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糞龜

禦書房中,司馬景平煩躁地坐臥不安。

“這個韓殿臣又在搞些什麽東西?!這麽好的機會,要人,要錢,要糧食,要什麽不行?就幹巴巴地推行幾個新政?”

“什麽挖糞、建廁所、禁止隨地大小便,這都是一個朝堂上的官員應該操心的問題嗎?這哪還有士大夫的體麵可言?臭不可聞!他的奏折和他一樣臭不可聞!”

魚泰吉腆著笑臉安慰道:“陛下...小韓掌令他不是蠢人,應該有自己的考量吧?陛下息怒,且看他以後如何做就是了。您正春秋鼎盛,小韓掌令左右不過是做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由他去唄。”

司馬景平笑道:“你這狗才,收了他多少銀子,這麽給他說好話?”

魚泰吉靦腆一笑:“奴婢不敢,隻是陛下愛惜人才,奴婢便想著多給他說些好話,別埋沒了他。”

司馬景平問道:“他人呢?現在何處?”

魚泰吉答道:“回陛下,據探子回報,小韓掌令帶著人套了十輛牛車,套著大糞往滎陽去了。”

司馬景平整個臉的臉部肌肉控製不住有些抽搐:“這小子...這小子......”

憋了半天,他才罵了一句:“不當人子!”

“魚泰吉,你說說,能寫出‘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種句子的人,怎麽一天到晚就跟大糞過不去呢?你說他圖什麽?”

魚泰吉有些沒底地說道:“或許小韓掌令真的是一片公心為國家吧,不然何必這麽難為自己呢?”

被皇帝怎麽猜也猜不明白的韓殿臣一路趕著臭烘烘的牛車回到趕到了滎陽。

做生意的事兒基本不用他管,滎陽的管家直接去找負責田畝的人對接,根據來之前的估算,這十車牛糞的價值大概在五十斤銅,也就是19000錢,如果折算到現代的話,差不多是57000RMB。

在物質貧乏的年代,這不可謂不是一項巨款。

幾乎整個洛陽的所有人都看不上這件低賤的事情,韓殿臣卻知道其中包含著巨大的利益。

在產業成熟的時候,城內的糞便清潔需要收費,在城裏收費清潔後,再賣到城外去。

在華夏工商業極度發達的宋朝,趙宋皇帝都眼饞這項產業,親自下場做了個糞霸。

鄭樂安讓家中侍女給渾身臭烘烘的韓殿臣做了一次全方位的按摩清理後,擺好了酒宴,與韓殿臣相飲甚歡。

韓殿臣舉起酒杯,敬了鄭樂安一杯說道:“樂安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上去簡直像是年輕了十歲一樣啊!”

鄭樂安笑眯眯地回敬道:“多虧了殿臣相助啊。不過殿臣,我這有個問題要問你。”

韓殿臣道:“請樂安先生賜教。”

鄭樂安受寵若驚地說道:“賜教不敢當。今日家仆送貨前來,我觀其麵貌,似乎比在鄭氏之時要強了百倍,不知殿臣用了什麽仙法?”

這種能夠提高家仆身體素質,改善其精神麵貌的小妙招兒,在小農經濟的時候當然是每一個世家都渴望的。

韓殿臣聽鄭樂安有此一問,故作失意地歎了口氣:“不瞞樂安先生,此事我今日早晨便上奏朝廷了,隻是袞袞諸公並不肯采納。”

鄭樂安雖然家住滎陽,但對朝堂的風向還是非常靈敏,聽韓殿臣歎氣,他主動問道:“莫非是殿臣上奏的石灰水清潔身體,全民除蟲一事?”

韓殿臣猛地灌了口酒,歎氣道:“正是如此啊,眼下各處百姓剛剛從戰亂中出來,一個個邋遢得緊,若長久如此不加治理,且不說百姓無力種地,若是那天爆發了瘟疫,那可就是上天降罪了!”

鄭樂安悚然動容:“我欲學殿臣便民之術,不知殿臣何以教我?”

韓殿臣欣喜地說道:“樂安先生可先從鄭氏做起,以石灰水洗淨家仆,勒令其保持衛生,建立統一的廁所,不許隨地便溺。令專人搜集起來肥田。”

鄭樂安說道:“石灰此物...多雅士行散服用,總是家中有存留,也不在多,一時恐難以解決。”

韓殿臣心說這不是就又來生意了:“我那還有不少存貨,可以贈與樂安先生一些。”

鄭樂安道:“我鄭氏大戶,對下人的恩典豈能靠殿臣贈送,如此一來恐怕人心不穩。不如這樣,你有多少,我按市價出錢買便是了。”

韓殿臣說道:“如此...嗐,卻是我小人之心了。孔子雲,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日觀樂安先生言談舉止,始知聖人之言真意啊。”

世家之間有利益往來是非常正常的,完全不必要避諱談及錢財交易,隻是互通有無而已。

鄭樂安又道:“我河洛世家同氣連枝,殿臣若是有多餘的石灰,我亦能說服其他世家,推行殿臣利民之術。”

韓殿臣一隻手暗戳戳伸到桌案下麵,掐住自己的大腿,心裏不住地竊喜——上道,太上道了,格局這一下子不就打開了。

隻聽鄭樂安又道:“哦對了,不說這事兒我都給忘了,博陵崔氏的管家上午遣人來求,說崔氏需要大量的糞肥開荒,要殿臣幫忙送一些過去。”

“我們這些不上不下的家族啊,什麽都得算計著,就連糞肥這種濁臭之物都得隨時記掛在心上。”

博陵崔氏記掛的是糞肥嗎?

博陵崔氏記掛的,是早上朝會的時候,許氏讓出來的那一尊正五品的洛陽府尹!

韓殿臣心裏翻江倒海,恨不得現在就飛回洛陽去找皇帝。

博陵崔氏,倒向皇黨了!

這個龐然大物,在唐朝能出十三位宰相的超級世家,居然倒向皇黨了!

縱使因為走向的原因,博陵崔氏並沒有達到鼎盛的時期,規模也已經堪稱可怕了。

盡管心裏驚濤駭浪,韓殿臣表麵上還是故作平靜地問道:“博陵崔氏,在洛陽也有這麽多田畝要施肥嗎?”

投誠可以,博陵崔氏有多少實力?或者說,他們願意拿出多少籌碼?

鄭樂安答道:“博陵崔氏在博陵郡有千頃良田,洛陽這邊隻有二百畝水田,崔氏管家來說的,應該是他們家在許州的一支分房要用,你隻管把東西放到滎陽,他們自會找人來拉。”

許州,就是許昌,曹操曾經定都的地方,在洛陽以南。

河北的世家能在河南開新的香火分支,看來博陵崔氏在暗地裏積蓄了不少的實力。

鄭樂安心裏同樣也是翻江倒海的,博陵崔氏眼界果然不一般,要暗地裏投誠皇權,真的可以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路子。

韓殿臣說道:“石灰水淨身之法,也可交給博陵崔氏試用。”

價碼足夠,投誠可以,加入新政改革吧,這裏是韓殿臣的一點私心,他的新政需要提供錢財的客戶,也需要拿得出手的受益者。

要加入新政改革,就得出錢,出人,出糧,出地,和鄭氏是一樣的條件,不過要更高一點,畢竟是洛陽府尹,位置不同。

鄭樂安略一躊躇,便說道:“可,我會書信與崔氏家主分說,他會同意的。”

他心裏知道,博陵崔氏會同意的,他們不能不同意,洛陽府尹,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