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殿臣,你要老婆不要

韓殿臣回到洛陽,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進了宮。

魚泰吉引著他來在禦書房,皇帝司馬景平見他這行色匆匆的模樣,便出言調笑道:“呦,這不是名滿洛陽的韓螂麽。”

螂,諧音郎,屎殼郎的意思。

是洛陽城中有心之人故意傳出來笑話韓殿臣的,笑他的新政就是個屎殼郎滾糞球。

韓殿臣也不惱,眼觀鼻鼻觀心,不疾不徐地說道:“啟奏陛下,今日臣帶人清理禦馬監草場,賣出糞肥,得銅五十斤,已作城建司資金之用。”

司馬景平差點被一口茶噎死:“多少?”

五十斤銅?一萬九千錢?

也就區區十九貫而已,作為皇帝,對著點兒錢並不放在眼裏,可重點是,這才僅僅一個禦馬監而已,洛陽城人口八十餘萬,若是把整個洛陽的糞便都攥在手裏,那這攥出來的就不是糞便,而是錢呐。

下作是下作了點兒,可這不失為朝廷的一條新財路,如今國庫空虛,節流是節不出什麽來的,唯有開源才是正途。

韓殿臣的新政建議裏,可是有這一條的。

想到這些,司馬景平情不自禁地問道:“殿臣,禦馬監,還有馬糞嗎?”

韓殿臣心中暗自好笑,這皇帝也是個見錢眼開的貨,這會兒倒是不閑髒了,他老神在在地說道:“禦馬監長期未曾清理,以致草場肮髒,難以清理,以今日的進度,隻需要人力五百人,清理幹淨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前麵折算過,十九貫錢相當於57000塊,500人,每天產值五萬七,相當於人均產值在114,這個性價比已經接近現代工廠的水平,如果均分到勞動者手中,足夠他們每天吃飽穿暖,甚至有餘力買點田,成為小康之家了。

這放在農耕社會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而他們需要每天吃飽穿暖嗎?他們隻需要吃個七成飽,穿點兒破衣服,就甘願為朝廷拋頭顱灑熱血了。

司馬景平對魚泰吉吩咐道:“去,給朕和殿臣端一杯參茶來。”

聽到這話,韓殿臣心裏呸了一聲,淨搞這形式主義,上次奏對端來的茶,一直到涼透了他都沒撈著喝一口,皇帝給的茶那就不是讓人喝的,就是個麵子工程,參茶又怎麽樣。

不過,表麵上他還是很虛偽地千恩萬謝了一番:“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馬景平心滿意足——雖然話題是髒了一點兒,可終歸還是得到一個謀國賢臣嘛,如果這個賢臣再幹淨點兒就好了:“不必客套了,朕也是看你辛苦,魚泰吉剛剛說你有重要之事稟報,不知是何要事啊?”

韓殿臣雲淡風輕地說道:“博陵崔氏遣人至滎陽鄭氏購置糞肥,在許州附近開墾荒田,見鄭氏釋放出來的仆人經石灰水清潔後,麵貌一新,欲學新政。”

其實哪裏是博陵崔氏主動要求的,分明是韓殿臣跟他們講的條件。

司馬景平瞳孔微縮:“哦?是嗎?我聽說博陵崔氏素有賢才,如今看來,果真不凡呐。”

博陵崔氏想要洛陽府尹的位置,司馬景平一清二楚,他隻說素有賢才,卻沒說招攬入仕,就是不想給這個位置。

洛陽府尹的一小半權能是拱衛皇權,好不容易把世家的勢力從這個位置上拿下去了,司馬景平並不願意輕易把它許出去。

博陵崔氏剛剛投誠就想要洛陽府尹這個位置,所圖過大,如果貿貿然給了,他們轉過頭去投靠士族集團,皇帝就白白丟出去一個重要的籌碼。

也可以說司馬景平認為博陵崔氏的誠意不夠。

韓殿臣說道:“臣在洛陽時,聽聞崔氏有子,名皓,少有韜略,文采斐然,不妨召他入洛陽城建司,若有政績,再提拔不遲。”

崔皓其人在洛陽倒是很有名聲,博陵崔氏三房孫輩,十九歲,銷金窟裏的常客,所以韓殿臣說他少有韜略,文采斐然。

說把他拉進洛陽城建司,意思就是讓崔家再多下點兒籌碼,別扣扣搜搜的,隻許諾一個新政方麵的肯定。

司馬景平猶豫道:“崔氏子少年風流,隻恐不堪大任,司徒不勻。”

七品官皇帝雖然可以直接任命,但如果選的人過於荒唐,也會令士族勢力群起而攻之。

不過,司馬景平擔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過早地暴露了崔氏投靠的意圖卻沒給與其足夠的權力,崔氏在日後會遭到非常嚴重的打壓,甚至有可能想辦法直接瓜分掉博陵崔氏。

如今韓殿臣位置尚且低微,新政還不能夠起到重新分配蛋糕的作用,司馬景平的擔心是應當的,博陵崔氏觀望之心也屬於是人之常情。

韓殿臣說道:“伏唯聖斷。”

司馬景平想了一會兒,幽幽問道:“我說殿臣啊。”

韓殿臣道:“微臣在。”

司馬景平看著韓殿臣還餘著一些稚氣的雋秀麵龐,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也不小了吧?”

韓殿臣渾身一激靈——這是要催婚?

他忙不迭說道:“回陛下,微臣今年...年方十六。”

沒有沒有,我才十六歲,還是個寶寶。

司馬景平上下打量著韓殿臣,越看越覺得合適:“如今朝廷為了恢複民生,民間十五歲便可婚配,世家條件好一些,十三歲便開始娶妻。如今你也十六歲了,我聽說崔氏有女,賢良淑德,正是你的良配......”

作為博陵豪族,崔氏待嫁的姑娘當然有,隻要崔氏給得嫁妝足夠豐厚,她就是長得跟個倭瓜似的,也是賢良淑德。

聯姻,隻要能娶到博陵崔氏的嫡女,為了支持韓殿臣這個新姑爺的仕途,他們肯定會下血本來支持新政。

這也是現如今北方世家尋求庇護的手段之一。

韓殿臣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且不說接不接受包辦婚姻,單單對於未婚妻可能連十四歲都不到這件事,他就接受不了。

這不是犯罪麽?給得錢再多也不行啊!

韓殿臣連忙趴在地上耍無賴:“啟奏陛下,臣聞冠軍侯有言,‘匈奴不破,何以家為’?如今朝廷內憂外患,臣實在是無心成家呀。”

司馬景平笑道:“你倒是一副忠君愛國的熱心腸,要是朝廷諸公都如你一般,朕何愁社稷不興,何愁外患不平呐。”

韓殿臣道:“陛下過獎了,微臣愧不敢當,隻是微臣實在憂心社稷,無心成家......”

司馬景平佯怒道:“朝堂之事自有朕與袞袞諸公商議,關你一個七品小官什麽事?你就聽寡人的吩咐,擇一崔氏嫡女迎娶,朕親自為你操辦婚禮!”

那可是博陵崔氏,皇帝親自下場拉攏一點兒都不過分。

韓殿臣憤然起身,朝天拱手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殿臣豈敢因位卑而忘憂國耶?陛下!當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司馬景平都被懟懵了,士族這麽些年來,哪個對他司馬家不是利用兼嫌棄?哪個不是縱情山水,偏居養望,要一請二請三請才出仕?

這種懟中帶忠,忠中帶懟的手法,拍得司馬景平龍屁一陣舒爽,恨不得當場就把這兩句話寫下來,道德綁架所有世家。

“好,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鉦鉦金玉,擲地有聲!韓殿臣,你既不願,此事便作罷了!朕將此句寫下來,你明日便帶著它,前去博陵,請崔氏家主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