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發女王入夢來

這一通瞎想,李雲絕覺得很好玩,都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出聲來。

見他一陣發呆、一陣又突然笑個不停,雲月兮隻覺得莫名其妙,心說:

“這莫不是個傻子?”

“不對不對,就算是個傻子,我這國寶著落在他身上,還得跟他耐心周旋。”

於是,月仙國公主柔美甜脆的聲音,便在荒山破屋前響起來:

“是李公子吧?小女子雲月兮,白日為公子所救,心中感激,便一路問來,在這裏等待多時了。”

“咳咳!”聽雲月兮提起白天那茬兒,李雲絕這才回過神來,收起不著調的胡思亂想,正色說道,“原來是雲姑娘當麵。不知那時,姑娘何故跳樓?”

“跳樓?咳咳,對對!是跳樓,唉……”

雲月兮幽幽一聲長歎,進入了狀態,其神色哀婉,語調可憐,開始了她的表演——

呃不對,是傾訴:

“小女子是西域胡商的女兒,本來身家富足,衣食無憂。”

“沒成想兩個多月前,爹爹倒騰古董珍玩,被奸人所騙,重金買了一堆破磚爛瓦,不僅血本無歸,還因把假貨賣給官家貴人,闖下了潑天大禍。”

“貴人派人來抓時,爹爹見勢不對,忙帶了娘溜得無影無蹤。”

“當時我外出不在家中,倒是躲過一劫,但也從此跟爹娘失散。”

“可憐爹娘逃得太匆忙,連我這個女兒,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隻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東躲西藏。”

“前幾日流浪來京城,經過這一路的花銷,已經身無分文。孤苦無依之際,一時想不開,便尋得一座高樓,往下一跳,想著一了百了,了此殘生。”

“本以為轉眼便離人世,一魂飛往亡靈之地;卻沒想到砸在你身上,竟然沒死。這一定是老天爺出手指點,要小女子投靠你!”

“本要好好說明,沒想到公子你腿腳麻利,一個恍惚,已是不知去向。”

“好在公子你竟是頗有名氣,街邊有人認識你,便知道了你的住處。”

“我也沒錢住店,一路問過來,見離公子家不遠處,有這間破屋,也沒人住,就先呆著歇腳。”

“眼見天黑了,在屋角尋得半根殘燭,兩片火石,便先點了。”

“沒想到才點一會兒,半根蠟燭都沒燒完,公子你就登門拜訪,這也太巧了!”

“這一定是天意、一定是緣分呀!”

說到這裏,雲月兮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撲閃閃地盯著少年,眼神中滿含期待,又楚楚可憐。

“呃……”聽了這番說辭,李雲絕心說道,“什麽天意?哪般緣分?唉,你這架勢,分明就是想砸我手裏啊!”

李雲絕可不傻。

別看雲月兮剛才一套說辭,說得情深意切,關鍵處還眼含熱淚,真個情辭動人,但李雲絕卻根本沒全信。

他平時雖然愛跟漂亮姑娘口花花,但絕不傻。

他總覺得今天這事兒,透著古怪,無論是忽然跳在自己懷裏,還是一路問到家附近,總不信世上有這樣湊巧的事。

“事有反常即為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起這兩句俗話,李雲絕就要冷言冷語地撇清,然後走人。

不過還沒開口,李雲絕心裏又是一動:

“不對,我還是想岔了。我忘了一條——我李雲絕,是啥人?無錢無勢小破落戶而已!她能圖謀我啥?”

“還費得這番周折、還跳樓?就隻為騙我?我這樣的人,連隨口編個瞎話兒,都覺得不值!”

“對。我也不要總把人當壞人,虧我還讀了那麽多勸人向善的詩書呢。”

“行吧,我心善,這胡女也怪可憐,就先收留著她吧。”

“反正看她不是金發碧眼,不是西域珈蘭敵國之人,那就沒問題了。她也有手有腳,不白住,幫我做做家務也好。”

“就這麽辦吧。畢竟我李家詩書傳家,還是要救苦救難、要行善的。”

“至於她是不是圖謀啥……我看啊,她得擔心我騙她還差不多!”

這麽一想,李雲絕心下大安,便看著少女,誠心實意地道:

“雲姑娘,你別難過,做生意這事嘛,有賺有賠,風險是大,說不定過段日子,你爹的生意,又活回來了。”

“話不多說,你就留下吧。既然打聽過,你應該知道我叫啥,咱倆姓名裏都有個‘雲’字,就算有緣吧。”

“我家就在上頭不遠,頗有幾間空房,你就先住下。爹娘再慢慢找,遲早會團圓。”

聽得這番話,雲月兮感激涕零,努力擠出幾點眼淚來。

這一晚,她便睡在李雲絕家西側的廂房裏。

直到鋪床蓋被、都已經睡在被窩裏了,雲月兮的內心,還是充滿了不真實感。

“我一個天上月仙國的公主,怎麽就睡在了人間山房的硬木板**?”

“這粗布被子冰冷沉重,木板床也是硬硬平平,和我冰嬋宮的暖玉溫涼床、紅霞輕絲被,完全不好比!”

“並且仙陸仙國中,夜晚是多麽清淨安寧啊。哪像這兒?時不時就來聲野貓叫、夜梟叫,還有長聲狼嚎,真是太不清靜、太不優雅了!”

“不光這些,這兒的一切,山、水、風、林、月,一切的一切,都和仙陸太不一樣了,太不仙氣了。”

“唉……要不是突遭大難,莫名其妙掉進人間,仙鑽也融進這少年身子,我怎麽可能受這個罪?”

“唉……”

直到現在,雲月兮都不太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希望所有都是夢。

既然是夢,希望睡一覺醒來,一切依舊,自己還在冰嬋宮。

什麽李雲絕、什麽重寶失落、什麽被人亂抓**狠狠輕薄,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隻是在夢中。

帶著這樣的期望,雲月兮終於沉入了夢鄉。

墮入人間的第一晚,她在這陌路荒山、粗陋小屋、山林風響中,沉沉地睡著了……

其實雲月兮,絕不隻是身份的不簡單。

偌大的仙陸,能讓她保管仙陸第一重寶,自然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和美貌,完全是因為她的體質非常特殊。

原來,雲月兮竟是月宮嫦娥大神,就著後羿殘留的一滴鮮血,再感應明月清華和丹桂清氣,孕育而生。

所以雲月兮擁有最純正的月魄仙靈,是溫養仙陸至寶月靈仙鑽的最佳載體。

恐怕最初的太陰月神,都沒想到,這個月靈仙鑽最佳的載體,有一天居然睡在一個人間浪**兒的屋子裏。

不同房,但同院啊!

這一晚,李雲絕也做了個夢。

平時他少夢,但今晚,他卻做夢了,還做了個感覺很真實的夢。

不僅真實,還很奇怪。

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的人物事物,無論怎麽怪誕變形,總之還是有現實生活中的影子;

但今晚李雲絕做的夢,真是莫名其妙,醒來後他敢打包票,自己從來沒有那樣的經曆,也不認識那樣的人,哪怕一丁一點的真實聯係,都沒有!

當然沒有了。

因為他夢到的,是一位金發碧眼、肌膚雪白的西域女王!

也不知道如何相遇,總之她就出現在眼前,周圍還雲蒸霧繞,看不清景物,不知道在哪裏。

她是一位美人,一頭金發順滑披下,宛如流動黃金的瀑布,閃耀絲滑,末端還柔順地卷波浪。

她戴著小巧的黃金王冠,上麵用金絲纏繞出精美的鳥雀花紋,還有序地間隔鑲嵌幾顆猩紅碧綠的寶石。

王冠前部那三簇聳起的尖頂上,也鑲嵌著三顆更大的寶石。

中間的寶石最大,有鴿子蛋大,如海水般湛藍;兩邊的稍小,也有拇指頭大,是鮮紅的六角形晶鑽。

其實對大宋國的人來說,一般人,還真不一定能認出這是王冠。

李雲絕能知道,是因為平時坊間閑談時,偶爾聽說過西方珈蘭國的一些風物,知道這種圓環上聳起三簇尖角的黃金帽子,是珈蘭國的王冠。

而且聽說,他們很奇怪,不僅國王能戴王冠,王後也能戴,還能被叫作女王。

甚至有時候“女王”不是虛名,還真有那種大權在握的真正女王。

大宋老百姓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連呼西域珈蘭國果然是禮教敗壞、倫理顛倒、牝雞司晨的荒唐國度!

這樣帶著珈蘭金冠的金發女王,在夢裏對著李雲絕笑。

什麽是李雲絕最喜歡的顏色?金黃色!其次是銀白。

但夢裏,他隻是在女王的金發和金冠上掃了一眼,就被女王的眼眸吸引了一切目光——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瞳孔!

仿佛匯聚了所有海水的藍色,藍得夢幻,藍得晶瑩,藍得層次分明。

圍繞著瞳孔,藍色向四周逐漸變淺,從蒼藍,到湛藍、蔚藍、鮮藍、淺藍,恐怕世間最美的海水,都沒她眼瞳中的藍色漂亮,更沒有如此變幻多端。

瞳孔的核心,又是另一種風格。

和外圈的海水藍不同,核心的瞳孔,是一種接近黑色的深藍。

當然也不是單一的黑藍。

若與她對視,仔細凝視她眼眸的瞳孔核心,便會發現,深藍黑幕中,有無數晶瑩的光點,幽幽閃華,恰如一片內斂而璀璨的幽遠星河。

如此藍眼,與金色的卷發、雪白的肌膚,一起構成一種妖豔的美感。

所以從夢中醒來後,李雲絕確信,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西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