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狐狸

從聽見惡魔的蠱惑開始,封獄感覺自己跪在一個狹窄的籠子裏,呼吸不再順暢,簡單的思考都十分奢侈。

“你又能幫我什麽……”封獄的語氣裏滿是自嘲。

“至少我可以幫你恢複行動能力,從這裏逃出去。”

說的還是有道理的。

同意還是……

用力晃了晃腦袋,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

管不了那麽多了!

封獄拖動雙手,將手指從鋼絲的間隙中伸入嘴裏,忍著劇痛將嘴巴撐開了一個角度。鋼絲在嘴唇中摩擦,刺激著他的神經。

滲出的鮮血沾染指尖,用這些血液,封獄在地上畫起了關於契約的詭異符號。

我同意!

封獄在內心裏急迫地呐喊。

現在封獄的模樣就像是哥譚市的小醜,他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那名九科隊員。

那名隊員也直勾勾看著封獄,好像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就像提前預知了似的。

鮮血繪畫的符號閃出猩紅色的光,儀式落成,契約開始簽訂。惡魔歡快地化成黑煙鑽進封獄體內,鋼絲被猛得扯開但還掛在嘴唇上。

“沒想到九科也有叛徒……”封獄忍著劇痛開口,眼神中盡是憤怒。

扯掉鋼絲僅剩的部分,鮮血橫流,血沫橫飛,但疼痛對於封獄這個病秧子來說沒太大的難度。

“讓我頌唱你的真名,惡魔先生。我願意與你簽訂契約,換取可以保護我侄女的能力。”

封獄的話音剛落,這次來營救的九科人就全都到齊了。眼前封獄的這個恐怖樣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每一個九科人都在封獄身上嗅到了殺意。

可我還不想死,我隻是個小小的公務員!帶隊的小隊長心道。

“執行條款,抹除。”在場的那個小隊長慌了,情急之下下達了命令。

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每一個執行任務的小隊長都可以下達這個命令,條款下達,不論對錯,執行到底。

也真是把一個嚴肅的問題當成兒戲。九科的抹除,標準可是無物生還。

沒準封獄可以生還呢……

而封獄根本不管這些,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內心的波濤中,聽到的隻有……

吾名謊言——惡魔的回應。

果然是謊言惡魔嗎?那神明給我的職責不是就進行不了了嗎?職責未盡,我可是會從世界線被剔除的……管他呢,保護侄女才是重重之中。

那可是我唯一的親人。

惡魔的聲音在心海裏翻湧,封獄開始機械地一遍一遍重複,很快眼睛裏多出一隻瞳孔。惡魔進駐,契約簽署。

共生。

理智失陷了,軀體裏清醒著的隻有保護家人這唯一的目標。封獄活了三十年歲,第一次感覺自己慌張起來。

隻是為了自己,隻是為了家人。

這群九科隊員手裏隻有最基礎的鹽彈,但鹽彈隻對靈體形態的惡魔有用,對付現在的封獄?根本不夠。

雖然從十九世紀開始,惡魔們就對z國的特異處理機構有極大的恐懼,可今天和謊言簽訂契約的可是封獄……

封獄身後匯聚出謊言的影子,它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奸計得逞了一樣。

“讓開!”封獄的聲音裏的慵懶消失不見,明眼人都能看出看來,這一次他真的急了。

還是十分惜命的,九科的人也是識趣,警戒著緩緩撤退,同時也呼叫了上級部門,尋求更為“專業”的支援。

此地不宜久留,封獄顧不得自己儀表,順著樓邊跳了下去。

接下來……

要趕快想辦法,抓到這個畫家了。

他說了會進行一場鋪墊,隻能在其中找到線索了。

別想動我侄女。

是時候動用自己在九科的關係了。

……

一大早,九科辦公室裏,就聽見有人大吼大叫,聲音的來源,是一個板栗頭的家夥,他的胸牌上麵寫著——黎琛。

在九科裏任職的人基本隻有代號,而能用自己名字的,都是科長直屬,也都是有些特殊能力,會些法術道術什麽的。

“抹除封獄,上麵的人吃錯藥了吧,如果是現場誤判呢,抹除指令就這麽胡亂的用?”黎琛接過下屬遞來的文件翻看了幾下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就連科長都不敢動封獄,科長有事出國,你們就搞小動作?”黎琛挽起袖子,坐在辦公桌上,正心想著要不要去找上頭鬧一通。

想鬧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封獄被下達抹殺指令的原因——被惡魔附身,殺害多人。

黎琛是封獄的發小而且是死黨,他是最支持也是了解封獄的,作為神明在人間唯一的長期工具,封獄對付惡魔這種東西的能力是誇張的,被惡魔奪舍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

報告不會作假,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要麽是封獄自己的計較,要麽就是其他存在幹涉。

如果貿然提出問題,打亂了封獄自己的計劃,指不定就出大事了。鬧,肯定不行。

想通了的黎琛從辦公桌上坐起,假裝麵上帶著火氣接受了命令,“既然符合條例,那我就執行。”

黎琛的任務很簡單,守住封獄的書店,也是他的住所,防止其拿到放在那裏的神明給的道具。

很明顯,給黎琛這個任務,就是為了讓他給封獄開後門——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果然,九科還是有些情麵的,情急之下給了個抹殺,怎麽也要找補回來。

就在黎琛準備出發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來了。

“喂。”

“我的藍色布娃娃記得給我帶著。”封獄的聲音出現,黎琛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還敢給我打電話,不怕我抓你?”黎琛的語氣帶著一絲威脅的意思。

“你不會,你隻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事情很嚴重,我需要你。”

黎琛是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封獄的慌張,那種自信帶來的慵懶消失了。

認真起來說明現在的狀況很嚴重。

“正好去那兒有任務,一會見。”

“……”,忙音響起。

掛斷電話,把手機還回去,封獄向開小飯店的大娘道謝,現在的他早就換了一身行頭,臉上的傷也讓口罩遮起來了。

傷口還在滲血,這一路他已經換了好多口罩了。

回到坐位,封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剛點的炒麵,從郊區到這邊跑了整整一晚上。再不補充體力,會死。

m市哪都好,就是太大。

還有一個缺點,東邊西邊發展有極大的速率差。這都是題外話。

自己的書店離這家麵館還有個不到三公裏,手裏還剩下了些“好心人”饋贈的錢財,應該沒什麽問題。

今天是周日,上高中的侄女封若狸也會在家。

想到自己侄女,封獄攥緊了拳頭。她可是封獄從小看到大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他根本不知道,畫家所謂的鋪墊表演會在何時完成,如果是假的呢,突然發難怎麽辦……

“那個畫家沒說謊。”謊言開口說道。“你還有機會。”

謊言以一個燈神已付神燈的姿勢藏在封獄的領口裏,說話的時候從領口鑽出,臉上的笑容格外瘮人。

封獄苦笑一聲,去前台付了錢,出門就打上了出租車。

“師傅,文協總部旁邊那個書店。急事,快點。”封獄將現金遞過去,司機看著現金還歎了口氣。

“沒v嗎?我找不開。算了,白活,下次遇上再算。”

聽了這話,謊言感知到了司機在撒謊,入侵了他的思維,發現是九科的人。

“跑還是殺,九科的人。”謊言細語,語氣及其戲謔。

“今天周日,有集市,人多眼雜,不適宜動手的,不隻是我們,九科也是。”封獄將車窗搖下,看著車窗外邊,好像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其實封獄想告訴謊言,九科的抹殺是抹殺小組進行,其他的九科人還都是友軍。但九科隻有抹殺小組是巨大的威脅,整個九科的加在一起,都沒這一個小組危險。

秋風湧入,透過口罩吹得傷口生疼,血跡也慢慢滲出。

其實實話說,封獄已經過了好多年平常的周日了,今天這“好像平常”的,還是第一個。

很快書店映入了眼簾。

囚識書店。

“你是不是就喜歡起一些沒有好意向的名字啊。”謊言吐槽道。

“你能看懂意向?你不是外國惡魔嗎。”封獄的話裏不含任何情緒。

“z國人難道不說謊嗎?”謊言意味深長的一笑。

“確實,我們說謊都很有意向。”封獄冷笑著回道。

推開車門,封獄徑直走進店裏。

書店還是那麽蕭條,一個客人也沒有,隻不過今天不一樣的是,平時書店都是封獄出來迎客,這次出來的,是黎琛。

一見麵黎琛就看見了封獄染血的口罩,剛想開口問問,就被封獄打斷了。

黎琛被封獄帶動著也緊張起來。

不能幹任何無意義的事,時間不等人。

“上二樓說。”封獄指了指自家樓上。

黎琛會意,先把藍色布娃娃遞給封獄,接著兩人上樓。樓上的裝潢很簡單,大概像是一個正常的樓房布局。

封獄率先開始了話題,“有一個自稱畫家的人,受某個天堂的存在指派要殺死我。看樣子和我有私仇,不過每一個仇人我都記得名字,唯獨這個,我想不起來。”

封獄的語氣幹脆利落,跟平常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黎琛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應該不至於讓你這麽緊張吧。”

封獄點了點頭,然後又指了指自家侄女的房間,小聲說道,“他不隻要殺我。”

要殺封獄的侄女封若狸?黎琛有些詫異。

接著封獄又補充道:“那家夥背後的存在應該很強,而且很了解我,稍有差錯,可能……”

氣氛降到了冰點,兩人目光對上,黎琛從封獄的眼中看到了在絕望中掙紮的無奈。

“那你想好計劃了嗎?”黎琛拍了拍封獄的肩膀,“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想好了,你隻要幫我保護好小狐狸就好了。”封獄把口罩摘下,又換了一個幹淨的,之前那個血跡太過明顯。

眼神又變得慵懶起來,封獄招呼著黎琛一起走向小狐狸的房間。

輕輕敲門,裏邊傳來16歲花季少女的聲音,隻不過語氣同封獄類似,都是處事不驚的感覺,“是黎叔嗎?我在給假肢上油呢,可以進來。”封獄的侄女小狐狸先天沒有左眼,後來因為車禍,還失去了右腿。

“不隻是你黎叔,還有我。”封獄推開門,語氣溫柔。

兩人一塊進去。

謊言第一次聽見封獄發出這樣的聲音,心裏一顫,有點不適應。

“貓老板啊。”封獄侄叔二人平時都是以愛稱相稱,小狐狸站起身來,過來迎自己的貓老板,封獄順手拿過放在門邊的拐杖,走過去半跪扶著她。

黎琛在一旁站著,也盡量隱藏著凝重的心情。

“身體要緊,別逞強。”封獄關心道。

輕輕撫摸小狐狸的頭,封獄將拐杖遞過去,接過小狐狸手裏的假肢,“我幫你上油。之前讓你放起來個長箱子,幫我找一下吧。黎琛你幫我扶一下小狐狸。”

小狐狸點頭,黎琛扶住小狐狸的右手,兩人走出房間。

封獄低著頭,靜悄悄地給假腿上油,謊言有些無聊,他看不懂所謂的親情。

“你不打算告訴她怎麽回事是吧。”謊言的問題,很直接。

“這是保護,你不懂。”封獄上油的手顫抖。

“所以,你就準備騙她?謊言還能保護人?”

“所以你不懂。”油上好了,封獄活動活動其關節,正好小狐狸和黎琛也帶著箱子回來了。

“什麽我不懂啊,貓老板。”小狐狸回應封獄的自言自語道。

“沒什麽。”封獄走過去給小狐狸安上假肢,接過箱子,“最近我要出遠門,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在學校也要更加留心,有事找你黎叔。”

小狐狸已經習慣了封獄這種沒有理由的遠走,半蹲下來,解開了封獄的鞋帶,又重新緊緊的係了係。

“貓老板,出遠門沒有地方落腳,鞋帶要係好,不會耽誤事。”

“嗯。”

沒有道別,這是兩個人的默契。

黎琛和封獄走出書店,封獄拎著箱子頭也不回,黎琛叫住他,“小狐狸問我你怎麽受傷了,我幫你遮掩了一下,那孩子在擔心你。”

封獄一下子愣在原地好一陣,然後向街角走去。

黎琛看著他的背影,封獄手裏拿著的箱子自己打開,裏麵伸出來一根巨大的舌頭,舌頭纏上封獄的肩膀,慢慢的將箱子裏的本體拽了出來,竟然是一個單肩的背囊,舌頭接著移動,將背囊背在了封獄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