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

卞承離開了托肘的窗戶。走到靠門口的位置細聽樓下的動靜。

【這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有人來這火燒的大樓裏探秘來賺取流量卞承能夠理解。

但這棟樓住了這麽長時間,卞承也沒見到有什麽靈異現象。

那三樓那道常人聽不見的淒厲尖嚎是怎麽一回事?

卞承決定去看一眼。

如果隻有自己的話,那自然沒有什麽問題,都是鬼,誰怕誰?

但那幾個來探樓的家夥出事就不好了。

【畢竟還被叫成英雄,高低得照應照應。】

卞承心裏自我打趣。

樓下,那道黑氣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但又飄飄忽忽勉強聚在一起。

裏麵鑽出了一張滿是鞭痕的臉。

臉頰撕裂,牙齒舌頭都消失不見,也不知道生前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雙手好像鞭子,五指細長粗糙,斷裂的骨茬暴露在外麵,時不時抽搐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東西。

整個身體從尾椎處完全斷裂,盆骨稀稀拉拉的被筋膜連帶著些,不見雙腿。代替雙腿的就是那團黑氣。

鼻子動了動,這鬼怪翻白的雙眼看向了樓下。

那裏有活人的氣息。

自從被送到這裏,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東西了,送他來的人不想讓他繼續留著,按道理在那天之後,他就應該已經消散了才對。

但鬼也有求生的欲望。

他想留下來,不想魂飛魄散。

帶著人類聽不見的呼嚕聲和痛苦的呻吟,用雙手拽動殘破的身軀,鬼怪向樓下爬去。

他好餓。

陰風陣陣,樓梯上滿布著劃痕。

二樓。

“家人們看過來啊,這櫃子據我判斷,是上好的紅木家具,”

打頭的主播用腳來回蹭蹭地,又踢了踢沒燒盡的斷木,對著屏幕道,

“回紋榫桙,肯定少不了年份。這一場大火也不知道燒掉了多少人的心血積蓄,覺得可惜的老鐵把可惜打在公屏上!”

屏幕上刷刷的彈出彈幕,還不時有特效誇張的禮物飛出。

“可惜。”

“可惜。”

“可惜。”

……

主播姓趙,名虎文。在互聯網大勢席卷的今日,靠著自己膽子大不怕事,另辟蹊徑在靈異探秘鬼屋探索這條賽道闖出了一條路子。

平台給了他支持,趙虎文也順應時代潮流。不一味追求駭人聽聞,也不宣揚鬼怪迷信,隻是分析現場,每每直播前還多做調查,反而給大家講述了不少好玩的故事,不為人知的曆史,備受歡迎。

“虎哥再讓咱看看臥室裏麵。”

趙虎文看見這麽一條彈幕,連聲應好。

拉住一旁同平台的小澤探秘和阿強鬼屋試睡兩位腕兒小一點的主播,也在屏幕前麵展示了展示。

阿強平常很少直播,在屏幕前有些木訥。跟著趙虎文一同進了被燒毀的臥室,憋了半天,說了句:

“這臥室睡覺也是挺好的。”

看著黑漆漆一片焦土的臥室,彈幕上又是刷的一陣“666”的飄屏。

小澤在臥室裏左探探右看看,上下翻騰就像猴子。

趙虎文特意展示了一下小澤靈巧的身手,道:

“小澤平時就喜歡廢墟酷跑,大家來看多麽如魚得水,哈哈哈。”

小澤聽到這話,更是翻騰的起勁。

彈幕上也出現了幾種不同的論調,但人氣也因為討論不停的在增加。

趙虎文看著數據噌噌上漲,心底也是樂開了花。

三中不同風格的主播聚在一起沒想到碰撞出這樣的火花。

但就在三人拿著手機笑鬧,和觀眾嘻嘻哈哈的時候,全然沒發覺身後幾個拐角處的正門,緩緩的打開了。

吱呀——咚!

緊緊閉上。

趙虎文扭頭,連帶著觀眾的畫麵都瘋狂搖晃。其餘二人也停了下來,彈幕有一瞬間暴漲。

“什麽聲音?”

“臥槽。”

“劇本開始了是吧?”

……

趙虎文撇了一眼瘋狂刷屏的彈幕,看先被遮擋看不真切的正門,心底有些疑惑。

【進來的時候明明是虛掩的門,怎麽這會兒給關上了?】

三人沒有吭聲,就這樣等了一會。

細細聽了聽,隻有外麵傳來的風聲。

趙虎文將臉離攝像頭近近的,燈光隻能將趙虎文的臉照亮,淡淡的映出小澤和阿強的臉。

趙虎文對著彈幕說:

“剛才可能是風吹的,沒啥問題,也有可能是小貓小狗,沒什麽事。”

身後的小澤和阿強也靠近了一點,左顧右盼。

彈幕如流。

“臥槽。”

“臥槽。”

“劇本!一定是劇本!”

“別嚇唬人啊,我害怕。”

……

趙虎文很有耐心,又給大家講了講這棟樓的曆史:

“自這棟樓建好以來,一直平安,有死者也是壽終正寢,實屬正常,到現在也就發生過這一次大火。”

身旁的小澤也應和:

“我去過的火災現場廢棄工廠什麽的很多了,這座樓也就是簡單的火燒痕跡……”

“嗯嗯。”

阿強出了聲。

三人都是正宗的唯物主義者,不然也不會做這些揭秘欄目。

但突然,隨著三人的解釋變得稍微有些緩慢的彈幕流又開始刷刷暴漲:

“後麵!”

“看後麵!大家看那是不是一張臉?”

“黑漆漆的也看不……臥槽!”

“虎文小心!”

還在不停的刷新。但內容大概都差不多,讓三人小心注意後麵。

三人都看到了這些彈幕,有些驚慌。

但安靜漆黑的環境讓三人沒有輕舉妄動。

風聲,呼吸聲,屏幕的閃爍,輕微挪動身體腳底下玻璃的剮蹭和破碎聲……

趙虎文感到一陣一陣的發冷。

這是他做探秘一來第一次。平時那些傳的很凶的鬼宅陰樓都沒沒有這樣的動靜。

趙虎文終於有點害怕了。

悄悄用胳膊肘懟了一下阿強和小澤。

三人會意,準備一同回頭,真出什麽問題了還能相互有個照應。

可頭還沒來得及轉過去,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阿強和小澤感到從腳腕處一點點攀爬上來了粗糙的寒意。

冰涼滲人,就像是好幾隻連接在一起有著尖利突刺的蛇。

那種冰涼延伸之後並沒有消失,從腳踝向上一點點的講兩個人拖入顫抖和僵硬之中。

居中的趙虎文渾身都在顫抖。

他能判斷出來自己身上一點點向上的是皮膚的質地。

軟,硬,硬中帶軟……

趙虎文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部位。

三個人想拔腿就跑,但已經走不動路了。

彈幕裏有些驚疑:

“人呢?怎麽全是黑乎乎的?”

“是不是把攝像頭關了啊?”

“虎文還在嗎?”

……

各種各樣的彈幕還在不停的發,可趙虎文三人已經看不到了。

那種寒意已經浸透了三人的腦袋,讓思緒也變得遲鈍。

可屏幕那邊的觀眾們色還那麽都看不見,隻能看到黑色。

趙虎文感覺自己和世界脫軌了。

心生絕望:

“我不會要死在這裏吧……那到底是什麽!”

砰!

三人又聽見了正門處的巨響。在寂靜的夜晚和絕望的三人耳朵裏,顯得震耳欲聾。

“臥槽還來?”

三人心中叫苦不迭,但聽得一陣稀碎碰撞的響聲,隨即就是兩道勁風從三人站立的耳側飛過。

叮!嗵!

兩道截然不同的響聲傳來,隨即趙虎文三人身上的寒意褪去,看清了麵前來人。

長相普通,皺眉向前,臉上有一點點慌亂。身上大大小小的掛著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時不時提溜一下,像是個跳大神的。

但趙虎文有眼界見識,看出來了那臉上的慌亂不是對在場的情況無法處理。

而是……身上的東西太多太麻煩了。

趙虎文最先恢複,轉過頭去,看到了摧毀他三觀的一幕。

牆上被釘著一截隻剩上半身的殘破軀體,雙臂張開,左邊一柄桃木劍刺穿手肘,右邊一個葫蘆砸進牆中,被固定的死死的。正在衝著那青年嘶吼。

滿是黑氣,沒有雙腿。

口中無牙無舌,雙目翻白。

剩下的小澤和阿強也轉過了頭來,看到這一幕直接被嚇得尖叫了起來,隨即昏了過去。

趙虎文勉強能抗住,轉頭正準備問青年一些什麽,卻被青年拿住肩膀靠脖頸的位置,狠力一捏,趙虎文就昏了過去。

意識最後喪失前,他看見那青年拿起他的手機說了句:

“直播事故,劇本出問題了,抱歉抱歉。”

旋即飛身橫踹,從三人頭上越過。那樣子——就像一個飾品架子在飛。

【這都是什麽事啊。】

趙虎文就躺倒在了地上,最後的想法劃過,沒了反應。

被釘在牆上的鬼怪厲聲嘶吼。

想要掙脫卻掙脫不開,青年有些無所謂的走上前去,把嵌在牆裏的葫蘆先拔了出來,遞到左手揣到腰間。

正準備把葫蘆掛緊,鬼怪的右邊胳膊鬆脫,鞭子一樣抽上前去,青年無所謂的用右手把掛在胸前的八卦陰陽鏡舉了起來。

鐺!

虛實相擊竟然發出了真實的碰撞聲音。

青年皺眉,腰部發力想撐住自己,結果還是被打到了側邊。

翻滾卸力,葫蘆和八卦陰陽鏡也脫手直接掉在了地上。

【大意了。】

青年被地上的玻璃碎渣劃出了幾道傷口,他用大拇指蹭掉滲出的血液,穩定身形,從懷裏掏出了兩枚銅錢。

拋了拋,銅錢在空中停滯又落下,掉在鬼怪腳下的葫蘆和八卦陰陽鏡飛了回來。

紮在鬼怪身上的桃木劍搖了搖,沒有飛過去。

青年卻回頭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沒有理會側著一點點正在掙脫的鬼怪,眯起眼睛:

“怎麽還有一個?是哪位同道?”

站在門口目運功德看著剛才這一切的卞承愣神,拽住了想要飛過去的枉死城房客手記。

心中驚駭:

【那玩意是TM的落寶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