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的黃韻真人

金光橋梁上,卞承保持著沉默。

前麵兩步遠的黃韻真人也默默的前進。

走啊走,眼看著金光橋梁越來越陡,卞承終於忍不住發問:

“真人?你的居所不在這金雞山巔上?”

“在啊,怎麽了?”

“那為何走了這麽久還不到?”

“這個啊,”

黃韻倒一下子被問住了。回頭,有點奇怪:

“半天不見你說話,我見你沒有神通,還以為你習慣走路呢,就多走了一會。”

“嗯……其實是我見真人沒有說話,不太敢說話……”

“哈哈哈哈,這樣子呀。沒事,你有什麽說什麽就好。這害的我也多走了這一會。”

黃韻失笑道。

隨即停步,掐起一道指訣,清冷嗓音響起:

“咄!”

金光橋梁隨著黃韻的指訣,質地變軟,崩解成粒子,化作雲的模樣漂浮在兩人腳下。飛速下降,朝著一處崖壁就撞了過去。

“真人!你看路啊!看路!那是山頭!”

卞承看見這一幕,大呼小叫。

但腳下的金雲反而提高了速度。

卞承見此直接伏倒,緊緊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前麵。

閉眼趴了好一會,卞承也沒感覺撞到崖壁上。

試探著睜開了點眼睛,刺入眼簾的是陽光。

卞承立即抬頭站起,有些迷戀地看著湛藍的天空,還有飄著的白雲。

低頭,已經站在了堅實的石板之上,身後就是弧形的藍色虛空。

卞承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在一處天圓地方的空島之上。花團錦簇,芳草鮮美,一條河流穿過草坪,在盡頭形成了下落的小瀑布。石板彎曲延申,到河邊與一座拱橋相連。橋對麵桃花翠竹遮掩下是一座雕梁畫棟的雅舍,看不真切。

卞承深深的呼吸著新鮮空氣,讚歎道:

“真人的居所和地府真是大有不同。”

遠遠的從雅舍裏麵傳出聲音:

“嗯,這是我哥哥給我開辟的小空間,當時我初次任職,怕我在地府看著冤魂野鬼亂竄心情不好。”

“哥哥?令兄神通廣大,讓我這現代人也算是開了眼界。”

“的確是。哥哥他很厲害的。”

“那令兄現在在?”

“……先進來吧。”

卞承聽到黃韻真人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心裏有點詫異。

【我不會說錯話了吧?】

這讓卞承不好分辨自己現在的處境,保持了悄聲,沒再多問。

沿著石板路,卞承走進了雅舍。越過桃花遮掩,才看見雅舍前廳是一整個通透的空間,看見了坐在蒲團上的黃韻。

沒有多餘的東西,連桌椅都沒有。

【倒避免了孤男寡女共處的尷尬。】

卞承心想。整個人都自然了許多。

黃韻看到卞承走進來,抬手,又頓在了空中。

那表情說不清道不明。

卞承也是一驚,有些緊張的抬頭看著黃韻。

此時已經沒有了金光,卞承終於看清了黃韻真人的樣子。

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穠纖得中,修短合度。延頸秀項,皓質呈露。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

卞承心底嘖嘖讚歎,心底不自覺地浮現出洛神賦的句子。

【這就是真正的美女啊。】

但一想到剛才金光裏的舞蹈,再看眼前的美人,卞承怎麽想怎麽有種撕裂感。

黃韻就那麽看著卞承。

卞承連忙把頭低下去,不敢多看。

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摸清楚這位黃韻真人這半天在想啥。

【我這看到真容,不會冒犯到真人了吧?】

等了一會,卞承感覺空氣都凝固了。腰不知不覺彎的更低,額頭冷汗直冒。

清冽的嗓音終於傳入卞承的耳朵:

“我這裏好久沒人來做客……沒東西招待你。先坐吧,我去隔壁借點東西來。”

【太抽象了。真的,太抽象了……別嚇我啊!】

卞承頓時鬆了口氣,現在很想罵人。

但現在為止見到的他一個都惹不起,連忙開口:

“不用了真人,我就待待,不用多麻煩準備。”

“那先坐。”

地上出現了個蒲團。

“是,真人。”

黃韻笑了笑:

“抱歉招待不周——你還挺有意思,我又沒命令你什麽,不用答是。自然點就行,我不是妖魔。”

“是,真人。”

“……”

看著對麵黃韻無語的表情,卞承想抽自己。

【我怎麽也變得這麽抽象啊!】

氣氛很是尷尬。

沒多等,黃韻先開口:

“對了,你剛才問我哥哥的事情啊。”

“仙子要是覺得不方便,可以不說……”

“沒事,他你應該挺熟悉的。”

“啊?”

“西遊記裏麵他出現過,卯日星君,那隻雞。哥哥他叫黃倉。”

“黃韻,黃倉……”

“一看就是兄妹對不對?當時我還想拿著書給他炫耀呢。”

“是啊,很明顯——啊?拿書?”

“對呀,西遊記我追的連載。”

“……”

【也是。應該的。】

卞承心裏安慰自己,對麵這位活了不知道多久,這很正常。

同時注意到了黃韻口中的一個關鍵信息。

【想?】

卞承斟酌了一下,說:

“想必是天宮司日工作繁忙,地府工作同樣,你們兄妹二人才許久未見。他估計也知道自己在書裏出現過,有機會見到了可以再聊聊……現在市麵上還有很多西遊相關的話題呢……”

黃韻聽到這話,表情暗淡了不少。把手抱在丹田處,又結成手印,來回變換,又重新搭到膝蓋上,好像放到哪裏都不合適。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其實我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什麽?”

“按理來說,你們現在都不應該知道有我們的存在才對的。”

“這是為什麽?”

卞承聽到這裏很迷糊,但他感覺到了這簡單的話語背後恐怖的信息量。

【難道這都不是家喻戶曉的故事和傳說嗎?】

“天庭在你們曆史說的炎黃時期,就已經聯係不到了,”

黃韻的臉色有點陰鬱,

“人間原來的樣子也和現在不一樣……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往後,人間有了朝代,有了戰亂和盛世。

以前,是沒有的。

枉死城也是那個時候設立的。

而我哥哥,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再也沒見過了。”

卞承被話裏的信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那這樣,按道理,現在的確是不應該知道你們的存在的……”

卞承感到了一種平靜表麵下的暗潮洶湧。

卞承想了想,再問:

“那真人你有沒有問過目連和尚?他應該知道一些吧?”

“尊者很少過來,一般來也是知會工作。我也旁敲側擊的問過,問他也不說,就知道笑。我也不好纏著尊者。

我對於人間的了解都靠的謝必安和範無赦大哥……更別提遠遠的天庭了……

哎……哥哥他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真人不必過度憂慮,五千年時間對神仙來說彈指而過,想必……”

“哈哈哈,你倒還安慰起我來了。

倒也不怕,生死各安天命,道法·輪回罷了。

真出了問題,上麵還有十殿,菩薩,尊者他們呢。”

卞承自然能聽出來這是自我安慰,連忙轉移話題道:

“也是也是,對了,尊者不是要聽人間的樂子嗎,我來說給你聽。”

“哈哈哈,好啊!”

嬉笑之間,時間過去良久。

黃韻也不再坐立不安,沉浸在卞承講的故事和笑話裏。

頻頻被逗得發笑,臉色微微紅潤,不複之前思慮的暗淡。

這小半會兒也讓卞承確定了麵前這位尊者是個什麽情況。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活得長,見得少的笨蛋丫頭。】

卞承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不再瞎想。

又過了一會,笑得停不下來的黃韻終於開口:

“哈哈哈哈不講了不講了,笑得我肚子痛。給我說了這麽多有意思的事情,謝謝你。

人間真的是日新月異啊,想上去看看……”

“會有機會的。”

“是啊,會有機會的。”

黃韻眼神的閃爍裏全是滿足和期待。

卞承看著黃韻,也不知不覺,臉上露出了笑意。

黃韻看見了這副模樣,輕笑一聲:

“好了好了,現在得幫你把正事辦了。來,把你的冊子拿出來。”

卞承一時發窘,低頭掩飾間從兜裏掏出了枉死城房客手記,掉在了地上。

“誒呀,這麽著急幹嘛。”

看到卞承這副手忙腳亂的樣子,黃韻抬手,想讓那冊子飛到手裏。

皺眉。

那冊子牢牢在地上紋絲不動。

卞承低頭正欲去撿,自然看不見這一幕。黃韻也無聲收手,沒有多問。

【真奇怪。這東西一般不都是一張紙嗎?】

卞承把冊子撿了起來,拍了拍灰,遞到黃韻手裏。

黃韻輕輕摩挲,輕輕開口:

“這冊子你可知有何用?”

“不知道,裏麵連字都沒有……”

“那當然。這冊子相當於枉死城裏的地契和身份證明。還能指導你做事。你還沒有進入那方地界,自然什麽字都沒有。”

“難怪……那現在沒用,目連和尚這麽早給我幹嘛?”

“是沒什麽用,但他現在還有一點能幫你。”

“哦?”

“他能幫你凝聚功德,讓功德不再外顯。不然你就這樣進去,沒有跟腳背景,第二天就找不到人在哪裏了。”

”這麽恐怖?“

“是啊。

還有,你是我見過的,不是有冊封的陰神裏,功德最高的。”

黃韻眼裏光華流轉。

在她眼裏,卞承身上一直著著“大火”,金光熠熠,燁然若神人。

但黃韻又明明知道這家夥就是個剛剛死掉的——

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