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海撈魚

1998年1月19日,星期一,也是四九第一天,農曆臘月二十一。黃昏時分,彤雲密布,像是要下雪。天氣很冷,寒風是從西北方向的長江江麵上刮來的,中保村村委會的食堂裏卻熱氣騰騰,一片歡聲笑語。

中保村位於鼓樓、雨花兩區交界處,原屬於雨花區江東鄉,前些年剛劃給鼓樓區,由於它在外秦淮河以西,南京人把這一片稱為“河西地區”。1994年,我由刑警隊隊長提任為分局副局長,分管刑偵。這兩年,我經常到那裏去研究以前未破的積案,一來二去,就跟那些村幹部熟了。

前不久,他們聽說我要離開鼓樓,由分局副局長調任市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說什麽也要為我餞行。今天來的,不光有中保村的支書、村委會主任和治保主任、婦聯主任等人,還有老魏和鼓樓分局刑警隊的一幫弟兄。對了,老魏已是分局刑警隊隊長。

席開兩桌,每張桌子上都已擺好雞鴨魚肉好幾個冷盤,中間是個燒炭的大火鍋,鍋裏的水已經開了,正沿著鍋蓋嗤嗤地冒熱氣。酒杯碗筷也都擺放停當,就等我們落座,大廚就開始上熱炒了。

村支書老黃,一個五短身材的壯實漢子,拽著我在主賓位子上坐下,打開一瓶五糧液,笑嗬嗬地用他那特有的粗嗓子說道:“朱局長……哦,不對,朱支隊長,這頓飯你一推再推,讓我很沒得麵子。這些年,你幫我們破了那麽多的案子,要走了,大家一起喝頓酒,我們心裏也過得去一點兒!……”

盛情難卻,其實到這裏搞案子,老黃他們對我們分局的支持和幫助更大。

我接過老黃給我斟的那杯酒,正準備說幾句感謝的話,偏偏這時腰間的手機響了。

那時手機還不普及,我到刑警支隊任職後,為了24小時能找到我,支隊給我配了一部。

已經落座的眾人,都放下了手裏的酒杯看著我,看著我接聽這個稀罕玩意兒。

電話是從刑警支隊值班室打來的,說剛才玄武飯店有案子發生,市局李局長和張支隊長讓我立即過去。

老黃一看我接電話的神色,知道今晚這頓酒喝不成了,懊惱得要命。

我合上手機,拍拍他的肩膀,對村幹部們拱拱手,說:“沒得辦法哎,隻好下次了,下次我請大家!”又對老魏他們說:“你們代表我吧,好好敬老黃他們!”

話音剛落,老魏也接到了電話,他邊接聽邊朝我走來,俯身低聲說:“是分局指揮室打來的,說玄武飯店發生了特大盜竊案。”

玄武飯店雖然冠名“玄武”,卻不在玄武區,而在玄武湖畔中央路鼓樓區一側,所以老魏也得去現場。

從中保村到玄武飯店,不過半小時車程。我坐在車裏,用手機向值班室大致了解了一下案件的情況。

一個住在玄武飯店的香港商人,隨身攜帶的24萬美元,今天下午被盜。因為數目巨大,市局指揮中心接到報警後,立即轉到了刑警支隊,同時報告了市局領導。

進了玄武飯店,飯店安保部經理大老李立即將我帶到飯店二樓的會議中心。支隊長張新華和副支隊長老曹他們都端坐在會議室,聽幾個偵查員的匯報。

看見我進來,老張立刻揚手招呼:“快來,正好一塊兒聽聽。市局李局長剛來過電話,說此案直接影響到港商對我們南京營商環境的印象,讓我們務必盡快破案。”

前些年,老張從鼓樓分局副職調任秦淮分局一把手,去年又改任刑警支隊長,把我調到刑警支隊還是他的主意。

我落座後,剛才正在匯報案情的偵查員小顧又繼續往下講,我一邊聽一邊在腦子裏複原這起案件。

報案人閻思軒,是香港鬆城企業有限公司董事長。1月6日,他接到深圳中電投資股份有限公司駐香港工作人員阮某的電話,說是內地的江蘇省機械進出口公司,要進口一批複印機,數量很大。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和一個名叫劉兵的聯係,劉兵是負責這個項目的經理。阮某以前曾給閻思軒攬過好幾單大生意,所以閻思軒對他比較信任,很快就跟劉兵取得了聯係。因為數量較大,閻思軒覺得好多具體問題在電話裏說不清楚,正好自己馬上要到天津辦事,就約劉兵到那裏麵談。

1月10日,兩人如約在天津凱悅大酒店見麵。劉兵稱要進口一萬台日本複印機,初步談妥價格後,劉兵提出要閻思軒在合同的價格上每台加價50美元,把這筆加價的錢作為回扣返還給他。閻思軒覺得這是筆大買賣,利潤豐厚,也就答應了。於是,劉兵約閻思軒1月19日到南京,屆時要把這筆總共50萬美元帶去,劉兵可以用公司的名義,將其中的一部分兌換成100萬元人民幣,作為保證金交給閻思軒,然後雙方正式簽訂合同。

1月19日下午兩點多,閻思軒從香港乘飛機抵達南京,劉兵坐著一輛進口奧迪轎車,在祿口機場接閻思軒。

見麵之後,劉兵就問:“你錢帶來了沒有?”

閻思軒說帶來了,還打開包給他看了一眼。實際上閻思軒隻帶了24萬美元,因為他考慮另外一半反正要作為保證金交給自己,也就沒必要帶這麽多現金往返了。

對此,劉兵也沒有多問。

兩人一起坐車到玄武飯店,由閻思軒出麵登記開房,進了1014房間。

坐定以後,劉兵說:“今天晚上公司領導要請你在這裏吃飯,再敲定一些細節,就正式簽合同。”

過了一會兒,劉兵又說:“你先洗把臉,我下去到禮品部給女朋友買個禮品,你的房卡借我用一下,那裏憑房卡可以打85折。”

後經辦案刑警查證,實際上劉兵下樓後,馬上到服務台,謊稱兩人用一張房卡不方便,讓服務員複製了一張。拿到另一張房卡後,劉兵立即上樓,回到1014房,對閻思軒說:“挑了半天,沒有滿意的禮品,下次再說吧。”把房卡還給了閻思軒。

過了一會兒,劉兵看看手表,用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後對閻思軒說:“領導已經出發了,我們下樓到餐廳吧。”

在餐廳定好座位以後,劉兵又撥打電話,煞有介事地說:“你們到啦,那我到門口去接你們。”然後轉身對閻思軒說:“你在這兒等著啊,我去把他們接過來。”

實際上,他走出餐廳,就快步乘電梯上樓,拿那個複製的房卡開了1014房門,打開那個裝有24萬美元的包,將美元迅速放入事先準備好的另外一個包內,然後把自己觸摸過的茶杯、煙缸丟進坐便器內浸泡,隨即背上包逃之夭夭。

那邊閻思軒在樓下餐廳等了又等,見劉兵一去不回,心中起疑,趕快上樓回1014房,打開房間櫃門一看,原先裝錢的那個包,已經空空如也,遂立即撥打110報警。

聽到最後,我心裏不禁想起了說書人常說的兩句話:“鼇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不再來。”

這個劉兵,不就是這樣的“鼇魚”嗎?

我正在出神,肚子卻“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坐在一旁的大老李耳尖,一下子嚷了起來:“啊呀,不好意思,各位領導還沒吃晚飯吧?我們都去餐廳吧!”

老張看看眾人,說:“大家都是顧不上吃晚飯就趕過來的,也就不客氣了。不過也別複雜,每人弄碗麵條就行了。”

大老李說:“那怎麽行?我們有這個條件,很快的。”

老張堅持道:“你們是星級酒店,當然有這個條件,但是今天的日子不對,我們還要抓緊時間研究工作,就聽我的,一人一碗麵條。不然,我們就回支隊了!”

大老李隻好依言而去,不一會兒,就來請我們到餐廳用餐。

麵條沒什麽出奇的,但是上麵青椒肉絲澆頭,看上去翠綠可愛,香氣撲鼻,吃得我額頭上開始冒汗。

老魏一邊吃,一邊還忘不了跟我嘟囔:“中保村的大火鍋,便宜了刑警隊那幫小子!”

從餐廳回到會議室,老張對大夥兒說:“肚子填飽了,現在大家說說,下一步怎麽辦?”

也不知是誰,說能不能讓畫像師按照事主閻思軒的描述畫個模擬像,我們登報發動市民提供線索。

我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前些年為了破“3·24”案,在《揚子晚報》上刊登了嫌犯的模擬畫像,讓市民舉報,結果耗費了大量精力,沒有一個是有用的,現在還想搞這個?

老張知道我對這個不感興趣,也沒接這個話茬。

這時正好小顧遞過來一個文件夾,說是支隊值班室剛派人送來的。老張匆匆看過,又遞給我,說:“老朱啊,你看,這是市局指揮中心傳過來的李局長批示。”

我接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此案數額巨大,性質惡劣,刑警支隊要抓緊時間,全力破案。”

老張接著說:“怎麽辦?你說說你的意見。”

“我剛到支隊工作,還是先聽大家的吧!”我推讓了一下。

“你別給我謙虛,你在支隊就是負責現行案件偵破的,你不說哪個說?”老張過去當過我的領導,現在又是我們領導班子的班長,對我說話就比較隨便。

我隻好開口:“現在我們必須抓緊做的,還是那幾板斧:一,馬上跟江蘇省機械進出口公司核實,到底有沒有劉兵這個人;二,盡快找到那輛進口奧迪轎車,這是搭載過劉兵的交通工具,看能否找到一些線索;三,部署警力,搜集案發當天下午,全市範圍內突然離開賓館飯店可疑人員的情況;四,在玄武飯店周邊範圍內查找,有沒有出租車在案發後搭載過劉兵這樣體貌特征的乘客;五,調看祿口機場、機場高速公路出口處及玄武飯店的監控錄像帶,看有無可疑情況。”

我根本不提畫像的事,因為那個太不靠譜。根據事主的描述,劉兵說話帶有東北口音,很可能是個外地人,隻是到南京行騙作案,你畫得再像,到什麽範圍去找?

老張立即拍板:“就這麽辦!老朱啊,這個案子就由你牽頭抓,有什麽需要協調的,隨時說!”

就這樣,這個案子就成了我到刑警支隊後負責的第一個大案,我不得不傾注全力。

各項工作連夜開展,第二天各路消息陸續傳回專案指揮部。

那輛進口奧迪轎車,很快就找到了。但是據司機講,他是某單位的公車司機,昨天到祿口機場送領導,有一個人給他200塊錢,讓他回程時送自己和朋友到玄武飯店。根據他的描述,那兩個人就是劉兵和閻思軒。玄武飯店樓內沒有攝像頭,查看那個時段麵向進出口的兩處監控錄像,並沒有拍到劉兵的麵部。

至於閻思軒提到的那兩家公司,即江蘇省機械進出口公司和深圳中電投資股份有限公司,經偵查員查證,他們提供的情況是這樣的:

1月4日,深圳中電投資股份有限公司經理趙某,接到一個來自南京的電話,對方自稱是電子工業部常務副部長的侄子,叫劉兵,在江蘇省機械進出口公司當經理,現在想進口一批質量好一點的複印機。經中國電子進出口總公司原任總經理介紹,希望深圳公司能介紹一位香港商人代理進口。深圳公司的趙某知道電子工業部確實有一個姓劉的副部長,中國電子進出口總公司又是他們的上級單位,原任總經理的名字也對,而且對方沒別的要求,隻是請他們從中介紹一下,便沒有多想,馬上指示其下屬的駐香港工作人員阮某代為尋找港商。沒一兩天,阮某就向劉兵介紹了香港鬆城企業有限公司董事長閻思軒。

但是經過調查,江蘇省機械進出口公司根本沒有劉兵這個人。

這些情況說明,這個名為“劉兵”的人,隻是利用人們的某種心理,以假冒的副部長侄子身份,讓正規的中資公司出麵,介紹香港商人。而香港商人閻思軒見是素有業務往來的中資公司介紹來的生意,便放鬆了警惕,著了騙子的道。

開頭那幾板斧砍是砍下去了,但是沒有見到明顯的效果,劉兵這條“鼇魚”,依然蹤跡全無。

他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走的?我們還是毫無頭緒。

雖然我堅信,隻要是人,在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一定的痕跡,但是這些痕跡在哪裏?怎樣才能把它找出來?

這幾個問題沒日沒夜地纏著我,搞得我茶飯不思,但是每當我走進專案組辦公室,望著專案民警忙碌的身影,我又充滿了信心。有這麽多刑警在行動,我們早晚能夠找到劉兵這個騙子!

那天,我聽說失主閻思軒還在南京,就帶刑警小顧又去了一趟玄武飯店。

玄武飯店是一座帶弧形的三麵體建築,底層的走廊彎彎曲曲,像迷宮一樣,也難怪劉兵得手後,能夠順利逃脫,因為餐廳和大堂之間隔著重重回廊,劉兵不用擔心被閻思軒看見。

坐電梯上樓到1014房間,敲門進去,隻見閻思軒正在收拾行李。

見我們來了,他以為找到了劉兵的下落,等聽我說明來意,頓時麵露失望之色。

這是個相貌忠厚的中年人,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千裏迢迢到南京來做生意,卻上當受騙,巨款被竊,心裏一定既著急又懊惱,就安慰道:“閻先生,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也感同身受。請你相信我們,給我們一點兒時間,我們一定能偵破此案,替你追回損失。”

閻思軒隻是出於禮貌,“哦哦”應答了兩聲。

他的表情告訴我,我的話他並不相信。敷衍了幾句後,他指指行李,對我說:“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已經訂好機票,明天就回香港。”

閻思軒家在香港,春節肯定要回家團聚,我們不可能一直讓他在南京等候,況且這個案子現在也沒什麽頭緒,誰都沒有把握能不能破,什麽時候破。

不過他畢竟是失主,既然還沒走,我還是要盡可能從他那裏了解一些有用的情況,就問:“閻先生,為了盡快破案,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在和劉兵打交道的過程中,有沒有發現比較反常的情況?”

聽我這麽一問,閻思軒想了一下,說道:“19號上午,就是我到南京來的那天,我在香港上飛機前,劉兵好幾次撥打過我的手機,問我是不是正常起飛,錢款準備好了沒有?聽他的語氣,很是關心。我手機上顯示他打的是座機,可是見了麵,我發現他也有手機。想到以前跟他聯係,他用的也都是座機,現在看來,他是怕我知道他的手機號碼。”

閻思軒講得沒錯,劉兵就是怕案發後警察通過他查到自己的手機,才特意使用座機。不過那天他用的那幾個座機電話,又是在哪裏打的呢?

我要過閻思軒的手機,打開一看,那個時段劉兵打來的電話號碼果然還在。

我馬上掏出筆記本,把它們記了下來。之後,我一邊翻看手機上的通話記錄,一邊問:“這裏麵還有哪些電話是劉兵打給你的?”

閻思軒說:“我和他聯係,一般都是用座機,手機上沒有記錄,即使劉兵打到我手機上,這麽長時間,我也記不住,上次你們的警官已經把1月6日以後我和內地聯係的電話號碼都抄去了。”

那些電話可以慢慢查,但是案發那天上午打的那幾個電話,是劉兵與閻思軒最後的電話聯係,比較重要,說不定能從中找出劉兵的活動軌跡。

從閻思軒那裏告辭出來,回到車裏,我馬上把劉兵使用過的電話號碼發回支隊,讓負責聯係電信部門的小蘇去查。

車子離開玄武飯店後不一會兒,小蘇就來電話告訴我,劉兵在案發那天給在香港機場的閻思軒打電話,用的是南京古都飯店402房間的座機。

我立刻讓小顧的車折向古都飯店。

到那裏一查,發現這個房間的客人在案發當天就已經離開,前台登記的身份證上名字叫龍偉。根據服務員描述,龍偉的體貌特征,跟閻思軒所描述的劉兵一樣。回支隊再一查,發現這個龍偉的身份證是假的。

專案指揮部根據這個情況,決定立即在全市對所有賓館飯店進行清查。第二天,情況陸續匯總上來。這個使用名為龍偉假身份證的人,從1997年11月18日到1998年1月19日,先後在南京住宿過五次,其中虹橋飯店一次,西華門飯店兩次,古都飯店兩次,他每次辦理住宿登記時留下的字跡也被我們獲取。

此外,我們也了解到,在這五次抵離南京的時間段裏,他從飯店客房撥打出去的電話號碼,一共有114個。經逐一比對,這些電話涉及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湖北孝感和香港地區。

為了查證這些電話,刑警支隊組織力量分別上北京,下廣州,去上海,到天津,赴深圳,奔孝感。結果查明,這些被叫號碼大多是貿易單位和港商代理。這個自稱劉兵的人撥打這些電話,目的就是想以騙盜閻思軒巨款的類似手法,欺騙盜竊其他人。

有一次,辦案民警在調查時聽一個港商說,在最後快要見麵的時候,他及時識破了對方的企圖,立即中斷了聯係。還有一次,另一位港商告訴辦案民警,他因為見麵時未帶現金,對方立即借故離去。

由此可以斷定,1月19日那天,如果閻思軒身上沒帶巨額現金,劉兵在祿口機場肯定也會撇下對方,溜之乎也,不會再有後來玄武飯店那一幕。

通過逆向調查劉兵與閻思軒等人聯係的電話,發現劉兵除了用南京這三家賓館的客房座機打過電話外,他還使用過別處的電話與行騙對象通話。經我們對這些號碼逐一查證,發現這些可疑的號碼,都是北京等地的公用電話或磁卡電話。

經過好幾個晝夜的不間斷工作,專案指揮部分析認為,劉兵都是通過查電話號碼,打電話給國內的大貿易單位,然後找中介人,找港商,因此發案後誰也說不清劉兵的身份,而其住宿使用的是假身份證,打電話均使用公用電話和賓館客房電話。

這是我到刑警支隊後負責的第一起大案,對手十分狡猾,偵破工作一時陷入困境,我感到壓力山大。

但是這條狡猾的“鼇魚”,卻也激起了我與之鬥一鬥的雄心!在偵查員外出走訪調查時,我就待在專案指揮部裏,把各種材料攤在桌上,反複比對,苦苦思索,找尋案件的突破口。

各方匯總的材料看了又看,我最後歸納出此人行騙盜竊必需的三個條件:電話、住宿和交通工具。

對於電話和住宿,我們已掌握一些線索,但是它們的價值有限,無法引導我們就此破案。但是交通工具呢?

這個劉兵打電話的地點分布比較廣泛,忽而在北京,忽而在天津,他應當是流竄作案,而在兩個月內五次進出南京所利用的交通工具最有可能的是飛機。如果乘坐飛機,就必須持本人身份證購票登機,機場對於乘客身份證的查驗十分嚴格,劉兵出於安全考慮,應該不會使用假身份證購票登機。這樣,我們就可以從他可能乘坐的航班中找到他,但是他乘坐的具體航班我們並不清楚。怎麽辦?

再一想,我又有點兒興奮。盡管我們不知道劉兵乘坐的具體航班,但是,通過走訪他所住過的旅館工作人員,我們已經掌握了他每次來南京登記住宿和離店結賬的日期。這是一個已知條件,能不能通過這個已知條件推斷出他可能乘坐的航班呢?

應該是可能的!劉兵五次往返南京共十個時間段,我們可以對這十個時間段中抵離南京的航班乘客進行交叉比對,如果某個人重複出現在這些航班中,那麽他很可能就是那個自稱劉兵的作案人。

我的這個思路立即得到了老張和老曹他們的認可。

大家緊張的情緒一下得到了釋放,都認為案子有了突破口,破案就在眼前。

專案組立即行動起來。通過梳理,列出了這五次往返共十個時間段進出南京的乘客名單,一共有300多個航班3萬多人次。為此,電腦技術人員編製了比對程序,將它們逐一輸入電腦,代替人工操作。

想法雖然不錯,現實卻很無情。比對工作開始後,出現了一個我事先沒有想到的問題。航班機票登記名單,都是由漢語拚音組成,如李軍、李君、李俊、李駿、黎軍……都被寫成li jun,這樣,漢語拚音相同的乘客人數遠遠大於漢字姓名相同的乘客人數。在這些航班的乘客名單中,我們發現拚音字母兩次相同的人有6000多個,三次相同的有2600多個,而要查證這些人的身份更是困難重重!那時買機票都在各航空公司的售票點,這些售票點分布在全國各個城市,要查一個人,首先要確認這張票是從哪一個售票點賣出的,然後再到這個售票點去調閱購票人留下的記錄,才能查到他的真實身份,這300多個航班涉及全國各地,我們要動用多少力量,才能把作案人找出來?

想起前幾年在偵破金陵飯店盜竊案的時候,範圍劃定後,我們隻需在18個飯店保安裏麵篩查,而今天這個案子,劉兵這條“鼇魚”和玄武飯店並沒有瓜葛,要想把他從飯店之外的無限範圍裏撈出來,堪比大海撈針!

但是,麵對這不大可能實現的任務,我不甘心就此放棄。

春節一天天臨近,南京城裏的節日氣氛越來越濃,但我一點兒過年的心思都沒有,腦子裏隻是想怎麽在這個大海裏劃分出一些範圍小一點兒的區域,便於我們打撈這條“鼇魚”。

1月30日,是大年初三,案發至今,已經整整十天過去了。

一大早起床,我用冰冷的自來水洗了一把臉,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

我匆匆吃了點兒過年剩下的殘羹冷炙,隻身一人來到了鼓樓分局,對正在值班的老魏說:“你把隊裏的偵查員能來的都給我召集過來,今天我要把案子破掉!”

老魏似信非信地看著我,傻傻地問:“真的?”

“我讓你去,你就去!”我胸有成竹地說。

我敢說這個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給這個浩瀚無邊的大海劃出了一片區域。前段時間我們試圖在劉兵五次往返南京共十個時間段的所有航班中排查出這個對象,範圍確實太大,乘坐航班的對象太多,難以找出作案人。但是如果能確定其中兩個相對比較準確的時間段抵達南京的航班,把6000多個人縮小到幾百人,這個排查比對的範圍不就小得多了嗎?

老魏和值班刑警立即分頭打電話找人,對方一聽老領導今天要帶他們破案,能來的都來了。

刑警們到齊後,我對他們說:“案子沒破,大家也沒心思過年,但是今天,我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聽我這麽一說,大家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我很理解他們,當刑警的,就怕沒有目標,有了目標,再苦再累都不在話下。

接著,我詳細擺出了我的理由:“在前一階段的電話查證材料中,我發現這個劉兵曾於1997年12月2日上午10時27分至11時19分,在南京祿口機場用公用電話連續三次打電話到香港找一名中介人。結合劉兵在南京的住宿情況,這個信息告訴我們,他應該是在這天上午10點27分之前乘飛機抵達南京的,對不對?”

眾人點點頭。

我繼續說:“我查了一下,在這個時間段內,南京祿口機場共有三個進港航班。如果把這一點作為已知條件,那麽它就像在地圖上確定了一個‘經度’,我們隻要通過類似辦法找到劉兵另一次抵達南京的時間,就相當於確定了‘緯度’,把‘經度’和‘緯度’放在一起,它們的重合之處,就應該能夠找到這個自稱劉兵的人。對不對?”

眾人又都點點頭。

我又說:“在前一段的調查中,我們已經掌握了他每次來南京登記住宿和離店結賬的日期,但是查下來以後,發現範圍太大。為什麽呢?因為飯店對客人入住時間的登記不是很精確,往往隻記個日子,沒有具體時間,要查就得去查那天整整一天的航班。怎麽縮小呢?先把他離店的這五天放一邊,這就減少了一半,再把他五次來南京登記住宿的時間,減去1997年12月2日這一天,就隻剩下四天。如果我們把這四次來南京的日期進一步定位在具體的時間段上,比如上午幾點,下午幾點。這樣,範圍不是又縮小了嗎?”

大家頻頻點頭。老魏冒出一句:“是的哎,那怎麽弄呢?”

我看著老魏,說:“你別急!我告訴你們。”轉而向眾人,“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分頭到虹橋、西華門和古都這三家飯店,去了解這個叫‘龍偉’的人,來南京這四次登記住宿的準確時間,上午還是下午,大概幾點?我們隻要找出哪怕一次準確的時間,就可以拿這個時間段飛抵南京的航班和12月2日上午的那三個進港航班進行比對,找到這個家夥。”

刑警們都興奮起來,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分別前往。

這次我暫時沒讓他們查劉兵離店的時間。因為從到達酒店的時間反過來推算飛抵南京的航班相對比較容易,離店之後什麽時候飛離南京,就很難說了。

一個上午過去了,刑警隊裏那間辦公室靜悄悄的,過去它屬於我,現在屬於老魏。

我一杯接著一杯,老魏給我泡的那杯濃茶已經喝得像白開水。老魏還要給我重泡一杯,我擺了擺手,站起了身子。

今天是大年初三,正是春節探親訪友最熱鬧的日子,剛才老婆來電話說家裏來了親戚,催我回家吃午飯。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是程翔。

他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領導,我在虹橋飯店找到一個了!”

我也一下子興奮起來,說:“你待在原地等我,我們馬上過去!”

等我和老魏趕到虹橋飯店,刑警支隊也接到我的通知,來了幾個刑警。

大家找了一間屋子,迫不及待地聽程翔匯報情況。

程翔拿出一張紙,向我們說:“這是‘龍偉’在11月18號入住虹橋飯店的住宿登記單,上麵沒有具體時間,但在背麵有‘出租車送來’這幾個字。我問飯店這是什麽意思,飯店經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他們有個規定,出租車每拉一個客人,就付給他們100元,所以就在背麵標注了一下。我再問,那這個出租車司機是哪個?他又找來了一張住房確認單,就是這張。”程翔又拿出一張紙,這上麵有出租車車牌號和司機姓名。

我急切地問:“結果怎麽樣?”

程翔說:“我已經找到這名司機。據他回憶,是11月18號11點多,在民航班車從機場到市區的終點站拉上那人的。那人大包小包,操外地口音,應當是剛從民航班車上下來的。司機為了多掙車費,故意在市區裏繞了一大圈,11點55分才把他拉到虹橋飯店,所以記得比較清楚。”

由此看來,11月18日11點之前,應該就是劉兵乘飛機來南京另一個比較確切的時間,把這個時間段到達南京的航班,和12月2日上午抵寧的航班作比對,不就可以從中找到我們想要找的人了嗎?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一拍桌子,說:“程翔,你立功了!”

這時已經過中午12點了,老魏要請大家在這裏吃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馬上回支隊比對航班名單,哪還有閑工夫在外麵四平八穩地吃飯?

我瞪了老魏一眼,也不管大家怎麽想的,直接就說:“這幾天過年,天天大魚大肉,不如都到支隊食堂,讓師傅下點兒麵條,早點兒吃完,早點兒幹活兒!怎麽樣?”

大家紛紛說好。

回到支隊,我把老魏和程翔帶到食堂去用餐,支隊的小顧他們則立即到電腦室調取航班乘客名單進行比對。

食堂的沈師傅手腳麻利,一邊燒開水下麵條,一邊切肉絲青椒絲,起油鍋翻炒。不一會兒,幾碗熱氣騰騰的麵條連同一大碗澆頭,就端到了我們麵前。

我剛端起碗,手機鈴聲響了,放下碗打開一看,是老婆打來的。

壞了,家裏還有客人,老婆肯定是來催我的!我隻好說軟話:“現在工作上有重大突破,大家都在這裏忙呢!中午回不去了,你就替我跟客人打個招呼吧!”

老婆也是幹公安的,應該能明白我說的“重大突破”指什麽。

“呼嚕,呼嚕,”老魏一邊吸吮著麵條,一邊口齒不清地說:“上次玄武飯店吃的就是麵條,今天到支隊食堂還是麵條,而且澆頭也是一樣。領導,你是不是把玄武飯店的師傅請到這裏來了?”

老魏倒也不是瞎猜,上次在玄武飯店吃過青椒肉絲澆頭麵後,味道讓我難忘。這些日子為了辦這個案子,吃住在支隊,經常讓食堂沈師傅做這個澆頭麵。

我們這邊麵條還沒吃完,小顧就喜滋滋地跑來告訴我:“支隊長,結果出來了!11月18日和12月2日這兩天的上午10時01分,從沈陽飛抵南京的航班乘客名單裏,有一個姓名拚寫一模一樣的漢語拚音:yu xiao song。”

我三口兩口把麵條吃完,一邊往電腦室走,一邊問小顧:“這個yu xiao song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自稱劉兵或者龍偉的人?”

小顧說:“這兩張機票是沈陽飛南京的,它上麵的漢字姓名和身份信息隻能在沈陽的售票點才能查到。如果要查這個yu xiao song的身份信息,最好是查從南京飛外地的航班,因為隻有從南京起飛的航班才可能在南京售票。”

“好!我們暫時先不管剛才查到的這兩個飛抵南京的航班。現在馬上把這個叫劉兵或者龍偉的作案人離開南京的五個時間段航班調出來,把這個yu xiao song放到裏麵去進行比對,哪個航班中有這個yu xiao song,我們就可以順藤摸瓜,去查這張在南京出售的機票上麵的身份信息。對不對?”我一邊說,一邊在電腦室的電腦前坐下。

小顧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後就按我說的在電腦上操作。

以前我們在電腦上比對,隻是在找相同的姓名,而我們自己手裏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名字。現在則不同了,我們有了yu xiao song這三個漢語拚音,把它輸入電腦,很快就有了發現。

第一個蹦出來的,是這個yu xiao song於1997年11月26日飛往北京。

看到電腦屏幕上的這行字,小顧二話不說,立即抄起電腦邊上的電話,向航空公司查詢,這張機票是從哪裏賣出的?

這時老魏吃完飯,抹著嘴,也來到了電腦室,見大家屏聲靜氣地盯著小顧手裏的電話,也站在一旁傾聽。

終於,對方在電話裏說:“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這張11月26日從南京飛往北京的機票,是在祿口機場售票處售出的。”

現場頓時一片歡騰,老魏馬上踅摸到我的身邊,主動請纓:“領導,我和程翔不能白吃支隊的飯,讓我們去祿口機場查吧!”

哈哈,老魏立功心切啊,我笑了笑,說:“也好,你們快去快回!”

老魏他們走後,我讓小顧他們幾個分頭在電腦上操作,把yu xiao song其他幾次乘飛機抵離南京的時間,和劉兵(龍偉)五次往返南京登記住宿和離店的時間逐一進行比對,最後發現,兩者的時間完全吻合。

yu xiao song,你這條“鼇魚”終於浮現了!

突然,我想起小顧他們現在還餓著肚子,馬上說:“快,快到食堂吃飯,吃完飯抽空回家一趟,說不定今晚就要行動。”

這是我的一條經驗,一旦作案人身份查明,偵查員很可能馬上就要出發,前去抓捕。

正想給老婆打個電話,問問家裏的親戚走沒走,手機卻先響了,是老魏打來的。

他在那頭興奮地說:“領導,我們查到了!這個yu xiao song,漢字是‘於小鬆’三個字。‘於’,幹鉤‘於’,‘大小’的‘小’,‘鬆樹’的‘鬆’,他的身份證號是××……××。”

我一邊讓支隊的值班刑警去查他的身份信息,一邊把這個重大情況向支隊長老張匯報。

等到老張聞訊趕到支隊,我們已經查明,這個於小鬆係遼寧省阜新市人,30歲,戶籍地址是阜新市海州區中阜路××號。

老魏他們也從祿口機場回來了。

他帶回來的於小鬆購機票時留下的字跡,經文檢技術人員把它與那個龍偉辦理住宿登記時所留字跡進行鑒定,兩者完全一致。

至此,先後化名劉兵、龍偉真實姓名為於小鬆的“1·19”特大盜竊案的作案人,這條騙盜香港商人閻思軒24萬美元的“鼇魚”,終於被牢牢鎖定,並且很快就要被我們捕撈進網。

在接到老張關於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的報告後,市局李局長在電話裏高興地說:“太好了!事不宜遲,你們再辛苦一下,馬上派人去遼寧,把人抓回來。”

放下電話,老張對我說:“老朱啊!這些天你茶飯不思,年也沒過好,抓人的事,我來辦吧!遼寧那邊我熟,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幾天!”

當天晚上,老張親自帶隊,帶上小顧和另外幾名刑警,從支隊直接去了祿口機場。

半夜時分,我聽見汽車進院的馬達轟鳴聲,從辦公室探頭往外一看,隻見幾台汽車魚貫而入,車燈把刑警支隊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晝,肯定是老張他們回來了。

我趕緊披衣下樓,正看見老張一行風塵仆仆地從車上下來,押著一個腦袋上戴著黑色頭套的家夥。不用問,這應該就是那條“鼇魚”於小鬆了!

老張一邊吩咐小顧把於小鬆帶到審訊室,一邊朝我走來。

我迎上前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從案發到把人抓回來,前後不過十二三天,老張因此顯得十分高興,笑嗬嗬地說:“前天我們趕到機場,當晚已經沒有飛沈陽的航班了,隻好先飛到大連,然後又從大連飛沈陽。昨天上午,頂著大雪,從沈陽趕往阜新。遼寧同行真不錯,要車給車,要人給人。昨天晚上,就在派出所民警的帶領下,找到了他家。”

我忙問:“要不要組織連夜突審?”

老張笑著說:“老朱啊,這個事你就別管了!我在路上已經跟老薛打了電話,讓他連夜審訊。他負責這一塊,我們不能搶他飯碗啊!”

我剛到支隊,情況還不大熟悉,副支隊長老薛就是專門負責預審的。老張不提醒,我差點兒忘了。

老張和我來到審訊室外間,一邊通過電視屏幕看老薛審訊,一邊繼續跟我說抓捕細節:“這個於小鬆啊,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找到他,昨天晚上還美滋滋地在家裏和親友喝大酒呢。敲開門後,他家裏人還以為我們是他朋友,一個勁地往裏請。於小鬆出來一看,這麽多陌生麵孔,轉身就跑。到後門一看,也有兩個便衣警察守著,笑著對他擺擺手,‘你還是回去吧’。他隻好束手就擒。”

“他盜走的那24萬美元呢?”我想到了那個香港商人閻思軒愁苦的樣子,希望老張能把這筆巨款一塊兒追回來。

“我們搜了,從他家搜出168萬元人民幣存款,2.9萬元人民幣和4900美元現金,都帶回來了。其他的嘛,他都揮霍掉了。”老張有點兒無奈地說。

老薛還真有兩下子,經過一夜審訊,於小鬆不但承認了“1·19”玄武飯店一案是其所為,還交代了另外以同樣手法作案四次的事實。其中:1993年8月9日,在太原市山西大酒店盜竊港商價值130餘萬元人民幣的財物;1995年9月29日,在武漢市亞洲大酒店盜竊港商25萬美元。後經我們與太原、武漢兩地公安機關查證,確有其事。這是後話。

我看著於小鬆一件件交代,不知怎麽想起了那天把他拉到虹橋飯店的出租車司機。那個司機為了多收出租車費,故意在南京城裏繞遠兜圈子,其實也是一種欺詐行為,隻不過沒有相應的法律條文進行製裁而已。這種心術不正的人,如果像於小鬆那樣自認為自己見多識廣,機警善變,說不定也會耍小聰明,去詐騙別人。從古到今,形形色色的騙子,就像落葉一樣,掃掉一批,又會落下一批。善良的人啊,一定要警惕!

2月4日大年初八,早上,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響了,一接聽,是不常聽到的港腔:

“朱警官哪,我係閻思軒,我剛剛接到了你們的通知,讓我擇日到南京辦理贓款返還手續。謝謝你啦朱警官,沒想到你真的這麽快就把案子破了!”

“閻先生,不要客氣,我還要感謝你及時給我們提供線索呢。”這倒不僅僅是客套話,我們就是依靠閻思軒提供的臨上飛機時於小鬆打的那兩個電話,找到了於小鬆在南京以“龍偉”名字落腳的賓館,找出了他進出南京的航班,查到了他的真實姓名,最終將他從千裏之外捉拿歸案。

放下桌上的座機,手機又響了。

一接通,原來是中保村支書老黃,話筒裏傳來他的大嗓門兒:“支隊長啊,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又破了個大案子……”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是大家一起破的!”

他馬上說:“對,對,大家一起破的,但是你的功勞也擺在那裏哎!上次你酒沒喝成,現在年還沒過完,哪天我們為你再擺一桌慶功酒,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