嘟囔了一句，又笑嘻嘻道，“我喜歡癡情的男人。”
艾伽笑著屈起手指敲了她腦袋一下：“行了，我真來不及了。”
周逾生看見艾伽，伸手將頭盔扔給她。
艾伽熟練地坐到車後座。
魚貫而出的學生默契地和他們隔開，有色的目光卻一秒都不移開。
“轟隆轟隆”機車發動的聲音，打破古板校園的寧靜。穿著校服的少女和滿身野性的男人，明明很矛盾可又充滿禁忌。
“艾伽膽子還真大啊，那是她男朋友？”
“之前不是傳和靳嘉致嗎？”
“靳嘉致那種清高調調的估計玩膩了吧，你看那個男的完全和靳嘉致是兩個類型。”
說話的幾個男忽然生相視一笑，其中一個說：“說不定下一個就是我。”
“哈哈，那我也有可能。”
…………
靳嘉致和季時安路過，錯肩而過時，季時安冷冷鄙夷地掃了他們一眼。
他們走後，那幾個男生又開始說了。
“你們猜誰甩的誰啊？”
“肯定艾伽甩的靳嘉致啊，艾伽換的位置，還有了新人，你沒看見靳嘉致的臉色啊，比這夜還黑。”
…………
“戚佳雪。”
戚佳雪被季時安嚇了一跳，回頭瞪他：“叫魂啊。”
“艾伽最近到底在做什麽，你知道嗎？”
戚佳雪瞟了眼靳嘉致：“在努力打工湊錢。她想給艾奶奶做那個心髒手術，好像需要挺多錢的。而且她是美術生，以後畫室集訓什麽，都需要錢。”
季時安聽得眉頭直皺：“艾伽真挺不容易的。”
今天的拍攝不順利，折騰第二天早上快六點才結束。艾伽將妝卸了，看見周逾生還在休息處的沙發上等她。
“生哥。”
周逾生睜開眼，抬眸看她。
她手裏拿著紙巾，臉上還有未幹的水珠，臉色差得要命。
“結束了？”
“嗯。”艾伽看了眼時間，“走吧，我請你吃早飯。”
周逾生揉了下臉，扯了扯嘴角：“走，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粥店。”
艾伽挑眉：“我六點五十分開始早自習必須到，我可是好孩子。”
那家很好吃的粥店叫“老辜家砂鍋粥”，艾伽在 “老辜家”這三個字上多看了幾秒鍾。
姓辜人不多，她認識的就一個。
艾伽正這麽想，一推門就看見了在裏麵幫忙的辜雨。
微愣間，兩人的目光已經相交。
辜雨臉上閃過無數種的情緒，從無措到自卑再到憤怒，但這一切在她看清艾伽身邊的人後變得玩味起來。
“坐啊。”周逾生掃了眼一直站著的艾伽。
艾伽笑笑坐下後就沒再看辜雨，她打了幾個哈欠，隨便點了個做得最快的粥。
等粥的時候，她歪頭看向周逾生。
老實講，她能理解戚佳雪迷戀他什麽。
如果說戚佳雪迷靳嘉致那是小女生虛榮心對學霸的天然崇拜，那她對周逾生就是浪漫救贖主義在作祟。這樣又痞又野的男人，總得有人征服，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自己。
“周逾生。”
艾伽很少叫他名字。
周逾生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她。
“你比我也沒大幾歲吧？”
“三歲，怎麽？”
艾伽不假思索地說：“我喜歡比我小的。”
他倆都是聰明人，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能推敲出對方的心裏是怎麽想的。
更何況他這種段位的人，身邊來來過往多少小姑娘了，早就知道艾伽對他不感興趣。艾伽拿他也當作普通同事，或許比普通同事好一點的普通朋友。
周唯寧天天拿這事嘲笑他，說他隻能騙騙沒見過世麵的小妹妹，壓根沒什麽魅力。
昨晚去接她，是周唯寧說她晚自習放學太晚了，去拍攝現場肯定來不及。說周逾生閑著也是閑著，在奶茶店釣小妹妹，不如樂於助人幹點好事。是在這樣的前提下，艾伽才同意。
她看起來懶懶散散，像一隻慵懶的貓，仿佛隻要足夠耐心舍得下血本，就能引她上鉤。但忘記了，貓其實最怕生，而且領地意識十足，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隨意闖進。
周逾生嗤笑一聲：“你還能再不走心點嗎？”
艾伽也笑起來，掀起唇反問：“你就走了？”
8）
艾伽說請客，吃完粥，她去買單。
辜雨在櫃台前，報出金額：“六十六塊八。”
艾伽掃完碼後，被辜雨叫住。辜雨唇角抿著，眼神有些凶，沒有一點在學校裏溫柔知性的影子。
艾伽大概知道她要說什麽。
“你不許在學校裏說我家裏是開粥店的，也不許說過在這裏看過我。反正今天早上你所看到的一切你都當作沒發生，我也不會說你和周逾生一起來吃早飯。”
內容不出所料，艾伽不大在意地應著：“行啊。”
辜雨狐疑看了她幾眼：“你不騙人？”
艾伽語調懶懶的：“騙你？我這麽閑？”
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
艾伽在對麵小超市買了瓶冰可樂，在臉上滾了滾又過，然後打開一口氣喝掉。
她的目光在艾伽全身上下掃了掃，最後停留在艾伽的眼下，那是疲倦不堪的黑圈圈。
艾伽不會一夜都沒回家，和那個看起來痞子一樣的男人在一起吧？
“辜雨你知道嗎？艾伽今天早上是坐機車來上學的。”阮念雯看了看四周，聲音更輕了點，“匿名牆上都瘋了，昨晚她就是坐同一輛機車走的，所有人都在猜他倆昨晚是不是在一起過夜了。”
辜雨正在寫題的動作停止，她回頭看了看靳嘉致。他坐在座位上在和季時安閑聊，多數是季時安說，他偶爾應了一聲。
艾伽趴在他身後的桌子上睡得很沉，偶爾有同學走過不小心要撞到桌子。他好像後麵長了眼睛一樣，在撞到的前一秒，穩住桌子，避免對方吵醒艾伽。
辜雨心口泛酸地轉回頭，問：“很多人都知道了嗎？”
“肯定啊，反正我們年級的應該都知道了。”阮念雯想到什麽又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可惜沒證據，不然艾伽這次肯定栽了。奶茶店兼職的事，和靳嘉致戀愛傳聞，還有最近她成了網紅，上課都沒精打采，老師對她意見已經很大了。如果這次能求錘得錘，艾伽不僅風評完了，估計連學校都要給她處分，畢竟是和校外的小混混談戀愛欸。”
辜雨眼眸微閃看向阮念雯：“那要是喜歡艾伽的男生呢？知道這些，他們會怎麽想？”
阮念雯想了想：“這得分人，對自己有要求的人，肯定覺得她墮落覺得她不自愛髒；要是那種猥瑣的說不定還覺得她隨便更好追呢。”
“真的嗎？”
時間飛快地過，葉子從綠變黃再變紅，落了一地，被無情地掃走。
試卷一張一張，考試一次一次，天氣也變得格外寒冷。校服外都套上了厚厚的冬裝，元旦快到了。比起期末的恐懼，元旦的假期來得更加讓人沒有抵抗力。
放假前兩天，長榮的傳統是由學生組織的元旦晚會。
辜雨是主持人，林風本來讓艾伽也報個節目，但艾伽直搖頭，說自己四肢不勤五音不全。
林風眉頭直皺：“你可是咱班門麵，現在還是小有名氣的網絡紅人，沒節目說不過去。”
“別了老師，我真不行，要不我現在給你唱一段你聽聽？”艾伽說完，泰然自若地給他唱了一首熱門歌曲。
林風聽完，沉重地點點頭：“行，你走吧，老師不為難你了。”
但靳嘉致沒那麽好運氣，林風給他安排了個鋼琴自彈自唱。
晚會從下午就開始，季時安坐在觀眾席感歎：“又到了一年N度靳少爺收割迷妹專場。”
看著旁邊的艾伽，他痛心疾首地搖頭：“你怎麽就不知道吃窩邊草呢。”
艾伽不想去，跨年的日子想留給重要的人。
她回完信息，往台上掃了眼。今天小少爺，穿了套黑色的西裝，頭發也用心打理了一番，矜貴地坐在鋼琴旁，專注彈琴的樣子真像是童話書裏的小王子。
小時候學校隻要有重要的事，抑或大小典禮，校長老師都會像獻寶一樣讓他上台表演。後來長大了些，小少爺脾氣大了，這種尊貴王子的限定皮膚就成了一年一次。
今年的他比去年長大了些，長高了些，以前稚嫩的麵孔也變得淩厲帥氣起來。原本不知人間疾苦不懂風花雪月的氣質，這一年好像被染了幾分紅塵的喧囂，讓他多了幾分真實的張力，隻要一個眼神就讓人心動不已。
全場的聚光燈都在籠罩在靳嘉致身上，屏息期待裏，他好看的手指敲下第一個音符。全場心跳都靜止，他的動作也突然停下，閃閃的目光在觀眾席找到一個人。
他眼眸很黑，目光很深，在那人身上定格了兩秒，然後動作起，音樂繼續，唇貼著麥克風唱出了今晚最溫柔的歌。
眾人以為他高在雲端不知什麽叫愛，隻需要接受眾人虔誠的崇拜就足以。
可他千萬萬裏隻想要一顆心，如歌詞唱的：
“今天今天星閃閃……當晚跟你在這裏……交出的心早已失去……”
靳嘉致的聲音偏低又有些冷，唱這種致命溫柔的歌，有種別樣的反差。像是少年第一次愛人，笨手笨腳不知如何是好，隻知道要把自己的全部哪怕最重要的心都送出來，不求回報。
艾伽後麵的女生聽哭了，小聲抽泣著和旁邊的朋友說：“靳嘉致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啊，感覺他好像特別特別喜歡那個人。”
明明是高不可攀的人，明明是那麽優秀的人，為什麽也能這麽卑微。
女生朋友十分讚同地心疼道：“也不是備胎的苦情歌，為什麽要唱得這麽心痛呀。”
“我敢肯定他喜歡的那個女生也在現場，他像在對那個人說，我愛你，求求你來傷害我吧，我不怕疼，隻要你愛我。”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告訴你比較好。那天我在我家店裏看到了艾伽和那個男的早上一起來吃早飯，那時候才早上六點。”
禮堂後麵的小花園裏，晚會還沒結束，辜雨主動找靳嘉致來這裏。她將準備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後，發現靳嘉致並沒有什麽變化。
她有點著急，急切地拿出手機，翻出那天偷偷拍的照片，卻不小心露出了之前的照片。
她慌張地看了眼靳嘉致，見他臉色沒變，下意識就覺得他看見了。
“我沒騙你，我家和艾伽家的方向根本不同，她要是回家的話，不可能一大早在那裏。”
禮堂裏傳來震耳的音樂聲，上一個舞台劇節目結束了，這個是高二的街舞。再過三分鍾主持人就得上台互動，辜雨腦子裏記得整個晚會的流程，目光還落在靳嘉致身上。
辜雨一愣：“還…還有什麽？”
靳嘉致手機響了，季時安在問他去哪兒了。
“沒有，我就走了。”
他走了幾步，辜雨在他身後大聲問：“艾伽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好女孩，靳嘉致你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好？為什麽要喜歡她？”
靳嘉致的臉立刻沉了下來。現在是黃昏，雲層厚重，風特別冷，天氣預報說是寒潮來臨，今年的元旦會是十年來最冷的。
“你敢讓她知道你喜歡她嗎？艾伽她隻喜歡玩曖昧，靳嘉致你玩不過她的。”辜雨的臉被冷風吹得沒有知覺，“你身邊明明有很多選擇，有更好的人，你為什麽要……”
靳嘉致打斷她的話：“你嗎？”
她看到靳嘉致臉上的輕笑，身體抖了一下。
辜雨沒見過這種表情的靳嘉致，清風朗月的氣質不見了，變得說不出來的壞，嘴角的笑嘲諷又輕薄。
靳嘉致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反唇相譏：“你現在和艾伽誰比較壞？”
辜雨說不出話。
“別站在上帝視角看別人了。”
季時安的微信他沒回，現在電話都打了過來，靳嘉致接通，和電話那頭說：“回來了。”
說完這三個字就掛了。
他沒再看辜雨，往大禮堂走。
辜雨過了兩秒反應才過來，現在看到的靳嘉致是他為了艾伽的喜好特意偽裝的。人人都以為靳嘉致是獵物，卻沒想過他是把自己裝成獵物的。
辜雨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漸遠的背影，最後的一絲不甘心讓她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不怕艾伽發現你的真麵目嗎？”
靳嘉致腳步又停了下來，回頭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不會。”
他說：“我藏得深，而且能藏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