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他那天說我眼睛很會笑
1）
“辜雨，你在看什麽呀？”阮念雯好奇地順著她視線看過去，“你想吃麻辣燙嗎？”
辜雨心不在焉地搖頭：“走吧。”
走了幾步，她腦子裏還都是靳嘉致的笑容，心七上八下的，不小心絆倒石子。
阮念雯及時拉住她：“你怎麽啦？感覺心事重重的。”
辜雨咬緊唇，緩慢眨了下眼睛。驟然而至的失落席卷全身，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剛剛在記憶裏找尋一圈，都沒找到他的笑容。之前她一直沒艾伽放在眼裏，艾伽成績差，脾氣壞，還窮，穿著最普通便宜的衣服鞋子，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張臉。
她一直篤定靳嘉致不會那麽膚淺，但他剛剛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她無數次那樣看過他。
“念雯，我想告訴你個秘密。”
辜雨第一次見靳嘉致是初二的一個雨夜。
她從初一就開始補課，家裏對她的成績要求很高。她從開學起就一直保持著年級前三。
美麗又優秀的女孩，不可避免地被受到很多關注，其中有欣賞的，也有嫉妒不滿的。
初一下學期，她被小範圍孤立，到了初二，學校裏幾乎沒人和她講話，連輔導班的女生都看她不順眼。
那天輔導班剛下課，她被幾個女生圍住。
“這不是我們三中校花辜雨嘛。”
“校花很傲嘛，都不搭理我們。”
幾個女生對她推推搡搡。
她的書包被拽住，身體被拖拽著後退，即使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惹她們不高興，她也連忙道歉：“沒有……沒不理……”
對方嗤笑，手在她臉上拍了拍：“裝可憐給誰看呢，這裏又沒男生。”
她搖頭，呼吸小心起來，“對不起，不是…”
其中一個女生笑道：“我們一個學校又是一個輔導班的平時就應該多來往嘛，我看校花你都沒朋友的，這樣你去給我們一人買包煙，我們就做你朋友怎麽樣？”
她連忙求饒說：“我沒有錢。”
是真的沒有錢，她父母開了一家粥店，每天起早貪黑，隻在補課學習上舍得花錢，天天讓她好好學習出人頭地。
她從來都沒有零花錢。
她的小心求饒並沒有引起對方的同情，反而受到更加惡劣的對待，她們搶過她的書包翻著。
“這裏有200塊，騙人。”
辜雨徹底慌亂，掙紮著去搶：“這是書費。”
她們滿不在乎地哄笑，將錢塞到她手裏，逼著她去買煙。
“快點，磨蹭什麽，要下雨了。”
這時巷子口突然走出個男生，他非常瘦，穿著黑色的衛衣。
他沒看她們這邊，單手握著手機，在打電話，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高攀不上的調調的，讓人看一眼就心動。
女生們改變主意了：“辜雨你去要他聯係方式，要到了今天就放過你。”
她抿抿唇，別無選擇，步伐緩慢地走到他身邊。
他一邊看了她一眼，似乎了然一切，一邊對電話那頭的人不耐煩地說：“快點。”
說完，他掛了通話，將二維碼切出來，低聲說：“掃吧。”
辜雨目光微頓，抬頭慌亂地看了他一眼。
他也在看她：“不要嗎？”
“要……要。”
辜雨連忙拿出自己手機，掃了後。
他同意了好友申請，轉身就走。
有個身影從對麵的輔導班奔過來，從他身後勾住他，戲虐調侃：“可以啊兄弟，第一次來就被我們這兒最好看的女生要聯係方式。”
他冷漠地回了個：“滾。”
幾個女生飛快圍上來，催辜雨快點將他的聯係方式推過來。
辜雨手指微微顫抖，那一刻她很想自私地將他私藏起來，可是她不敢。
第二天補課時，幾個女生過來抱怨，說那個男生好高冷，一晚上申請了好多次添加好友，他都不加。
辜雨小心地眨了下眼睫，收緊酸澀了一晚上的心鬆了。
一個女生看到門口的身影，便問：“喂，季時安昨天來找你的人叫什麽？為什麽不加人？”
季時安剛進教室，見怪不怪：“昨晚？我兄弟靳嘉致，他從來不加陌生人。”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辜雨覺得季時安說這句話時，看了她一眼。
她心裏有一顆種子被這份小小的特殊澆灌地瘋狂長大。
從那天起她瘋狂地收集靳嘉致的資料，知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她主動接近季時安，從季時安的隻言片語猜測著靳嘉致的喜好。她努力變得更加優秀變得完美，變成他喜歡的樣子。
雖然她發過去的信息他從來沒回過，但她已經是離他最近的女生。
可就在她幻想美好高中生活的時候，艾伽出現了。
阮念雯聽完，眼眶紅紅地握緊辜雨的手：“那你和靳嘉致說過這件事嗎？”
辜雨搖搖頭：“我不敢。”
她連話都不敢和他多說，生怕一個不注意泄漏了什麽，讓他察覺。
阮念雯長歎一聲：“哎，圍著他轉的女生好多，不過辜雨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已經是我們學校最優秀的女生了，如果不是你，還能有誰有資格和靳嘉致在一起。”
辜雨輕輕“嗯”了聲，溫柔地懇求她：“你要幫我保守秘密啊。”
“我會的。我還會幫你。”
青春期的女孩格外敏感，心上人多看了別人一眼，都覺得他心有所屬。但如果他看了自己一眼，也當然認為他對自己癡情不悔。
辜雨是班長，早自習在幫忙收卷子，阮念雯緊緊捏住她校服衣角，壓著嗓子用氣音說：“剛剛他看你了。”
辜雨抿了下唇，心跳了一下，羞怯地說：“他隻是交作業。”
阮念雯不讚同：“那他為什麽要站起來過來交，直接讓人幫忙遞過來不就行了嗎？他就是想多看你一眼。”
辜雨眼睛亮了亮，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阮念雯重重地點頭：“嗯。”
“艾伽你抄完沒？”上課鈴要響了，季時安催促著。
艾伽筆尖不停，眼睛快速在卷子上掃：“煩死了，你寫這麽多字幹嗎？不知道簡化過程啊。”
季時安氣得要搶卷子：“你不識好人心啊。”
艾伽冷哼：“就你？好人？”
下一秒，她眼前的卷子被收走。
“喂喂喂……”她抬頭看到手指的主人，氣不順地瞪他，“靳嘉致你別找事。”
靳嘉致直接將卷子扔給季時安：“後麵的自己寫。”
艾伽伸手搶：“別這樣啊，我是真的不會。”
她唯一的缺點就是身高，一米六和兩個一米八以上的對戰，簡直是降維打擊沒有任何勝算。
三個人打打鬧鬧，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辜雨的臉立刻變了，靳嘉致從來不會多管閑事，更不會和女生這麽鬧。她轉頭看向艾伽，少女的敏感將所有細節放大。
辜雨：“艾伽，作業還是要自己寫呀。”
艾伽抬了眼看向她，彎唇笑了笑，口吻溫和意外非常好說話：“行，我自己寫。”
季時安莫名其妙看著真自己寫卷子的艾伽，納悶地問靳嘉致：“她幹嗎這麽聽辜雨的話？”
靳嘉致在看著艾伽寫作業，隨意道：“怕班長吧。”
剛說完，他的腳就被狠狠踩了一腳。
他眉頭一皺看向。
艾伽瞪了他一眼，小聲說：“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她這樣，還不是因為你。” .
靳嘉致不置可否點了下頭，目光卻盯著她。
老師還沒到，教室裏鬧哄哄的，他清晰地看見艾伽眼底的不滿和抱怨，心底莫名越發軟起來。
他知道自己太明顯了，可收不回視線，壓下嘴角的弧度：“嗯，我的錯。”
辜雨將他倆的互動盡收眼底，過了好幾秒才茫然地將視線收回。
課間時，她又回頭偷偷去看靳嘉致，發現靳嘉致在偷偷看艾伽。他隱藏得很好，艾伽抬起頭時，他目光就移開，艾伽不注意時，他的視線又落在艾伽身上。
辜雨不自覺地蜷縮起手指，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靳嘉致看向艾伽時眉眼明顯比平時要柔軟些，艾伽和他說話時他眼眸就會更亮些，艾伽站起來時他會不著痕跡地將凳子按一下，防止她絆倒……
喜歡真的是騙不了人的，再怎麽隱瞞，眼底的愛意還是會泄漏出來。
辜雨咬了下唇，心裏都是不甘心。
艾伽拿著杯子接完水回來，看到辜雨臉上的表情，如果不是在火鍋店聽到那番話，她覺得辜雨和靳嘉致還挺配的。
她坐下來忽然抵了下靳嘉致，沒頭沒尾地問：“你喜歡什麽樣女生？”
靳嘉致猝不及防地看向她，有一瞬間他以為艾伽發現了他的心意。
但眼前的人，臉色平靜，似乎真的隻是疑問。他抿了下唇：“說不準。”
艾伽斜眼，又露出那種嫌棄他的表情：“什麽意思？”
靳嘉致看著她：“可能昨天喜歡你，但今天就不喜歡了，明天看心情。”
氣氛停滯了兩秒。
他話帶著莫名其妙的曖昧，艾伽將沒收回的目光突然移開。
上課鈴打響了，她抿了下唇，腦子有些嗡，過了一會兒，又側頭看靳嘉致。他神色自若地打開課本，目光落在黑板上，看起來真像個一絲不苟的好學生。
艾伽半眯起來眼，忽然琢磨出點貓膩來，他奇奇怪怪的矛盾點，好像有了解釋。
她扯唇笑起來，似真似假問他：“靳嘉致，你好學生是不是裝的？”
他筆停，抬眸：“要是裝的呢？”
艾伽愣住，她搖搖頭，立馬否定：“怎麽可能，你有什麽理由裝啊？”
靳嘉致低頭，確定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才自嘲地勾起唇角。
當然是因為你的奇葩審美。
2）
艾伽初中時有過一個暗戀對象，或許說暗戀不太準確，也可能隻是欣賞。
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成績一直年級前三，戴著一副眼鏡，整個人有一種古板的氣質。
戚佳雪覺得對方長得一般，但艾伽不讚同，天天在他們麵前誇他，說學習委員氣質幹淨文雅、聲音溫柔，連看人的目光都帶著悲天憫人的善意。
那是靳嘉致第一次見她這麽誇一個男生，驕傲如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作危機感。
誰都不知道他觀察了那個學習委員一個學期，一點一點去模仿。
靳嘉致眼睛向艾伽看去，看著看著，又覺得自己可笑。
周五的晚自習管得鬆，許多住宿生下午下課就直接回家，隻有幾個走讀生心不在焉地待在教室裏。
戚佳雪從隔壁班跑過來，坐在她前麵，和她麵對麵寫卷子。
戚佳雪時不時看向靳嘉致又看向艾伽，還看向空著的季時安的座位。
艾伽沒寫卷子，在畫之前答應的稿子的線稿，她時不時看著手機裏的照片，又低頭去設計。
戚佳雪多動症一樣，打擾得艾伽也不專心。
“你幹嗎呢？”
“季時安呢？”戚佳雪問。
艾伽：“不知道。”
戚佳雪嘻嘻笑起來，眼珠子轉來轉去：“靳嘉致你也不知道嗎？”
靳嘉致“嗯”了聲。
戚佳雪十分滿意，連忙送上最熱的八卦：“他追姑娘去了，在隔壁四班呢，那妹子叫夏知果。他這幾天起早貪黑去和人家玩曖昧，但沒用，人家才不吃他那套呢。”
艾伽“哦”了聲沒什麽興趣。季時安這人沒什麽定性，三分鍾熱度，從小到大追過的女孩沒十個也有八個，但成功率不高，他可能隻享受追人的過程。
靳嘉致更沒興趣連頭都沒抬。
戚佳雪眼睛在他倆之間轉，她拿出手機給艾伽發信息。
【戚佳雪：你倆咋了，這麽突然氣氛這麽曖昧？】
艾伽看了下，抬眸瞪了她一眼：“你瞎了。”
靳嘉致目光掃向她倆。
戚佳雪竊竊偷笑：“我視力很好，你最好老實交代。”
艾伽懶得搭理戚佳雪，但戚佳雪纏了她一個晚自習，連放學路上都不放過她。
出了校門，天陰沉沉的，開始飄起雨絲來，天氣預報說這周末會有台風。
現在這大概是暴風雨的前奏，戚佳雪和艾伽都沒帶傘，互相拌嘴怪對方沒腦子，天氣預報都說有台風了，還不帶傘。
兩人走到學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戚佳雪怕雨會變大，跑進去買傘，艾伽就在門口等著。
身後不遠處的巷子裏突然傳來嘈雜急促的腳步聲，她扭頭去看，是一個女生被幾個女生圍住。
艾伽不喜歡多管閑事，正低頭看天氣預報，氣象局說台風最起碼明天下午才會登陸。她又仰頭看天，觀察了會兒，覺得這雨不會再大了，準備去叫戚佳雪別買傘了。
“你是不是覺得被季時安追很得意啊。”
“？”艾伽一愣。
女生啜泣著小聲說：“……沒有。”
“還故意釣著他怎麽都不答應，怎麽看不上季時安，那你看得上誰，不會是靳嘉致吧？”
“……不是。”
幾個女生沒那麽好糊弄，伸手就推被圍住的女生：“長得也不怎樣，還挺會癡心妄想的。”
艾伽眉頭皺起來。
戚佳雪轉了一圈出來抱怨：“店裏居然沒有傘，看來我們要成落湯雞了。”
艾伽語速很急交代：“一會兒，你拉著那女生跑，叫人或者報警你選一個。”
她說完就衝過去，飛快地將那個被圍住的女生拉出來，用力推給戚佳雪，大喊：“跑啊。”
戚佳雪慢半拍地“哦哦”了兩聲，連忙拽著女生跑。跑到一半，戚佳雪回頭看了一眼，尖叫一聲後跑得更快。
艾伽會點防身術，但寡不敵眾，麵對一群女生，很快就吃不消了。
天太黑，隻有巷子口才有一盞老舊的昏黃路燈，那群女生也沒看清她是誰。
帶頭的說：“喲，妹妹牛啊，路見不平啊，想學人英雄救美啊。”
艾伽被推到牆上，吃痛地悶哼一聲，口氣卻十分囂張：“帥吧，不要崇拜姐。”
帶頭的說：“多管閑事是要吃苦頭的。”
“廢話真多。”艾伽直接踹了她一腳。
“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就在這時，戚佳雪搬來了救兵。
靳嘉致黑著臉，上前用力扯開艾伽：“你在幹什麽？”
艾伽被他訓得一蒙，視線滯留在他冷冰冰的側臉上。
幾個女生看到大名鼎鼎的靳嘉致都來了，立馬慫了，一哄而散。
戚佳雪急急地跑到艾伽身邊：“你沒事吧？”
“沒事。”艾伽恢複表情，衝著靳嘉致挑眉，“行啊，仗義。”
靳嘉致皺眉盯著她，冷著臉沒說話。
一行人去了剛才那家便利店。
艾伽沒受什麽傷，就是胳膊被推的時候擦破了塊皮，有點腫。倒是被救的那個女生一直抱著腿蹲在地上，哭個不停。
靳嘉致在店裏轉了一圈，買了創可貼和酒精，付完錢蹲下給艾伽處理傷口。
艾伽垂眸看著他一直黑著的臉，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哪裏惹這個少爺不高興了。
戚佳雪這時才有空去看那個女生，她盯著那個女生半天，認出來一般叫了聲：“夏知果？”
那女生一愣，淚眼蒙矓地抬頭看著她。
艾伽抬眼，問：“你認識啊？”
“季時安求而不得的女神。”戚佳雪望向艾伽，“就剛剛我和你說的那個。”
艾伽點頭，傷口已經被靳嘉致處理好了。
她從包裏抽出兩張餐巾紙遞給夏知果，又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夏知果。
她問：“沒受傷吧？”
夏知果被看得臉有點紅，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沒有，今天謝謝你。”
她真的乖，目光怯怯，連說話聲音都小小的。
艾伽大概猜到來龍去脈：“那幾個女生也是長榮的嗎？”
“應該是。”
“這也囂張了吧，就因為季時安追你，就欺負你？”戚佳雪不能理解這種事。
艾伽忽然伸手，指尖捏了下夏知果的下巴。夏知果一怔，身體微微顫抖，緊張得正不知所措。
艾伽神色自若地拿過靳嘉致手上的酒精濕巾，輕輕給她擦了擦臉頰：“有點紅，沒破皮。”
夏知果好一會兒喃喃道：“嗯。”
艾伽：“她們欺負你多久了？”
夏知果：“沒，沒多久。”
戚佳雪輕輕拍了拍艾伽的肩膀：“伽姐你能不能別隨意發揮自己魅力，又是英雄救美，又是體貼關心，你到底要禍害多少人？”
艾伽聞言挑眉，熠熠發光的眼睛直勾勾望向夏知果，嘴角故意痞痞地勾起：“怎麽樣？我是不是比季時安好？”
夏知果猛地漲紅了臉。
艾伽也就逗了她一下，然後轉頭問一直沒出聲的靳嘉致：“季時安回家沒？”
靳嘉致臉色還沒好：“在過來了。”
話音剛落，季時安走進便利店。
戚佳雪劈頭蓋臉地罵他：“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
季時安心裏都是女神，看了夏知果沒事，才搭理她：“這事也能怪我？”他拽了下艾伽，“你給我評評理。”
他不知道艾伽受傷，手上沒輕沒重，就扯到了艾伽的傷口，艾伽“嘶”了一聲。
季時安的手立馬被靳嘉致拍掉。
季時安一愣，看向靳嘉致，過了兩秒又看向艾伽，這才反應過來。
季時安語氣立馬變了：“艾伽你受傷了？你傻啊，你以為你真是女俠啊。”
艾伽翻了個白眼：“沒事，你再晚來幾分鍾，我這傷口都愈合了。”
一旁沒說話的靳嘉致突然開口，語氣又冷又冰：“你還要不要畫畫了，手隨便傷？”
艾伽被他凶得愣了下。
她目光微閃，難道他一直黑著臉不高興，是因為她不愛惜自己的手？
過好幾秒，她才反應過來，沒心沒肺地說：“這不算什麽。”
這個點便利店裏沒幾個人，隻有一個店員在收銀台，自動開關門一開一合。
看到艾伽這樣，靳嘉致臉色更差了。
季時安見情況不妙，連忙插話：“不早了，趕緊回家吧。我送夏知果，先走了啊。”
戚佳雪收到季時安的眼色：“行，你們注意安全。艾伽，我們也走吧。”
艾伽點頭。
回去的路上，艾伽和戚佳雪勾著胳膊走在前麵，靳嘉致一個人走在後麵。
靳嘉致住在四季苑和艾伽住的佳安新村看起來就隔了一條馬路，走起來還挺遠的。
戚佳雪住在他倆中間的一個小區，靳嘉致先到，路上隻剩下兩個小姑娘。
戚佳雪已經忘了晚自習那茬，開始感慨剛剛發生的驚險一幕：“沒想到長榮還能發生這種事，我還以為長榮都是好學生呢。”
艾伽見怪不怪：“好學生又不一定人品好。”
“這事說到底還是怪季時安，喜歡人家卻又沒能力保人家周全。”
艾伽反駁：“那不是喜歡。”
“不是？”
“嗯。”
到戚佳雪家樓下，艾伽停下腳步，毛毛雨淅淅瀝瀝的，衣服半幹半濕最煩人。
艾伽語氣也跟著天氣變得懶散：“哪那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
她很少討論這種話題，戚佳雪有點新鮮：“那你覺得什麽是喜歡？”
“我喜歡一個人，會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道。”
戚佳雪不理解：“為什麽啊？喜歡一個人不就是要讓全世界知道嗎？”
“這個階段吧。”艾伽聲音有點低。
家庭的緣故，艾伽比同年紀的人更早熟，但她性格瀟灑，平日裏戚佳雪最崇拜她身上那股灑脫勁。
可艾伽說這些話時，沒有滿不在乎的調調，固執又認真。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見光的，我們這個年紀，無論做什麽都是不負責任。我想我的愛是盔甲，而不是毀了他的利器。”
氣氛靜了一會兒，見戚佳雪站著不動，艾伽腳尖踢了踢她腳尖問：“怎麽了？”
戚佳雪快感動死了，星星眼看著她：“真浪漫，我開始嫉妒你以後喜歡的人了。”
艾伽跺了跺腳，慢悠悠道：“嫉妒可以，但你能不能先回家，我不想陪你喂蚊子。”
戚佳雪撇了下嘴，覺得艾伽不解風情。忽然，她抓到了什麽細節，一瞬不瞬地看向艾伽。
艾伽：“幹嗎？”
戚佳雪很嚴肅：“艾伽。”
“嗯？”艾伽被濕熱的晚風吹得衣服貼在皮膚上，十分難受，“我真的要回去洗澡了。”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3）
艾伽怔了下，瞪著眼睛。
兩人對峙了好幾秒，最後是醞釀了一整晚的暴雨解救了艾伽。
她落荒而逃奔回家，可躲不過戚佳雪的不屈不撓。
【戚佳雪：靳嘉致吧！】
【艾伽：不是。】
【戚佳雪：那肯定是了。我分析了一圈，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也就他還有點希望。】
【艾伽：說了不是。】
【戚佳雪：你騙誰呢。】
艾伽索性不回了。
另一邊，季時安送完夏知果回家直接去了靳嘉致家。他站在301門口敲了敲門，等了幾秒，靳嘉致打開門，頭發還濕漉漉的。
他剛洗完澡，看見人是季時安，側身讓他進來。
季時安掃了他兩眼，又看了屋子裏空****的，“你爸媽又出差啊？”
靳嘉致“嗯”了聲，從冰箱裏拿出罐可樂遞給他。
季時安嘲諷地扯了下唇：“我爸媽也出差，今晚我就睡你家了。”
“不行。”
季時安不滿地提高聲調：“你就這麽對你唯一的兄弟啊？”
靳嘉致從衛生間拿著浴巾，正在擦頭發，扯了下唇：“再惡心就滾。”
季時安“哈哈“笑起來，倒在沙發上：“我說你今天太過了沒必要，你到底氣什麽？氣艾伽受傷不知道危險瞎衝，還是氣艾伽去保護夏知果？”
靳嘉致在他旁邊坐下，沒出聲將電視機打開，點了點，拿起旁邊的手柄，開始玩遊戲。
客廳裏就開了一盞落地燈。
屏幕上五顏六色的光線，在靳嘉致臉上閃過。
季時安望著他，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他誇張地說了聲：“不是吧你。”
靳嘉致麵無表情，屏幕上顯示“通關成功”。
“你是不是受不了艾伽對別人好？夏知果是一個女生哎，靳嘉致你也太誇張了吧？”
靳嘉致手頓了下，否認：“不是。”
過了兩秒，季時安又想到什麽，瞪大眼睛，更誇張地大叫：“天啊不會吧你。”
“靳嘉致你是受不了，她世界裏出現除了你以外的人。
“你也太可怕了吧。”
靳嘉致不出聲，因為他確實是這麽想的。
從九歲認識她來，他從來就沒想過艾伽的世界裏會出現除了靳嘉致以外的人。
暴雨停了，風大了起來。遊戲的音效聲，在客廳裏回響。
九歲那年他們是對門的鄰居，他住在301，艾伽在302。
雙方家長不止一次調侃過，這是真正的門當戶對。
他當了真，以為大人的話永遠不會變。
還這當作證據，設置成手機密碼。
周六一早天還沒亮，艾伽收到周唯寧的信息，說今天有台風店裏不開門，讓她不用來。
她回了個好。
她看了看時間還很早，但睡不著了，索性從**爬起來，拿出畫板，繼續構思拖了好些天的畫稿。
兩年前開始，艾伽偶爾會在網上分享一些自己的畫，因為更新的頻率低，粉絲也沒幾個。但她畫風很獨特，找她約畫的人越來越多。
畫完線稿，天漸漸亮了，艾伽放下筆將粥和雞蛋煮上，又回來繼續畫。
十分鍾後，聽到外頭有動靜，艾伽又走出來。
艾奶奶看到她十分意外：“怎麽這麽早起來了？我吵醒你的？”
艾伽擺手：“沒有，您這輕手輕腳的怎麽可能吵到人。”
奶奶看到灶台上的鍋，心裏了然：“周末怎麽不睡會兒懶覺。”
“睡不著。”
艾伽從冰箱裏將水餃拿到廚房，開火倒油準備煎餃。她廚藝家務都拿手，這些年有空就做，幾乎不讓奶奶動手。
艾奶奶看著她的背影，長歎了口氣，心裏埋怨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兩個人吃完飯，艾伽伸手將奶奶手裏的碗筷收過來，悶頭就走：“您看電視去或者去澆花，忙一輩子也不嫌煩，我在家這些事就我做。”
艾奶奶笑哈哈的，知道她嘴硬心軟：“我才不嫌煩，倒是你個小姑娘，天天做家務，手不好看了，沒男生喜歡可怎麽辦？”
“那正好，少幾個人為我爭風吃醋，我還清閑。”
艾奶奶被艾伽逗得開心，接過她送來的水壺，走去陽台。
客廳的電視機裏正放著蘇城當地的新聞台，正好播報如何預防台風。
奶奶澆好花，抬頭見外頭藍天白雲的好天氣：“真奇怪了，昨晚大雨，今天倒是放晴了。不是說台風要登陸嗎？”
艾伽掃了眼搭話：“估計夜裏來吧。”
艾伽做完家務，幫忙將陽台上的花盆搬進來，又鑽進房間繼畫畫一直到下午四點，該給畫上色了才發現需要的顏色用完了。
她埋頭在櫃子裏翻來翻去，找到一盒用過的，可惜已經發黴了。
不能再拖了，這個是生日稿，再拖下去客人的生日都要過去了。
她看了眼窗外，天藍得過分，頭頂的那白片雲靜止著一直沒動。她又翻出天氣預報掃了一眼後想，從家到最近的文具店，最快二十分鍾，一來一回不超過一小時。
應該不至於這麽倒黴吧？
“伽伽出去啊？”
奶奶戴著老花鏡，視線看向她。
艾伽拿著傘，彎腰穿好鞋子：“嗯，去買顏料。”
“路上小心，要是下雨了就打車回來。”
“好。”
離家最近的文具店在一個小學附近。
艾伽走進店，逛了一圈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準備去櫃台問老板，忽然手機突然響了。
是這幅畫的顧客。
【老板K：哇，線稿就這麽好看！】
艾伽停下腳步，低頭打字。
【艾伽：有需要改的嗎？】
【老板K：沒有沒有，比我預期的還好看。嗚嗚嗚，我阿伽大大你也太牛了！】
艾伽在網上的名字叫“阿伽”。
【艾伽：不好意思拖了這麽久，大概還要兩天。】
【老板K：沒關係，我等得起！再久我都等。】
對方是個非常可愛的妹子，一直瘋狂發彩虹屁誇她。
艾伽笑著收起手機，走到櫃台問老板：“沒有水粉顏料嗎？”
老板問：“什麽牌子？”
“青竹或者米婭。”她想了下，“都行，我急用。”
話音剛落，剛剛還晴朗的天突然黑了下來，下一秒雷聲轟隆，大雨瓢潑而至。
艾伽一愣，老板嘟囔了一句：“終於下了。”
他從身後積灰的櫥櫃裏翻出一個盒子：“隻有馬利的，還是之前有一次進貨進錯的。”
艾伽點點頭，接過掃碼結賬。
她站在店裏盯著外頭，雨下得又大又急，激起一片白霧。旁邊停著的電瓶車被雨砸得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雨勢太凶，隔壁有幾個店沒客人，急急將門鎖上，怕雨灌進來。
老板看著雨：“小姑娘你先躲躲雨，這個雨勢，傘撐不住……”
艾伽一邊聽老板說話，一邊看著外頭，突然她目光一頓，撐開傘飛快跑了出去。風太大，裙子被吹得鼓起來她也沒空理會，傘也被吹的亂七八糟。她沒辦法又將傘收起，然後狼狽拚命的追上在前麵跑的人。
靳嘉致被一股力拉住，下意識地回頭，就看見了艾伽。
他問：“你怎麽在這兒？”
艾伽被雨淋得睜不開眼，沒好氣：“雨這麽大，正常人都知道要躲雨。少爺你是要拍電影嗎？大雨中奔跑很酷嗎？”
靳嘉致低下頭，被她罵得有點蒙，過了一秒：“現在去躲雨嗎？”
“躲個屁，都濕透了。”
艾伽被風雨吹得亂七八糟，手裏的傘根本沒用。
這附近有個小路，可以很快到靳嘉致家小區的後門，再從他小區回家，距離也不遠。
她思索完，拉起靳嘉致：“跑啊。”
靳嘉致沒防備，被拉了一下，身體前傾。
她察覺到什麽回頭看了他一眼，將他拉得更緊。雨水遮擋了眼前的光，耳邊的風劇烈又洶湧。
他分不清是心跳更快，還是風更快。
到了靳嘉致家樓下，艾伽腳步沒停，手腕被靳嘉致拉住。
“去我家躲雨。”
“我再跑五分鍾就到家了。”她停頓了下，語氣莫名別扭，“你爸媽也不想見我吧。”
靳嘉致不作聲，手略微使勁，將她往樓裏拉。到了家門口，他才說：“他們出差了，都不在。”
艾伽：“哦。”
靳嘉致家和幾年前比起來，沒有什麽變化。窗簾都被拉起來，外麵本就烏雲密布黑得不見日光，屋內更暗。
艾伽覺得身上黏得要命，伸手將滴著水的上衣脫了。
剛脫完，就聽到“啪嗒”一聲。
是開關聲。
燈光乍亮，有些刺眼。
艾伽下意識閉了下眼睛，再睜眼，燈又被關了，又恢複了黑暗。
他倆一時誰都沒說話，屋子裏寂靜無聲，隻有風和雨吹打窗戶的聲音。
四周又潮又濕，連呼吸都充滿水汽。過了幾秒，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可以模糊不清地看到近在眼前的人。
艾伽眨了眼睛，見靳嘉致還側著頭，明明看不清，可艾伽就是覺得他臉紅了，連耳尖脖頸都紅了。
她笑起來，聲音不大問：“看見了？”
靳嘉致沒出聲。
艾伽怎麽可能放過捉弄他的機會，身體靠近他，視線也纏著他不放：“別敢做不敢當。”
過了幾秒，靳嘉致說：“看見了怎麽辦？”
艾伽語氣懶洋洋道：“你也給我看唄，這樣最公平。”
靳嘉致又不說話了，身體明顯僵了下。
艾伽笑得全身發顫：“你看見什麽啊？裏麵還穿著吊帶呢。”
靳嘉致這才明白被她耍，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摸著黑去衛生間，拿來浴巾扔給她，才又將燈打開。
艾伽披著浴巾，湊近去看他臉：“靳嘉致，你真的好純啊。”
見他神色隱忍，她得寸進尺地嘲笑他：“你不會這種尺度都沒見過吧？你這個年紀，你們男生不應該早就看過那種片子了嗎？”
4）
靳嘉致往後退了一步，目光怎麽都不去看她。淋了一場大雨，他整個人濕淋淋的，現在被雨淋過應該是冷的，可他整個人很燙。
他看見了，看見了少女脆弱的脖頸，少女精致的鎖骨，濕發黏在白得晃眼的皮膚上，雨珠從耳後滑落……他閉上了眼。
如果可以，他真想和艾伽說，你別用我受不了的聲音和樣子和我說話。
靳嘉致不理她，轉身往房間走：“去洗澡，我給你拿衣服。”
艾伽“哦”了聲，看著他僵硬的背影，忍不住又笑起來。
洗完澡的她穿的是靳嘉致的睡衣，衣服長褲子也長，走路還會踩到褲腳。
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她給奶奶打了電話，說在同學家躲雨不用等她吃飯。
看了看時間確實到了晚飯時間，她跑去廚房看了看，又打開冰箱看了看，發現都是速食。
不應該啊！以靳嘉致他媽的性格，應該是要將他照顧得很好啊，怎麽現在看起來，家裏很久沒人開火的樣子。
靳嘉致洗澡速度很快，他出來就看見艾伽在廚房煮麵。
情景太陌生，他愣了下，直到艾伽叫他，他才反應過來。
“你家隻有泡麵，所以我們就吃泡麵吧。”
靳嘉致點點頭。
艾伽端著麵走到餐桌旁坐下來，又抬頭看他，見他不動，便說：“過來啊。”
兩人沉默地吃著泡麵。
艾伽忽然望向他，他抬眸和她對視。
她笑了下，撐起下巴，盯著他：“小可憐，你缺愛多久了？”
靳嘉致眼睫眨了下，不作聲。
艾伽像摸狗一樣摸了下他腦袋：“乖，以後姐姐不和你鬧了，會好好照顧你的。”
艾伽確實比靳嘉致大兩個多月。
很多年前，雙方家長會開玩笑說他們是姐弟。但他倆間，哪怕互相不對付，艾伽也沒說過是他姐姐。
靳嘉致目光很深，心跳聲比雨聲還大，停滯了兩秒，他喉結滾了下，說：“你說的。”
兩人吃完飯沒事幹，雨越下越大，艾伽對打遊戲不感興趣，打了會兒覺得沒勁。
突然想起什麽，靳嘉致拿著醫藥箱過來，目光示意她將袖子拉起來。
艾伽大大咧咧對這傷口並不在意，洗澡時被水泡了，看起來比昨天還更嚴重了點。
艾伽察覺到他氣壓變低，明白他也是關心自己，耐著性子又說了幾句沒事，可這少爺的臉色並沒有好轉。
艾伽沒耐心哄人，低哼一聲：“你這莫名其妙的脾氣也要改改，不然誰受得了你啊。”
靳嘉致盯了她一眼又收回，抿著唇矜貴得很，又一副不願和她講話的模樣。
艾伽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笑出聲：“我身上有別的疤呢，更嚴重的疤，你別忘了是誰給的。”
靳嘉致整個人怔住，臉色猛地一變，狼狽地低頭看她。艾伽扯了下衣服領子，眼睛直勾勾地回看著他。
四周靜止，她明目張膽地湊近過來。
少女身上那件睡衣開了兩顆扣子，他視線順著領口鑽進去。黑色的衣領貼在細膩的肌膚上，精致的鎖骨下方有一道很顯眼的疤，很醜。
他想移開視線，卻怎麽都移不開。
艾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嘴角的笑容十分明豔：“昨天隻是破了點皮，夏知果都那麽感動，那讓我留這道疤的人，是不是也感動死了，這輩子都忘不了我？”
她尾音在空曠的屋子裏回**。
四周好像突然被按下了停止鍵，前一秒還在呼嘯的風和雨也忽然沒了聲息。
靳嘉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艾伽被他盯得心也被提了起來，她眨了下眼睛，有些怪自己衝動。
“靳……”
視線裏，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波動，唇角緊緊抿著。
艾伽看著他，心更落不下來，下意識地去抓他的手。
感受到她手上的溫度，他才從情緒裏走出來，艱難地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字：“嗯。”
事情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艾伽剛到蘇城的那幾年，和靳嘉致的關係並不差，甚至是他帶著她走過蘇城的大街小巷，帶她將這座陌生的城市變得熟悉。
艾伽那時候真的很羨慕他，覺得他長得好看又聰明，還有恩愛幸福的父母。
靳嘉致的家長雖然優秀，但對靳嘉致總有種對待商品的感覺，仿佛這個兒子隻是他們的展示品，靳嘉致必須要保持優秀。
特別是靳嘉致的母親向宛之，艾伽不止一次看見她幾乎病態地訓斥靳嘉致。
她那時很不明白，明明靳嘉致已經那麽優秀了，為什麽還不滿意呢。
無論寒暑假，靳嘉致永遠在上各種班，參加各種各樣的競賽，拿數不清的獎杯。
隻有一次意外，是初一那年的暑假，那是艾伽在四季苑住的最後一年。
那天下午，靳嘉致又去參加她叫不出名字的競賽。她在家練習畫畫，練得眼睛發酸。她決定讓眼睛休息一下，便低頭往窗外看，然後就看見了靳嘉致。
她愣了下。
半個小時前，向宛之還和奶奶說今天下午靳嘉致參加個什個麽杯的決賽，這個獎項很有含金量。
那為什麽現在靳嘉致還坐在樹下？
艾伽沒多想，跑下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喂，你逃課啊？”
靳嘉致那時沒現在這麽乖，懶懶道：“嗯。”
“你媽知道嗎？”
他笑出聲：“知道的話怎麽叫逃？”
艾伽點點頭：“也是。”
她觀察著靳嘉致的臉色：“那你回來幹什麽？不怕你媽發現嗎？難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靳嘉致抬眸看向她：“那你說去哪裏？”
艾伽仰頭想了想：“去我家老房子。我給你畫畫吧，我最近技術提高不少，畫室老師都誇我。”
靳嘉致沉默了幾秒，眼底對她有幾分懷疑。
艾伽推了他一下：“你這是在懷疑未來大畫家嗎？”
艾伽的爺爺是業內名聲赫赫的建築大師，除了建設設計師這個身份外，他油畫水平也很高，前幾年還開過畫展。艾伽的爸爸當年也是很有美術天賦，所以艾伽沒多大時就開始學習畫畫。
靳嘉致見她不滿的神色，沒忍住低頭悶笑：“走吧，艾大畫家。”
艾伽飛快從跑回樓上拿了鑰匙和畫板。
誰知剛走到小區門口，就迎麵撞上了向宛之。
向宛之不敢置信地看著靳嘉致，她抿著唇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比賽已經開始了，靳嘉致你這麽會在這裏？”
靳嘉致還沒出聲，向宛之的目光便看到他身邊的艾伽。
向宛之最近因為艾伽成績不好本就看艾伽不順眼，火氣一下子上來了：“艾伽你自己自甘墮落還要帶著別人嗎？”
靳嘉致擋在艾伽身前：“媽是我不想去。”
向宛之看了靳嘉致一眼，直接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靳嘉致沒想到向宛之真會打人，一時沒防備，身體往旁邊的金屬大門上撞去。
艾伽下意識拉了他一下，沒拉住，反而自己撞了上去。
站在門口的物業傻了，靳嘉致也一愣，臉色比艾伽還白。
向宛之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意外，連忙帶著艾伽去了最近的醫院。
傷口很深，縫了十幾針，留下了一道疤。
那天爺爺奶奶在醫院和向宛之大吵一架，兩家從那天起，感情淡了許多。
後來，艾伽的父親艾翰彬越來越不爭氣，向宛之對他們更是看不起，再後來搬家了，兩家就沒了來往。
艾伽其實明白，靳家是標準的精英家庭，當年能和艾家關係好，因為靳嘉致的爸爸是艾爺爺的學生，而且那時艾翰彬也還是業內看好的新銳設計師，沒自甘墮落成現在的地步。後來靳嘉致的爸爸事業上越來越成功，靳嘉致越來越優秀，兩家的差距越來越大，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情。
也是從那之後，她跟靳嘉致的關係也越來越差。似乎那個烈日當空的下午，少年落寞的身影，是她幻想出來的。
“我忘不了。”
“什麽？”艾伽微怔。
“我是一輩子都忘不了，是我的錯。”靳嘉致垂著眼睫，神色陰鬱，整個人有一種無力感，“那天如果……”
房間裏冷氣“呼呼”地吹，艾伽不知是凍的還是這麽回事，肌膚上起了一點一點的小顆粒。她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握緊他的手，目光也盯著他。
“我沒怪你。”
靳嘉致的情緒明烈又隱忍，矛盾的情緒在胸口橫衝直撞，他氣艾伽去管別人傷了自己，又氣自己傷她更深。
兩人就這樣無聲對峙著，誰都沒說話。
靳嘉致太多想說，可又說不出來。
長久以來，他倆之間就像是一場曠日持久的主動權戰爭，誰低頭誰就輸了。
季時安說他倆很驕傲，誰都不願意讓一步。
戚佳雪說他們是相愛相殺，可能天生就不對付。
可他們都不知道，靳嘉致他不怕輸。
隻是——
那是聰明如他，也能用那種幼稚手段來掩蓋心意。
時間就像催化劑，好多東西忍了太久了，他厭倦了。
靳嘉致忽然說：“我們以後能不能別吵架了？”
艾伽仰頭望著他，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麵。最後她眨了下眼睛，靜了兩秒，說：“行。”
靳嘉致嘴角扯了下，表情沒有好轉，眼尾紅得嚇人。
艾伽幹咳一聲：“你也別放在心上，我說了那個疤是勳章。”
她抿了下唇：“保護王子殿下得到的榮譽勳章。”
他還是不作聲。
艾伽煩悶地抓了下頭發：“我都說我是心甘情願的，你還要我怎麽哄你？”
“你給我畫個畫吧，我馬上生日了。”
艾伽靜了幾秒：“你生日是10月28日，還有一個多月啊。”
5）
比靳嘉致生日更快到來的是高中的第一次月考。辜雨十分有信心，如果憑借成績排名，她一定可以和靳嘉致坐同桌。艾伽不在意和誰同桌，她相當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成績肯定會百分之百墊底。
從周一開始考試，連考三天，考完就放國慶假期。
最後一門考完後，戚佳雪過來七班串門，問她假期安排。
艾伽的假期安排，自然是打工打工打工。
戚佳雪聽得直搖頭，搖完又趴在桌子上歎氣：“我也沒好到哪兒去，補課補課補課。”
夏知果怯生生地在班級門口，衝著她們招了招手。自那晚後，她們的關係好了很多。
戚佳雪笑著叫她：“進來啊，季時安不在。”
艾伽抬起眼皮：“他還沒消停呢？”
戚佳雪哼了一聲：“你和靳嘉致呢？你別以為我因為考試忘了。”
艾伽懶得搭理她。
戚佳雪熟悉艾伽的套路：“你看你這人，一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不說話，你以為你瞞得了我？”
夏知果坐在戚佳雪旁邊的位置，艾伽撐著下巴看向她：“幹嗎不坐我旁邊？”
“靳少爺的位置是一般人敢隨便坐的嗎？”戚佳雪接話，“你沒覺得，除了你能隨便動他東西，別人都不敢嗎？”
艾伽懶洋洋抬掃向她：“季時安是擺設嗎？”
戚佳雪被她逗得“哈哈”笑：“他不算，就當他是了。”
夏知果也跟著笑，小聲說：“我也覺得靳嘉致對你不一樣，那天他超級緊張。”
戚佳雪：“你看旁觀者清。”
艾伽沒什麽熱情，漫不經心地任由她們鬧。
手機振動了下，艾伽看了看，問：“周逾生他們學校，國慶有個校園歌手係列活動，你們去嗎？”
戚佳雪眼睛一亮：“他唱嗎？”
艾伽不確定：“應該唱吧。”
戚佳雪：“那我補完課去。”
“行。”
夏知果遺憾地說：“我國慶要和家人出去旅遊，去不了。”
戚佳雪嫉妒地抱住她：“隻有你在過快樂的假期生活。”
夏知果的臉“噌”地紅了。
艾伽嘖嘖稱奇，還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一定要堅持住，不要被季時安騙了。”
夏知果點點頭。
國慶長假的第三天。
“下一個就是生哥了，艾伽你去看嗎？”戚佳雪跑進店裏，臉紅撲撲的。
艾伽正在後麵做奶茶，不感興趣地搖搖頭，倒是周唯寧聽見，過來接過她工作，說：“去看看，順便幫我拍個視頻。”
戚佳雪連聲答應：“好呀好呀。”
她拉著艾伽就往外跑。
這幾天升溫，晚上燥得很，假期裏人更多，廣場上人擠人。
職校社團的經費有限，就在廣場中間搭了個簡陋的舞台，音響效果也十分一般，但人氣不錯，裏裏外外圍了好多人。
周逾生看見她們，笑著也招了招手。
舞台上音樂聲，主持人介紹下一位表演者。
台下的女生們聽到周逾生的名字，尖叫聲立刻大起來。
戚佳雪也激動地叫：“生哥加油。”
周逾生今晚特意收拾了下，頭發吹了個造型，穿著和平時差不多，一身黑，酷得要命。
本以為他這種又酷又野的帥哥會選個激烈的音樂，沒想到音樂聲響起，是一首溫柔的英文老歌——
“If I sing you a song would you sing along，Or wait till I'm gone oh how we push and pull，If I give you my heart would you just play the part，Or tell me it's the start of something beautiful，Am I catching up to you……”
戚佳雪舉著手機，被周逾生迷住：“最怕渣男唱情歌。”
艾伽聽到笑了：“他哪裏渣了？”
戚佳雪十分有經驗道：“你信不信他前女友能有兩位數，但是沒關係，我最愛渣男從良，浪子回頭這種梗。”
艾伽勾起唇，目光不經意間和周逾生撞上。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隻是舞台上燈光太亮，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艾伽沒在意，很快就收回目光，問戚佳雪：“你這未免變心也太快了，你也不怕靳嘉致傷心。”
戚佳雪也不否認：“哼，靳少爺那是我這種凡人能覬覦的嗎？不在一棵樹上吊死，是當代女性的美好品質。”
這時，舞台上周逾生也唱完下台了。
戚佳雪紅著臉，跑到他身邊：“生哥，你唱歌原來這麽好聽啊。”
周逾生看了她一眼，唇邊掛著痞痞的笑：“還湊合。”
戚佳雪眼睛亮得都快比得上照明燈了，聲音更甜：“你也太謙虛了。”
周逾生目光往後落在艾伽身上：“你覺得我唱得怎麽樣？”
艾伽點點頭：“挺好的，比我好。”
周逾生又問：“別的呢？”
艾伽沒出聲，過了幾秒，笑了下：“沒了。”
周逾生一愣，笑意明顯淡了些。他喉嚨發緊，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故作輕鬆地說：“那下次約你們一起唱K。”
戚佳雪連忙答應：“好啊好啊。”
周逾生是壓軸，他唱完就結束了。
店裏也忙得差不多了，艾伽和戚佳雪要趕末班車便先走了，周唯寧嗑著瓜子坐到周逾生身邊。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
周逾生眉宇間一片陰沉，沒出聲。
周唯寧看著他：“她那麽聰明，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她就是對你沒意思又顧及你麵子冷處理。”
“另一種呢？”
“她也喜歡你，但她把你看得很重要，因為太喜歡了，她需要考慮的東西就會很多。你別看她灑脫，其實心思很重。”周唯寧扔掉瓜子皮，拍了拍裙子，笑起來問周逾生，“你覺得你是艾伽的藏在心裏的軟肋嗎？”
戚佳雪正好餓了，立馬說好。
燒烤攤生意很好，坐滿了人。
艾伽和戚佳雪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吃了一些，桌上還空了幾罐可樂。
戚佳雪坐下來拿著牛肉串就吃。
艾伽瞧了眼靳嘉致，踢了踢他的腳：“你也在啊？”
季時安幫他說：“是的，我好不容易說服他來吃路邊攤。快，你們要吃什麽自己去拿，今天我請客。”
戚佳雪“嗯嗯”兩聲，一邊嚼牛肉一邊看桌上有什麽，然後和他們分享今天發生的事：“周逾生還記得嗎？生哥，艾伽奶茶店那個同事，今天歌唱比賽上台了，唱得賊好。”
說著，她還搗了下艾伽：“你說那首情歌是不是給你唱的？”
艾伽哼了聲：“要是給我唱的，你不吃醋啊？”
戚佳雪滿不在乎：“我吃什麽，我現在隻是貪圖他臉。要是我以後真喜歡他的話，我也會用我自己魅力征服他，吃你個隻有臉能看的小姑娘什麽醋。”
艾伽就喜歡戚佳雪這沒來由的自信，笑著點點頭：“行，期待你讓渣男從良。”
季時安被他倆繞得有點暈，說：“什麽情況，那個痞子給艾伽唱歌了？戚佳雪你還看上他了？”
戚佳雪沒心沒肺地點點頭。
季時安一巴掌拍在她頭上：“你腦子壞了吧。”
戚佳雪被打，有些生氣：“你腦子才壞了，打我幹嗎？”
她氣得直接去攤子上選菜，要讓季時安的錢包大出血，季時安也跟了過去。
桌子上隻剩下艾伽和靳嘉致。
艾伽拿起一塊黃金糕，咬了一口，還沒咽下，就看見靳嘉致臉色古怪的放下可樂。
她沒防備，就聽見他沒頭沒尾聲音凶過來：“你怎麽這麽多人喜歡？”
他口氣太差了，聽得艾伽皺起眉，沒分析裏麵的含義，就劈頭蓋臉反駁回去：“羨慕啊？”
靳嘉致沒說話，他臉色不太好，不知道怎麽回事，他臉上和脖子浮現一些紅點，好像連呼吸都比往日急促。
艾伽突然想到什麽，她拿起他麵前的烤串，仔細看了下又聞了聞，羊肉和牛肉上都有一點不太明顯的果仁碎，而靳嘉致對幾種堅果過敏。
她懶得和過敏的人計較，看了看周圍，準備找個藥店給他買抗敏藥。
她剛要站起來，手就被他扣住。
艾伽看向他，他低著頭沒看她。
路邊燒烤攤上沒空調，隻有晚風和繞著人轉圈的飛蟲。
戚佳雪和季時安還在不遠處的推車上選菜，沒注意他們這兒。
艾伽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臉突然有些燙。四周沒有遮擋物，他倆的手明目張膽在桌底下牽著。明明沒什麽，可卻有種隱晦說不清的曖昧。
艾伽心猛一跳，仿佛被纏住的是心。
靜了幾秒，心跳沒平複，她莫名煩躁：“你做什麽啊？放開我去給你買藥。”
靳嘉致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他過敏症狀好像有些嚴重，呼吸有些難，腦子犯暈胸口也惡心，卻清晰地記得剛剛戚佳雪說周逾生今天給她唱情歌了。
燒烤攤上空煙霧四處彌漫，耳邊都是人聲和碗筷的聲音，連空氣都差得裹滿油煙。
靳嘉致不喜歡這種吵鬧又雜亂無章的環境，但他現在無暇顧及，心裏因為另一件事更煩。
是真的煩，艾伽身邊到底有多少人對她有心思？
他心情焦躁無比，想迫不及待地問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發現他的心思。
四目相交，在他出聲都瞬間，先傳來一聲——
“你們咋了？又吵架了？”
戚佳雪放下盤子，看著他倆，發現氣氛不對。
艾伽一怔，下意識要將手收回來，但靳嘉致不讓。他說：“沒。”
戚佳雪不信，狐疑地盯著艾伽：“什麽情況？”
艾伽翻了個白眼，手還在使勁，她力氣大，靳嘉致比她力氣還大。
他說：“沒情況。”
戚佳雪“哦”了聲，目光看向攤車：“點了玉米、牛肉串、花幹，還有花菜，你還要什麽嗎？有豆奶和汽水，你要什麽？”
艾伽：“豆奶。”
“行。”
艾伽看向靳嘉致，半眯起眼睛，手心燙得像火。
對視幾秒，她突然想到什麽，嗤笑起來：“靳嘉致，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馬路邊停著的車妨礙到新的車進來，車鳴聲疊加響起，人聲突然嘈雜鼎沸。
少年被不適逼得低啞的聲音被掩蓋，同時被掩蓋的還有少年好不容易勇敢起來的心。
“嗯。”
吃醋了。
酸得要命。
剛剛有紛爭的人將車停好，走過來打包夜宵。
車沒有完全熄火，車窗沒關，車裏正在放一首粵語老歌——
“要是愛意沒有回響，世界與我又何幹……”
靳嘉致沒有焦距的目光落在艾伽身上，艾伽見他發呆便推了他一下。
昏暗的光一閃一閃，照得她側臉特別漂亮。
靳嘉致眼神迷離，耳邊“嗡嗡嗡”吵個不停，車裏的歌又變成了一個女聲——
“力竭聲嘶請你喜歡我……”
靳嘉致混混沌沌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歌詞，艾伽沒聽清湊過來：“你說什麽？”
等了兩秒，艾伽看了他一眼，坐直身體。
他又說：“請你喜歡我。”
說完，他倒到艾伽身上，季時安和戚佳雪連忙跑過來。
“真行啊，吃個燒烤都能吃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