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龍白虎
山本手下的幾個教練站成一排,拉開了架勢,一起朝聞龍攻來。隻見聞龍雙手向上一拱,似是行禮,但雙手落下的時候正砸在對方的雙拳上,緊跟著又向前一拱手,第一個上來的人就飛了出去。
少傑在下麵點頭道:“好,夫子三拱手,先禮後兵。”
這時隻聽“劈啪”幾下,幾個空手道教練都趴在了地上。
山本看著手下的人紛紛倒地,一臉失落。但他也看出來了,這個聞龍使出了他們三皇炮錘門的技擊絕技“夫子三拱手”。這讓他大開眼界。過去他隻是聽說過慈禧太後的保鏢李堯臣善用“夫子三拱手”,但是沒見過,今天一見,聞龍幾個拱手就把自己這些身手都不錯的教練放倒了,顯然這套技擊絕技名不虛傳。
韓露在一邊也不禁嘖嘖讚歎,傳說中的“夫子三拱手”果然厲害,轉瞬之間對方幾個人全都被放倒了。她琢磨半天也沒悟出其中的奧妙,這套招式看著並不複雜,一拱手是施禮,二拱手是用雙拳砸下對方的雙拳,三拱手略有變化,或擊打對方腋下,或雙拳錘擊對方前胸,似乎腳下也掛到了對方的後腳跟,隻要對方一後退,自然向後仰倒,這麽簡單卻非常實用。此時聞龍向幾個哼哼唧唧往起爬的空手道教練道:“各位,這就是中國的武術。你們哪位不服氣,咱們接著切磋。”
空手道武館的人一個個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沒有人敢再應聲。
這時山本站起身向聞龍道:“聞館長,中國的真功夫我們今天算是見到了,名不虛傳呀。”
聞龍向山本道:“今天多有得罪,還請山本館長多多包涵。”
山本笑道:“哪裏哪裏,我們今天輸得心服口服。我這個人喜歡交朋友,晚上我想請館長和您的師弟喝一杯日本的清酒,不知道聞館長是否肯賞光呀?”
聞龍怔了一下,打得人家滿地爬,還去喝人家的酒,這似乎不太合適。他轉身向少傑問道:“少傑,山本館長要請咱們喝一杯,你有時間嗎?”
少傑一聽喝酒馬上來了情緒,笑道:“喝酒,有時間,太有時間了,不過我得帶著我的女朋友去。”說著向韓露一擠眼。
韓露瞪了少傑一眼道:“誰是你的女朋友,討厭!”
山本一聽少傑這麽說,高興道:“太好了,能請到你們兩位武林高手,還有一位美女,真是榮幸。我們武館邊上有一家非常地道的日本料理,咱們到那兒去,邊喝邊聊。”
聞龍雖然不太想去,擔心山本擺的是鴻門宴。山本這個人十分狡猾,深藏不露,邀請他們去喝酒不知打的什麽鬼主意。但他隻是心裏這麽想,還是答應晚上一定前去拜訪。
晚上,聞龍、少傑、韓露準時來到山本武館邊上的一家日本料理餐廳,山本很有誠意地把武館裏的教練都請來陪客。聞龍給山本買了一盒北京稻香村的點心。山本看了這盒點心,點頭道:“這是京八件,福字餅、祿字餅、壽字餅、喜字餅、太師餅、椒鹽餅、棗花糕、薩其馬。”
聞龍一聽山本把北京稻香村這八件糕點的名字悉數道來,頗感意外。送點心匣子是老北京的習俗,山本是日本人,難道他對北京的民俗也有研究?他想進一步試探一下山本的底,便向山本挑起大拇指道:“山本先生真是中國通啊,沒錯,這是稻香村的京八件。京八件有大八件、小八件和細八件之分。”
山本道:“對,這八件分別采用山楂、玫瑰、青梅、白糖、豆沙、棗泥、椒鹽、葡萄幹做出八種餡,外麵裹上含食油的麵,放在各種圖案的印模裏烤製。形狀有腰子形、圓鼓形、佛手型、蝙蝠形、桃形、石榴形。細八件最講究,製作精細層多,餡兒柔軟起沙,果料香味純厚。外形有三仙、銀錠、桂花、福、祿、壽、喜、桃八種花樣,是京式糕點中的極品。”
韓露見山本說起稻香村的點心如數家珍,不禁瞪大眼睛道:“我的天,你說的我直流口水,你是不是老吃稻香村的點心呀?”
山本笑道:“我小的時候愛吃點心,我父親跟我說,中國的點心比日本的點心講究,他當年在中國的時候就愛吃京八件。後來我來到中國,每次都帶些京八件回日本。”
少傑道:“看來你父親當年也在中國待過。”
山本點頭道:“是啊,他在北京住過很長時間,甚至還能喝北京的豆汁兒。”
韓露一聽不禁笑道:“連豆汁兒都能喝,我們這位白大俠就愛喝那東西。”說著向少傑一撇嘴。
少傑笑道:“別老看不起我們喝豆汁兒的,你沒聽日本朋友說嗎,這豆汁兒人家也喝。”
山本道:“能喝,豆汁兒去火。”他把聞龍和少傑、韓露讓到上位,點了最有特色的日本生魚片、泥鰍之類的生鮮,還給他們斟上了日本清酒。少傑聞了聞那清酒,一個勁兒皺眉頭。
山本舉杯向聞龍、少傑和韓露道:“咱們是不打不成交,我代表空手道武館,敬你們一杯。”眾人碰杯。
少傑喝了一口酒,搖頭道:“這酒沒多少度數呀。”
山本道:“這酒和中國的黃酒差不多,喝多了也醉人。”
聞龍向山本道:“我這個師弟喜歡喝高度白酒,平常他到我那兒都喝56度的二鍋頭,有時候還喝67度的老白幹兒。”
山本吃驚道:“白少俠喜歡喝高度白酒?這地方不知道有沒有北京的二鍋頭。”他叫來服務員問,服務員有些尷尬地說,這兒沒有二鍋頭,隻有日本清酒。
少傑向服務員道:“你到門口的小賣部買兩瓶二鍋頭,再買一包五香花生米。”
韓露拉了少傑一下道:“土死你了,哪有在這種地方喝二鍋頭吃花生米的?”
山本倒是很喜歡少傑的率直,笑道:“好,我喜歡白少俠的爽快。那咱們就喝二鍋頭。”他向服務員道,“麻煩你到門口的小賣部給我們買兩瓶,兩瓶肯定不夠,買五瓶吧,再買二斤五香花生米。”
少傑向山本笑道:“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山本笑道:“其實我也喜歡喝二鍋頭吃花生米,我在中國待過很多年,最難忘的就是北京的炸醬麵和二鍋頭。”
少傑高興地說:“是嗎?那我可遇上知音了,等會兒咱倆得好好喝一杯。”
韓露向山本道:“你在中國待過很多年呀?你是不是在中國留學?”
山本搖頭道:“不隻是留學,我在中國還當過和尚。”
聞龍笑道:“你準是在少林寺當過武僧。”
山本笑了笑,並沒回答。他向服務員要了一瓶最好的法國紅酒,回頭向韓露道:“韓小姐看上去身材很棒,一定也是會武的人。”
韓露謙遜地說:“談不上會,我就是喜歡練。”
聞龍向山本道:“我這師妹可是八卦名家的弟子,善練八卦龍形掌。”
山本知道練八卦的時候總是走圈,有人說練八卦得圍著一棵樹走十年,就能把這棵樹踩死。實際上八卦走圈是為了腳下轉圈快,一動手就往對方身後轉。女孩子要是八卦步練好了,腳下轉得快,完全能彌補力量天生不足的問題。如果繞到對方背後出手,一招製敵。但不知道眼前這位漂亮的女孩子八卦步練得如何,有機會得讓她露一手。他向韓露道:“八卦龍形掌我見過,很漂亮的,女孩子練龍形掌跟飛天仙女的舞蹈差不多,可美了。”
這時服務員拿著幾瓶二鍋頭進來,山本讓把酒打開,給大家都倒上,把花生米放在盤子裏。
韓露笑道:“不用盤子,給少傑裝兜裏,他一個一個地掏著吃。”
山本見韓露嘲笑少傑,也笑道:“我過去當和尚的時候,還真把炒黃豆放兜裏,一個一個地掏著吃。”他舉杯道:“來,咱們是酒逢知己。”他向少傑道:“白少俠,你說這第一杯酒咱們怎麽喝?”
少傑拿著酒杯道:“這麽著,我幹了,大家隨意。”
在場的人一聽都不禁麵麵相覷。
山本看著杯子裏的白酒,至少有二兩,為難道:“這麽多,一口就幹了?”
少傑道:“大家隨意,這酒度數高。”說著一仰頭,把一滿杯二鍋頭都喝了。聞龍一看少傑幹了,笑了笑,一仰頭,也把杯子裏的酒幹了。
山本笑了笑道:“我的天,今天我遇見酒仙了。這麽著,第一杯大家都幹了。然後就隨意。”說著一口一口地把杯子裏的酒都喝了。少傑和聞龍都對山本豎起了大拇指。
幾個日本教練一看,既然館長都幹了,自己不幹不像話,也都十分痛苦地一點點把酒杯中的酒喝幹了。當時就有人臉紅紅的,一個勁兒咧嘴。
一杯高度白酒下肚,山本有些興奮,他大聲招呼大家吃菜,爽快地說:“今天我們空手道武館雖然比武輸了,可是我很高興,因為我交了兩位好朋友,用中國話說,這就是緣分。”
一個日本教練看著少傑,似乎對比武時少傑拍他那一掌念念不忘,向他道:“剛才比武白大俠打了我一掌,我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你用的招數似乎有些怪異,而且快如閃電。”
另一個日本教練也道:“剛才比武白少俠也打了我一掌,現在我這五髒六腑還沒歸位呢,真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掌法,你的手也太重了。你給我們指點指點,我們挨了打也落個明白。”
少傑道:“我這人酒喝好了就什麽都說,可是你們看來都不勝酒力,沒人能陪我喝,我怎麽可能告訴你們呀?”他似乎是一定要灌醉這幾個日本人,不依不饒的,非讓他們喝不可。
日本人喝慣了柔和的清酒,對二鍋頭的幹烈實在難以適應。可是不喝少傑就是不說,他們挨了打,想弄清楚所以然,也隻能繼續喝了。
少傑點頭道:“好,不愧是練武的人。想知道我用什麽武功打的你們,這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師父傳授給我一趟熊掌,讓我每天晚上12點,對著鐵砂袋,每個掌法打一百下,我從十歲開始打,已經打十多年了。”
在場的日本人麵麵相覷,這還是他們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麽練功。他說隻用了三成勁,要用上八成勁,他們今天就得上醫院躺著去了。
山本聽少傑這麽一說,不禁點頭道:“晚上12點打沙袋,這練的是子午功。這是中國傳統武功的真諦,常年堅持練一招一式,功夫自然就上身了。三年小成,十年大成。熊掌如果沒有十年的苦練,什麽都不是,打在人身上也隻是一個紅印,傷不了人。可是要像白少俠這麽練,這掌想不傷人都難。所以他說隻用了三分勁,一點兒不誇張。”
一個日本教練端起酒杯向少傑道:“多謝白少俠手下留情。”
少傑拿起酒杯和這個日本教練碰了一下杯道:“比武切磋,當然不能傷人,這是我師父讓我必須遵守的手德。”
聞龍向山本道:“其實我想會的是山本館長,我估計山本館長一定師出名門。”聞龍是想探山本的底,剛才問他在哪個寺廟出家,他沒說,現在便單刀直入問他的師承。
山本笑了笑道:“我雖然師出名門,可是我師父說我是日本人,永遠也不許我對外人說他的名字。”
聞龍估計山本沒說假話,如果他是少林高僧的徒弟,那位武林前輩當然會有所顧忌,畢竟山本是日本人。
韓露看少傑緊著跟日本教練喝酒,有些不高興,讓他少喝點兒,怕他喝多了傷身。她平時總擠對少傑,可又總是情不自禁地關心他。少傑雖然感覺不出來這層關愛,但是隻要韓露發話,他總能讓她三分。他向幾個日本教練道:“韓露怕我喝多了傷身,我就是杯中酒了。”他感覺是時候了,見山本正和聞龍聊得開心,便低聲問身邊的日本教練道:“我有個問題得問問你,剛才你問我的武功,我如實告訴你了,我問你個問題,你也得跟我說真的。”
日本教練已經迷迷糊糊了,見少傑問他,忙客氣地說:“當然,當然,對白大俠我一定說真的。”
少傑低聲道:“你們幹嗎到中國來開武館?”
日本教練道:“我們館長對中國有特殊的感情,他喜歡到中國來。而且他是一個收藏家,喜歡中國的文玩字畫。”
少傑心想,有門兒,中國的盜墓賊盜出來的東西有好多都被賣到外國去了,日本人對中國文化感興趣,不是從今天開始的,大概是從唐朝就開始了。這個山本對北京的點心都如數家珍,他要是對中國的古董感興趣,那也得是專家級別的。
此時山本和聞龍也在聊中國的文化和古董,他和聞龍碰了一下杯,低聲向他道:“聞館長,我聽說你喜歡收藏,你都收藏哪類東西,是瓷器類還是書畫類?”
聞龍一聽山本問這個,即刻警覺了起來。他慢慢悟出點兒日本菜的味道了。這個山本,到中國開武館,恐怕沒那麽簡單,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向山本道:“我最喜歡字畫,有時候也收藏其他的古董。”
山本道:“我也酷愛中國的書畫,尤其偏愛張大千的潑彩山水畫。”
聞龍一聽不禁怔了一下,心說他連潑彩山水畫都懂,夠專業,顯然不是一般的藏家。一般的收藏家喜歡收藏,但對書畫技法並不太懂。普通畫家畫不了潑彩山水畫,張大千也是在晚年才開始用潑彩潑墨這種技法。能知道畫家最拿手的技法,那是收藏到點兒上了。就憑這一點,就不能小看了這個日本人。他不禁點頭道:“張大千的潑彩山水畫太難找了,現在市場上基本都是假的,真的很少。”
山本也有同感,歎道:“是啊,造假的人太多。聞館長手裏有沒有張大千的潑彩山水畫?如果有我可以出大價錢。”
聞龍看著山本,詭譎地一笑,說:“如果有我肯定不會賣,那東西留著就升值。”他盯著山本的眼睛,想從那裏麵看出他的真實用意。
山本顯得很是老練,兩大杯二鍋頭喝進去仍然不動聲色,他向聞龍淡淡一笑道:“是啊,真正的收藏家不賣,而市場上賣的都是假的。花錢買不來,所以行情總是往上漲。”
少傑此時正加緊盤問那個被他灌得稀裏糊塗的日本教練,低聲問他道:“你們館長在日本是幹什麽的?也開武館?”
日本教練舌頭有些打卷,他神秘地向少傑道:“我們在日本也開武館,武館的名字叫青龍白虎。日本人稱呼我們是青龍白虎幫,實際上這青龍白虎是中國的,好像是武當山的神仙。”
少傑暗自吃驚,他知道青龍白虎幫是日本的黑道。但他不露聲色,又問道:“你們老板練的是什麽武功?是不是武當派的?”
日本教練道:“不知道,他不讓我們看他練功。他好像從來不練功,是搞古董收藏的。他很奇怪,隻收藏中國的古董。我們在日本的武館招收的學員也都是從中國留學回來的,要求中文好,而且以後要跟他到中國來做生意。這次來中國開武館,也是他的主意。”
少傑道:“日本的空手道在中國似乎很難招到學員。”
日本教練道:“我也覺得是這樣,可我們老板好像並不在乎武館是不是能掙錢。”
少傑明白了,山本開武館就是個幌子,他開的八成是黑店。
山本和聞龍說起收藏來,如華山論劍,甚是投機。他邀請聞龍有時間到他武館坐坐,喝杯茶,不談武術,隻談收藏。聞龍也真想去山本那兒看看,武館他不想看,隻想看看他的藏品,估計這個小日本手裏有真東西。
一頓大酒喝到半夜才散,少傑送韓露回家。韓露說在街上走走,少傑當然願意陪美女在月下散步,每每在這個時候,他都有一種飄然欲仙的感覺。
韓露見少傑悶頭走路不出聲,以為他喝多了,關切地向他道:“你剛才喝那麽多酒,沒事吧?”
少傑道:“沒事,我沒喝多少,剛起步你就不讓我喝了。其實我也不想讓他們喝太多,真喝多了就說不出來我想聽的東西了。”
韓露十分敏銳,立刻知道少傑是想讓那幾個日本人酒後吐真言,忙問他都探聽到什麽了。
少傑四下看了看,見街上隻有他們兩人,低聲向韓露道:“這個空手道武館可不一般,這些人都是中國通,在中國留學過。他們在日本叫青龍白虎幫。開武館不是真正的目的,隻是個幌子。八成山本是想利用武館掩人耳目。今天他到會友武館比武,真正的目的不是要踢我師哥的場子,是另有所圖。我師哥不但在武術界有名,而且在收藏界也有名。”
韓露覺得少傑鬼主意特多。三十六計裏有一計,叫假癡不癲,就是表麵實在,裝糊塗,實際心裏特別清醒,少傑就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