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了她的迷魂藥

林稚住院治療一星期,完美避開期中考。

老師同學過來看望,送的東西放滿了整個病房。

她其實有點意外,以前自己生病在家,後來去學校才知道那天集體活動,整個班的人都去了科技館聽講座。

沒有人跟她講。

就連老師都沒發通知。

何娟收拾東西,看著那些水果和花犯了愁,打算讓林爸爸分兩次帶走。

女孩看看半開的香水百合,淡淡道:“扔了吧,反正都會枯萎的。”

“那怎麽行,都是大家的心意。”

以為女兒是怕他們勞累,何娟忙收拾了,叫她乖乖下去等著。

進入五月後,天漸漸熱起來。

醫院臨河,據說戰時曾經收治過大量傷員,那時河水就沒一天幹淨過。她站在岸邊望,漫天的柳絮飛啊飛的,落地後便成團打滾聚成一堆。

行人頭上沾了些。

她想起一首老歌,發如雪。

哼著哼著,遠處走來個人。

男生戴著口罩,深灰色連帽衫很寬,帽子嚴嚴實實包著臉。就算是這種打扮,她還是一眼認出,麵前的人是季嘉言無疑。

他對柳絮過敏。

……眼睛都有些充血。

看著就像剛剛來到人間,水土不服的惡魔。

男生站到她麵前,神情懨懨的:“好了?”

“好了點。”

季嘉言抓抓眼周,蒼白的肌膚很快紅了。

眼裏全是血絲。

“我媽來不了,讓我來接你出院。”

“嗯。”

“……不開心?”

“開心。”

林稚往前走,領著他走出柳絮的攻擊範圍,看著往來的車流怔怔道:“其實你不用來的……是不是很難受?今年柳絮好多。”

少年扭扭脖子,伸手想推她,觸到女孩頸部嶄新的棉包。

難得沒動手。

“很疼?”

“有點吧,我那會兒沒意識,打了麻藥就睡得更沉。”

季嘉言很少主動跟她說話,這會兒把天聊死了,就插兜在那立著。

他是不喜歡表露脆弱的人,明明難受得要死,背依舊挺得筆直。

就是眼睛紅得滴血,暴露了他的弱點。

林稚有點想笑。

等林爸爸開車過來,兩人就坐到後頭。

林媽媽一直在前麵念叨醫生吩咐的事,還擅自加些別的注意事項,把她以前愛吃的零食說成砒霜毒藥,時不時還要問聽到沒有。

女孩嗯嗯應著。

何娟剛說到深色食物不能吃,會讓傷疤變黑。

林稚淡出鳥的嘴立馬就饞了。

小手偷抓置物箱裏的巧克力豆。

許久沒聽女兒說話,何娟轉過頭來望——帥氣又出息的季嘉言直直坐著,小姑娘靠在他肩頭,睡得很香。

女人笑笑,閉麥了。

林稚為了躲老媽的死亡凝視,情急之下靠的他肩膀。

這會兒吃完嘴裏的東西,又伸過去拿。

季嘉言按住她手,壓低聲音:“聽你媽的話。”

她抬起頭來望他,嘴邊沾著巧克力渣。

那質問的小眼神。

就像童話書裏,偷吃蠟燭的小老鼠。他心中一動,眸光有點不同,就這麽伸手幫她擦,還很自然地伸指到嘴裏嘬了嘬。

是了,他很喜歡甜食的。

林稚心塞一秒,小聲道:“我分你吃一點。”

說完又伸手。

然後又被季嘉言按住。

還是那句很討嫌的話。

“聽你媽的話。”

林稚滿腦子的問號,對上他的眼睛,一瞬清空。

季嘉言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他眸色很淺的,能清晰地看到眼珠的結構,偶爾和日光對上,就像寶石找準了角度瞬息折射。

璀璨溫柔的光,很能讓人發昏。

有點像琥珀,但是比琥珀澄澈。

有點像星辰,但是比星辰溫暖。

女孩心梗得厲害,慢慢靠回去,捂著腦門不想說話。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最完美的克星。

其實很不公平。

她想。

他怎麽就沒有克星呢?

車禍過後,兩家人看著事後報道依舊心驚膽跳。

油罐車的火接連燒了一天一夜才撲滅,被牽連的私家車超過十五輛,三人當場死亡,五人送到醫院後不治身亡。

陶玉齡和車易,如果沒有被林稚擋住。

也會出現在新聞報道裏。

至於是死是傷,誰都不敢多想。

何娟當然是心疼女兒的,罵了一通亂放車鑰匙的老公,也沒和陶玉齡鬧——兩家相處那麽些年,關係很好。

出事後季家全家上門來,就差負荊請罪了。

向來不待見她傻閨女的季嘉言,目光也溫柔起來。

小子的確是很出色的。

林野小築算是這邊的富人區,但凡家裏有點資產的,誰家都瞧不上誰。但唯有季家太讓人羨慕了,父母有能力,那是父母的資本。

季嘉言這個小輩優秀得讓人無話可說。

特別是在一群不怎麽行的死小孩中間,簡直一騎絕塵。

一向隻能上門倒貼的林稚,終於迎來季嘉言的主動探望——他給她帶來了進階版新視野係列習題。

足足十公斤,分兩個箱子裝。

把裏麵的字排起來,能繞地球好幾圈。

林稚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她死,還是想她立馬死。

好好的養病生活蒙上了學習的陰影。

父母還特別支持……

她寫完一個大題,就要趴在桌子上喘氣。

偏季嘉言不肯放鬆的,一眼看出對錯,就在那很乖張地玩打火機。

分明的手指變魔術似的甩來甩去,火花時明時暗,故意往她所剩不多的頭發旁邊一過。

林稚聞到蛋白質燒焦的味道,立馬垂死病中驚坐起。

“不要嚇我啦……嘉言哥哥,我心塞。”

“你還沒到得這個病的年紀。”

“我……早衰。”

“……”

“要不,正常人也不可能剛背過公式就忘呀。”

“……”

有些人的自知之明總是用在奇怪的地方。

她在桌上滾一滾,吃過藥後,睡意濃得化不開,滑著滑著靠到他腿上,歪著腦袋睡著了。

季嘉言收起打火機。

看她臉。

腦子裏冒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那是一種癢癢的,很脹的痛感——有點像被蜜蜂蟄到之後又吃了毒蘑菇,這種感覺陌生到讓他既迷戀又恐慌。

男生摸到女孩癡癡呆呆的小臉。

手指蹭蹭鼻子。

然後拔了一根林稚的睫毛。

她超痛的,彈起來齜牙。

季嘉言按住她扭曲變形的小臉,認真問:“林稚,你給我下了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