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盜鉤弋夫人墓

墓地一般都風水好,可不是個浪漫的地方。丁酉年秋月,一個月冷風淒的夜晚,陝西雲陵西漢鉤弋夫人墓陵園闃無人跡,天空蒙著一層雲翳,淒清幽冷。一陣冷風吹過,響了幾聲秋雷,沙啞、破敗。瞬即冷冷的秋雨就被這雷聲震落下來,淒蒙蒙地灑進墓區的鬆樹林中,雨點打在針葉上,發出慘慘戚戚的聲音,更加重了料峭的氛圍。

這地方是國家文物保護單位,但也被盜墓賊惦記上了。賊膽包天,這裏鬼氣森森,可是充滿了**。他們不怕鬼,不怕墓穴裏的水銀、流沙、鬼火、弩箭,也不怕被警察抓到以後坐幾十年的牢。他們的眼睛裏充滿了貪欲,這貪欲能讓他們在黑乎乎的夜裏發現混在泥土裏的每一件隨葬品,哪怕是一枚小小的印章。他們有的時候眼睛是紅的,希望能挖到國寶級的冥器,拿出去賣個幾百萬,然後就買房子買車,送子女到美國去留學。

盜墓在中國有著兩千多年的曆史,早在漢代曹操為了籌集軍費,就曾專門組織人盜挖古墓,盜墓的還有官職,叫摸金校尉。這些盜墓賊看風水、觀天象,研究風水學外加陰陽五行。本事大的盜墓賊到了一個地方,看看風水就知道哪兒有大墓。現在的盜墓賊更不用說了,用先進的金屬探測儀,跟掃地雷似的就能知道地下哪兒有古墓。盛世收藏,現在中國有錢的人多了,電視上鑒寶節目熱播,盜墓也跟著熱起來了。

這個雨夜來盜墓的一共三個團夥,是三個地方的人。有山東鯊魚幫的,有陝西王的人,還有一幫人是北京的。他們各忙各的,互不幹涉,基本上是晚上10點以後來到墓地,淩晨4點天亮前收工。他們分工明確,最低一級的叫苦力,是在古墓挖土的。上麵是腿子,屬於項目經理的級別。再往上叫支鍋老大,是出錢的人和召集人,負責探明古墓的位置,出錢組織各路的人來挖。墓地被他們稱為工地,在工地挖出來的東西支鍋老大拿大頭。另外還有專門收購東西的人,叫掌眼。

北京來的這個領頭的叫西山老大,頗有來頭。他年輕的時候當過道士,練就了一身武功,擅長鐵砂掌,據說手掌能劈開石板。但他有個嗜好,愛吃狗肉,後來因為偷雞摸狗被寺院趕了出來。他憑借一身好功夫,開武館授徒。後來遇上一個盜墓賊,請他當保鏢。他幹了幾年,發了財,在盜銷古董方麵也有了技能和人脈,便開始自己幹。這回他在網上收到支鍋老大的通知,帶著幾個北京的盜墓賊來到這兒。其中包括他的徒弟趙亮。這趙亮生得又高又壯,跟著西山老大學了三年武術,曾經一掌打死一頭牛,後來就自號“打死牛”,在盜墓團夥裏是個狠角色。打死牛有個酒肉朋友,本來是在北京專事入室盜竊的,因為學過跑坡輕功,能飛簷走壁,號稱“飛毛腿”。他和打死牛一見如故,這回就跟著他來了,想著弄個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然後賣到美國去,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這幾天西山老大這夥人收獲頗豐,居然挖出一套西漢的青銅編鍾。西山老大把這套編鍾的照片發給北京的支鍋老大,老大看了即刻讓他帶著東西火速開車回北京,說是有個掌眼已經看上了這套東西,要看看實物,然後就成交。西山老大就把工地的事交給弟子打死牛負責,自己開車拉著編鍾回北京了。

打死牛和飛毛腿是什麽人?這兩個人除了搶劫和盜竊,基本不會幹別的,這回師父走了,覺得機會來了,想著挖出來東西先自己藏起來,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等回了北京自己到潘家園找個收古董的弟兄,把貨一出手就發了。所以雖說這天晚上下起了小雨,冷颼颼的讓他們後脖子直冒涼氣,可是他們幹勁兒不減,還真挖出來兩件青銅器,還有幾個陶俑。這二人不懂這東西是什麽級別的文物,但是估計能值不少錢,就合計怎麽才能把這些東西隱藏起來。

打死牛低聲向飛毛腿道:“咱們這兒就出了兩件青銅器,其他人出了不少貨。這個工地油水不少,已經出了二十多件東西,加上我師父拿回北京的那幾件,咱們回去一人買一輛奔馳沒問題。”

飛毛腿搖頭向打死牛說:“我看不會分給咱們太多,咱們是挖土的苦力。大頭都讓你師父和支鍋老大拿了,咱們也就弄個辛苦錢。”

打死牛一想也是,不禁歎了口氣道:“是啊,什麽時候咱們倆也當一回支鍋。”

飛毛腿道:“咱們不懂風水,也沒有人給咱們提供古墓的信息,上哪兒當支鍋去。”

打死牛道:“我師父老看古書,還看考古專家的論文,就是為了找古墓的位置。可惜呀,我除了練武術、賣苦力,什麽都不會。”

飛毛腿有主意,他可不想在這兒當苦力,他覺得要當也得當老板,起碼也當個工頭吧。他向打死牛建議道:“你會武術就是本錢,咱們可以搶去呀,看誰手裏有古董,咱們把他擺平了,然後把古董拿到北京潘家園的黑市上一賣,比在這兒盜墓省事。你不是號稱能一掌打死一頭牛嗎?哪天咱們就找個玩兒收藏的,給他一掌不就得了?”

打死牛一聽來了精神,向上一拔胸脯道:“不是我吹,憑我這三年鐵砂掌的功夫,有一個算一個,沒有經得住我打的。”

二人正憧憬著發財的美好前景,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這天陝西公安機關得到群眾舉報,說有人在雲陵盜墓。警方聞風而動,警車呼嘯而至,附近的巡警、雲陵的保安也來了。警察和保安打著手電把雲陵園區圍了起來,像貓抓老鼠似的開始抓捕盜墓賊。霎時間原本寂靜的墓地人聲喧鬧,盜墓賊都驚了,四下亂竄,都知道這要是讓警察抓到,至少十年大刑。

飛毛腿一看警察和保安來了,心想壞了,得趕緊逃。他向打死牛道:“打死牛,這回得看你的了。”他的意思是:你掩護,我撤退,反正我腿快,沒有逃跑冠軍的本事就不叫飛毛腿了。

打死牛是個缺心眼兒的愣家夥,看飛毛腿一個勁兒抬舉自己,想著得在弟兄們麵前露一手武功,讓他們看看他打死牛不是浪得虛名,於是拿起地上的兩件青銅器交給飛毛腿,讓他拿著東西先撤,他來對付這些保安和警察。

這時幾個保安打著手電衝上來,大喊著:“站住!幹什麽的!”

飛毛腿和幾個盜墓賊一看嚇得屁滾尿流,起身就跑,保安上前抓賊,與盜墓賊扭打起來。

打死牛大步迎上前,一掌打倒一個保安,不屑地說:“老子一掌打死一頭牛,你們這樣的還想跟我動手?”

又衝上來幾個保安,打死牛三拳兩腳就將他們都打倒在地。

這時遠處傳來警笛聲,飛毛腿向打死牛叫道:“趙兄,快撤,警察來了!”

打死牛一看遠處有警燈閃亮,警笛聲由遠而近,趕緊和飛毛腿鑽進了玉米地。

飛毛腿、打死牛和幾個盜墓賊在玉米地裏落荒而逃,後麵警察打著手電追了上來。此時在田間小路上忽然閃出一個蒙麵人,攔在了路中間。這個蒙麵人身材高大健壯,攔住打死牛等人的去路,用陰冷的聲音向他們道:“你們幾個盜墓的,把盜來的東西放下,滾蛋!”

打死牛一看這蒙麵人,不禁愣了,心想老子當了一輩子強盜,居然有人敢搶劫我,真是新鮮。他怕後麵警察追上來,不想和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江洋大盜糾纏,上前指著蒙麵人道:“你誰呀?敢搶老子的東西,不要命了?老子一掌能打死一頭牛,你是不是想讓老子拍你一掌呀?”

蒙麵人似乎並不把打死牛放在眼裏,冷笑著說:“就你?一掌打死牛?老子一掌打死你。”

打死牛一聽大怒,心說,真有不怕死的,老子今天就一掌拍死你得了。想到這兒,上前就是一個迎麵掌,大喊一聲:“看掌!”隻聽“啪”的一聲,打死牛向後飛了出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在場的盜墓賊都吃了一驚,一擁而上,圍攻蒙麵人。蒙麵人拳打腳踢,瞬間就把這些人全都打倒了。

飛毛腿抱著東西站在邊上正想跑,蒙麵人指著他道:“你把東西放下,不然我廢了你。”

飛毛腿嚇得一哆嗦,心想這個人武功高強,我好漢不吃眼前虧,而且警察馬上就追上來了,抱著兩個青銅器也是禍害,讓警察抓到罪加一等,還不如給了這個強盜。想到這兒,趕緊把兩個青銅器放在地上,撒腿就跑。

蒙麵人拿起兩個青銅器,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幾個盜墓賊,聽到警察追趕的聲音近了,也不敢久留,幾步鑽進了玉米地,轉眼消失在夜幕裏。

眾多警察抓了幾個盜墓賊,把他們押上警車。有幾個保安受了傷,鼻青臉腫的,說是有個號稱一掌能打死一頭牛的盜墓賊十分厲害,會武術,打了他們以後就沿著玉米地跑了。

警方布置警力連夜抓捕打死牛等人,可是天黑,又下著雨,警犬也沒找到這幾個盜墓賊的蹤跡。

打死牛和飛毛腿這夥盜墓賊非常倒黴,被警察追不說,還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江洋大盜暴打了一頓,一個個都受了內傷,狼狽地找到事前停在路邊的麵包車,趁著天黑向北京跑。

飛毛腿沒受傷,他開著車,其他人都東倒西歪地坐在車上,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打死牛覺得這回自己丟了大人,現了大眼,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但是他很不服氣,他捂著肚子對著車外大罵道:“真邪行,老子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頭一次吃這麽大的虧。這小子他媽的是誰呀?”

飛毛腿也覺得這事有些不可思議,以打死牛的武功,不至於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呀?他邊開車邊問打死牛道:“我說趙兄,在我眼裏,你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啊,怎麽今天一個照麵就讓人打個四腳朝天呀?”

打死牛忍著疼道:“按說以我的武功,很少有人能禁得住我一掌。可是那小子出手又快又狠,我根本反應不過來。”

一個盜墓賊捂著被打腫的臉道:“那小子不是人,那巴掌扇了我一下,差點兒把我的臉扇掉半拉。那手別提多重了,根本不是人手,就是一個熊掌,大黑熊的掌。”

飛毛腿一看這個被打的小夥子,真想笑,他可真是打腫了臉充胖子,來的時候他可沒這麽胖,挨了一巴掌臉就成發麵包了。不過又一想,這家夥說得有理,那個打劫他們的人八成真會使熊掌。他向打死牛道:“我聽我師父說過,似乎少林寺有熊掌這門武功,不過早就失傳了,難道現在還有人練?”

那個盜墓賊痛苦地說:“不是熊掌也是鐵掌,反正不是人手。”

打死牛咬著牙道:“我早晚要找到這個人,剁了他的手,報這一掌之仇。”

飛毛腿道:“報仇事小,倒黴的是咱們被他搶了貨,回去怎麽跟你師父交代呀?他肯定不信,準以為咱們把東西藏起來了。”

打死牛沮喪地說:“是啊,我師父肯定不信,我當了好幾年強盜,居然被搶劫了。而且咱們是幾個人,對方是一個人。”

一個盜墓賊道:“有傷為證呀,讓西山老大給咱們驗傷,看看是不是咱們被人打了。”

打死牛心想,讓他師父驗傷,這也太丟人了,跌了份兒了。師父準罵他沒用。自己平常在師父麵前沒少吹牛,這回倒好,怎麽張這個嘴呀?要不編個瞎話,就說對方來了幾十個人,而且個個手裏拿著家夥。他們浴血苦戰,最後寡不敵眾,被人家暴捶了一頓,東西也被搶走了?

陝西警方破獲了淳化係列盜掘西漢古墓案,打掉十個犯罪團夥,抓獲九十一個犯罪嫌疑人。這是近年來全國破獲的重大文物犯罪係列案件之一。審問盜墓賊的時候,得知這回來了三個地方的人,有山東鯊魚幫的,還有一幫人是陝西的,另外一幫人是北京的。除了落網的這些盜墓賊,還有幾個重要嫌疑人在逃,包括外號西山老大、打死牛和飛毛腿三個盜墓賊,還有這個係列盜竊案的主謀支鍋老大和掌眼。這些人都住在北京,真實姓名和住址沒人知道。支鍋老大和掌眼從來沒露過麵,被抓的盜墓賊都不知道他們是誰。三個盜墓團夥雖然一塊兒幹活,但是誰都不說真名,都有外號。而且幾天就換一個手機號,用偷來的身份證買號卡。

雲陵被盜案是公安部統籌督辦的案子,顯然最重要的是到北京抓西山老大這些人。於是陝西警方帶著相關資料,匆匆來到北京,請北京警方協助,追回被盜的文物。

北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李隊長召集精兵強將,聽取了陝西警方的情況通報。陝西警方介紹了被盜的西漢青銅編鍾的情況,還特意說了一個細節,發現現場有保安被打傷,有個盜墓賊自稱能一掌打死一頭牛,還有個號稱飛毛腿的人,會飛簷走壁,似乎都是練過武術的。

少傑和美女偵查員韓露也來聽陝西的民警介紹。李隊長一聽盜墓賊是練武的,當即就決定把這個案子交給少傑和韓露負責,這兩個人都是練家子,而且對武術界比較了解。他囑咐少傑和韓露,作案的人屬於武賊,得從收藏界和武術界找線索。

少傑和韓露商量,他師哥聞龍在北京開了個武館,叫會友武館,在重慶還有個分館。他在武術界人脈甚廣,估計應該知道打死牛和飛毛腿這兩個人。至於支鍋老大和掌眼這兩個神秘人物,得從收藏界找。他師哥有個癖好,就是收藏古董,還是收藏家協會的。他有錢不買車、不買房,甚至不找媳婦,就是喜歡收藏,一有時間就逛舊貨市場淘東西。他的眼力神準,對古玩鑒定頗有研究,書房裏的書基本都是文物方麵的,有不少收藏界的人買了東西都讓他給鑒定。

韓露早聽少傑說過他有個師兄,兩個人從小跟著一個師父學武術,長大以後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喝二鍋頭。韓露在武術界也聽過聞龍的名號,據說他十分高冷,因為有雅好,所以不跟俗人交往。現在少傑提出了去他師哥那兒,她自然想去見見這個有些傳奇的人物。

聞龍的武館在城區的一個胡同裏,是個小四合院。當初聞龍開武館加上做古玩生意掙了錢,買下了這個破爛不堪的小雜院。當時院子裏的東西廂房都快塌了,院中間都是私搭亂建的小廚房,房頂上長滿了野草,滿目淒涼破敗。但是聞龍看中了這個小院子的清靜,想著把院子中間的破爛小房拆了,地平整好了,開個武館,十個人同時練功沒問題。於是他帶著幾個徒弟滿世界揀磚頭,自己修了房子,還用方磚鋪了地。他有個學生是搞園林設計的,在原來四合院格局的基礎上,參考了江南園林的設計,房前加了大屋簷,四周修了遊廊,在院裏搭天棚、擺魚缸,種上石榴和丁香樹,還找了一些太湖石,在牆角搭成一組假山。這一改建讓小院居然有了幾分舊式王府的味道,以現在房地產的價錢,至少值個幾千萬。

少傑和韓露走進聞龍武館的院子,見裏麵有不少人在打拳踢腿,以青少年居多。

聞龍此時正在房簷下看學員們練功,他三十多歲,相貌敦厚,身材高大健壯。一看少傑來了,他微微一笑,順手抄起邊上一個大沙袋,揚手向少傑拋了過去,說聲:“接著!”

少傑看沙袋飛了過來,一個順手牽羊,把沙袋接住以後借著慣性一轉身,把沙袋又拋給了聞龍。二人你來我往,變換各種姿勢對拋這個大沙袋。

在場的學員都看傻了,不時發出嘖嘖讚歎。一個高個子學員向另外一個又胖又壯的學員道:“我的天,這沙袋得有幾十斤,我都抓不起來,又硬又沉,他們倆跟扔沙包似的扔著玩兒。”

胖學員道:“師叔外號叫熊掌大俠,從小就和咱們師父一塊兒練這個沙袋,這是鐵砂掌的基本功。”

這時聞龍笑眯眯地把沙袋放到旁邊,向在場的眾學員道:“你們不是老鬧著學鐵砂掌嗎?今天你們的師叔來了,他號稱熊掌大俠,是練鐵砂掌的高手。誰想學,現在就讓他教你們。”

眾學員早就想見見這位傳奇師叔了,高興地圍住少傑,爭相讓少傑教他們鐵砂掌。

少傑笑了笑向眾人道:“鐵砂掌可不是學出來的,是練出來的。其實你們的師父比我的功夫好,他是不舍得讓你們吃這個苦。練鐵砂掌是個苦功夫,每天得晚上12點起來打沙袋,然後再用藥水洗手消腫。”

胖學員向少傑道:“師叔,您教我們怎麽練吧,我不怕吃苦,今天晚上我就開始打沙袋。”

少傑看了看這個胖學員,心想現在的年輕人能吃苦的不多,不妨讓他們磨煉磨煉,於是說:“我教教你們,估計你們誰也堅持不了三天。”說著拿過那個大沙袋,放到一個椅子上,向眾人道:“看見這個沙袋了吧,把它放到椅子上,每天打一個小時。”說著掄起手掌對著沙袋啪、啪、啪猛打了三掌,打得沙袋直冒紅煙,然後向在場的人道:“你們誰來試試?”

胖學員上前道:“我來試試。”說完學著少傑的樣子,對著沙袋猛拍了一掌。這一掌下去疼得他齜牙咧嘴,抱著手大叫:“哎呦,疼,疼死我了!”眾人一個勁兒地大笑。

少傑道:“這沙袋裏有鐵砂、朱砂,還有鋼珠,開始打的時候肯定疼,而且手還會腫,打完沙袋得用三七、朱砂這些活血的藥熬水洗手。打上三年手就不腫了。三年小成,十年大成。”

那個高個子學員上前道:“我試試。”說著拉開架勢,運了運氣,對準沙袋打了一下,“啪”的一聲。他哪想到,這東西說是沙袋,可是硬得跟磚頭差不多,一掌下去痛得他抱著手在原地轉了三圈,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在場的人又是一陣大笑。

有個壯實的小夥子上前想把沙袋抓起來,可是手指抓不動,沙袋實在是太硬了。他隻好雙手撮底,把沙袋抱了起來,吃力地說道:“我的天,好沉呀。”他向少傑道:“師叔,這沙袋又緊又硬,我的手指頭根本抓不進去。”

少傑笑了笑道:“我和你們師父小時候就練這個,開始也抓不動,打一下也痛得齜牙咧嘴的,都有這麽一個過程。中國武術出功夫慢,得長時間堅持練,不像外國的拳擊,練幾個月就能跟人打架了。中國武術講究練真功夫,就像這鐵砂掌,基本功就得練十年。”

眾學員聽了麵麵相覷,都覺得十年似乎太漫長了。現在的人往往都有急功近利的心理,想練上幾個月就能成為武林高手,如今聽師叔這麽說,都不免有些茫然。

一個高大的學員上前搬了一下沙袋,點頭道:“是太沉了,拿不動。”他看了看少傑的手,發現他的手似乎比常人的手大上一號,而且手上布滿了老繭,便問少傑道:“您的手掌勁兒也太大了,我看您隨便就把這個沙袋抓起來向我師父一扔,根本沒費勁兒。”

少傑笑道:“這個沙袋不算沉,我每天晚上練的沙袋比這個沉得多。”

胖學員也上來看少傑的手,不禁感歎道:“您這手不是手,是熊掌,我們是人手,沒法兒跟您比。”眾學員大笑。

聞龍見學員們都十分歎服自己的師弟,很是得意,說道:“你們看見了吧,這就是中國武術的真功夫。練功不能光練嘴,得下苦功。你們師叔是警察,你們可別招惹他,他那熊掌,一巴掌能扇掉你半邊臉。”說著把少傑和韓露讓到他的書房裏喝茶。

少傑和韓露進了聞龍的書房,如果說進了院子就能看出主人的文化品位,那麽一進書房,看看裏麵的陳設,就能品出主人的國學底蘊。這書房不是很大,東麵靠牆有個博古架,上麵擺了紫砂壺、四大名硯、各種文房用具,還有幾件古玩。邊上有個條案,上麵擺放著一架古琴。牆上還掛了幾幅水墨畫,還有幾張名人書法。在書房的西邊,有個書櫃,裏麵擺滿了文物和書畫方麵的書,還有不少是線裝書。在書房中間擺著一個挺大的畫案,上麵有氈子和紙墨筆硯。

韓露看著這間書房,頓時感到一股濃厚的書香之氣,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她看見牆上有一幅草書,便上前仔細品味,努力想看懂上麵的內涵,可畢竟書法不是她經常接觸的東西,她很難看懂這些飛舞著的筆墨。

少傑向韓露介紹說:“我師哥是文人雅士,喜歡琴棋書畫,就愛收藏古董。”

韓露微微一笑道:“比你有文化,你有錢都買二鍋頭了。”

聞龍一聽韓露讚揚自己,心裏很是愜意。他曾經聽少傑說過,他的搭檔是刑警隊有名的美女,今天一看,這韓露不但比少傑描繪的漂亮,而且舉止高雅,落落大方,身上還有一種練武人的英氣。少傑曾說她是八卦掌名家的傳人,擅長八卦龍形掌,現在看來,她身上確有一種俠女的氣質,非文弱女子可比。他得意地向韓露道:“我這兒還行吧,像個書房吧?”

韓露笑道:“師哥這兒太有品了,一進你這屋子就聞到一股書香,整個氛圍都讓人陶醉。感覺要是一個人在這個屋裏待著,心情一定很靜。”

聞龍笑道:“一看這個書房,好像我不是個練武的,而是個文人墨客是吧?”

韓露道:“對呀,這可不像練武的人待的地方。我原以為師哥是個武林高手,應該滿屋子都是刀槍劍戟的。”

聞龍道:“實際上我不是文人墨客,還就是個練武的,隻是愛好中國傳統的東西,尤其是老物件。我的兵器都在院子裏,我收藏的刀劍,有的還是義和團當年用過的東西。我聽說師妹是八卦名人之後,也是練家子。”

韓露笑道:“我可沒有您的武功好,我一進門就開眼了,您可是有真功夫。”

聞龍道:“嗨,我這也是為了生存。開武館三天兩頭有來踢場子的,沒兩下子就甭在這行裏混飯吃了。”

少傑道:“我師哥在武術界是個人物,那可是靠雙拳打出來的名聲。”

韓露問聞龍開了幾間武館,聞龍說在北京就開了這一家,在重慶還有一個分館。其他都是外地朋友開的武館,打著他這會友武館的旗號,算是加盟,其實不是他開的。

韓露早知道聞龍在武術界小有名氣,而且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於是言歸正傳,向他打聽西山老大和打死牛、飛毛腿。

聞龍一聽少傑和韓露是為公事而來,便請他們坐下慢慢品茶。但是他思來想去也沒想起武術界有西山老大這幾號人,按說以他的人脈,在江湖上混出點兒樣的人物他應該都知道,可少傑和韓露找的這幾個人他居然沒聽說過。他拿出手機給幾個武術界的朋友打電話,從少林門到武當門,連四川峨眉派的朋友都問了,居然就是沒人知道。他有些無奈地對少傑說:“你說的這幾個武賊在武術界沒人知道,八成是吹牛大王。自稱一掌能打死一頭牛,那牛可能是被他吹死的。”

少傑見聞龍問了一圈,居然沒人知道,不免有些沮喪,不禁歎道:“現在武術界會真功夫的不多,會吹牛的特多,能把頤和園那銅牛吹河裏去。”

聞龍答應繼續在武術界幫少傑打聽這些武賊,如果找到那個號稱一掌能打死牛的人,先跟他比畫比畫,看看他是不是一打就死。他看時間不早了,因為韓露是頭一次來,從少傑這兒論,她應該是師妹,於是邀請少傑和韓露去附近的飯館吃飯。

少傑一聽喝酒立刻來了勁頭兒,當即表示讚同。

聞龍問韓露喜歡吃什麽,他請客。韓露不好意思讓聞龍破費,但是少傑讓韓露千萬別客氣,盡管把小刀磨快點兒,他師哥有的是錢,他牆上的名畫賣一張就能掙幾百萬。他向聞龍建議去吃炒麻豆腐。可是聞龍一個勁兒搖頭,平常他和少傑喝酒就是吃麻豆腐、炸花生米,可是今天韓露是頭一次來,他這個當師哥的怎麽也不能請人家吃這些,至少也得吃海鮮或者烤鴨。

韓露一聽少傑提出吃炒麻豆腐,咯咯直笑,她覺得少傑這個人不但是個酒鬼,而且特土,吃的東西很像在胡同裏蹬三輪的老頭兒。於是嘲笑他道:“你師哥這麽風雅,你怎麽這麽土呀?你除了喝二鍋頭吃花生米,是不是還得來一碗豆汁兒呀?”

少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高雅的人,而且不愛麵子,不但不穿名牌衣服,不用名牌東西,而且吃飯也多是鹵煮、炒肝兒、炒雪裏紅加炸醬麵。有時候韓露和他出去辦事,特受不了他愛吃的這些東西。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少傑完全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特像老北京胡同裏提籠掛鳥的大爺。

聞龍對韓露說,少傑吃飯就是個板兒爺。過去他們倆喝酒,一人舉著一根黃瓜,整根的,切都不切。

韓露對聞龍說,有一次她和少傑辦案子,他在很像樣的飯館裏點了窩頭抹臭豆腐,差點兒把她熏一個跟頭。

韓露雖然一直在數落少傑,但是聞龍能感到她看少傑的時候,眼神裏有一種異樣的溫情,流露出的是女性特有的溫柔,那是瞬間就能使人心曠神怡的顧盼。他甚至有點兒羨慕和嫉妒自己這個師弟了,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