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喜宴

石室的角落很陰暗,陰暗中仍能看見一個女孩和一個中年男人。

童惜和吳尊!

吳尊陰沉沉在角落中,身上染滿了血,掛滿了刀傷,生機滅絕的臉上僅有一絲不甘。

他不甘的是懷中一動不動的童惜。

葉忘咬緊了牙,莫名的憤怒如洪流從心中洗過。半晌才開口道:“她怎麽了?”

很明顯,她才真的死了!所以沒有人說話,吳尊隻不過把頭撇向了一邊,憤恨的咬住牙齒,牙齦都擠出了血來,渾身已在顫抖。

宇文讚也早怔住。

葉忘看向李道然,又道:“她爺爺呢?”

李道然的眼睛一直看著角落二人,道:“他也在,你沒有看到嗎?”

吳尊抱著童惜,背靠在一口棺材上。

葉忘驚詫地盯著,瞳孔已緊縮。

宇文讚驚呼道:“這是玄真?”見吳尊點頭,宇文讚繼續問道,“我們在墓穴裏?”

吳尊又點頭。

葉忘道:“上麵是怎麽回事?”

李道然道:“上麵很明顯在舉行婚宴。”

葉忘趕忙道:“可是……”

李道然已接上道:“可是他們都死了,因為中了五毒的粹神厲僵,然後被人一拳一個,挨個打死的!”

又是一驚,葉忘和宇文讚都不禁動容,眼前一切仿佛漸漸清晰起來,腦子也漸在清醒,從而意識到了這殘忍的現實。

吳尊終於開口道:“我和李道長本是和眾人一起去殺阿憐的,經過這裏時他們就死了,後來我發現每個死者身上都曾中毒,便想看看誰在陷害五毒,於是就被引來了這裏。”

宇文讚道:“原來你是被人陷害!你離開組織,是不是為了調查凶手?”

吳尊痛心道:“一麵是如此,一麵是想讓大家有所防範。”

宇文讚歎息自責道:“可惜我竟連玄真老人的棺材都守不住,自己還掉入陷阱。”

葉忘詫異的看向宇文讚,道:“這棺材是被人盜過來的?”

吳尊道:“你以為我們為什麽在別人禮堂下挖個隧道建墓穴?”

葉忘啞口了,這確實說不通,誰能在別人大堂裏挖隧道?

除非是那家主人自己著手的!想到這一點後,葉忘轉而歎息道:“隻可惜不知道這所宅院的主人是誰!”

他本來以為無人知道,偏偏吳尊就開口了。

“我調查周遭用毒之人時,倒是發現有個人經常往這裏走!”

葉忘問道:“誰?”

吳尊道:“蕭淩辰。”

“蕭淩辰?”葉忘重複了一遍就開始有些迷惑了。

他是八方堂舊屬,現在算是嶽林音的人。但蕭淩辰靠賣米生活,自己吃飯都很節約,更別說買下一所大宅。

如果說是嶽林音買的,她為什麽這麽做?是不是她把所有人都引來了這裏?

宇文讚突然道:“我們應該先想辦法離開這裏!”

吳尊看了一眼側方牆壁道:“之前我們追蹤的人是從這裏過去的,當時是有人從另一端開門的,所以我們肯定出不去了。”

宇文讚咽了咽,轉身看了看身後,忽然就像看到了那堆堵滿一節隧道的屍體,不禁就打了個寒磣。

他確實想到那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不過隻是一瞬間的想法,誰都不可能做到真的把那一團團屍體攪碎的。

過了半晌,葉忘突然走到那個藏有機關的牆壁跟前,道:“你說機關在對麵?”說完敲擊了兩下石壁,確實能感覺對麵是空的。

吳尊道:“嗯!”

還未回答時,葉忘就開始走回隧道。

宇文讚大驚:“風兄!你要幹嘛!”他當然以為葉忘要幹那誰都不可能幹的事兒。

葉忘當然不會那麽做,他頓住腳步,掃過諸位,道:“別人能挖地,我們為什麽不能挖?”

原來他想從隧道處的泥巴處繞著挖,挖向對麵隧道。

宇文讚身子恍惚搖動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哼笑了一聲,李道然和吳尊當然也笑了。

用不是鐵鍬的東西撬泥土是小孩子幹的事情,如今大人幹起來也顯得聰明極了。

宇文讚忍俊不禁,抿著嘴角道:“這石室長大概隻有兩丈多,加上繞一個寬度的兩丈,我們晚上應該就能搞定。”

四人齊心協力,動起手來。

一直快到晚上,火把滅了。

此時他們需要一個人隨時來回跑動,去石室敲擊側壁,以確定距離。

雖然沒在天黑前完工,可是總算快了。

現在看不到時辰,一片漆黑,但是誰都知道已經很晚了,他們已快精疲力盡。

離打通石壁已不足半丈,葉忘突然停下。

一聽沒了動靜,宇文讚大口喘著粗氣,仍問道:“怎麽了?”

葉忘也氣喘籲籲回答:“咱們四人都需要休息一下。”

宇文讚道:“打通了再休息不是更好?”

李道然忽然笑了,道:“宇文堂主可知道對麵有沒有人等著咱們?”

宇文讚聽完也笑了。

有埋伏怎麽辦?他們當然需要恢複一下。

累覺可以緩和,但是口渴是緩解不了的。

還沒有休息半注香的功夫,吳尊就嘶啞著聲音道:“我休息好了!”這更像是他易容成方宇時用的聲音才對。

葉忘道:“好!不過現在過去也沒有水喝。”

宇文讚和李道然又笑了,雖然笑得很無力,卻能感覺是發自內心的,隻有必須勞動,且勞動結束過了時,才能有的笑容,即便最後一口氣都笑得出來。

吳尊沒有笑,而是惡狠狠道:“他媽的,老子要喝他們的血!”

沒人會反對他這麽做,就現在看來。

“董!”最後一塊土已被葉忘一腳踢倒入隧道,四人接連竄了出來。隻有李道然是最慢的,往往隻有人老了,才會知道生命的珍貴。

隧道又有了火把,看樣子是兩個時辰前補上的。

沒有埋伏,是一條大道,火光此刻已顯得無比通明,再亮一點可能都刺眼了!

口渴和饑餓已使人無法靜下心來,四人隻能放慢腳步,盡量小心。

宇文讚走在第二位,突然就直起身子笑了:“風兄,你覺得我們第一個遇到的是什麽人?”

葉忘撇頭道:“我也不知道。”

吳尊也撇了一眼宇文讚,道:“你別分了葉大俠的心,他要是受傷了,帶路的人就是你了!”

宇文讚朗聲道:“帶路又何妨?”一頓,又道,“要我說遇到嶽林音姑娘最好,這樣我們就能趕緊問個水落石出了。”

前麵已可見另一間地室,慶幸的是地室對麵的門並沒有關!宇文讚甚至大步跑了過去,生怕門一會兒又關上了。

剛入石室,他就驟停了腳步。

有一張花轎!花轎在抖動,每個人都怔住,片刻後,葉忘突然一把掀開了賬。

四人立時都驚掉了下巴。

轎中的人赫然竟是嶽林音!

她就是新娘,因為她束著新娘才會束的頭發,穿著新娘才會穿的衣裳。

那所宅子應是她出錢買的,新娘從她家裏出嫁,為什麽不能是她?

葉忘解開她手腳的繩索,同時道:“發生了什麽?”

嶽林音說不出話,隻是雙目神遊,手腳不安,身體上下因冷而瑟瑟發抖。

所有人都沒有說這樣一句話,她跟傻子一樣!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麵對傻子自然也再難問出什麽東西來了。

葉忘也不再問,而是領著她一起往下一條隧道走入。

走了好久,竟漸漸見著了月光,是月光,也是淩晨的光。

光照入了不知誰家的祖祠。木牌上的男姓,大都姓蕭。木牌前也有酒,婚前後人們來斟酒也正常,可是這樣放著,死人大概是喝不到的。

吳尊卻能喝到,杯子僅僅巴掌心那麽大點,他喝了一杯,大罵道:“王、謝、袁、蕭!老子最討厭姓蕭的了,誰他媽的這麽不長眼,祖祠修在這裏。”說完又一連喝掉了八杯。

若是一個人實在想喝酒了,倒是什麽理由也找得出來。不過他這麽做,也是因為他能想到,這件事跟這家人脫不了幹係。

葉忘倒是四處細察間,在牆角發現了一壺還沒有倒完的酒,幾人分著吃完,便去到門外。

路邊有一輛三匹馬牽著的寬敞馬車!由一個力氣絕對比牛還大的人牽著,他的身姿也如牛,牛眼一樣友善的眼睛已經看向眾人。

“俺叫老牛,老板讓俺來接親的。”

即便車頂由一朵大紅花,他的車看起來也更適合拉大糞一些。

幾人不明,卻還是忍不住一笑,皆看向嶽林音,嶽林音還是呆呆傻傻的樣子,她在阿憐身邊裝傻時就是這樣的!誰知道今天真傻了。

葉忘道:“你老板是誰?”

老牛道:“俺怎麽知道?他又沒賒賬拉車錢,俺問那麽多幹嘛。而且你是送親的,你怎麽問俺?”

——送親的?

四人都疑惑著,葉忘低頭打量著自己。

絕對沒有送親的像他們這般邋遢了。

宇文讚抬頭,爽朗著聲道:“咱們走吧,就送個親又何妨?嶽林音好歹還是八方堂堂主嶽鎮山的女兒不是?”

李道然已第一個踏上了馬車,道:“我倒想看看!今朝是哪個新郎!”到了光明處,還怕什麽?

馬車疾馳,就算葉忘當了五年鏢局老大,也絕對沒有坐過這麽快的車,宇文讚當然也沒有。

四人從左右搶著看向窗外,心想著這一路總該遇到點熟人啥的。

沒有人!這是一條偏僻的道路,車軸車輪咯嘰響個不停,隨時要散掉的樣子。

葉忘大聲道:“牛兄!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老牛道:“俺也不知道名字,隻記得路。”他用最平常的語氣也足以讓車中的人都聽見。

吳尊道:“能不能中途找個客棧停一下?我請你吃飯。”

老牛道:“明明就是你自己餓了!俺不能停,老板說了必須晚上前把新娘子送到。”

這才天亮,一直開到晚上,得是去什麽地方?

吳尊氣憤道:“如果我偏偏要走呢?”

老牛突然就停下了,老實巴交地看著吳尊,道:“你走吧,俺不攔你。”

他讓吳尊走,吳尊反而倒遲鈍起來,走了不就白挨了這一頓晦氣?心裏不禁覺得:沒有找到背後主使之前,誰走誰就是傻子!

吳尊撒氣般道:“不走了!不走了!免費的酒宴,誰不吃誰傻子!”

老牛倒是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就繼續趕路了。

傍晚。

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居然看到了黃沙,滿天細碎的沙粉,如同與空氣本就是一體。

什麽樣的速度才能一天就到了邊城?

葉忘又問了一遍:“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裏?”

老牛道:“快到了!”

四人心中竟都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便看到“狂沙鎮”三個大字!

天色暗,三馬極止,停在了夢回樓的門口。

門口本來已有許多人。

一個突然吆喝:“新娘子來咯!”

出來接應的人左右散開成兩排。賣衣裳的老板、雜貨店老板、狂沙鎮客棧的老板和夥計……都是一些熟麵孔。

狂沙鎮的人多少都受恩惠於嶽鎮山,他們自然要捧嶽林音的場。

到了大院式的廳堂中。

地有十八桌,十八桌當然不夠,所以街道上都擺開了來。

大喜的氛圍中,葉忘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要在這裏殺一個人,那人想要擠出去都難。

剛進門。

新郎和伴郎伴娘都走了出來,蕭淩辰!

他就是新郎!因為他胸前戴著新郎才會戴的紅花,穿著新郎才會穿的衣服。

喜悅的熱浪席卷大堂以及街道,空前未有的壯麗美好。

葉忘卻感覺到了一絲淒涼和寒意,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解釋豫州發生的事情!他們看似都不知道。

葉忘還在等。

拜堂時,嶽林音竟開始犯傻,隻見她一把掀下蓋頭,對著大家嘻嘻發笑,笑著笑著,就去抱起茶壺喝了起來。

剛從陰暗中出來,又經過一天顛簸的路途,看到如此溫馨的熱鬧的畫麵,她自然心奮不已;不過她太渴了,需要喝水。

大家也沒有覺得奇怪,隻是偷偷嘲笑,因為所有人都以為嶽鎮山死後,嶽林音就傻掉了。

又見一人倉促走上台和蕭淩辰偷偷說了什麽話,然後蕭淩辰大怒,一把將紅花扔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大驚,場下沸騰起一陣唏噓,街道也安靜下來,人們紛紛往裏擠,不一會兒二樓三樓都站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