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與本心
座山雕眼疾手快,趁拽住卞承的功夫用另一隻手探索卞承那至關重要的寶貝。
隻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客手記,那就是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
而看這稚嫩的樣子,那手記絕對還沒有認主。
自己還有機會——座山雕滿心都是希望。
哪怕生前為人幾十年,也算是有過一番“成就”,但在這死後的世界裏,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是。
哪怕地盤都不真正是自己的。
是死是活,何去何從,都是別人一句話的事。
但隻要有了這東西,那就能翻身。當過頭子的人,怎麽還能願意去當奴才呢?
而座山雕是會藏的人。
隻要能到手,他就有辦法一點點潤過去。
座山雕食指中指夾住那小小的紙片,想要拿出來,另一隻手死死鉗住了卞承的脖子,想要直接把卞承掐死。
就在卞承滿臉通紅,意識逐漸模糊地時候,一張團扇壓住了座山雕伸進去的手。
“呦,這是幹嘛。”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婦人悄然出現在座山雕身邊,帶著笑意,目光發冷。
“搜身。”
“搜身隻搜一個兜?搜身搜到脖子上?”
座山雕無言以對,但手還是放在卞承兜裏,沒有要拿出來的意思。另一隻掐住卞承脖子的手卻鬆了勁兒。
卞承頓時呼吸順暢,咳嗽了幾聲:
“咳咳!”
卞承腦海裏自動出現了一片檔案。
【姓名:樂梅。
正常死因:中風腦梗半夜而亡
異常死因:蜑(dàn)船失火,殃及池魚。
特批十柱香功德發往枉死城,不得再受香火。
冤無頭債無主,生前欺男惡女,鬼生不得出枉死城。】
卞承都有些崩潰,
【腦子給這些檔案有什麽用呢?我現在被控製在人家手裏啊!】
但同時心裏也有隱隱約約的期待,這兩人好像熟識,但絕對有很深的矛盾。
說不定能趁他們內訌,逃掉?
“抓到了交給我就好啦,搜身奴家會找人做的。”
樂梅扣住的團扇往上滑,轉過手腕,放在了座山雕小臂下麵。
用食指中指拇指鉗成蘭花指,逐漸用力上抬,想把座山雕的手抬出來。
雖然體型上來看,明顯是座山雕更加魁梧,但在這角力的時候,竟然是樂梅占據上風。
卞承眼看著那雙好看的杏眼裏逐漸爬滿血絲,太陽穴一跳一跳,整張臉底下的血管也開始慢慢突起。而那手上的力氣,也變得越發離譜恐怖。
座山雕伸進去的手已經待不住了。
趁這段角力的功夫,座山雕指尖輕輕幾個翻轉,把卞承的手記折成一個小方片。
輕輕夾住,主動抬手。
樂梅感到手上力道一輕,逐漸要變紅的眼睛也慢慢恢複,整個人又變成了慵懶的婦人模樣。
座山雕抬手,展示手心裏沒有東西。
但他心心念念的房客手記,已經在抬手的時候,利用手背向著樂梅的那視覺死角,滑進了袖筒裏。
“樂梅,住的都是一家的地,沒必要這麽劍拔弩張,這手,我伸出來就是了。”
座山雕把兩隻手都抬了起來作投降狀,卞承幾個踉蹌,徹底脫離了控製。
【打起來,快打起來!】
卞承心裏念叨。
死馬當活馬醫,一個不注意,扭身跑到了樂梅旁邊。
座山雕這時候的注意力全在樂梅和袖子裏的手記上,沒有看住卞承。
那邊的憨憨大漢空著手喊:
“天王蓋地虎!”
卞承這時候也沒工夫回複那經典的話,對著樂梅說:
“座山雕!座山雕,他拿走了房客手記!”
卞承明白把自己在枉死城裏麵安身立命的底牌給一個完全不知道脾性的人說了,那就是在玩火。
但這是沒辦法的辦法。
剛才座山雕那樣子明顯是為了趕在樂梅看見之前把自己的手記給拿走。
但被被發覺後,現在的場麵陷入了尷尬。
可卞承知道,自己的手記已經沒了,那就不能讓事態停滯,必須要擴大化,激發兩人的矛盾。
這樣子才能逃出生天,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座山雕和樂梅兩個人就站在這條街道上,一邊是白雪皚皚的密林,那十來號壯漢手裏悄悄地舉起了紙刀紙斧。
另一邊,那些透出讓人想入非非的紅燈窗戶,都被推開了。
那些女人從窗戶裏探出頭來,房間裏有躺在**形似骷髏的人。千嬌百媚,齊刷刷盯著這裏。
兩邊風聲呼嘯,劍拔弩張。
那些打開的窗戶裏,飛出了絲絲縷縷的精氣,一點點化到樂梅的那個團扇裏。團扇上麵的仕女圖也一點點褪去了血肉,變成了紅粉骷髏,那些躺在房間裏的骷髏,就是樂梅的工具人,他們要發揮自己的作用,成為樂梅的力量來源。
座山雕看著這越來越大的壓力,對著那邊的兄弟們說:
“都是一家人,把刀斧都放下來。”
轉頭,對著樂梅笑了起來。看起來陰惻惻的:
“好說歹說,畢竟鄰居做了多年,是老相識。何必因為一個外人有什麽爭執?”
樂梅把團扇半掩著臉,畫裏的骷髏對著座山雕。
杏眼半眯,道:
“嗬嗬。你這事情讓九千歲知道了,你這山貨,也別想做了。”
“嗬,萬歲身邊一切供應周轉,都靠的是我們這些下麵的人。換掉我自然容易,九千歲難能再找到一個我一樣好用的人了。今天是我栽在了這裏,也不必多生事端,繼續做事可好?”
樂梅眉眼彎彎:
“說的也是。”
卞承這會反而著急了,因為預想的畫麵並沒有出現。連忙道:
“有在一就有在二,怎麽能這麽輕易的放過?”
卞承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麽可憐。但他隻是一個死掉的普通人,並沒有什麽老謀深算的心機,如此作為隻是全力為了求生。
樂梅聽到卞承的話,帶著戲謔問: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覺得該怎麽做呢?”
對麵的座山雕麵色驚懼,厲聲道:
“你聽信他個黃口小兒的話?”
“說的有道理,那為什麽不聽?”
“那你今天決心要在我這裏鬥上一場,然後在稟報給九千歲?”
“嗬嗬,收拾你還不用稟報。我好歹還算近人,你?充其量是個小廝夥夫罷了。”
樂梅身形一轉,衣袂飄飄。團扇揮舞間風聲愈緊,強大的風流將卞承向後吹了幾步。
座山雕把手向後腰抹去。
他的手裏有著他們這十幾號人裏唯一的一把,在陰間能用的槍。
兩人劍拔弩張,卞承心裏大聲叫好。
【終於能跑掉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正在對峙的兩人齊刷刷的將威壓對準了卞承。
樂梅手中團扇一揮,那骷髏畫像竟然衝出畫麵,直接附到卞承身上。
沒有融入進去,而是在表麵形成了一道盔甲一樣的東西。
樂梅眉頭微皺,按理來說不因如此。
但既然能控製住卞承,倒也沒有深究。
卞承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兩人狂妄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樂梅和座山雕這兩張麵孔仿佛山嶽,帶著扭曲猖狂的笑意,自上而下的俯視著被壓著跪在地上的卞承。
“你在想什麽?
你把這裏當什麽了?
你把倆當什麽了?
九千歲腳下私自比鬥那就是死!你是什麽東西?
你憑什麽覺得你兩三句話就能讓我們內訌?憑,什,麽?
憑你是階下囚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那笑臉愈發恐怖。
“好好跪著,沒用的東西。和所有送進來的房東一樣,沒有腦子,自視甚高,垃圾。”
到現在為止,卞承心神幾乎被摧垮。
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多麽奇怪。
自始至終在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靠目連,靠黃韻,靠金光咒,靠念誦三清,靠別人能起內訌……
【那我自己是做什麽的呢?】
心神海的深處,金光噴湧而出,化作一個身著龍袍,頭戴冕旒的王者形象。
一手持書,另一隻手大手一揮將那那兩張腦海裏狂妄的臉抹除。
卞承帶著些驚異的看向上麵,卻發現冕旒珠簾下臉很熟悉。
是自己的臉。
仿佛同步,又好像明悟,卞承和那金光王者一同開口:
“恃人不如自恃也。”
金光咒和那洶湧的功德在等待。
等待自己的主人,認清自己是枉死城裏麵,拿出來能獨占一方的——“房東”!
而不是被隨便什麽阿貓阿狗拿捏在手裏瑟瑟發抖放棄希望的廢物。
它們等到了。
那些凝實的功德左衝右突,想要蓬勃而起,但最終被那書按住,隻流露出了一部分。
外麵,座山雕和樂梅終於笑夠了。
座山雕舉起手槍對準了卞承,樂梅笑吟吟地看著,沒有阻攔。
但突然,樂梅察覺到不對。
那覆蓋在卞承身上地骷髏竟然直接碎裂開來。
樂梅大喝:
“等等,怎麽回事!”
但座山雕已然開槍。
子彈轉眼間到了卞承眉心處,但沒有穿透顱腦而過,而是在眉心前滴溜溜地轉動,最終停了下來。
兩人看著卞承現在地波動,有些不理解,還有些驚懼。座山雕又連忙開了幾槍,最終都停在了卞承身前。
卞承睜眼,金光庇體,火焰般閃動。
帶著點狠厲地意味開口:
“你倆跟誰在這吆五喝六嘻嘻哈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