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腳
天近正午時分，光線偏頗繚亂，透過流白與群綠落於地麵，顯出半分秩序，行路人毫不在意，僅是走在沐浴微光的道路上，思考飯食應該何時，或還要不要飯食。
“咱們有帶吃的嗎？”赫米婭和陸觀明翻著背包，問道。
“不知道，應該沒有，午飯就算了吧，我們先趕路。”利茲邊走邊說。
“還有人在發育呢，怎麽能不吃午飯。”赫米婭又說。
“哪位？敝人不需要哦。”陸觀明說。
“她們兩個都是尚未成人的年紀，應該在長身體吧，雖說身高都比我高。”唯一的二十代人赫米婭如此說道。
蓮雨秀麗的麵容略帶一絲稚嫩，鬥篷下若隱若現的褶痕很有生長的希望，確實是少女應有的姿態。利茲就不太好說了，畢竟是長壽的精靈。
“利茲小姐今年芳齡幾何啊？”陸觀明問道。
“八十七，換算成人類年齡大概十幾歲吧。”利茲回答。
“當真？”陸觀明半分疑惑。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赫米婭的頭，又摸了摸蓮雨的頭，最後摸了摸利茲的頭，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
“三位，都有各自的特殊之處呢。”
她們的身體構造對於陸觀明來說完全未知，測不出肉體年齡也是正常的。
“話說你年齡多大啊，之前在家的時候沒提到過呢。”赫米婭自然地問。
“敝人……不記得了。”陸觀明想了一會兒，確實想不出來。
“夜行者的全身都是秘密，最好還是不要多問哦。”利茲回頭，帶著詭異的笑意說道。
“也是。”赫米婭回應道。
一旁的蓮雨沒有獲得期待的回答，略帶失望地轉過了頭，不再注意同伴們的對話。
踩踏土地的靴聲持續不斷，隊伍周圍的景色也逐漸歸於尋常，樹木的密度更加稀少，僅剩一些矮枝與草叢，天空的景象愈發遼闊，顯露出了山峰與雲彩交重的景象。
平靜的路途中，入山口的模樣已經出現在視野的盡頭，與丁香的氣息一同傳入了眾人的感官，宣布首個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而現在，一陣極為急促的腳步聲也接續衝入了耳中，勾起了眾人放鬆許久的警惕。
“這聲音，像是什麽野獸在被趕著跑。”蓮雨仔細地聽，說道。
“彘聲和，鼠聲？”陸觀明辨識不出，疑惑道。
四人還在保持警惕，一隻渾身長滿黑色鬃毛，犬牙外露的肥碩野豬便從右側的樹叢中猛然竄出，它的雙眼驚恐，腳步迷亂，像是攻擊未成急忙逃跑的樣子。
“不對，還有很多。”陸觀明提醒眾人，做出了即將戰鬥的姿勢。
“我聽到了，是巨鼠！”蓮雨說著，站到了陸觀明的背後。
在黑鬃的野豬離開眾人的視野後，右側的樹叢再次竄出一隻與野豬同大的黑皮生物，它長著狹長的頭部，渾圓的耳朵，細長的尾巴，正是所謂的巨鼠。
它追逐逃竄的野豬跑去，身後立即鑽出數隻巨鼠跟隨。其中的一部分沒有急於追趕隊伍，而是停了下來，發現了靜立在道路上的人類。
“這算是正經工作吧。”赫米婭拔劍，問道。
“當然。”利茲急速投出匕首，精準命中了一個巨鼠的上腦。
失去一名同伴後，巨鼠群突然意識到了問題，它們聚集在一起，一同向前奔跑，對利茲發動了衝鋒攻擊。
利茲自覺退下，赫米婭來到前方，她雙手持劍，壓低身子，做好了揮劍的準備。
巨鼠的衝鋒並不平整，而是先後不一，輪番發起攻擊。在即將抵達之時，赫米婭揮出一道弧線斬擊，切斷了前方三隻巨鼠的頭顱，嚇得其它巨鼠都停下了腳步。
見此時機，利茲擲出兩把飛匕，命中了兩個頭顱，又拔出雙劍，向前衝刺而去，擊殺了一隻，僅剩一隻。
那隻巨鼠看到同伴皆死，失去了戰意，想要回身逃跑，被利茲一發飛匕戳中屁股，失掉了遁逃的機會。
留下的巨鼠清理完畢，剩下追逐野豬的巨鼠，利茲前去回收飛匕，檢查屍體，其餘三人觀察野豬逃竄的方向，確定接下來的道路。
“這巨鼠，又是何種生物。”陸觀明並未派上用場，趁機問道。
“吸食魔力後體形變得巨大的老鼠，會棲居在一些陰暗濕潤的地方。”蓮雨解釋道。
“鼠本應靈巧警覺，為何它們顯得如此愚笨。”陸觀明又問。
“魔力變性會讓身體獲得一些東西，也失去一些東西。”後方的利茲說道。
“魔力變性？因魔力而變化了性質嗎？”陸觀明自問自答。
“是啊，很奇怪吧。”利茲回應。
聊完，四人隨著野豬逃跑留下的腳印，開始了追蹤怪物的道路。
草地上的豬蹄印記十分歪斜，它在樹木之間左拐右扭，似乎想要晃過巨鼠。
最終，在一個殺豬一般的叫聲中，眾人發現了它真正前往的方向。
死一般的喊叫從側方傳來，四人立即向東邊奔去，路途尚未經過一半，突然遇到了迎麵奔逃的巨鼠，巧合般地進入了戰鬥。
位於最前方的巨鼠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借勢跳起，急速向利茲衝去。
利茲一發利落的踢擊，將飛來的巨鼠從空中截下，用劍鋒貫穿了頭顱，又掏出兩把飛匕，命中了正在逃竄的兩隻巨鼠。
其餘巨鼠見狀想要直接離開，卻被赫米婭追上，用劍鋒刺穿了身軀。想從後方偷襲的一隻巨鼠也被陸觀明抓起，扔到了較遠的樹杈上，沒了動靜。
“小心點，巨鼠的皮膚多半有毒。”赫米婭提醒。
“放心，敝人不會有事的。”陸觀明回。
至此，目光所及的巨鼠再次被全部清剿，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一共十四隻，沒有活的。”利茲說.
“如果抓到了野豬，它們為什麽要往回跑？”赫米婭發現疑點。
“不知道。”利茲回答，收起了雙劍。
交談結束，四人正要繼續前進，一陣異常的樹皮撕裂聲突然從隊伍的正前方傳來，警醒著感官危險將至。
在間隔巨大的樹木之間，一個黑影急速地飛躍而來，不過幾秒便抵達了眾人頂上的那根樹枝。
趁前方的赫米婭尚未反應過來，使著雙爪立即向她衝去。
赫米婭的視野晚了一秒，來不及舉起劍進行防禦。
正當危機之時，一道青藍流光閃過她的雙眼，近乎一瞬之間扭轉了即將到來的攻擊，將敵人按在了地上。
陸觀明的眼眸捕捉到了黑影的動作，他急速前衝，稍稍低下身子，向上抬起手掌，撐起敵人的腹部，借勢翻轉了她的身體，將其壓在了地上。
他明白這種攻擊方式的弊端，也知道如何一招製敵，隻是選擇會有所不同。
被陸觀明按住身體之後，黑影的真麵目顯露了出來。
從顏麵上看，那是一個暫且稚嫩且懵懂可愛的獸人少女，從身軀上看，那是一個受到過許多傷害，卻仍然活了下來的強悍獸人。不過兩方都有些嬌小，讓人確信這就是位少女，強悍的獸人少女。
“你是來幹嘛的？”利茲有些驚訝地問道。
“你們又是來幹嘛的啊？”被壓著肚子的獸人少女說，聽起來不是很有底氣。
她的頭上長著帶花紋的虎耳，讓陸觀明十分好奇觸感如何。
“我們是委托中的冒險者，你是來做什麽？”赫米婭彎腰問道，聲音沒那麽凶。
“我是來狩獵的獵人，你們為什麽要攻擊我？”獸人少女繼續說。
“搞好先後關係，姑娘，是你先動的手。”利茲亮出劍鋒，說道。
“我在追那些巨鼠，你們為什麽要擋在路上？”獸人少女繼續說，底氣越來越不足了。
“既然沒有惡意，就讓她起來吧。”赫米婭對利茲說，
“對啊，我跳起來的時候可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能不能讓他別摸啦！快放我起來啊！”獸人少女喊叫道。
陸觀明一手壓住她的肚子，另一隻手私自去摸了她的獸耳，讓她現在兩邊都不太舒服。
“不好意思，敝人忍不住好奇。”說著，他鬆開了手，讓獸人少女站了起來。
“不和人類社會接軌的獸人，你最好真的是獵人。”利茲說道。
“我是獵人啦，你看我的身上的傷痕還看不出嗎？”獸人少女反駁。
她的裝束是一條褲裙和的一件短胸衣，沒有穿鞋，大部分的身體都是**在外的，在初秋時節顯得十分清涼。
“獸爪與衝擊痕跡明顯，確是一副獵人的樣子。”陸觀明解釋說。
“看看，還是他比較懂吧。”說時，獸人少女還有一股莫名的驕傲。
“好，那你的獵物呢。”利茲問。
“我的獵物在後麵，是隻野豬。”獸人少女回答。
“迎麵撞上的獵物是吧，你把它身後的巨鼠殺掉了？”利茲又問。
“對啊，不過巨鼠不能吃，殺了也沒什麽用。”獸人少女又答。
利茲看著她久經使用的雙爪與身上透露出的味道，暫且相信了她。
“那就帶我們去吧，正好有頓午飯沒吃呢。”利茲說。
絕妙的蹭飯方式，代價是一次清剿巨鼠的時間。
在一段近乎單方麵的交涉過後，四人小隊與獸人少女坐在了一起，一同等著麵前的野豬被篝火烤好。
較為沉默的氛圍中，陸觀明率先提出了疑問。
“獸人不是與人相同嗎，怎麽會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
“有些獸人在身體能力上會比普通人類強出很多，選擇做獵人並不算差，還能滿足自己的野性，就是日常生活上不會太舒適，可能會受人排擠。”利茲說道。
“那你是為何來做獵人的。”陸觀明就坐在獸人少女的身旁，問道。
“我不喜歡像人一樣生活，就這樣。”獸人少女嘟囔著說。
“依我看，你父母大概都是獸人吧，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野性教育，不喜歡人也正常。”利茲又說。
“那你呢，你不是精靈嗎，為什麽會和人類一起活動？”
“因為精靈不止一種，而我的同伴也不全是人類。”
說著，利茲抬起了頭，看到了蒼穹之上若隱若現的枝幹。
“已經看得到了啊。”利茲默默地說。
“什麽？”赫米婭問道。
“高樹。”利茲回答
“高樹，就是那山巒背後通天無枝的巨樹？”陸觀明問。
“嗯，不過高樹可不是無枝的，我的家鄉曾經就在高樹的枝幹上。”利茲躺了下來，說道。
“竟有此事？”陸觀明又問。
“是啊，高樹的枝幹是觸摸星海的手臂。”
利茲說完，無人再作聲響，直到烤豬滋滋作響，香氣充斥在鼻腔中，眾人開始了午飯的分贓。
根據交涉，獸人少女有權獲得全部的烤豬，但利茲一行人有權奪取烤豬的任何部位，為自己填飽肚子。
其實就是一起吃而已，沒那麽多事。
獸人少女自帶了調味品，與大夥美味地吃掉了一整隻烤豬，她和蓮雨幾乎吃了百分之七十，讓人不禁驚歎獸人的強大。
飯食過後，獸人少女與隊伍同行了一段時間，交代了自己所知的信息。
“你在這裏待了挺久的，有沒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事？”利茲問道。
“沒有吧，我隻看到很多動物從西邊向東邊跑，還蠻急的，就沒了。”獸人少女回答。
“就沒了？”利茲質問道。
“就沒了。”獸人少女再回。
“那我們要走了，你自己小心點。”赫米婭說道。
“再見啦。”蓮雨笑著對她說道。
“好，再見啦。”獸人少女也笑著回道。
離開了荒郊區域，隊伍回到了原本的行程中，如今入山口已近在眼前，隻要做好心中的準備，就可以開始登山之旅了。
“準備好了嗎，小姐們？”陸觀明略微高昂地問道。
“幹嘛這麽興奮。”赫米婭說。
“這久違的上山路，要不要敝人來打頭陣？”陸觀明提出請求。
“不要。”被利茲迅速地拒絕。
“為何呢？”陸觀明又問。
“這裏的山路很繞，分嶺的地方多，容易走錯位置，所以我來帶路。”利茲解釋道。
“行吧，您請吧。”陸觀明略顯低落地說。
蓮雨在一旁笑了笑，並沒有真的上手去安慰他。
山路長，也沒那麽長，探查如今才算正式開始，隱藏在山巒碧色之中的東西都未被發現，許多靈魂仍在沉睡，如同在等待來者一般。
登山，山不語，就像許多運作的事物一樣，不會因為外在的影響做出任何反應，因為其未曾擁有過回應的能力，或是單純不會回應。
答案不會揭曉，直到山向你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