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空（家族往事）
許常為了尋找失散的親人，扛起小翠就跑。
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去看腳下，誰能知道，這結實的大地就突然出現了一個深坑。
他一腳踩空，掉了下去。
他覺得滾落這個過程還是有點時間的，在向下的窟窿裏撞來撞去，被摔得七葷八素。
他感覺就這麽摔下去，也不用躲避戰亂了，直接真的就摔死了。
也不知道在這個向下簡直垂直的窟窿裏摔了多久，隻覺得頭暈的厲害，胃裏一陣子惡心，身上開始還疼，後麵就全疼開了，也分不清是哪裏帶來的痛感。
到最後，他就感覺全身都散架了，隻剩下腦子裏的意識在疼！
就在快要落地的時候，許常隻感覺腦袋磕了一下，然後重重地來了個垂直降落就掉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暈了多久，許常渾身沒一點好的地方，胳膊都抬不起來。
他咳了兩聲，嘴裏鹹腥味迫使他不自覺的吐了兩口。
兩大口的鮮血都沒有吐幹淨，又狠狠地卡咳了一聲，才把堵在氣管裏的一口膿血吐了出來。
這口血一出來，整個人就不再憋氣了，舒服了很多。
看來，摔不死了，從鬼門關回來了。
這種滋味兒是不好受的，他仰躺在兒，閉上眼睛感謝老天爺保佑，感謝祖宗保佑，緩了一會，才有了些生氣。
眼睛有力氣睜開了，起伏的肚子一緩一緩的，呼吸順暢了。
強忍著精神，感覺身上壓了一個人，一摸之下，莫不是小翠兒？
再一摸，嗯，是個女人，鼻息還有，呼吸還算正常。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剛失去了大媳婦，他再也不能失去小翠兒了。
如果上天把這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收走了，許常真的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希望了。
摟著小翠兒，他躺在地上。
現在一點不想起來了，迷迷糊糊，想再沉沉地睡去，一次睡個夠的那種沉睡。
許常再一次閉上眼睛。
他仿佛夢見自己在祖院的情景。
大媳婦在幫著老娘做飯，二媳婦在晾一家人衣服。
旁邊一個小男兒好像自己的兒子，歡樂地撒潑兒。
其樂融融。
幸福的場景帶著甜蜜。
睡夢中的許常嘴角泛起了微笑，這個美夢也許是在補償這段時間的不幸。
這一夢很長，夢中每一個場景都是慢鏡頭。
像是把許常的一生都在夢裏給演繹完了，全是幸福。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許常感覺睡了好久。
這不是錯覺，因為肚子已經咕嚕嚕地在叫了。
這一覺睡得雖然不踏實，疼痛感陣陣襲來，但是也給了身體恢複的時間。
許常搖了搖小翠兒。
隻聽見她發出微微的悶哼聲，肯定是摔的不輕。
借著特別微弱的光，許常看了看周圍的情況。
光太弱了，得長出一雙貓的眼睛才能看得清楚，他隻感覺到這個空間還不小。
他嚐試著坐起來，還好，全身的零件兒都沒壞，就是疼的厲害，那種鑽心撕裂的疼痛感折磨地他忍不住喊了出來，諾大的空間馬上就發出了回響。
幸好平時的生活還好，身體夠強壯，許常暗自歎息著。
坐在那長舒了一口氣，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用手支撐著，想挪個地方，他覺得自己剛才躺著的地方不是很平坦。
雙手往下一探，軟綿綿的。
還有衣服，是兩個人，不知道是男是女，這一下倒是讓許常吃驚不小。
再一探他們的鼻息，我去，死了。
自己在兩個死人的身上睡了這麽久，晦氣。
他趕緊扶起小翠，從躺著的兩個人身上挪開了去。
不知道黑白無常兩位勾魂死者是怎麽把下麵兩位的魂魄給勾去的，莫非是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許常趕緊上下摸了摸自己，他總感覺身上有點兒不自在。
他的一連串的動作把小翠弄醒了，許常輕聲低問了一句。
聽到小翠兒有氣無力的回答，他把小翠放在自己的前胸，擺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讓小翠兒能好受點兒。
轉過念來一想，還真多虧了這兩位兄弟，要不是他們在下麵墊著，自己可能就真的摔死了，說不定此時正在閻王那報道呢！
一會兒肯定找個舒服的地方把你們安葬了。
該不會？想到此處，許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莫不是自己摔下來把氣息微弱的兩人給砸死了吧？那他們就太冤枉了！
在這密閉的空間，想到有兩個人被自己砸死，許常就突然害怕了起來，會不會他們的冤魂來和自己拚命？
黑暗吞噬了光明的想法，在這種不明的黑暗空間中，這種想法幾乎順著腦弦就冒出來了。
他下意識地去摸了摸腰間的殺豬刀，空空如也，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裏。
小翠疼痛哎呦一聲，把許常從想象中帶了回來。
她此刻也完全清醒了過來，問這是什麽地方。
有活人的陪伴，許常就不再害怕了。
把前麵發生的事情和她一說，就要爬出去找找有沒有可以照明的東西，最好是能在那兩個人身上找兩塊硝石。
剛想動，小翠兒就拉住他，說她很害怕。
小翠兒雖有許常的陪伴，但是渾身也微微地顫抖著。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窸窣的聲音，不大，但是很真切，在黑暗中更顯清靈詭異。
許常和小翠緊緊地抱在一起，不知道那聲音是什麽發出來的。
對黑暗中未知的可怕，讓兩個人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兩人拚命地緊盯著前方，雖然什麽也看不清楚。
一會，一個人吃疼，也發出了哎呀一聲。
許常和小翠緊繃的情緒才放鬆下來。
那人哎呦了一會，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隻看見那個方向有節奏地蹦出火星子。
許常心裏一喜，這人身上有硝石，他在打火。
整個空間出現了一點火光，慢慢地，黑暗退去，周圍的一切都明朗了起來。
那人開始還沒注意，看見許常和小翠的時候，明顯是吃了一驚，但是很快也就放鬆了下來，畢竟還是兩個大活人。
許常查看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不太大空間，兩間房大小，一房多高。
在那靠後點的位置，赫然擺著一口破爛的棺材。
地上七零八落地還躺著不少人，竟然有三層之多。
小翠兒也發現了那口棺材，嚇得閉上眼睛，靠在了許常的肩膀上。
許常身上打了一個冷抖，一種陰深深的感覺，讓人渾身的不自在。
他把眼神挪向點火的那人，隻見那人也不說話，年紀比自己大一些，看起來也不像壞人，也是逃難的百姓模樣。
那人看著點著的衣服快要燒沒了，壯著膽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棺材。
哢嚓一聲，掰下一塊木板來。
那棺材看起來有些年頭，這一掰倒沒用上多少勁兒，隻聽嘩啦一聲，腐爛的棺木就四散開來，裏麵的白骨就赫然印入眼簾。
將火升大，那人才對許常開口道：“你們也是襄陽人”？
許常回了一聲是。
都是窮苦人，逃難沒逃成，都給掉在了這個不知名的墓穴之中，也就都放下戒心來。
唯一現在能做的，就是看看還有沒有活人，怎麽從這個陰深的地方逃出去。
一番搜尋之後，找到了五個帶氣兒的。
八個人當中，也就算許常和小翠還算完好，其他人不是腰斷了，就是胳膊腿兒折了。
也虧得下麵有厚厚的肉盾，許常和小翠才看起來比較完整一些。
眾人借著火光，看了看上麵窟窿，雖然一個人站起來很難爬上去，但是把這些躺著的人摞起來，還是能探到出口的。
既然有了一線生機，眾人也就不再害怕，肚子倒是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在躺著的人身上找了一些吃的和水，眾人圍著火堆坐了下來。
八個人誰也不願意開第一口，在這埋死人的地方吃東西，總感覺怪怪的。
許常看看了這一圈人，都可憐吧吧的，索性自己就開個頭：“都吃吧，吃飽了有力氣，一會兒好爬出去”。
這才打消了大家的顧慮，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飽喝足，養了一會兒精神。
點著火的那人就走向了棺材，沒人想去在這個環境下去阻止一個人，都默默地看著他要幹什麽。
那人在那扒拉了一會，倒是讓他扒拉出了一些東西，除了一些破爛的布匹和其它陪葬品，還有滿滿的兩大罐子錢幣。
他也不掩飾，抱著罐子走到火堆旁：“來，都分分，這年頭沒人和錢過不去”。
小翠兒拽了拽許常，示意他不要拿這地底下的東西。
許常也心生忌諱，淡淡地說道：“還是趕緊出去吧，時間一長，恐會有變”。
眾人也點頭默認。
把地下躺著的人疊起來，出去綽綽有餘。隻是其他人缺胳膊短腿兒的，想要爬上去就可難了。
於是，眾人商量已定，許常先背著小翠爬出去，完後用衣服做成的繩子把他們再拉出去。
上去的通道也足夠寬，剛好能容下兩人。
可能是雨水的衝刷，爬上去也倒不是很難。
一個一個，許常把下麵的人都拉了上來。他也在出口處找到了自己的那把殺豬刀，還好吃飯的家夥還在。
他也暗自慶幸，這刀沒跟著掉下去，如若不然，自己肯定不是背上中一刀就是肚子被插一刀。
此時，天剛蒙蒙亮，逃難的百姓早已不見了蹤影，留下的隻是清晨的溫暖的的陽光。
許常和小翠商量的一下，就決定去投奔許邵了。
這是他們和家人的約定，不管怎樣，他們還是堅信，家人在那裏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