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從求學到求婚,從初遇到餘生

很難想象林徽因這個充滿感性的女詩人,內在裏其實是個情感單純的理性女人。對此,林徽因自己倒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認知,就如她自己所言,外人眼中的林徽因,不過是他們想象出來的美好幻影,而不是真正的林徽因。或許能夠真正讀懂林徽因單純理性真性的人,也隻有與她相濡以沫一生的丈夫梁思成了吧。

1919年,梁思成在父親梁啟超的吩咐下,到林長民家拜訪,或者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相親。相親的對象,自然就是林長民的長女林徽因了。戀人之間的初見,總是那麽令人難忘,哪怕時光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後來已過古稀之年的梁思成再回憶起他與林徽因的初見時,眉間的褶皺立刻便舒展開來,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依然清楚地記得林徽因當時的穿著裝扮。一個穿著淺色半袖短衫、深色綢緞裙子的小姑娘,梳著兩條馬尾辮,精致的五官中那一雙明亮的眸子即充滿了活力與神采,又透露著聰慧與典雅,這個玲瓏少女宛若雨後美麗的山茶花,嬌豔而不失清新。當時的梁思成隻有十八歲,林徽因十五歲,都是充滿朝氣的花樣年華。但少年梁思成留給林徽因的第一印象卻是一個戴著黑色圓框眼鏡,略顯木訥的小學究模樣。

這並不是一場特別正式的相親儀式,梁啟超與林長民見梁思成與林徽因倆人也聊得來,雖然兩家人也有了訂婚一說,但也沒有定下特別具有約束性的婚約。梁啟超與林長民,對待兒女的戀愛和婚姻都持特別開明的態度,都表示這場並不正式的相親與婚約僅僅代表了,父輩給他們牽線搭橋創造的交往機會。如果日後,梁思成與林徽因各自有了更喜歡的對象,那也由他們去,自由戀愛,絕不強求。

可能是出於少男少女的靦腆羞澀,剛剛定下婚約的林徽因與梁思成,最開始並沒有特別頻繁的接觸,又過了幾個月,林徽因隨林長民旅歐,期間更是沒有任何交流。等到兩人再見之時,已經到了1921年秋天,也是從這時候起,兩人開始頻繁接觸,各自傾心情愫漸起,並且正式確定了戀人關係。也許是在歐洲經過與徐誌摩的短暫接觸,讓林徽因在情感和對婚姻選擇的處理上越發成熟睿智,也越發堅定了她要與梁思成在一起的決心。而徐誌摩與梁思成顯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無論是性格秉性或為人處世。

盡管林徽因在旅歐期間,與徐誌摩之間產生過朦朧的情愫,但經過慎重的考慮,林徽因還是認為略顯少年老成的梁思成更適合托付終生。後來的事實也充分表明了,當時還不到二十歲的林徽因在感情處理上是多麽睿智,梁思成的確是一個盡職盡責、包容大度的好丈夫。

在這裏還不得不提一下梁思成的家庭關係。與林長民一樣,梁啟超也有兩個妻子,不過又與林家不同的是,梁啟超與自己的兩位妻子感情都特別好。更難能可貴的是,梁啟超的兩位妻子之間感情也特別融洽,他們整個家庭內部,從父母到子女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紛爭。梁啟超的兩個妻子對底下孩子們,無論是不是自己親生的都能做到一視同仁。梁家底下孩子們從來也不認為他們的兩個“媽媽”有什麽遠近親屬之別。

梁啟超雖然娶了兩個妻子,但他卻是那個年代第一批極力推動一夫一妻製改革的人。他之所以娶第二個妻子,也是因為梁思成年幼時身子瘦小體弱多病,他夫人怕孩子夭折梁家斷後,主動撮合梁啟超納了自己的貼身婢女為妾。梁啟超雖然沒能在一夫一妻製上以身作則,但他卻一直給自己的孩子們灌輸這樣的觀念,教育他們在感情婚姻上應有忠誠之心,不可見異思遷而做出有損私德之事。這樣的家庭關係無疑是林徽因十分羨慕的,而這樣的家庭教養也是林徽因十分欣賞的。她也相信在這樣家庭中教育出來的子女,多半也會是一個戀家顧家的人,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充滿感性的林徽因在個人感情處理上總是那麽慎重而理性,雖然她始終也沒有學會遮掩自己的真實情感。經過一段時間的頻繁接觸,林徽因與梁思成之間對彼此的了解也更深了。林徽因發現梁思成雖然話不多,卻在學業上也極為較真,絲毫沒有舊文人死讀書、讀死書的那種迂腐勁兒。相反,梁思成當時年紀雖輕,但學習態度十分務實,他家學以中華傳統文化為主,上學時又以西方新式教育為主,稱得上是學貫中西、文理兼備。而且他性格儒雅,對人對事謙遜有禮,性格溫和大度,有極大的包容心。

在梁思成眼中,林徽因也不再單單隻是那個讓他為之驚豔的鄰家小妹模樣。而是一個你永遠也猜不透她知道多少、懂得多少、又能做出多少事情的寶藏女孩兒。在學習上,出身書香世家的梁思成,從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學霸級”人物,然而在麵對更加聰慧的林徽因時,梁思成總會顯得自信不足,這和無論麵對誰都自信大方的林徽因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然脾氣秉性有所不同,但是林徽因和梁思成同樣出身書香世家,從小被灌輸的教育理念相近。因而,隨著相處越多,林徽因和梁思成兩人越發覺得,他們彼此之間內在靈魂是無比契合的。

俗話常說,患難見真情,這句話用在林徽因和梁思成的交往過程中再合適不過。說起讓兩人感情迅速升溫的一件事,還要從發生在梁思成身上的一件“慘事”說起。一天,梁思成騎著哈雷摩托去找林徽因時,因為在街上碰上了示威遊行的學生隊伍,為了躲避騷亂的人群,一時混亂下,騎著哈雷摩托的梁思成和總統府的汽車發生碰撞,梁思成身受重傷被送進了醫院。這次車禍受傷讓梁思成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期間還做了五次手術,在術後還留下了兩腿長短略有差距的後遺症。而這段時間,都是林徽因在無微不至的貼身照顧他,幫他帶飯、洗漱、擦拭身體。等到梁思成的身體休養好之後,為了能讓兩個孩子有更好的發展前途。1924年6月,在梁啟超的聯係安排下,林徽因和梁思成獲得了半公費半私費赴美留學的機會。

但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梁思成都對自己將來選擇什麽學業、從事什麽事業感到十分迷惘。而當時林徽因已經堅定了自己將來要攻讀建築學、從事建築師的理想。當第一次聽說林徽因立誌當建築師後,梁思成當時的反映,就如林徽因在英國倫敦時麵對英國女房東的表現一樣,下意識問她,建築師不就是蓋房子的泥瓦匠嗎?這個行業也有女性從事嗎?林徽因笑著跟梁思成解釋了建築師的工作範疇,講述了建築所承載的不僅僅隻是應用的實用性,還要強調美觀和某種文化表達,而古老的建築還是一種民族曆史文化的傳承見證。梁思成自小就喜歡繪畫,也有一定的美術天分,不過他的繪畫功底基本功紮實卻缺乏飄逸性美感,屬於基礎有餘而靈氣不足。

林徽因了解到這些並看過梁思成的美術作品後,敏銳地意識到梁思成很適合做一名建築師,因為建築師設計建築圖紙,需要的是精確細致的線條表達而並不苛求什麽飄逸性的創作。而且,梁思成務實、嚴謹的學術態度也非常適合學習和從事這一行業。於是從那時候起,林徽因就有意無意地把梁思成往建築方麵引導。通過那一段時間與林徽因的頻繁接觸,梁思成受到林徽因的影響,也逐漸確定了自己攻讀建築學、從事建築師的理想。

經過三個月的航行顛簸,1924年9月,梁思成和林徽因到達美國,經過考試他們以優異的成績如願進入了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美術學院學習。之所以選擇賓夕法尼亞大學,兩人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因為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建築專業是全美最好的。不過不同的是,梁思成攻讀的是美術學院建築係,而林徽因攻讀的是美術係。當時的賓夕法尼亞大學美術學院建築係並不招收女生,理由是當時報考建築係的幾乎都是男生,而建築係又需要經常熬夜繪圖,這樣的學習環境對女生不太方便,所以不招女生。無奈之下,林徽因隻能退而求其次,在美術係注冊學習,但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建築理想,林徽因重點選修了建築係的主要課程,在之後的學習中也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建築係課程上。

初入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林徽因和梁思成因為國家積貧積弱常常受到外人的輕視和鄙夷。一些自認為血脈高貴的白人學生,甚至常常對他們進行種族主義嘲諷,這樣的事情在當時的中國留學生身上並不算稀奇。林徽因和梁思成也暗下決心,一定要以出色的學習成績來狠狠反擊這些不公平的嘲諷,用實力來打破那些自以為是的西方人強加於中國人身上的傲慢與偏見。一個聰慧並且十分具有人格魅力的人無論身處何地、麵臨怎樣的環境都能很快散發自己身上的閃光點,林徽因正是這樣的人。僅僅幾個月後,林徽因便憑借自己出眾的才華在賓夕法尼亞大學一鳴驚人。當時正值聖誕節,賓夕法尼亞大學舉辦了一場聖誕卡設計比賽,林徽因用點彩技法畫的聖母像極其具有歐洲中世紀風格和質感,在一眾設計卡中脫穎而出。值得一提的是,這張聖母像聖誕卡至今還被保留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檔案館中。林徽因畫的聖母像聖誕卡之所以那麽好,這得益於她當年的旅遊經曆,更得益於她在英國倫敦那個愛好繪畫、愛好歐洲中世紀建築的女建築師房東。她既是林徽因學習、事業上的指路人,冥冥中也是林徽因一生的貴人。

1925年林徽因父親林長民,因為參與奉軍內亂不幸被流彈擊中去世。梁啟超得知後,第一時間將這一消息告知了林徽因,去信安慰,並在信中表示,學費之事不必掛心梁家自會資助,梁家會把她當做自家女兒一樣對待,希望林徽因能和梁思成盡快結婚以告林長民遺願。

為了能讓林徽因能夠安心在美國讀書,遠在國內的梁啟超先是找到閩侯林氏家族宗親商議確定了幫扶林長民家眷的計劃。接著又親自找到當時的北洋政府,主動頂替了林長民生前的工作職務,然後將這一份工作薪水全部寄給林家,用以撫養林長民的家眷遺孤。

得知梁啟超為自己家族付出了這麽多,悲痛中的林徽因在認真考慮後,覺得現在自己還是應該聽從梁啟超的建議,以學業為重。林徽因無比清楚,父親林長民希望自己能夠成家,但他更希望自己學有所成後將來以報效祖國。對於林徽因的決定,梁啟超和梁思成也很理解。但是至親離世的悲痛卻也是誰也無法替代的,在林徽因的那段至暗時間裏,梁思成也隻能通過默默的陪伴和守護好讓林徽因依然能夠隨時感受到親情的慰藉,幫助她盡快走出喪父的悲痛。自從得知父親離世的消息後,林徽因在學習上更加刻苦起來,這既是她轉移悲傷的辦法,也是她告慰父親在天之靈的方式。

當時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係的學生後來每每回憶起林徽因這個讓他們印象深刻的中國女同學時,腦海中經常會想起這樣一幅場景:一個瘦小的中國女孩兒,經常坐在後排靠窗位置的旁聽座椅上認真地附身繪圖,整個建築係教室隻有她一個女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繪圖板上菱角分明的建築繪圖線條和這個中國女孩兒柔美的臉龐形成了強烈反差,但熟悉她的人沒人會懷疑她的能力。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用第一名或第二名的成績打破了大部分人對女孩不適合從事建築師的偏見謬論。哦,順便還要強調一下,那個偶爾將她擠下第一名寶座的還是她的未婚夫,一個同樣來自遙遠中國的梁思成先生。偶爾感覺到累了,她會透過窗戶看向教室外,她的目光似乎從來也沒有聚焦在教室外的某一處景致上,她總是目光深邃地看向遙遠的地方,那個方向是她祖國所在的方位。

林徽因優異的學習成績不但震驚了那些原本傲慢的西方學生,更是深深震撼了學校的教授,再加上她英文流利表達能力也非常出色,學校建築係特聘她為建築設計教師助理,而後不久又升任為了課程輔導教師。這樣的事情,此前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可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而這時候距離林徽因入讀賓夕法尼亞大學也才不到兩年時間,其才華、其能力足可見一斑!林徽因走出喪父的悲痛學業蒸蒸日上時,梁思成卻陷入了迷惘苦惱之中。

建築學的課程是十分枯燥乏味的,每天大部分時候幾乎就是重複的繪圖、繪圖、再繪圖。但是課程的枯燥梁思成還可以忍受,更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係的課程所講的西方知識體係、西方話語權體係、西方審美體係,與梁思成自小所耳濡目染所接受的中國傳統教育、東方價值觀體係、東方審美認同有很大的出入。事實上梁思成並不是一個不能接受西方新事物的中國傳統文化頑固派衛道者。相反他十歲之前隨梁啟超在日本東京避難時接受過西式教育,對於中西文化衝突有很強的理解力和包容性。

但是讓梁思成不能接受的是,在當時以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係為代表的西方建築界普遍標榜西方建築體係,自古以來就擁有對東方建築體係的領先性。哪怕是小部分對中國東方古建築有外部審美認同的西方學者,也認為以中國為代表的東亞古建築體係已經遠遠落後於這個時代,在各個方麵都不能和西方建築競爭。梁思成覺得如果自己一直這麽沉浸在西方知識體係、西方話語權體係、西方審美體係的學業學習中,那麽遲早會變成一個隻知死板繪圖的“畫匠”建築師,成為一個西方知識體係的傀儡代言。這是梁思成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因為他的理想是“師以夷長以興國”,但完全的“師以夷長”而摒棄本民族文化精髓則是梁思成所不願看到的。對於梁思成所感到困惑的事情,自留學以來林徽因也一直在思考這樣的問題。但她性格豁達,對中華文化更具有文化自信,因而她卻並沒有過多地為此感到困惑。並時常用自己對中西文化衝突的理解來開導陷入迷惘的梁思成。

1926年,費城當地《蒙大拿報》一篇訪問林徽因的文章,便清楚滴記錄下了林徽因對中西文化衝突的理解:自西方工業革命以來,西方領先中國、領先東方乃至領先整個世界是不爭的事實。為了尋找富國強民的路徑,中國自戊戌變法以來就一直在試圖探尋“和世界接軌”的路徑。然而,在“和世界接軌”的口號下,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獨創藝術卻在被無情的踐踏,哪怕這些傳統文化和獨創藝術有很多依然具有其先進性、獨創性和高度的審美性,卻依然難逃被西方文化、審美淹沒的浪潮。

我們承認西方近代以來所取得的科學文化藝術成就,在中國也應該有一場運動去讓國人清楚的認知西方科學文化藝術,但這絕不代表西方科學文化藝術將會全麵取代我們本民族的東西。林徽因更是借助《蒙大拿報》驕傲地向世界宣告:“等我回到中國,我要帶回什麽是東西方碰撞的真正含義。”林徽因這一番擲地有聲的采訪徹底驚醒了梁思成,他明白過來,自己之所以會對中西文化衝突感到困惑實際上是因為動搖了民族文化自信。以公正的學術態度去對待中西文化衝突,堅定自身對本民族文化的信心,即便是西方文化體係暫時占據世界話語權主流那又如何,隻要堅守信念和理想,終有一天會讓中國建築、中國建築文化驚豔整個世界!

林徽因與梁思成兩人性格、能力上的互補以及默契配合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期間就已形成。

性格上,梁思成無論是在生活、學習、工作中都是一如既往的儒雅穩重、認真務實,言語雖然不多卻也不乏幽默之舉,這份幽默無疑是受林徽因影響所致。而林徽因生活中性格開朗,活力健談,善於交際,時而也不乏俏皮之舉,但是在學習和工作上卻又分外認真和務實,這多多少少是受到梁思成影響的。

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時,有時建築係布下作業後,思維敏捷想象力豐富的林徽因很快就能畫出極具創意的設計草圖,然後將這個簡單的設計草圖直接丟給梁思成,然後也不過多解釋便甩手而去。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博學多才的梁思成也總能準確地捕捉到林徽因所畫設計草圖中想要表達的東西。很快便會根據草圖畫出十分工整、漂亮而又完整的建築作業設計稿。

有時候拿到梁思成的完整設計稿後,就連林徽因自己都會感到不可思議,梁思成的設計稿不但完全展現出了她設計草圖中想要表達的東西,甚至還會完善個別不足的地方。

在當時梁思成擁有出色的設計構圖能力,但是他的文字表達能力卻不是特別出色,尤其是英文表達能力往往不能充分說明自己的設計意圖。因此,有時候他完成設計稿後經常會由林徽因代為完成設計稿的文字解釋內容。而他和林徽因之間的溝通卻僅需要簡單的幾個字詞,擁有深厚文化底蘊以及默契的雙方立刻便會完全會意。當時他們的同學都不禁驚歎他們倆人簡直就是建築界的“最佳拍檔”,是天作之合。

在課餘生活上,當時還十分年輕的林徽因就如一個充滿無窮精力的可愛精靈一般,總愛去體驗一些新奇事物,也總愛去搞一些在梁思成看起來十分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在他們留下的一張參加學校派對活動的照片中,林徽因自己扮作了身穿旗袍頭戴滿清發飾的軍閥姨太太,而把梁思成裝扮成了一個身穿長袍、頭戴軍閥帽子,嘴上還畫著彎曲胡子不倫不類的醜樣子。林徽因似乎是借梁思成的這一副裝扮來諷刺國內軍閥即封建又專製的醜陋嘴臉。

盡管梁思成搞不懂林徽因所搞的各種古怪,但他還是願意耐心陪著她去玩、去鬧。不會寫詩、寫情書,更不懂得說甜言蜜語的梁思成,在麵對林徽因時隻會做兩件事,默默地陪伴與無限的包容。在梁思成看來,隻要林徽因玩得開心,那麽他也高興。那時候才貌俱佳的林徽因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內追求者眾多,這些人以為沒有什麽花花心腸的梁思成遲早會退出這場爭奪戰。但梁思成麵對這麽多自作多情的“情敵”卻隻用了一招——那就是日日不離地陪伴林徽因。

每當回憶起他們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時的經曆,林徽因總會笑著數落起梁思成來。在絕大多數時候梁思成都會形影不離地 跟著自己,可是一到周末或放假學校或同學組織派對或郊遊時,這個家夥卻又沒了身影或找各種各樣的蹩腳理由推脫不去。性格內斂的梁思成自然是極不適應那種人多的喧鬧環境,每次都需要林徽因好說歹說地說服梁思成參加活動。在別的事情上都是梁思成照顧林徽因,唯獨到了這種活動上林徽因就需要“還債”來照顧梁思成了。盡管內心再不情願,但每次梁思成還是禁不住林徽因的軟磨硬泡,隻能硬著頭皮去參加活動。但讓林徽因懊惱的是,每次自己盛裝打扮參加活動時都沒能博得梁思成的一聲讚美。

有時候調皮的林徽因會在梁思成麵前故意轉動著舞裙擺出一個優美的姿勢,然後用幾近直白的話來引導他讚美自己:“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這樣魅力出眾的女子恐怕都會暈過去吧?”

但回回都讓林徽因失望的是,梁思成最多隻會點點頭,有時甚至還會不解風情地反駁道:“我是男的,我沒暈。”

這時候意識到林徽因表情失落的梁思成又會憨笑著來給林徽因道歉,盡管他始終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又在什麽地方惹到了自己這位調皮的未婚妻。或許,少年男女最美的愛情模樣也莫過於此了——你在鬧,他在笑。

林徽因也漸漸在梁思成的陪伴與包容下對他產生了難以割舍的依戀。慢慢地,這份依戀又成了一種習慣。在她眼中無論自己做什麽,都會得到梁思成的支持與守護。對林徽因而言,梁思成既是自己的戀人也像是一個寵愛自己的大哥哥。也許當時的林徽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愛情漸漸發酵成了這種難以言說的親情依賴時,她和梁思成注定今生已經離不開彼此,這或許就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吧。從相識到相知,從初遇到餘生。

1927年,林徽因和梁思成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在即將臨近畢業之時,梁思成和林徽因又細談了他們將來的打算。一直看似不怎麽關心政治的梁思成卻表露出了時值國家危難之際所學不能從政救國的遺憾,而林徽因對此卻不知該如何勸解了。盡管她身為女兒身,但是自小受到家族一門忠烈的影響,又何嚐沒有願以身報國複興中華的拳拳之心。好在梁思成也把自己的這份遺憾寫信告訴了他父親梁啟超,梁啟超在給梁思成的回信中以一個長者的智慧,對同時陷入迷惘的梁思成和林徽因進行了解惑。

在信中梁啟超說:“要各人自審其興之所近何如,人人發揮其個性之特長,以靖獻於社會,人才經濟莫過於此。”並舉例說明如唐朝盛唐年間對國家貢獻較多的興國者是姚崇、宋璟等人,李白、杜甫才名大雖於國貢獻不如姚崇、宋璟。但若縱觀曆史,倘若盛唐隻有姚崇、宋璟,而沒有李白、杜甫,總歸是少了顏色的。

梁啟超在信件中還教導梁思成和林徽因,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他們畢業後可不必著急工作之事,因為三年的大學生活實際已把他們困在了一方小小的教案小天地之內。因此他們畢業後首先應該到歐洲遊曆一番,博學廣聞增加見識閱曆,以擴充自己的眼界、胸懷,印證自己的所學。最後又引用曾國藩的話諄諄告誡告誡道,莫問收獲但問耕耘,不要多想將來成就如何,隻管盡自己全力去做,此生便已無憾。

梁啟超信中的教導讓梁思成和林徽因茅塞頓開,也更加堅定了他們今後投身自己更加擅長且熱衷的建築事業,而不再過多參與政治的決心。人各有所長,隻要有報國之決心,各行各業具有其用武之地,林徽因和梁思成堅信,他們的所學所能終有一日會貢獻於國家、貢獻於民族、貢獻於人民。不得不說,梁啟超雖然並不算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但他卻無愧於一個成功的父親,無愧於一名出色的家庭教育者。

從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後林徽因又在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學習了半年。之後又和梁思成輾轉來到了加拿大溫哥華。因為當時梁思成的長姐梁思順、姐夫周希哲正在溫哥華的中國領事館內任職。林徽因和梁思成就在他們的見證下在溫哥華中國領事館內舉行了一場西式婚禮,這一切都是如水到渠成般那麽自然。

他們結婚的日期是3月21日,之所以選擇這一日期是為了紀念我國宋朝著名的建造學家,著有我國第一部建築專著《營造法式》的李誡。一說是因為據傳李誡的墓碑上刻有這個日期,另一說是因為整個大宋王朝(包括北宋南宋)加起來共虛曆321年。

而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對於李誡的敬仰還可以從他們後來給兒子取名 “梁從誡”也可看出,“從誡”意為“師從李誡”。也許這就是獨屬於中國建築家的浪漫吧。對於渾身都散發著魅力光輝的林徽因,即便是自身已經十分出色的梁思成依然時時感到壓力,雖然他很少表露出來。

結婚當晚,梁思成終於對林徽因說出了藏在他心中許久的一個問題:“為什麽是我?”

林徽因看著眼中閃爍著真誠與癡心的梁思成,微微一笑,由衷地說:“答案很長,我用一生去回答你!”

婚後,林徽因和梁思成沒有在溫哥華多做停留,便又按照之前梁啟超信中的建議去到了歐洲遊曆。這次歐洲遊曆即算是他們的婚後蜜月旅行,更多的是對歐洲古建築的一場考察之旅。他們從南到北先後遊曆了希臘、意大利、西班牙、法國等地。一邊遊玩,一邊重點細致地考察了古希臘建築遺址、歐洲中世紀古建築等歐洲各國知名且具有特色的建築及建築遺址,拍下了大量的建築照片,為今後的學術研究保存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除了實地考察之外,他們每到一地都會購買當地有關建築類的書籍並最終帶回了國內,這些建築專業書籍後來在他們組建國內大學建築專業的時候,為擴充國內建築學資料體係起到了很大作用。

在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倆人正遊曆歐洲時,梁啟超也開始為他們回國後的事業忙碌起來。當時,清華大學和東北大學聽說梁思成、林徽因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係畢業後,同時給他們下了聘書。經過梁啟超的一翻聯係安排,東北大學願意全力資助梁思成組建國內首個建築係專業,梁啟超認為東北大學更適合梁思成、林徽因發展事業,於是又匆忙往歐洲去信將自己的建議告知了梁思成他們。

林徽因和梁思成聽從了梁啟超的建議,決定前往東北大學任教。1928年8月18日,經過四年多的外出留學他們終於再次回到了祖國。因為祖父母和她父親林長民都已去世,林徽因在去東北任教之前,先回了一趟福建老家探親祭祖。期間,她又應福州當地學校邀請,做了兩篇題目為《建築與文學》和《園林建築藝術》的演講,在師生群體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師生聽眾即驚歎於林徽因一個女人從事建築師的開創之舉,更驚歎林徽因的熠熠才華。此外林徽因還為她叔叔林天民投資的福州東街文藝劇場進行了建築設計。

回國後經過一番奔波,林徽因到東北大學的時間比梁思成要晚一些。但她顧不上旅途奔波,也顧不上東北的嚴寒天氣帶給她的肺病折磨,不遺餘力的幫助梁思成展開了在東北大學組建創立中國國內首個建築學係的工作中。東北大學建築學係正式建立後,林徽因依據自身擅長,主講《雕飾史》和專業英語。

每天忙碌的工作讓林徽因感到無比的充實,哪怕再忙、再苦,她也絲毫不覺得疲累。但是,她畢竟生於南方、長於南方,很不習慣東北的氣候。再加上她從小就有肺病的老病根,這個病很怕嚴寒天氣,到東北後林徽因時常受到肺病的折磨,但外柔內剛的林徽因卻也絲毫沒有因病而耽誤過一天工作。直到1929年8月,因為臨產期已近,林徽因這才放下東北大學的工作回到了北平待產,不久後便在北京協和醫院生下了一名女兒。為紀念對她恩情猶如生父的公公梁啟超,林徽因給女兒取名梁再冰。因為梁啟超的書房雅號便是“飲冰室”,而梁啟超也是在這一年剛剛故去不久。

孩子的出生讓這個小家庭更加溫馨起來,當然林徽因和梁思成之間偶爾也會鬧一些小矛盾,發生一些爭吵。但是在這時候性格直率心直口快的林徽因往往會占據“爭吵戰場”上的主動權,不善言辭的梁思成往往會被林徽因連珠炮式輸出嗆的說不出話來。對他們家特別熟悉的人還因此給梁思成去了一個“煙囪”的外號,意味“隻會冒煙的出氣筒”。

當然,林徽因無比清楚梁思成吵不過自己更多的是因為他在讓著自己,是在包容甚至是在放縱自己將心中的悶氣發泄出去。而他們之間的爭吵其實也都不是因為什麽大矛盾,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兩人的脾氣秉性不同引發的生活瑣事摩擦而已。雖然每次自己都能在爭吵中大獲全勝,但林徽因自然也不是那種咄逼人的性格,每當家裏的傭人或是其他外人在場時,她十分注意維護梁思成的麵子。這時候林徽因通常會用別人聽不懂的英文或閩南語提醒梁思成自己現在因為什麽事而很不開心。

很多人都說林徽因和梁思成是完全不同性格的兩種人,或許從外在表露出來的性格來看的確是這樣的。但是如果深入剖析則會發現,兩人其實擁有相同的內在性格——單純、質樸、理性。在林徽因與梁思成的感情和婚姻中沒有太多的浪漫唯美,也沒有什麽轟轟烈烈,他們擁有的隻是質樸無華的日複一日。但珍貴的是,在他們共同生活的幾十年裏,這質樸無華的日複一日卻又沒有一絲煩絮和焦躁。盡管他們偶爾也有矛盾,時而也會爭吵,但無論什麽矛盾與爭吵都會很快化於彼此間的坦誠和包容,從來不會讓這些生活中的“不良調味劑”汙染到他們甜蜜的生活。

轟轟烈烈的愛情常見於傳說和戲劇,質樸無華的長相廝守才是愛情最本質的模樣,一如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愛情與婚姻所詮釋的那樣——平凡而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