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硬兼施

當晚,張鶯向馬大匯報,經過全麵仔細對各類信息查詢分析,9月18日及之前,沒有發現萬正強到過雲山的任何活動軌跡;萬正強原有手機十多天來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現有新手機號碼則一直與他人有通信記錄,主要是與家人通電話、發短信,與李芳芳有過兩次通話,沒有與雲山本地其他人的通信記錄。

小鍾匯報,經過到醫院查證,萬正強陪母住院後,天天都有在醫院出現;9月18日那天,多人證明他在醫院;醫生、護士都稱讚這小夥子特別有孝心。

匯報中,小鍾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馬超則是以肯定為主。

萬正強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嫌疑可以排除。馬超相信萬正強下午的陳述,調查情況也印證了他下午的預感。

馬超向小鍾仔細詢問了他們這些天的調查情況。小鍾匯報了從李芳芳母親處了解到的情況,還匯報了對錢康康的調查情況。

錢康康出生在與李芳芳同鎮的另一個村莊,三歲時母親去世,10歲多點父親又走了,他成了一個孤兒。村裏人說,錢康康家裏比較窮,他父母生下他時,也不圖他長大能發財,隻求他能健康成長,就給他取名叫“康康”。問及他在村裏的表現,大家都說這孩子挺老實也挺勤快的,沒見他惹是生非。15歲那年,他就跟同村人外出打工了。

已經10點多了,馬超拿著一大遝材料,在“9·19案件”偵查指揮部旁邊的一間辦公室裏,關起門來,對近期的偵查調查情況,特別是赴外調查組匯報與萬正強反映的情況,作了全麵深入的分析研究。

萬正強與李芳芳青梅竹馬,原本感情很深,今年來他們一直有熱線聯係,二人已經到了可以互相關愛、重拾舊情的程度,但是7月底後李芳芳態度卻發生了明顯變化;李芳芳母親8月在雲山時,發現晚上經常有人打電話給李芳芳,女兒也曾在接電話後外出,女兒似乎在找對象;8月底,李芳芳被萬正強的真情所感動,準備到雲山辭掉工作就回去結婚,之後就發生了“9·19案件”,而“9·19案件”因仇因財引發的可能性已經排除。

這些情況,使馬超進一步堅信昨天案件研究會議對案犯的作案動機、特征刻畫是正確的;還可以肯定李芳芳於7月在男女情感方麵出現了變化,而且是出現了某種糾葛;與她發生這次情感糾葛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凶手很可能就在輝煌大酒店。

馬超先後向各組下達了一係列工作指令:

——崔軍凱組,通過訪談與懸賞並舉,深入、加快開展對輝煌大酒店各類人員的調查,特別注意對各級管理人員的調查。馬超沒直講要查老總、高管,但意思很明確,全部都要查。案犯沒明確之前,所有與案件可能有關聯、有疑點的人員,在內部都可以先把他視作嫌疑人員,有必要就要對其開展調查。這一點,馬超沒必要與崔軍凱多說。

——張鶯組,對李芳芳的手機通話情況再作全麵分析,重點時段是7月初到案發時;設法及時查明、掌握輝煌公司近期資金外流情況,實時監控輝煌大酒店管理人員購買飛機票、火車票外出情況。

——謝方群組,重點查找、追蹤18日晚9點至10點,從輝煌大酒店到現場方向的人、車視頻,逐一開展分析研判。

——應法醫組,要以現場勘查、損傷檢驗為主,結合調查情況,從情殺角度再作深入研究。

——成立重點人員監控組,由韓帥負責……

馬超要求各組都要抓緊工作,這幾天必須加班加點。他還打電話與楊秋露商議,如李芳芳目前可以轉院,則聯係雲山駐軍醫院,把李芳芳轉過去治療。該駐軍醫院醫療條件好,特別對治療外傷水平高。馬超知道腦外傷病人前期不宜多搬動,如果現在可以轉院,一則有利於治療,二則可便於看護。馬超對這對“金童玉女”十分同情,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兌現對萬正強的承諾。

布置好工作,馬超似乎看到了籠罩在“9·19案件”上的烏雲正在散去,破案的曙光即將出現。

接著,他向左局長匯報了“9·19案件”近期的偵查進展情況與工作安排。

“偵查破案我是外行,‘9·19案件’的偵查工作一切由你決定,我就是一句話,此案非破不可!”

左局長的口氣先是謙虛,再是信任,最後是嚴肅要求。

打完電話,馬超才注意看了下時間,已經是12點多了。

30日上午,輝煌大酒店員工都接到了公安局分幾次發來的懸賞通告短信,最後被告知,如有情況提供、線索舉報,請打110或王英英、李小林的手機,也可以自定時間、地點,找刑大領導麵談。

也許是懸賞通告提升了大家的正義感,也許是懸賞獎金激發了一些人的興致,也許二者都有,通告發出不久,即陸陸續續有情況、線索舉報上來。公開找員工談話,也獲取了一些新的情況。

崔軍凱從外出的調查人員匯報中得知,李芳芳在村裏,從小到大,除了與萬正強常常玩在一起外,就是與張豔麗最好了,他覺得有必要再找她談一談。在接到馬大要求深入、加快調查的指令後,他更覺得有必要嚐試先從張豔麗身上打開突破口。

崔軍凱找來小沈、小馮二位女刑警一起商量。張豔麗是李芳芳的閨蜜,又是首先發現案件的人,崔軍凱早已安排她們找她談過幾次話。

張豔麗承認自己與李芳芳很要好。她說芳芳的丈夫是個礦工,待芳芳很好,可惜生了女兒不久就得矽肺病死了。芳芳隻拿到很有限的一筆撫恤金,坐吃山空,很快就在經濟上陷入困境。她回家時見到已回娘家居住的芳芳,就動員她到雲山打工。她說芳芳天生麗質,婚後麗質依舊,甚至更加漂亮誘人,就托熟人把她介紹到輝煌大酒店雲頂KTV當服務員,這樣可以多賺點錢。芳芳去了幾天,便說自己不會唱歌、不會喝酒,不要去了。張豔麗怎麽勸說、開導,芳芳都堅持不再去。她顧及老鄉朋友情誼,就帶芳芳去找有所交往的俞中經理說情。俞中與張發財沾點親,在酒店中比較有權力。他見李芳芳長得很漂亮,餐廳很需要漂亮的服務員,而要招漂亮姑娘當服務員現在是越來越難了,就通過酒店人事部安排她到餐廳當服務員。

張豔麗對李芳芳到餐廳後的工作、生活情況,談得比較多,但一口斷定李芳芳為人特別老實,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問題。芳芳不願在KTV做,實際上是她不適應那裏的燈紅酒綠、情色氛圍,不僅要陪唱陪舞陪酒,還要忍受一些男人的動手動腳,甚至被要求出台。

問到李芳芳與錢康康的關係,張豔麗說李芳芳為人善良,她知道錢康康是個孤兒後,出於憐憫,如同姐姐對弟弟,有意無意給了他一些關心照顧。錢康康猶如孤兒得到了母愛,先是很感激,想認她當姐姐,不久就不顧年齡差距,開始追求李芳芳。但是,芳芳根本沒有這方麵的心思,知道他在追求她後,雖對他仍然很友好,但是盡可能避免與他單獨接觸。

張豔麗說這些都是李芳芳告訴她的。她分析,錢康康可能不清楚李芳芳的心思,仍在追求她。那天晚上,可能是錢康康知曉李芳芳病了,下班後特地去看望她,可能也是想借機再表表他的心意,哪知好事不成,連命也搭上了。張豔麗說錢康康這小夥子挺好的,真可憐啊!

再問,張豔麗說真的沒什麽可再講的了。

直覺上,小沈、小馮感到張豔麗似乎沒有把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按照崔副大隊長的要求,小沈、小馮還對張豔麗本人工作生活、與人交往等情況做了秘密的外圍調查。張豔麗與李芳芳接觸很多,到過李芳芳住處多次,盡管她發現案件後立即叫喊並且告知房東,但在偵查初期,可以排除她是作案者,卻難以排除她知情甚至有所牽連的可能,因而調查是必要的。

通過調查,她們認為可以排除張豔麗與“9·19案件”有關聯,對作案過程知情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意外了解到她在情感方麵的一些問題。張豔麗已婚,夫妻倆都在雲山打工,由於工作地點相距較遠,為省錢,二人都住在集體宿舍,難得相聚。開始時,張豔麗有著山區農村婦女的純真樸實,對男女交往方麵很保守、很謹慎;後來,可能是受到周邊獨身或夫妻分居的打工人員中臨時情人、露水夫妻情況比較多的影響,她的思想觀念慢慢地發生了變化,與一個廚師關係曖昧。另外還有客房樓層服務員反映,有幾次晚上見到張豔麗進了客人的房間,其中有一次是本月10日晚上。

崔軍凱同意小沈、小馮對張豔麗與案件關係的觀點,也認可她們覺得張豔麗有話沒全講的看法,他說想自己去和張豔麗再談一談。小沈、小馮二人都說崔大你能出麵談最好了,因為二人都知道他的詢問水平比她們高多了。崔軍凱讓小沈、小馮二人一起參加。

晚上,崔軍凱與小沈、小馮在離輝煌大酒店較近的雲山麗都飯店訂了一個房間。入住後,崔軍凱從包裏拿出一套警服,到衛生間換上。小沈通知張豔麗下班後來一下,但不要告知他人。9點多,張豔麗來到該房間。

張豔麗30歲不到,個子較矮皮膚較黑,但是鴨蛋形的臉上,一雙眼睛有迷人的光波,女性曲線明顯,整體上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她雖然衣著較樸素,但眉毛畫得很細,上眼瞼貼著又黑又長的假睫毛,口紅也塗得比較濃。崔軍凱的目光很敏銳,他一眼看出張豔麗有幾分脂粉氣、風塵味。當今中國,農民工、中小學生最辛苦。農民工中,女工多數更為辛苦。像張豔麗這樣在賓館飯店當服務員的,看上去工作服裝光鮮得體,工作環境美觀豪華,可是她們常常每天要工作十多個小時,有些客人還很難伺候,十分艱辛。作為一個年輕女性,工作的辛苦,生活的寂寞,如果把握不住情感,經受不起**,是有可能或受人欺負,或自己把路走偏掉的。

小沈很客氣地請張豔麗坐下,小馮給她倒了一杯水,便指著崔軍凱說:“這是我們刑大副大隊長崔軍凱同誌,他有些話想問問你。”

張豔麗看了一眼崔軍凱,說:“你們已經找我談過好幾次了,知道的我都講了,怎麽還要找我呢?”語氣中有明顯的不耐煩。

崔軍凱目光溫和地看著張豔麗,很客氣地說:“對不起,麻煩你了,因為李芳芳、錢康康的案件至今沒破,我們有些情況不得不再向你作些詢問,請予以支持配合。”

張豔麗見崔軍凱長得很健壯,身著警服,英氣逼人,說話卻是十分和氣,便說:“那你問吧,隻要我知道,我會說的。”

“那好的,謝謝你。”崔軍凱接著問,“這個案件,我們分析可能與李芳芳情感方麵的問題有關,你再仔細想想,她有沒有與哪些男人交往不正常?”

張豔麗看著二位女警官說:“這問題她們問過多次,我也講過多次,李芳芳性格老實,又是農村人的觀念,很保守的,沒有男女方麵不正當關係的。”

“那你有沒有發現有男人欺負她呢?”崔軍凱再追問。

“沒有,沒有。”

“你自己看到的,李芳芳和你說的,你聽他人說的,都沒有?”

張豔麗仍然說沒有,但是口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麽肯定了。崔軍凱說了三種知情方式,她有點被問懵了,因為她確實聽到他人議論過李芳芳這方麵的事情。自己和李芳芳二人之間的事,不說警察不知道,但其他的知情人,警察是否已經調查到了呢?

崔軍凱已看出了她的心思,開始做思想工作,說:“你先不要把話說絕。你和李芳芳是同村好友,錢康康也是你的老鄉,他們一死一重傷,我想你的心情應該和我們一樣,想要爭取破案,為他們申冤報仇,對嗎?”

“對的,我也希望能早點破案。”崔軍凱的話似乎打動了張豔麗,可她還是說,“可我想幫忙也幫不了呀!”

“我認為你能幫的,關鍵是你要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

張豔麗理解到崔軍凱的意思是你還有情況沒有告訴我們,但是她堅持不改口,說:“知道的我都講了,真的沒什麽好說了。你們要相信我,不要再多問了。”她想把談話的大門關上。

詢問、訊問,軟硬兼施是崔軍凱的特長。他見來軟的不行,話鋒一轉,語速較快、語氣嚴厲地問道:“那你自己有沒有這方麵問題呢?就說與你餐廳同事的。”

張豔麗心中一驚,她知道崔軍凱點的是男女關係問題,並直接點出了餐廳同事,看來他們在調查中已經發現了她的隱私,她心中害怕,嘴上仍硬頂:“我沒有。這些事情也與案件無關,與你們無關,我不多說。”

“這些事與這次的案件是無關,但可能與你的名聲有關吧?”

“既然與案件無關,你們就沒權力亂問我,亂說我。”

崔軍凱見張豔麗嘴巴仍然很硬,但已明顯表現出害怕的神態,便趁熱加壓,不緊不慢地說:“你本月10日晚上11點多到1018房間幹嗎?那房間客人晚餐是在你服務的包廂裏吃的吧?這事與我們公安機關不是無關的吧?”

張豔麗聽崔軍凱連發三問,雖是提問,實際上把時間、地點、人員與利害關係都講得很清楚,看來這個警察難以對付,他是有備而來,就一下子軟了下來,既求情又表態,說這些事你們就不要多問了,李芳芳的事如有什麽問題,你們盡管問,我一定如實講。

崔軍凱見硬功已奏效,怕張豔麗反複,便又開始用軟功。他說我可以先作個表態,第一點,我們今天沒有在輝煌大酒店找你談話,而是秘密把你約到這裏,談話的內容我們會絕對對外保密。第二點,你看了我們公安局的懸賞通告了吧?隻要你提供的情況有助於我們破案,我們不但對外保密,而且會給你獎勵。第三點,你到客房的事情,我們不查,因為你幫助我們破案,隻要你下次不去做那事,公安其他部門也不會來查你的。

小沈、小馮也附和著說,崔大隊長講話肯定算數,你就放心說吧。

張豔麗聽了崔軍凱三個保證,如同連著吃了三顆定心丸,隨後她主動提供了三方麵情況。她說這些情況都是李芳芳告訴她的。

李芳芳到餐廳上班不久,就和張豔麗說,餐廳經理胡大吉經常找機會單獨與她談話,先是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再是似乎關心地問一些她的家庭、生活情況,後來就講要與她談戀愛。李芳芳根本看不上他,說她明確拒絕了他,絕對不會與他談。張豔麗分析胡大吉是不會與一個打工者談戀愛的,而是想以此為名與李芳芳搞關係。

今年四五月份,李芳芳說俞經理帶客人在她服務的包廂吃飯,其間偷偷塞給她一遝錢,讓她晚上到他辦公室去。吃飯時人多,她不敢推來推去,下班後,她到俞經理辦公室,敲開門把錢丟進去就跑回來了。李芳芳說自己怎麽這麽命苦,她從不招惹人家,怎麽會經常有人來找她麻煩,甚至說不想再在餐廳幹下去了。張豔麗勸她說你長得這麽漂亮,這些事是免不了的,讓她多注意一點就行了,不會有什麽事情的,找工作很難,堅持再幹一段時間再說。張豔麗說自己知道李芳芳很保守,沒有勸過她隨大流算了。

7月中旬,李芳芳很高興地與她說,她的服務多次受到了張總的讚揚,張總讓胡經理提她當領班,並要給她加工資。她勸李芳芳要多加小心,老板中有的人是色鬼,張總可能另有所圖。李芳芳說自己會把握好的。之後她問李芳芳,李芳芳說張總人很好,很有素質,不會對她亂來的。過段時間再問,她就含含糊糊地說除張總來吃飯,偶然碰到外,就沒有其他什麽接觸了。張豔麗分析李芳芳與張總的關係可能發展到了不一般的程度。

崔軍凱等三人聽了張豔麗的敘述,都覺得這些情況對偵查“9·19案件”很有分析價值。

小沈好奇地問:“張豔麗,這些情況以前你為什麽不與我們說呢?”

張豔麗有點尷尬,臉色微紅,回答:“我和李芳芳是好友,她在老家、在這裏都待我很好,我也應該待她好。這些事情也不能說明李芳芳在男女關係上就有什麽問題,她現在受了重傷,生死難料,我不能在背後再多說她的。另外,李芳芳講的事情牽涉到三位老板、經理,我怎麽敢輕易對外講。今天聽了崔大隊長的話,我才放心地說出來。”

小沈、小馮深深感到談話要談出關鍵問題,真要靠水平,崔副大隊長真有水平。

張豔麗又老實地說道,她有一次從客房裏出來時被俞經理看到,他是保衛部經理,如果知道她說出有關他的話,今後她也難以再在這裏幹下去,自己的名聲可能也保不住了。她反複懇求一定要為她保密。

崔軍凱說一定會保密的,請她放心。

第二天上午,崔軍凱重點安排了對張豔麗提到的三個人的秘密調查工作後,即提早向馬大作了匯報。馬大說他們的發現很重要,一定要抓緊深入調查下去。這些天,馬超每天晚上都要專題聽取他們這組的調查情況,並與他們一起分析研究,一起製訂第二天的調查工作重點、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