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畫家
信步走出畫展,他便用最快速度擺脫了霓虹燈的絢麗,鑽進了不知前往哪裏的小巷。
昏暗的小巷裏,隱隱傳來的隻有他沉重而詭異的踩水聲。
老舊的路燈正好目睹了他變成怪物的全過程。
類似蝴蝶的長口器,枯瘦,慘白膚色,是一隻食嬰鬼沒錯了。
它早就在巷子裏藏好了今晚的夜宵。
打開巷子裏的一個垃圾箱,口水從嘴裏流出來,伸長口器準備刺入……
不對勁。
它鼻翼微動。
怪物聞到了其他人類的氣味,順著氣味看將過去,源頭處一個男人倚牆站著。
男人長發披散,麵色慘白一副病態,穿著褐色的格子風衣,戴著禮帽,頗有英倫風味,可是腰間又別著一個藍色的布娃娃,倒顯得不倫不類。
“哈,發現我了……”男人把玩著手裏的煙鬥,語氣慵懶,“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封獄,受人雇傭來抓你。”
封獄勉強擠出了一個疲倦的微笑。
怪物短暫的楞了一下,接著口器掉轉方向猛得伸長,精準的刺入了封獄的喉嚨。鮮血噴湧,獵殺的歡愉伴隨著血液傳遞回來。
但很快,它便發現了異常。
遠處本來應該躺在牆邊的屍體,變成了一隻被刺破的藍色布娃娃。
他人呢?
這個叫封獄的家夥到底用了什麽辦法,在那一瞬間用金蟬脫殼的?
“那娃娃上麵有些神祇刻繪的印記,有催眠的能力。咳咳……很不幸你被催眠了。”封獄慵懶到病態的聲音在四麵八方響起。
一種莫名的恐懼從怪物心底湧現,向四周看去,卻根本就沒有封獄的身影,甚至連自己的夜宵也不見了。
“別找了,這是你的夢境 。咳咳……安心睡一覺,我們z國的特異處理部門九科馬上到,那夥食不錯的。
真麻煩,要不是為了補貼家用,我才不想接著種鬼怪的案子……”
而在現實世界中,封獄叼著煙鬥從小巷深處裏推出來一個運貨用的手推車,這是他提前準備好的。
他是個病秧子,體力活還是需要些工具幫助的。
看了一眼還在垃圾桶裏昏迷的“夜宵”——一個孕婦,封獄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吃力地將她放在車上,推著車,伴隨著陣陣咳嗽聲,向小巷外走去。
孕婦孩子怎麽也有八個月了,封獄怕推車顛簸傷到孩子,還特地在推車裏麵準備了一個還算是舒適的靠椅。甚至怕到了巷子外麵太吵,還給孕婦帶上了防噪耳機。
走到娃娃那裏,還順手把那它撈了起來。
哎,娃娃又破了,真麻煩,回去還要補。要讓九科給我報銷……
就在封獄心底抱怨的時候,九科的電話打來了。
將煙鬥放進口袋,封獄接聽了電話。
“就我之前說的那個巷子,你們來處理後續……”
封獄的聲音帶著電流幹擾聲傳到了九科那裏,如同古神的低語。察覺可能出了什麽狀況,接線人連忙詢問,但就是得不到封獄的正確回應。
就好像聽不見他們的話。
封獄自顧自的所問非所答,“……你們的人已經到了嗎?黑風衣,戴全臉麵具?”手機裏穿出的聲音還是帶著電流聲。
很快,封獄的聲音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詭異的頌唱聖經的聲音。
“封獄出事了,救人!”
而電話的另一頭封獄也察覺到了異樣,從看見那個麵具男開始,自己就像是被靜音了一樣,變成了啞巴。
冷汗從額頭上滲出,如果變成啞巴的話……
雖然隔著麵具但封獄也能感受到麵具男在狂笑,他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眼神裏滿是發現獵物的喜悅。
“噓。”麵具男用食指敲了敲麵具,“我可不想讓神明們聽見你嘈雜的呼救。”他向封獄頷首,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快跑吧……哈哈哈哈!”
隨著麵具男開始大笑,那詠唱聖經的聲音又再次轟鳴起來,好像整條小巷都被那無盡的頌唱聲包裹。
不是奔著那孕婦來的,是奔著我?
聖經……天堂的人?可是,他身上沒有神使的味道啊。
用娃娃催眠試試看?不行,不能說話怎麽催動儀式啊……
都不重要了,跑路要緊!
既然人家都準備來一場追獵了,封獄也不可能當待宰的羔羊,坐地等死。
從口袋裏摸出煙鬥向地上狠狠一甩,煙霧瞬間四起,散去之後,封獄早已不見身影。
“哈哈哈,這樣才有意思。”麵具男撫著麵具狂笑,接著開始了自己的狩獵。
封獄那病弱的身體怎麽可能會跑得過麵具男呢?隨著麵具男不斷的靠近,聖經頌聲便越來越大。
不斷回響的聖經頌唱就像是萬聖節麥叔的背景音樂一樣,壓迫感直直地往頭皮裏鑽。
在心裏罵了一遍又一遍體弱多病的身體,封獄咬著牙,向小巷另一端的“出口”跑去。
他記得這條巷子沒有很長。
一快一慢的踩水聲互相合奏,麵具男吹著俏皮的口哨,為枯燥無味的吟誦加上了一絲歡脫,可聽在封獄的耳中,那隻是死亡的喪鍾。
這就是一個玩味的獵手給自己找樂子,特意給予獵物機會讓它奔跑,然後等自己玩夠了再輕而易舉的捕獲撕碎。
巷子好像無與倫比的長。
不對,巷子就是無與倫比的長。
巷子瘋狂的重複著,無限的循環著,封獄為了抓那隻東洋鬼特意踩過點的,以自己的體能,半分鍾就能跑到出口。
可現在已經不止是半分鍾了!
完全感受不到外界……封獄心道。
他明白,這裏已經不是那個巷子了,麵具男不僅屏蔽了自己的聲音,應該還設置了結界。
這裏不止路是循環的,甚至時間也幾乎停滯。
回頭看過去,那個戴麵具的家夥一直都保持著馬上就要追上自己的距離。
跑不掉了嗎?
“別跑了,逃不掉的。”麵具男打了一個響指,兩邊的牆體開始塌陷,碎落的磚石將去路堵上,灰塵落在封獄的格子風衣上麵,非常的狼狽。
死路了啊……
封獄停下來,那個麵具男也停了下來。
可麵具男發現封獄的臉上竟然一點畏懼都沒有,掛在臉上的,竟然是慵懶的詭笑。
難道被嚇傻了?
麵具男將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一把左輪手槍,上麵刻繪著的詭異符號正在發光。
槍口對準封獄,麵具男看著他疲倦卻自信的樣子,眼神逐漸狠戾起來。
扳機扣動,強光從槍口中射出,吞沒了小巷裏路燈的微光,封獄紳士的行了一個脫帽禮,接下了這一槍,然後緩緩的倒在了地上。
死到臨頭還要嘲諷,不愧是你封獄。
麵具男將封獄扛起,前方的磚石開始緩緩複位,變成原來的模樣,結界解除。獵人帶著獵物向著出口,優雅退場。
而與此同時剛剛藏孕婦的垃圾箱被推開,封獄從裏麵掙紮著爬出來。
用煙鬥製造霧氣之後,他就立刻把娃娃丟在垃圾桶裏麵,跑路的時候還演的極其逼真,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應對的策略。
娃娃不止可以催眠,還可以和自己互換,而且在互換後保持自己的模樣一段時間。
可終歸是高估了自己的反應力,那一槍聖光實在是太快了。
但其實如果不行禮的話,就不會受傷。
看著就在不遠處的出口,封獄鬆了口氣,麵具男果然是被自己騙到了,將結界解開了。
聖經的詠唱早已停下,封獄捂住胸口,忍著疼痛,向外麵的霓虹燈光走去,如同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
而就當他離出口一步之遙時,另一邊麵具男肩上的玩偶封獄開始變輕,最後隻剩下一個藍色的布娃娃。
“嘖,忘了這破娃娃不隻能催眠,還能當替身用了……”反應過來的麵具男將娃娃丟在地上,右臂微微抬起,結界再次啟動。
霓虹燈變得虛幻,前路又變成無盡的循環,隻有老舊的路燈燈光依舊閃動,聖經的頌唱更加刺耳,封獄癱坐在地上,絕望湧上心頭。
他看著麵具男將要過來的方向,眼皮變沉,在聖經的精神壓力下昏倒過去。
嗬嗬,隻是給獵人徒增樂趣罷了……
人倒下了,封獄的帽子還在空中“飄**”。
很快獵人帶走了這隻給予他更多樂趣的獵物,真正意義上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姍姍來遲的九科公務員們,看著睡著了的東洋怪物,還有推車上麵的孕婦根本無法揣測發生了什麽。
唯一可以提供他們信息的,是封獄放在垃圾箱裏的另一樣東西——一個定位器……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獄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至於他醒過來的方式就不怎麽舒適了,他是被活生生疼醒的。
纖細並且還帶著鏽跡的鋼絲正在自己雙唇之間穿梭,想要掙紮著阻止,但正被吊在半空中,根本無法反抗。
秋天那帶著蕭索氣息的月光照射進來,封獄的腦子飛快轉動。他忍著劇痛,無神且疲倦的眼睛微眯著,試著搜集周圍的信息。
我是在一個儀式中間,不對,隻是和儀式相似的塗鴉而已。
這裏是爛尾樓,我們市隻有外郊有……
周圍好多屍體,看來應該是麵具男的一個據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巢了。
嗯?怎麽還有一隻受傷的惡魔。
看穿了封獄的想法,麵具男伸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看了,你逃不走的。”麵具男邊說邊笑道。
“我也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畫家,咱們兩個都是神的工具,隻不過很不幸,上麵有些神想要你的命。”畫家邊說邊拎出來一把椅子,坐在了封獄前麵不遠處,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根精致的畫筆。
接著,他開始對著封獄憑空描線,畫筆劃過,封獄身上皮開肉綻。
嘴被鋼絲穿著,封獄咬著牙發出扭曲的悶哼。
“區區這些,根本沒法和我那時相比……”麵具和麵具下充滿怒氣的眼神配合起來及其可怖,“隻是折磨一下後殺了你,根本滿足不了我,上麵的家夥們可沒固定殺你的時間和方式。”
像是這種折磨方法已經玩膩了,畫家站起身,“你讓我失去了親人,我也要你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哈哈哈哈哈!”
“我記得你的親人,好像隻剩下一個侄女了吧……”
“我要讓你體會下這種絕望,然後去死。”
像是步兵觸發了絆雷,封獄眼中的無神和疲倦瞬間消失,轉而替代的,是種令人膽寒的憤怒,但也就像是一場爆炸,轉瞬即逝。
畫家恰好觀察到了這一點,麵具後的狂笑似乎又誇張了幾分,手裏的畫筆又揮動了幾下,砍斷了吊著封獄的鎖鏈,順帶著劃斷了他的手筋腳筋。
“帶你走的時候特意沒把那個定位器銷毀,”畫家做了一個落幕的動作,動作結束,遠方也傳來了警笛的響聲,“聽,九科來嘍。”
“九科裏,有我們的人。儀式,屍體,還有你封獄,隻要稍加運作,很難不聯想是你被惡魔附身幹的哦。”
“還有哦,我很喜歡你這個獵物……很快會有一場絢麗的藝術秀,為殺掉你侄女做鋪墊。真希望你可以從中找到擊敗我的方法。”
畫家轉身離去,而九科公務員們腳步聲也從底層傳了上來,畫家走向樓邊,回首跟封獄告別。
於此同時,一個穿著九科公裝的人發現了封獄和畫家,畫家也朝他揮了揮手,接著一躍而下。
“發現封獄,已經確定被惡魔附身,一級危險等級,申請抹除。”
封獄跪伏在地上,沒有一點力氣,想辯解,但又沒有辦法張嘴。
看來,死定了……
“那可不一定。”一旁受傷的惡魔發話,“封獄,和我達成契約吧,我們互幫互助,向畫家複仇,也能保護你的侄女不是嗎。”
惡魔的語氣,充滿了蠱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