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們
卞承目運金光,想看清目連是怎麽把他們兩個帶到陽間的。
因為之前每次見目連去往某些地方,都是袖子一揮就到了,這讓卞承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目連自然知道卞承在想什麽,但也沒有遮掩。
就在金雞山山門外,那個卞承第一次來陰間的地方,目連運用神通。
卞承眼中的功德流轉,想要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卞承隻看到了景色和建築的自然過渡,等想要再留心去看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陽間。
卞承心中咋舌:
【謔,我這看都看不明白。】
目連把頭回過來,那張虛弱的臉怎麽看怎麽顯得嚇人,笑意弄了些:
“想學啊,我教你啊。”
卞承也不推辭:
“好啊好啊!”
目連又把頭回過去,邊往前走,道:
“教你可以,但不是現在。”
“嘁。”
卞承聳了一下肩膀,但也沒有說什麽,跟了上去。
【反正別人也指望不上。】
前麵目連臉上的笑意微微斂去,但眼神中的堅定強了幾分。
再開口道:
“你已經去過陰間,便是陰間中人,身上帶著地府的氣息。既然如此,陽間的某些人可能就會產生誤會……”
“啊,誤會?”
卞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能有什麽誤會,還能有人看見我不成?】
目連接著說:
“你身上帶著地府的陰氣,靈體又如此的強大。頭七是很多陰間生靈唯一能前來陽間的機會,那你說要是在陽間那些不明情況的能人異士來看,像不像強大的孤魂野鬼?那你說接下來……”
“他們不會就要除魔衛道了吧?”
“那自然有可能。所以你要避著一點……”
“那你不也是地府來的,怎麽就?”
目連嗓音沒什麽變化,說出來的話卻很紮心:
“我和你這種沒編製的家夥能一樣嗎?我還是稍微有一點名氣的。”
“得,說這話的一般都不是有點。”
卞承望著遠處的城市,還有隻剩些一絲輝光的太陽。天還很藍,但大地已經開始變得黯淡,人家燈光星星點點亮起。
卞承還是很懷念這風光,懷念這裏的生活,哪怕其實挺累的。
但鄰居們真的挺不錯的。
可現在,他已經成了地府裏麵的“房東”,聽起來好像有點身份,但還不是連個編製都沒有,還得赴湯蹈火地給自己賺功德?
累啊累,卞承心累。
目連也沒有再說話,將卞承引到了一個矮矮的鐵門前。
這裏卞承知道。
二號公墓,經常來,畢竟還是得看看自己父母,不能讓他們也和自己一樣,住的地方髒髒亂亂的。
目連把手放在卞承肩膀上,聲音溫柔了許多,輕輕道:
“去吧,就在裏麵。”
卞承看了眼目連,緩緩走了進去。
恍惚間竟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恐慌——他不敢看自己原來的那具活生生的肉體,躺在一個不到一平米的小地方。
走著走著,就到了。
雖然二號公墓很大,但挺好找的,紙錢都還沒燒完,放著花圈。
卞承坐在台階上,看著墓碑上自己黑白照片的樣子,有些陌生荒誕的感覺。
恍惚間,看到有一家三口過來,往這個方向在走。
三個人手裏拿著花,香和紙錢,打著手電徑直走到自己的墓前。卞承本來還想避讓,卻突然想到他們根本看不見自己。
卞承也就在一旁看著三人祭拜。
他們卞承認得。就是原來住在隔壁的那一家三口。自從自己來到公寓,他們一家沒少幫襯,孩子比卞承年齡小,時不時過去幫忙補補課。
“哎,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走了呢……”
“都怪我,當時怎麽就膽子嚇破了,那腳怎麽就邁不動呢。”
“哥哥。”
大人有些懊喪和可惜。孩子懂得事情不多,有些懵懂的看著麵前的石頭。腳底下的石板傳來陣陣冰涼。他好像意識到了身邊有一個很親近的人走了,眼眶慢慢紅了起來。
幾個人將花擺好,輕輕撥動著紙錢,希望燒的更透一點。
“今天就是阿承的頭七了,要不是要上班,還能早來些時候。”
“看樣子張大爺他們已經來過了。”
“是啊。”
火光逐漸變得明亮,將三人的臉照的紅紅的。男人沉默了一會,不敢相信的低聲念叨:
“我當時怎麽就走不動了呢?”
旁邊的女人道:
“哎。你一個大男人那時候不中用!還得讓一個孩子來幫你撐住門!你瞧瞧你!”
男人沒有多說話,又歎了口氣。隻是手上撥動的火星又揚的更高了些。
一旁的孩子道:
“媽媽,爸爸……哥哥他去哪裏了?”
女人聽到孩子這麽問,道:
“哥哥去到一個很遠的地方生活了,現在過的很好呢。”
“那他還會來輔導我的功課嗎?”
“哥哥現在很忙啦,可能要很久很久很久……”
天色越來越暗,孩子抬抬頭,看見有亮亮的星星一閃一閃。一陣無來由的暖風卷了卷,頭發被吹得飄了飄。
夫妻二人見狀,連忙護了護火,怕紙錢被風卷出火盆。
剛才,卞承走了下來,剛才揉了揉小孩的腦袋,走了下去。
那陣暖風,就是卞承的手。
身後火光閃爍,忽暗忽明。
卞承很開心,能有人這樣一直記念著自己的感覺很好。
繞到另一邊,看著自己父母那被冷落,已經滿是浮灰的的父母的墓,心裏又是一陣心酸。這座公寓的人,沒人知道卞承父母雙亡,隻知道他一個人在這打拚,很善良,很熱心。
卞承走上去,聚起一點功德,引動空氣流動,草草的掃了掃。
沒有編製,陰陽二界沒有認可,自然影響有限。
回頭,走到二號公墓的門口,目連站在那裏,好像沒有動過。
笑了笑,道:
“現在回去?”
卞承頓了頓,道:
“我還……想去趟公寓。”
目連知道卞承的意思。他剛才看著那一家三口走進去,也不知道卞承在自己的墓前有了什麽樣的觸動。
輕聲道:
“接下來我就不能帶你走了。我還要接引很多人,有些分身乏力。”
“那行,我自己去看看。那地方偏,剛著完火裏麵估計也沒人,倒不至於被發現,會小心的。”
“好。這串子你拿著。”
目連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串佛珠,遞給了卞承。
卞承疑惑:
“這是?”
“想要回到陰間的時候,就將珠子捏裂。兩次碎掉一顆,剛好行走完一趟陰陽二界。”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卞承不想白白承受別人的恩情。目連態度堅決:
“你那房客問題嚴重,直接扔到你那裏算是我當了甩手掌櫃。後續調查免不了陰陽二界來回行走,要是在初一十五走審批太慢了,耽誤了事情。就當是我分配給你的工作,好好調查,那深海是怎麽回事。”
“那好。”
卞承聽到這些,才答應了下來。伸手取過手串。每一顆似金似玉似木似石,但又看不出來具體的材質。黑白混雜,又互不交融,緩緩流動。
卞承收好,揣到衽兜裏。又緊了緊護臂,腰帶,以防鬆垮滑落出去。
目連見狀,點點頭。奇異波動浮現,隻不過沒有再攜帶著卞承一起。
目連的身形越來越淡,卞承眼看著目連就這樣像是被擦去,回到了陰間。
卞承沿著路,緩緩的走向了公寓的方向。
不多時,卞承站在了公寓前。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亮看不清楚,隻有星星閃爍。
大樓被燒的麵目全非,窗戶融化炸裂發黑,牆體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電路被燒毀,這片的電路被截斷,沒有燈光。和外麵那明亮比起來顯得十分陰森可怖。
卞承倒沒有一絲的恐懼。
畢竟自己都是鬼了,還小小的學了點東西。
穿過警戒帶,卞承踏過滿地玻璃渣和煙灰,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我家在七樓。】
卞承找到樓梯的位置,一點一點走了上去。
在三樓,看見了地上的人形痕跡。還有已經不能再用的消防隔離門。
這就是卞承死的地方。
卞承看著這裏,有些唏噓。又想到了自己剛剛死亡滿腦子隻有救人執念的傻樣。
搖搖頭,接著往上走。
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卞承想拿出鑰匙開門,卻發現自己穿著的是古裝,生前那些東西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滿滿的不適應和陌生鋪麵而來,卞承直接鑽了進去。
臥室,廚房,客廳……
那些卞承拚搏好久才逐漸攢齊的設備和家具都變得麵目全非,逃離的時候很是決絕,但現在看去怎麽看怎麽心疼。
“哎。”
卞承就融化炸裂的窗戶前眺望著遠方。
但樓底下卻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
“這裏就是我市二十年以來最嚴重的一起火災!也是在這裏,產生了這場火災的唯一犧牲者,救下八人的英雄卞承先生。家人們看,警方還在探究這場失火的原因,所以警戒帶還沒有撤除,”
一邊說,地下傳來玻璃被踩踏踩碎的聲音,還有警戒帶被掀開來的嘶啦聲。
卞承皺著眉往下看,那人進了樓之後聲音已經不太能聽清,卞承運起功德細聽,那人又說:
“這次事故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為何七天還沒有確切的官方報告呢?今天我就聯合小澤探秘和阿強鬼宅試睡兩位主播,一同來探查失火大樓裏麵的真相!本次直播支持連麥,老鐵們雙擊走起來!”
好像被驚動,三樓那個位置,卞承倒下的位置後麵,慢慢的飄起了一陣肉眼看不見的黑氣。
淒厲的尖叫傳來:
“啊——————”
但卞承一瞬間感應到了樓裏的異變,聽到了那聲音。
“嗯?怎麽回事?”
另一邊的一個房間裏,一個青年正在打盹。
掛在旁邊的鈴鐺突然響起來,將青年驚醒。
青年胡亂抓起幾張黃符,掛上八卦鏡,背上桃木劍和葫蘆。
叮鈴桄榔一大堆作響,青年就朝著卞承公寓的方向衝了過去,搖搖擺擺,還時不時提溜一下掛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