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所以**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召南?野有死麕》

先說一件小有意思的事,我在寫《當時隻道是尋常》的時候,寫到《虞美人?曲闌深處重相見》那篇用了這樣一句話開頭:“男女偷會****容易,風流最難。詩經裏的《野有死麇》《靜女》等的風流清潔氣質,到了後來都疏落了。”大概是這句話比較引人注目,好事之徒以為我是身體寫作,力搏出位的那一型,一時之間蜂擁而至,連安全套的廣告都借機給我打上了。

我當時寫這句話是有感而發的。坦白地說,《野有死麇》不是愛情詩,而是**詩。雖然很多詩描寫的,都是**的場麵和對**刺激之感的留戀。但從古到今詩詞的分類裏是沒有“**詩”這一類的,我們一般習慣含蓄地將它掩藏在愛情詩的名下。

這首詩說的就是這樣一個事:一個小夥子在打獵的時候,看中一個美麗的姑娘,他就將自己獵到的獐子用茅草包好放在空地上,等著姑娘走過去察看。這女孩果然不負所望地走了過去!(嘖嘖,女人的觀察力在某些方麵果然比男人敏銳,從古到今哪有女人不貪心!)

小夥子一看時機成熟,就從角落裏“吧嗒”一聲跳出來——呔!手下留情!這是俺的東西!

可想而知,被人發現自己貪小便宜的女生多半會不好意思。這時候,他會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一隻獐子也沒有什麽大不了啦,像我們這種高手那基本是手到擒來,不會落空的!

姑娘可能很含蓄地期待著小夥子把獐子送給他。這男生又想了想,雖說追女要下本錢,可是萬一給了她,跑了以後約不到咋整?還是欲擒故縱一下吧,先不給她。趁機多約她一次。

於是他又約了她,下次吧,咱倆還在這裏見麵,俺打一隻鹿給你,鹿肉可比獐子肉香多了。

女孩答應了,於是有了第二次的約會,想來這男生打獵手段高是一個方麵,另外可能長的也還可以,起碼挺合女孩的眼緣。關於長相問題我們是一定要提出來說的,設想一下要是長成鍾樓怪人那模樣的,即使是打了一車獐子,人家姑娘也不一定敢要吧,別提下次約會了。

中間兩人感情如何發展,就不必一一細述了,關鍵是兩個人進展神速,林間的幽會已經不滿足了,最後一章是小夥子開始毛手毛腳,女的半推半就,想的還細:你別把聲音搞太大,別驚動了我家的狗。

看出來了吧,這已經不是在林間,林間是不會有狗的,有狗也管不到兩人幽會啊,顯然這是漸漸深入腹地了,可能就在姑娘家不遠的隱蔽地方。

我們心領神會,掩嘴偷笑——

**這事,如果幹的好,就叫幽會,幹得不好,就叫通奸。

這個故事呢,還有另外一個開頭的版本:一個女孩在林間(大概是拾柴)勞作。她看見一隻被白茅草包裹好的獐子,以為沒人要,正想撿來著,失主出現了。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她和小夥子認識了,彼此有點意思,小夥子就約她下次再見,並許諾送她一隻鹿……以下的情節發展同上,我就從略了。

其實也怪不得經生腐儒們一看見《野有死麇》就心驚肉跳,頭冒虛汗,也不能完全怪人家神經過敏,這詩也確實是夠大膽夠刺激的,尤其最後一章全是女子口聲。想想這對後世的女孩家家的影響多壞啊,就像我們現在的家長把色情光碟、黃色網站視為洪水猛獸,生怕汙染了未成年人的心靈是同樣道理。

這種“**詩”要是出現在《花間集》或話本傳奇裏也就罷了,偏偏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舉世皆知的儒家典籍裏。這情況就好像世界杯的比賽正在進行,突然跑進來一個高呼XX萬歲的裸奔者,警察看見當然不能不管。

真正的警察肯定要管,自命道德警察的也自覺責無旁貸。麻煩的是《詩經》是孔子刪改的,總不能說自己的先師不對,隻好想盡辦法去遮掩,甚至不惜給詩整容。

於是《野有死麇》這樣的案例經過處理後,就被道德警察們定位如下:“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猶惡無禮也。”(衛宏《詩序》)“貞女欲吉士以禮來,……又疾時無禮,強暴之男相劫脅。”(鄭玄《詩箋》)“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辭,言姑徐徐而來,毋動我之帨,毋驚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凜然不可犯之意蓋可見矣!”(朱熹《詩集傳》)

鐵一般的事實向我們證明,一旦被聖賢之道蒙了心,比豬油蒙了心還難搞幹淨。經他們這樣一說,懷春少女就變成了貞女,吉士也就變成強暴之男,情投意合就變成了無禮劫脅,急迫的相親相愛儼然變成了凜然不可犯的拒絕!

多麽荒誕的解釋,不敢直麵人欲而一定要泯滅人欲!以為這樣就天下太平了。很慶幸我這種個性獨立的人,是生活在現在這樣寬鬆開明的時代,不然,以我的個性,不在壓抑中爆發,就在壓抑中變態。可想而知,那一定是炮灰的命運。

個人爆發的威力等於水管爆了,搞得自己一身狼藉。隻有機會合適的集體爆發才會產生核爆炸般改變世界格局的威力。

《野有死麇》因何給我風流清潔的氣質我也說不清,那是縈繞在腦中的感覺,等到有合適的詞去形容它才破土而出。

風流是不必說了,是覺得中國人骨子裏都是風流的那一類,不然那些淹然百媚、花團錦簇的文章哪裏來?恐怕也輪不到我在這裏胡說混飯吃了。

清潔卻要明白地說一下。《野有死麇》是“詩**”,像真正好的情色小說一樣,把愛欲的本質用詩的方式展現出來,與“**詩”是有天淵之別的。

做率性而為的人,愛就愛了。怕什麽!到了兩情相悅的時候,情欲因愛衍生,靈肉交融是多麽美好的事情。為什麽要刻意的壓抑,規避?要忠於自我,有擔當而無須畏懼。

禮教這隻老虎,早就該把它打死,然後頭也不回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