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仙藥

鄭氏大院規模實在不小,二人一路聊了許久方才趕到後院之中。

一進後院,葛溫便皺起了眉頭。

家傳的學問告訴他,這群人身上有為數不少的寄生蟲,而且很有可能攜帶著足夠致命的傳染病。有的人麵有菜色,身材傴僂,肚子裏說不定也有蛔蟲在作祟。

韓殿臣無奈地說道:“你看,像這樣的一群人,不用石灰水清潔我怎麽能放心?”

葛溫朝著韓殿臣微微拱手:“石灰性溫,可歸肝脾,而肝脾正有驅蟲除害之功,沒想到殿臣小小年紀,竟然還對醫藥有所研究。”

韓殿臣謙虛道:“我哪敢在葛仙師後人麵前自稱有所研究,隻是山中野人,曉得一些自救之術罷了。管家,教這些人都把衣服脫了,堆在一處。”

管家問道:“少爺是想......?”

韓殿臣說道:“讓他們洗澡。”

管家麵露恐懼:“洗不得啊!少爺,這可萬萬洗不得啊!”

韓殿臣麵露異色:“如何洗不得?”

管家還未回答,隻聽一旁的葛溫說道:“窮苦人家身體羸弱,洗澡之後容易感染風寒,又無錢醫治,很容易丟了性命。”

被虱子跳蚤咬一咬,身上髒一點兒,頂多是難受,可是洗澡卻是實打實的賭命行為。鳥雀尚有求生之心,更何況是人呢?所以舊社會的人對洗澡其實是真的頗為排斥。

韓殿臣說道:“以前是作農奴,不洗也就不洗了,如今陛下還了他們自由之身,不洗幹淨如何能行?洗,必須得洗,不洗就殺頭!”

管家無奈地說道:“少爺,洗也不是不行,沒有熱水啊。這些人本就身體羸弱,入秋時節,若是用冷水洗澡,真的會洗死人的。洗死了那些老弱還無所謂,若是讓青壯得了病,可就無人幹活了。”

韓殿臣哈哈一笑:“熱水?誰跟你說沒熱水了?”

此時挑夫已經挑來了為數不少的生石灰,韓殿臣取了個木桶,從後院的水塘裏打來桶水,將少許生石灰放入水桶中。

一眨眼的功夫,邊看著水桶中的熱水開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韓殿臣對管家說道:“去,把手放在水桶上麵,試試熱不熱。”

管家心中詫異,奈何先前鄭樂安已經交代過他,要對韓殿臣言聽計從,沒奈何,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水桶上麵。

桶中強烈的熱氣籲得管家手上微燙,他吃了一驚,倒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韓殿臣:“活、活神仙!竟能憑空將水變熱,您是活神仙吧?”

韓殿臣隻覺得身體一陣舒爽——這就是來自高維文明的智商碾壓嗎。

他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對管家說道:“別往外瞎傳。我專門找來的仙藥,給他們洗去沉屙,重新做人,你帶他們打好水,把這仙藥放到水中,水自然會變熱。用這仙藥製的熱水洗澡,可止身上的蟲咬、爛瘡。”

管家被韓殿臣忽悠得直發懵,吆五喝六地帶著家仆們脫去了衣服,兌好石灰水開始洗澡。

這裏麵有男也有女,不過,在長期的苦力生活中,已經鮮有廉恥了,所以也沒人害羞,一時間破爛衣服堆積如山。

韓殿臣遠遠招呼管家問道:“喂!管家!家裏有沒有常備的衣服?”

管家屁顛屁顛地回到韓殿臣麵前說道:“回少爺,家中倉庫裏有不少衣服,都是存著給老爺他們過來居住時換洗用的。”

韓殿臣說道:“不是,我是說有沒有給下人準備的衣服?”

管家麵露難色,搓著手說道:“沒有,下人都得是逢年過節才能扯點兒布做件衣服的,哪能給他們常備?”

初出茅廬,盡管韓殿臣腦海中想過許多,可落到實處的時候還是難以周全。

這些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又是寄生蟲又是病菌的,而且也都快漚爛完了,穿不得。

葛溫問道:“殿臣莫非是要給這些家仆換新衣不成麽?”

韓殿臣說道:“是啊,他們身上的沉屙洗幹淨了,再穿這些髒衣服,寄生在髒衣服上的病菌就會趁虛而入,很容易害病的。”

葛溫連連點頭稱是:“對對對,疫病與害蟲最愛生在這種髒衣服上,是留不得。這樣,我家中常備著救濟災民的粗麻衣服,左右現在也用不上,不如這樣,我都賣給你。”

韓殿臣連忙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又掏出一枚銀錠,放到葛溫手中:“葛兄,此事就拜托你了!這是定金,有不夠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葛溫說道:“足夠了,殿臣一片仁愛之心,我又豈能作那小人行徑?隻是東西都在西市,路程甚遠,我要借你的寶驢一用。”

韓殿臣到:“善!葛兄盡管取用,快去快回!”

葛溫略一拱手,便急匆匆騎驢離開了鄭氏大院。

目送葛溫遠去,韓殿臣心中狂喜,出去買藥還買了個哆啦A夢回來?他老葛家怎麽什麽都有?

韓殿臣看著洗幹淨漸漸有點人樣的男男女女,手裏拿著火折子,高聲喊道:“來來來,全體目光向我看齊,我宣布個事兒!”

已經見識過韓殿臣“施法”場麵的眾人此刻在心裏真心實意地拿著他當神仙看待,聽到韓殿臣吆喝,自然放下手中的水瓢,木訥地朝韓殿臣看去。

隻見韓殿臣下一秒就丟出火折子,把他們的衣服全燒了。

“噫!!!”

人群中發出參差不齊的殺豬般的慘叫,可是沒有人敢上前反抗——那是神仙呐。

見沒人敢動,韓殿臣滿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們心裏生氣,但是沒有人敢站出來,我很滿意。”

“葛仙師已經去給你們拿新衣服了,我保證,隻要你們乖乖聽話,以後吃的、喝的、穿的,都會有,都會夠。隻要你們乖乖聽話,明白了嗎?”

木訥的人們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忠誠,紛紛跪在地上,高呼:“以後我們一定聽仙師爺爺的話,仙師爺爺讓我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韓殿臣說道:“錯了!不是聽我的話,是聽皇帝陛下的話!如今天子仁德,心中所念所想,就是讓你們能過上太平日子,過上好日子!你們心裏要時時把皇帝記掛在心頭上,要記住,從今天起,你們就不是家奴了!你們是堂堂正正的,大晉朝的百姓!”

一眾人皆叩首呼喊:“是,皇帝仁德,皇帝仁德,我們以後一定聽皇帝爺爺的話。”

這些人知道皇帝是誰嗎?

一點兒都不知道。

在他們心裏,其實隻知道是韓殿臣給他們洗澡,給他們衣服,給他們糧食。至於韓殿臣說讓他們喊皇帝仁德,那就喊唄,喊哪個老爺不重要,誰給飯吃誰才是老爺。

熊熊的火光烤得韓殿臣的臉通紅,這是他故意做的一場有些蹩腳的政治作秀。他在底下推行新政,千頭萬緒還沒個說法,皇帝不可能不派人盯著。

這種時候,必須得把皇帝放在作秀的首位,不然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萬事皆休。

他站在火光之中,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一般,靜靜地注視著這些被剝削慣了的人們。

他們要得並不多,有口吃的,有件穿的,有個睡覺的窩棚,僅僅是這些就足夠讓他們乖乖聽話了。

皇帝?誰管皇帝是誰。

正在韓殿臣心中百味雜陳時,門外傳來衙役的叫嚷聲。

一眾洛陽府的衙役扛著水桶、殺威棒一擁而入,衝進了鄭氏大院,嚷嚷著要救火。

帶頭的洛陽府尹許北見到韓殿臣,臉色陰沉地像是要滴下水來:“韓殿臣!你個奸佞,又在搞什麽幺蛾子?!你要放火燒了鄭氏的大院嗎?還是要放火燒了正平坊?”

一進門,他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隻會衙役救火,而是先對韓殿臣發動攻訐,並把大鍋先扣到韓殿臣的頭上,其人心眼之小,可見一斑。

韓殿臣說道:“這裏是鄭氏大院,樂安先生專門叮囑我,讓我可以自行取用的,我就是把這裏燒了也與你無關,要你多嘴什麽?”

許北冷笑道:“既然火是你放的,那麽好,你就接著放,使勁放,最好是把洛陽城給燒了,你看我明天早朝參你一本,管叫你人頭落地!”

韓殿臣拱手說道:“好,那我就等著你參我一本,等著我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