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金嶽霖：煙火年年，遲暮爾爾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這看似詩歌一般的句子，其實是林徽因去世後，金嶽霖為其題的挽聯。靈感源於林徽因所著詩歌《你是人間四月天》。短短十四個字飽含著金嶽霖對林徽因的極致情感。那些煙火年年的歲月裏，到頭來不過是美人遺憾身故，追求者白發遲暮。金嶽霖到底對林徽因是一種怎樣的愛情呢？這便要從初相識開始講起。
五月，夏蟬剛開始鳴叫的季節，空氣有些微熱和雜亂，金嶽霖出生了。他出生在湖南一個洋務派的官僚家庭中，其父親曾是金礦局的總辦，母親也有三品淑人的誥命在身，家世顯赫，家境富裕。不止如此，金嶽霖還有六個哥哥，前三個哥哥均被父親安排妥當，到了他這裏，父親幹脆不管了，任由孩子們自己發展。金嶽霖和六哥的感情最好，是玩伴也是兄長，六哥帶著他玩耍，也管著他讀書識字。清末是動亂時代，當時人人都生活在國家即將被分裂的恐懼中。金嶽霖記得小時候流傳過這樣一個歌謠：“中國若是古希臘，湖南定定是斯巴達。中國若是德意誌，湖南定是普魯士。”小孩子哪裏知道歌謠的意義，隻不過唱著玩而已。可金嶽霖不同，他思維敏銳，家裏又有政治氛圍，了解國際局勢，掌握國家大事是必修課。他很清楚歌謠意味著什麽，從那時起愛國的種子也在他心裏狠狠的紮下了根。
在外人眼中，金嶽霖從來沒有標榜過自己是愛國人士，可是骨子裏的愛國意識從未動搖過。就如他的感情觀一般，深沉而富有內涵。這個世界上有人愛的響亮，就有人愛的默默無言，金嶽霖是後者。他愛上一個女人，就要做她的鄰居，默默守護著她。教育對人的思維方式起到決定性作用，明德學堂是金嶽霖的第一所學校。該校由胡子靖在長沙創辦，教授四書五經等中國傳統教育。接觸到國學後，金嶽霖極愛水墨畫，甚至在報紙上看到的山水畫也要小心翼翼的剪下來保存，金嶽霖喜歡國畫中的意境，自己喜歡的畫要日日拿出來欣賞，到了愛不釋手的程度。
藝術修養體現在各個方麵，金嶽霖對衣服十分考究，他喜歡白色，所以對白蓮花般的女子鍾情一生。白色象征著純粹，這也是他對愛情和世界的態度。我們可以想象小小少年身著一襲白衣，伏在案板上認真作畫，足以稱之其：案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時間來到1907年，金嶽霖離開明德學堂，來到美國教會創辦的雅禮大學預科學習。了解金嶽霖的人都說，他是紳士，紳士一詞比較西方化，我們可以推測雅禮大學對他的影響是比較深的，至少他是從這裏開始學做一名紳士的。當然在雅禮學堂學的不隻是西方學科，還有西方文化和生活習慣。清末正是新舊文化對立最為嚴重的時代，金嶽霖是典型的中西合璧，他可以和好友一起品茶論畫，也可以在咖啡廳裏享受西洋情調。因此他有很多朋友，與其愛好廣泛、生活包容性強這兩個優點息息相關。時光如白駒過隙，十六歲的他考上了清華大學。在清華讀書，他很知足，唯一不滿意的地方是清華食堂的口味讓他難以適應。不過在清華學習不久，南方革命開始，清華學子幾乎走光，他不得已放棄學業去投奔了六哥。
兵荒馬亂的時代，人人惶惶不可終日，大家都不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麽，叛逆的金嶽霖在此時剪了辮子，他的父親是清朝官員，兒子竟然剪了辮子，這在外人看來大逆不道，但金嶽霖才不理會這些，想怎麽活便怎麽活，想做什麽就要立即去做，或許“隨性”二字用在他身上最合適不過了。再次回到清華時，大辮子老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多金發碧眼的洋老師。列強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們不隻要占領中國的土地，還要奴役中國人的思想。許多年之後，金嶽霖回憶起這段時光曾感歎：美國人打著教育的幌子，實際卻打著文化侵略的主意，我們的中國文化這樣深厚，怎麽可以沒有自己的哲學體係呢？少年強則國強，也許從清華讀書開始，金嶽霖便下定決心要創辦中國的特色教育，梳理中國獨有的哲學體係。十九歲時，金嶽霖從清華畢業，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青蔥少年，經曆過失去至親的痛苦，同時他也為國家命運而憂慮，成年的金嶽霖褪去年少稚氣，反而更具清俊風骨，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馮友蘭評價金嶽霖：如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嵇康，嵇康在臨死之前還要彈曲，可見其灑脫。晉人風流，文人散漫豪放不羈，金嶽霖天性爛漫，率性隨意，的確有魏晉遺風。金嶽霖在美國讀書時，聽聞袁世凱要稱帝，心懷國家且接受過新文化教育的青年，卻站在美國的大街上嚎啕大哭，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國家前途渺茫，未來該何去何從，懷揣著對祖國的擔憂，金嶽霖從商科畢業後，轉而去學政治。不過天性使然，金嶽霖天生就是單純散漫的性格，哪怕到了二十二歲，他還是沒有忘記調侃自己的老師。在美國學習的六年，自由開放的學習環境在金嶽霖本就活潑的性格中注入了更多活力。也許受文化環境影響，金嶽霖比傳統中國男性多了許多幽默感，認識他的人都說，金嶽霖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幽默的素材。世事總是難以預料，有些事物守護一輩子，專研一生也不會愛上，而有些事物隻要看上一眼，便不可自拔的沉迷其中。這是金嶽霖的人生信條，多年的政治和商科從不曾打動他的心，隻是哲學的驚鴻一瞥便令之難以自拔。見過的女孩如過江之鯽，卻都沒有讓金嶽霖駐足，隻是林徽因的一個回眸，金嶽霖便搬到了她的身邊，默默守護了一生。
金嶽霖是想到就要做到的人，既然喜歡哲學，金嶽霖馬上離開美國前往英國求學。在此期間，又發生了另一件大事。金嶽霖的母親去世了，他愛極了母親，可是在外求學十年，他幾乎沒有時間陪伴母親，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讓金嶽霖消沉了好一陣子。母親去世後，家裏發生各種變故，他失去了經濟援助，隻能靠自己艱難生活。年幼時的養尊處優，沒有讓金嶽霖學會勤儉節約，加上他要讀書沒有正經工作，還要經常在周邊遊曆，所以隻能靠朋友接濟過日子。這個朋友也非常有名，便是徐誌摩。金嶽霖給徐誌摩寫信借錢，他直言不給就去跳河，隻看這一句，我們根本想象不出這是紳士金嶽霖能說出的話，簡直和無賴無甚差別，不過就是這樣的幼稚和天真才讓金嶽霖的性格更加立體，讓他這個人更具備真實感。嚴謹中不失可愛，可愛又不落癡愚。彼時的徐誌摩正處在失戀的悲痛中，朋友的來信陰差陽錯的安慰了他。徐誌摩開玩笑似的回信說，你去跳河我就去跳海，而現在我們要為彼此祝福，我們沒有投河跳海，都還好好活著。金嶽霖頂看不上徐誌摩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樣子，他萬萬沒想到幾年之後，他也會栽倒在同一個女人身上，林徽因就是他們“好哥倆”共同的劫。
沒錯，徐誌摩和金嶽霖可以算的上是死黨，兩個人籍貫相同，一個是詩人，一個是哲學家，都曾留學歐美，思想受西方影響，性格爛漫灑脫，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追求愛情上的極致情感。徐誌摩離婚，金嶽霖做見證人，徐誌摩結婚，金嶽霖做伴郎，最後還成了“愛慕團”的接班人。不過在遇到林徽因之前，陪伴在金嶽霖身邊的女人叫麗蓮，你很難去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因為麗蓮從來不要求金嶽霖給她名分，不過她的愛情觀卻深深的影響到了金嶽霖。麗蓮是外國人，她不倡導結婚，可是她對中國婚姻家庭卻很感興趣。麗蓮和金嶽霖同進同出，一起旅行還一起回國生活過。金嶽霖生在官宦家庭，加上留學多年，有些不食人間煙火。金嶽霖可能是思想上的巨人，可在生活上簡直就是一竅不通的傻子。恰巧，麗蓮也是這樣的人，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簡直是笑料百出。剛到北平時，金嶽霖養了一隻雞，盼著它能下蛋，可是不管他喂了多少好東西，雞都沒有下出半個蛋來。無奈之下，他隻好求助婦科醫生朋友楊步偉。在電話中，不管楊步偉怎麽逼問，金嶽霖都不說是什麽事，隻請求楊步偉快些來，還說事後定請楊步偉吃飯。楊步偉以為是，麗蓮的身體出現問題，甚至可能是懷孕了，楊步偉來到金家，就一直盯著麗蓮的肚子看。金嶽霖趕緊告知事情緣由，楊步偉聽後哭笑不得，不過還是幫金嶽霖解決提出的問題。原來是金嶽霖給雞喂了太多的魚肝油，雞太胖了才生不出蛋來，楊步偉用手將雞蛋扣出，金嶽霖大感驚奇。為了慶祝雞能生下蛋來，三個人還興高采烈地去吃了烤鴨。
由此可見，不管是金嶽霖也好，麗蓮也罷，兩個人都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不是居家過日子的人。他們的愛情是理想狀態下的實驗，高興時隻管在一起，有錢時隻管去瀟灑，根本不去想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他們混混沌沌的摸索著過了些日子，林徽因的出現打破了這場“情感實驗”。林徽因生病後在北京的香山修養，徐誌摩得知此消息，心裏惦念著她。不過當時林徽因已經和梁思成結婚。徐誌摩知道自己一個人去看望林徽因，定會引來流言蜚語，對自己和林徽因的名聲都不利。於是徐誌摩想到了自己的死黨金嶽霖，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兩個人的關係如同家人一般，互相救濟對方，互相出主意。金嶽霖跟著徐誌摩去香山看望林徽因時，林徽因在養病，他們也隻是表達了關心與慰問，並未有進一步交談，金嶽霖在國外見過多少女子，漂亮的亦不在少數，可是林徽因的輕盈靈動，還是讓他眼前一亮，很多人都說過，林徽因笑起來特別好看，她有兩個酒窩，笑起來時像個小精靈。林徽因身體虛弱，靈動中又添了幾分孱弱，金嶽霖心尖為之一顫。不過這個時候，金嶽霖沒有和林徽因有進一步的接觸，金嶽霖也並沒有對林徽因癡迷到終身不娶的地步。一是因為好兄弟徐誌摩對林徽因念念不忘，二是林徽因已經結婚，即便金嶽霖隨性天真，也不可能輕易介入其他人的婚姻中，三是好看的女人太多，這點心動不足以讓他展開激烈追求。
不過這點興趣讓金嶽霖蠢蠢欲動，當時每周六林徽因和梁思成都會在家裏舉辦文化沙龍，後來被北平的文化圈戲稱“太太的客廳”。金嶽霖留學多年，學的專業也頗多，商科、政治和哲學都有涉獵，而且學的也都不錯，在留學圈內早有耳聞。不少人都和他相熟，肯定會邀請他去參加沙龍。在文化沙龍上，金嶽霖發現林徽因的談吐和才華非同一般，金嶽霖曾說，林徽因是個很特別的人，她的心思難以琢磨。也許就是因為林徽因的特別，才更吸引金嶽霖想要一探究竟。更何況金嶽霖喜歡白色，而林徽因又是雪蓮般的女子，對其吸引是天生注定的。參加過幾次沙龍後，林徽因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的印在金嶽霖的腦海中，他也徹底理解，徐誌摩為什麽會這麽瘋狂喜歡林徽因了。在他還沒有見過林徽因之前，便從徐誌摩的口中聽說過林徽因。為了這個女子，徐誌摩不惜拋棄剛生完孩子的發妻。為了離婚，徐誌摩遠赴柏林，最後在他的見證下，徐誌摩恢複單身，興奮的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他也曾想過，徐誌摩喜歡的是天仙不成，竟然會下這麽大的決心，如今林徽因就這樣輕易的闖進了他的視線。
金嶽霖是大方灑脫的人，他將自己已經喜歡上其他人的事告訴了麗蓮。麗蓮本來就對感情持開放態度，她了解金嶽霖的想法後果斷選擇分手。不過這個姑娘也很有意思，她喜歡中國文化，希望能夠了解更多關於中國的故事，所以和金嶽霖分開後，她跑到西南聯大做英文老師，可惜後來再也沒聽說過麗蓮的事跡。麗蓮離開後，金嶽霖也沒有明目張膽的表達自己的愛意，還有一個人橫在他和林徽因中間，不是梁思成，而是徐誌摩。金嶽霖家中發生變故，他在國外揮霍無度，經濟上總是捉襟見肘，好兄弟徐誌摩時常幫忙。徐誌摩對林徽因念念不忘的事，金嶽霖怎麽會不知道，所以每次沙龍聚會上，金嶽霖都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林徽因。林徽因無疑是個美麗的女子，一顰一笑都如詩畫，而金嶽霖又極愛詩畫。倆人又是如此的契合，相同的文化背景，相似的留學經曆，又對藝術有高度的共鳴，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可錯就錯在倆人相識的太晚，夜深人靜時，金嶽霖不知道要發出多少次這樣的感歎。每次看到林徽因笑時，他的心情都能跟著輕鬆起來，每次聽到林徽因發言時，金嶽霖的細胞都跟著沸騰，林徽因的一舉一動完全牽動著金嶽霖的心，金嶽霖要把林徽因的身影刻進腦子裏。求而不得的難過和痛苦，讓金嶽霖輾轉反側，好在他還有其它事業要忙，能很好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金嶽霖剛到清華時，清華還沒有哲學係，可是這門學科在國外並不罕見。我們有悠久的文化曆史，文字魅力無人可比，竟然沒有屬於我們自己的哲學，對於祖國教育方麵的落後，金嶽霖深感痛惜。在此之前，金嶽霖曾想過從事政治，他在國外時就暗下決心要用自己的才學讓祖國繁榮昌盛。可是現實在他頭上狠狠打了一棒槌，他在政治上是完全失敗的，隻好投身於教育事業。金嶽霖在國外求學多年，對國外社會的教育和經濟情況十分了解，當他回到祖國時，看到祖國危機四伏，社會動**不安的狀況後，心情不免低落和傷心。所以在籌備清華大學哲學係時，他是滿身幹勁，勢必要讓祖國有自己的哲學體係。哲學係剛成立之初，幾乎是金嶽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當時哲學係的學生和老師加在一起不足十個人，學界流傳過一人一係一學生的戲言，不過也可以從中看出，創辦哲學係的過程有多艱辛。從創辦哲學係開始，整整六年過去，清華哲學係也隻有三位畢業生。所以不得不佩服金嶽霖的決心和特立獨行的性格，他不管外界怎麽評價，隻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他也會一往無前、永不停歇。沈有鼎曾說：創辦清華哲學係的榮譽，我和陶燠民擔不起，這完全是金先生一個人的功勞。從此評價中可以判定，金嶽霖為清華哲學係學科和中國哲學係的創辦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
古往今來很多文人都沒有務實精神，他們隻管吟詩作對，空談理想抱負，妄論國家大事，真要是給他們一個職位，不一定能解決國家大事，隻會中飽私囊。遠的不說，民國時就有不少富家子弟出國遊學，書讀了不少，卻沒有一點兒謀生的手段。張愛玲的生母出身顯貴，為了出國留學甚至離開丈夫和孩子，可是到頭來，卻隻能靠變賣嫁妝度日，讀了這麽多書沒有一樣是用來謀求職位、追求獨立的，不過是附庸風雅罷而已。可金嶽霖不一樣，他沒有文人的酸腐之氣，遊曆各國的經曆使其對社會製度體係和文化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他明白創辦哲學係隻有開創精神是不夠的，還要有堅韌不拔的精神和持之以恒的耐力。金嶽霖把這種精神貫穿到了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對待愛情他也是這樣。在遇到林徽因之前，他也曾有過伴侶，不隻是麗蓮，有傳言說金嶽霖在國外拋棄過懷孕的女友，可是這些人都是過客，金嶽霖並沒有真的愛上她們。在異國他鄉，金嶽霖沒有朋友，又失去了摯愛的母親和六哥，心情難免低落寂寞，和其他人有幾分親近也是人之常情。直到遇見林徽因之後，其他人全部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1931年11月發生了一件大事，徐誌摩乘坐的飛機出了故障，在事故中喪生了，一代風流才子的傳奇的一生就這樣畫上了句號。林徽因未去事故現場，卻讓梁思成帶回來一塊蒙皮放在臥室中。徐誌摩去世後，阻擋在金嶽霖和林徽因的屏障終於不見了，金嶽霖追求林徽因的腳步也更加大膽。他幹脆將家搬到了林徽因和梁思成所住的北京布胡同，於是三個人成了鄰居。在毗鄰而居的日子裏，金嶽霖隻有早飯在家吃，午飯和晚飯都在林徽因家裏吃。林徽因不常做飯，可每次做飯，金嶽霖都會捧場大讚一番。這種相處方式從1932年開始，直到1937年結束。七七事變發生後，林徽因和梁思成等人逃難到昆明龍頭村，金嶽霖也跟著來到這裏，為了讓老朋友舒心，林徽因和梁思成在自己的房子邊上加蓋了耳房，三個人又以鄰居的方式共同居住了半年時間。這次重逢令金嶽霖開心極了，他跟朋友寫信說，林徽因還是和以前一樣迷人，和以前一樣活潑。當時林徽因已經沒有了漂亮衣服，還要照顧孩子和母親，沒有時間精心打扮自己，可是在金嶽霖眼裏還是那麽的迷人，吸引金嶽霖的不隻是林徽因的外貌，還有林徽因的靈魂和才華，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金嶽霖眼裏都是精致可愛的化身。沒有華麗的衣服，沒有姣好的妝容，在金嶽霖眼裏林徽因依然是美女，可見真愛不會被外形的變化所擊垮，真愛是永遠守候一個人，默默的保護她。
時局動**，人人自危。梁思成和林徽因又跑到了四川，金嶽霖也跟著去四川。這一次他們雖然沒有做成鄰居，但是金嶽霖常常去林徽因家裏做客。曆經磨難後，大家終於迎來了穩定的生活，抗戰勝利了，他們不用再東躲西藏，林徽因和梁思成住進了新院子，金嶽霖緊隨而來，住在了他們的後院，又一次成為鄰居。都是文化界的名人，金嶽霖的所作所為別人怎麽會不知道，大家都在調侃隻要有林徽因在的地方，就會有金嶽霖。他們三個人憑借愛情、友情、親情三種感情的混合情感，在一起生活裏了二十多年。人類的感情是複雜的，情感界線有時並不那麽明顯。生活在一起三十年的夫妻，你沒辦法單純的用親情或是愛情來定義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如林徽因和金嶽霖一般，相知相守二十多年，是愛情也是友情。如果單純的用一種感情來描述他們之間的情感，都不夠準確，也是對他們真摯感情的玷汙。金嶽霖不但研究枯燥而邏輯繁複的哲學，他也喜歡文學，還會寫小說。徐誌摩做《晨報副刊》的主編時，就和金嶽霖約過稿。林徽因喜歡寫詩歌，並且寫出過很多令世人耳熟能詳的作品。林徽因完成一首作品時，金嶽霖一定是第一個讀者，當林徽因為詩歌措辭，絞盡腦汁時，金嶽霖也會幫著林徽因冥思苦想。金嶽霖不隻是關注林徽因的作品，他還十分掛心林徽因的身體。林徽因自小身體不好，想來是有遺傳因素，畢竟她同母的弟弟妹妹都夭折了，隻有她一個人活下來。有了這個前提條件，加上逃亡過程中肺部感染，患上肺結核，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治療，腎髒也跟著害病，最終隻好摘除一個腎。
那天是林徽因和梁思成結婚二十周年的紀念日，林徽因請了很多朋友，金嶽霖也在其中。不知道金嶽霖以什麽樣的心情參加此次聚會，在我看來應該是欣喜的，也應該是欣慰的。金嶽霖對婚姻持開放態度，用現在的話說他是不婚主義人士，麗蓮的婚戀觀對他影響很深。愛是一個過程，不一定需要結果，享受過程就好，不需要互相承諾什麽。他能夠守在林徽因身邊，和她分享喜悅悲傷，一起看星星看太陽，一起喝茶聊天，談古今說天下，品詩詞讀歌賦，能夠共同溝通交流思想已經是最幸福的事了。不管林徽因和誰成為伴侶，隻要是她的選擇，這就足夠了。剛做完手術不久的林徽因身體還很虛弱，她的傷口還撕裂過，如今剛剛愈合，不能有激烈的動作和情緒。在聚會上，林徽因即興演講關於宋朝都城曆史文化等內容，情緒高亢時熱淚盈眶。她是盡興了，金嶽霖如坐針氈，他為林徽因的身體擔驚受怕，時刻擔心她的傷口會再次裂開。在林徽因臥床的這段日子裏，金嶽霖每天下午四點都會夾著詩集出現在林徽因家中，他輕輕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輕聲細語的給林徽因讀詩歌解悶。梁思成一直知道金嶽霖喜歡林徽因，也同樣知道林徽因對金嶽霖有不一樣的感情。可他還允許他們見麵，甚至和金嶽霖成了朋友，三個人一起吃飯讀書研究學問。
這不是一種無奈的大度，而是因為信任。林徽因親口告訴梁思成自己可能愛上了兩個男人，她是如此的坦誠布公，並且願意勇敢的麵對情感糾葛，深思熟慮後林徽因還是選擇梁思成，因為她愛他。同樣梁思成也給足了林徽因信任，他明白如果林徽因不和他坦誠，他永遠不會知道金嶽霖和林徽因之間超出友情的感情。他們隻要偷偷的在一起，梁思成完全會被蒙在鼓裏。畢竟金嶽霖是他們夫妻二人共同的朋友，梁思成不會懷疑金嶽霖。林徽因和金嶽霖能如實的告訴他真實感受，證明他們二人是尊重他的。有了這個前提，梁思成相信不管在什麽時候，他們都不會做出越界的事來。
1955年林徽因逝世，她走的太早，不隻是梁思成痛惜，金嶽霖也悲痛欲絕。有學生看到金嶽霖坐在辦公室裏鬱鬱寡歡，便過去安慰一番，可是金嶽霖沉默不語，學生還想再問，金嶽霖卻突然抱頭痛哭，嘴裏還喊著林徽因走了。哭過一陣後，又目光呆滯，一語不發，學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能感覺到金嶽霖肝腸寸斷了。林徽因的葬禮上，金嶽霖寫出流傳至今的挽聯，他對林徽因的評價可以精煉到五個字“極讚欲何詞”。五個字說得太好了，最高的讚揚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在沒有林徽因的時間裏，金嶽霖又生活了二十九年，他還是沒有娶任何一個人，因為他遇到了最好的，怎麽可能再去將就其他人？他把所有的愛和守護都給了林徽因，心裏也沒有空間放下其他女人。沒有了摯愛，他還有朋友和事業，這兩項能勉強彌補他空洞的內心。前麵已經贅述，這裏不再重複。經過金嶽霖的持續不懈努力，哲學係的創辦終於有了些許成果。哲學專業漸漸被人熟知，西南聯大的必修課程就是邏輯課，班上的學生很多，上課的教室座無空席，其中少不了金嶽霖的功勞，而且當時有名的哲學家全部是金嶽霖的學生，說他是哲學係的奠基人也不為過。
不止在清華授課，金嶽霖先後寫了《論道》、《邏輯》、《知識論》三本書，對後世影響很大，他結合了西方哲學談體係結構，提出建立中國特色的邏輯和哲學思維。事業上取得的成功也沒辦法填補情感上的空缺，他無時無刻不在懷念林徽因，好在他雖然是光棍，但是朋友不少，能讓空虛的生活中多幾分安慰。除了梁思成夫婦，和金嶽霖最熟悉的便是錢瑞升夫婦。錢瑞升和金嶽霖是清華校友，在美國哈佛大學讀哲學。神奇的是，金嶽霖讀的是政治，卻最擅長邏輯和哲學。錢瑞升是哲學博士，卻擅長政治學和憲法學。二人都希望在政治上展示抱負，實現救國夢，可是兩個人都沒有成功。如此相似的經曆，讓他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在昆明時，金嶽霖除了去梁思成家，另一個去處就是錢瑞升那裏。梁思成夫妻搬走後，金嶽霖便成了錢瑞升家裏的常客。那時除了金嶽霖外幾乎都是夫妻檔，女人負責做飯男人負責倒馬桶。金嶽霖無聊時，常聽男人們在一起聊倒馬桶的心得，不過他更喜歡做的是去別人家裏蹭飯。他喜歡養雞，這是他除了研究哲學外最大的愛好，在北京胡同時他就有過養雞的經驗，到了昆明這個習慣依然保持著。他帶著雞去梁思成家裏，林徽因做了菱角雞丁，他到晚年時還懷念這道菜，林徽因不常做飯，廚藝不算精湛。可能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金嶽霖總覺得林徽因做飯是最好吃的。
金嶽霖也稱讚錢瑞升的夫人陳公蕙做飯不錯，她做的白斬雞和煮雞蛋讓金嶽霖念念不忘，蛋白如豆腐，蛋黃不安全是固體，更不是**，保持在中立的狀態中間，像個紅色的小球，吃起來美味極了。陳公蕙還教金嶽霖如何挑選母雞，告訴他什麽樣的雞更容易生蛋。晚年時他生病住院，陳公蕙特意做了紅燒魚送到醫院，金嶽霖感動地熱淚盈眶。他沒有妻子，也有沒有孩子，因為有了這些朋友的陪伴和照顧，才沒有讓他的晚年淒慘潦倒。人老了記憶力隨之減退，可是關於林徽因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有人找他聊起林徽因的事，他總是侃侃而談，好像林徽因從來沒有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一直生活在他的身邊。看到林徽因的照片，他總要目視良久，用全部的智慧和生命去紀念她，想起她的音容笑貌，金嶽霖還會不知覺的嘴角上揚。年少時，我們總是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夢想著去更遠的世界，可是真的在外麵闖**一番，我們最懷念的還是自己的家鄉。金嶽霖生性隨性，**不羈愛自由，因為這樣的性格注定沒有歸宿。他這一生沒有固定的家，可心裏一直住著林徽因，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家不但是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還是心靈的歸宿。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終，一往而殆。有些人注定是要相遇的，林徽因和金嶽霖是天生的冤家。還沒見過人，金嶽霖就聽過林徽因的名字，他的好兄弟為了林徽因拋棄發妻，金嶽霖支持兄弟離婚，可是卻想不通林徽因究竟有什麽樣的魅力。徐誌摩和張幼儀的婚姻是包辦婚姻，接受過新式教育，留過洋的幾個人堅信徐誌摩的婚姻是封建社會遺留下的毒株，隻有離婚才能得到重生。幾年之後，金嶽霖回到國內，和徐誌摩一起去香山看望林徽因。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林徽因本人，林徽因麵容姣好，氣質高雅，像是朵盛開的雪蓮。金嶽霖被她深深的吸引，他是天生喜歡白色的人。
小時候，家裏人帶著他走親戚，母親要給他穿上紅衣服綠馬褂，金嶽霖當時就急了，他很少反駁母親，可是這一次不管母親怎麽勸他都不聽話，最後穿了白色的衣服去走親戚。不管金嶽霖遇到過什麽樣的女孩，那些人都是過客，隻有林徽因成為他心中的執念。一眼萬年，說的就是金嶽霖對林徽因的愛。徐誌摩在時，金嶽霖隻能將深深的愛意藏在心底，他在國外生活多年，思想上前衛開放，這一點尤其體現在男女之情上。他和國外女友麗蓮同居，他們兩個人沒有名分，甚至不談情愛，渾渾噩噩的生活在一起。兩個人還不通庶務，弄得灰頭土臉，小雞都養不明白。可這些都沒有成為金嶽霖離開麗蓮的理由，林徽因的出現才是金嶽霖想要擺脫原本生活的理由。麗蓮也沒有猶豫，直接拿著行李離開。沒有了伴侶，徐誌摩也因意外去世，金嶽霖大膽示愛並和林徽因成為鄰居。他的關懷備至、他的細心嗬護，林徽因都看在眼裏。她怎麽能不知道金嶽霖的心情？金嶽霖有才華，有見識，兩個人在課題討論上思想一致，對社會熱點看法也相同。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林徽因和梁思成有愛，可是婚姻中的柴米油鹽慢慢的磨掉了他們的愛情，加之梁思成又常常出差，金嶽霖可以說是“趁虛而入”。
他想為自己爭取，林徽因亦有所動搖，當他們講感情攤開在梁思成麵前時，梁思成痛定思痛後選擇祝福和理解，還把選擇權交到林徽因手裏，從那時起金嶽霖徹底明白愛不是禁錮也不是擁有，愛是祝福和放手。他本身對婚姻持開放態度，結婚這個詞他是沒想過的，隻有林徽因讓他惦念，讓他有些憧憬和向往婚姻。越愛越珍惜，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愛會持續多久，自己會不會厭惡婚姻，如果得到後不能有好的結果，倒不如選擇默默守護。從傳統文化角度講，朋友不理解他終身未娶。可是他是邏輯之父，是哲學家，他的思維方式即便常人無法理解也有情可原。戀愛是一種過程，並不一定要結果，享受過程才能體會快樂，一味的追求結果，換來的可能是痛苦。每個人對愛和幸福的定義都不同，或許對金嶽霖而言能遇到林徽因就是此生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