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起死回生
童惜仍然沒有找到。
小飯館倒閉了，老板娘死了。
李詩承雖是玄真的弟子，背後最大的操縱者卻是吳尊。吳尊想要殺阿憐，也想殺宇文讚，去江南的一路上，正藏著機會，所以葉忘也跟上部隊。
部隊已分散，想要捕獲頭功的人都走在了最前頭，諸如先月和唐安這樣正缺聲望的人；宇文讚卻走在後頭，隻是命自己的近百餘隨從做樣子跟緊了先頭部隊。
他正在馬車內，百梟堂專門讓鏢頭乘坐的鏢車！一眼就能認出來。
鏢車內卻不止宇文讚一人，葉忘不知何時進來的，連押車的人也不知道。
“大哥。”
“風兄！”
葉忘道：“大哥為什麽不走前頭？難道要把功勞讓給那些人？”
宇文讚道：“阿憐替你生了個孩子，我怎麽能搶著去殺她？”
葉忘苦笑，心裏也不知道該羞愧，還是該感謝的好。
宇文讚又道：“不過我確實應該走前麵，因為他們指不準連孩子也不放過。”
葉忘道：“大哥考慮得周到。”他的聲音已顯得苦澀。
宇文讚道：“確實周到。”
他竟然誇自己？葉忘雖麵不改色，心裏卻小有震驚。忽聽宇文讚繼續道：“因為我明知道阿憐不在百裏山莊，卻還是假意前往，以免眾人生疑。”
葉忘道：“你也覺得她不在？”
宇文讚解釋道：“百裏山莊的隱秘入口已被她的一些仇人知曉，她們母女怎麽可能回去？”
這些本來也是葉忘猜想的，試探著一問，才發現宇文讚也想到了，而是比自己更堅信。
葉忘道：“大哥既是聰明人，就不該走這條路的。”
宇文讚道：“為什麽？”
葉忘道：“因為吳尊！你知不知道吳尊要殺你？”
宇文讚一笑道：“我不但知道他要殺我，也知道他要殺你！”見葉忘有些疑惑，宇文讚又道，“你知不知道，之前他們為什麽讓你活下來？”
葉忘又發現宇文讚知道的遠比自己要多，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宇文讚道：“其實我一早就與他們的組織有書信來往，不過我特別要求了他們不能動你。”一頓，又道：“我本無意參加遊龍山莊的爭奪之事。風兄如果想要救遊龍山莊，應該立刻讓大家都停下來，莫要真的白跑一趟。”
葉忘詫異道：“你為什麽不讓他們停下來？”
宇文讚道：“我本來就不知道阿憐在哪裏，有什麽理由讓他們停下來？”
葉忘道：“我確實猜想過她們在哪裏。大哥你是怎麽覺得我知道的？”
宇文讚道：“昨日我既見了李陽，又見了路展，今天不見二人，便猜想如此。我問你，他們是替江湖人來殺阿憐，還是替你救阿憐？”
葉忘搖頭道：“殺。”又抬頭，動身道，“我這就讓大家都先停下來！”
人已出，倉中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宇文讚才覺得有些安靜過頭了，似乎一點兒人聲也聽不到了。
他也穿了出去，葉忘就站在馬夫的座位上，除了他，再看不到其它任何人！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消失了多久，老馬倒是識途，一直就穩穩當當走著。
天空灰暗，就像要下雨一樣，空氣中有些煙塵，給人一種被世界遺落的感覺。
一種恐慌蔓延上心頭。
宇文讚擠了一下葉忘，順勢坐下，一手握起韁繩，一手拿劍拍打著馬兒，驅策道：“駕！……”
好幾聲後，馬兒的速度也沒有變快，宇文讚詫異地看向葉忘道：“這什麽情況？”
葉忘冷靜道：“看來是吳尊要來殺我們了。”
宇文讚道：“可是我還沒有幫他們處理掉遊龍山莊，他為何要現在殺我？難不成他已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葉忘道：“他當然要趁你最不小心的時候動手才合適，況且遊青雲都已不在遊龍山莊，即便沒有你，也不影響他的計劃。”
宇文讚哼哼冷笑，暗罵道：“好家夥！這五毒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話音剛落，馬兒就倒了，倒下時四肢已僵硬。
“撲隆隆”一陣響起，二人都趕忙跳下了馬。
煙霧更重。
葉忘突然道：“捂住鼻口！”說話的同時自己已捂住鼻子，往一所大宅跑去。
這裏有一座宅子，八所小房，這是去江南的必經之路，葉忘上次路過這裏時，地裏還種著菜。此時地已荒涼，房子也看起來有一些破敗，灰雲壓下，呈暗青色。
民宅門口有兩個身著正裝的看門人，胸口上掛著一朵紙折的血紅的大紅花，真的是血紅，血是從他們下巴和嘴裏流出來的，他們的下巴就像是被人一拳打破的，死前還是特別恐懼的樣子。
為了躲避毒煙，二人顧不了思考就衝了進去。
大院中還有許多紅花，就算不染血，也是紅的，這裏本來好像就在辦喜事。
辦喜事，人卻死了，就算有人奪妻，也不至於如此。
大院盡頭連接的是另一個大院，石牆間有一道精巧的圓口門，門口倒地兩個人，看樣子都是從裏麵跑出來時死的。從二人的衣著和刀可以看出，他們是寶刀七連環！
——還有五個人在哪裏？
葉忘向石門走去。
宇文讚咽了咽，道：“風老弟，要不我們回來再查？”
此人若是每一拳都如此力道，即便誰被偷襲，都必死無疑。宇文讚在害怕，葉忘的額側也流出了冷汗，不過他仍繼續走著，同時道：“我們看一眼另一個院子就走！”
這本是奇事，正該見義勇為的時候，宇文讚也鼓足了底氣，鏗鏘道出一字：“嗯！”同時心裏也安慰道，“這裏必定已無活人，不必擔心。”
另一個院中人更多！看起來更為淒慘，所有人的致命傷口都一樣，此刻葉忘已能幻想到他們血流如注的模樣，故而一陣想要嘔吐的感覺湧到了喉頭。
屍體越多，周遭就愈加死寂，唯獨心跳跟打鼓似的。
二人怔了良久，宇文讚回過神時，才直起身姿，強做一本正經道：“風老弟，為兄覺得此事十分蹊蹺，憑我們二人是特別難查清楚的。”
葉忘還怔在原地，同時也在猶豫，突然間，對麵大堂傳來“砰”地一聲，一個銅壺落在了地上，抬頭時，可見一個影子閃進了屋中。葉忘立刻拔腿追上。
宇文讚也跟上，由於第一步差點摔倒，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腿剛才已發了麻。
即便走得很快，他們還是留意著每一個拐角，因為拐角處隨時可能有一隻拳頭飛來。
越過大堂，進去後房，進了後房，二人就跌落，如同葉忘之前在百裏山莊跌落時一樣突然，他們跌落到了大地之下，就像是地獄一般。
抬頭看去，是滾滾而來的屍體，二人迅速往地道內躲避，不一會兒，來時通道已被堵死，若想回去，隻怕得將這些屍身毀得稀爛才行。
他們當然不可能那麽做，就算有人下得去手，恐怕還沒出去，腸子就先嘔吐出來了。
隧道看不見一點光。
宇文讚道：“風老弟，風老弟～”
葉忘道：“大哥快跟上！”他正扶著坑坑窪窪的土壁往前走。
宇文讚道：“看來自作聰明的人竟是咱們！”說完竟哈哈大笑起來。
隧道特別長，他一笑，仿佛對麵也有人在笑，唯獨葉忘是肯定沒有笑的。
笑完之後，宇文讚似已開朗，悠然道：“風老弟可以慢點走。如果吳尊要殺我們，在這地道內設置毒氣，我們就死定了，不用太著急。”說完又婉轉歎息一聲，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隻可憐了我老婆葉琳鈴……”
葉忘冷靜道：“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沉默一會兒，宇文讚才回應道：“我知道，你不想我死，完全是為了葉琳鈴，你怕她無依無靠。可是說到底，我至今還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願意把她讓給我？……”說完，就發現自己撞到了一塊軟軟的牆上，他一開始嚇了一跳，本以為又是誰的屍體，當葉忘說話時，他才發現，那就是葉忘。
“大哥別再胡說了，我們不會死的。”葉忘的語氣特別誠懇，特別堅決，他已決心就算自己死也不可能讓宇文讚死。
因為葉忘已完全確定，宇文讚對當初沈月白和路法隨的計劃一點兒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到了此刻，宇文讚還能心係著葉琳鈴。
對於葉忘的沉重冷靜，宇文讚竟已有點慚愧，笑道：“快走吧！”他也想不到，這三個字突然就從自己口中說了出來。
不知走得太久，還是出現幻覺，也不知是身體發熱，還是空氣在變熱。
溫熱感中，走起路來，似乎都有些飄飄然起來。
溫熱黑暗的洞穴中看不到霧，也感覺不到煙，然而一種不安的感覺卻清晰從心底傳來，葉忘立馬道：“不要呼吸！快走！”說完就跑了起來。
焦迫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仿佛從水中傳來，宇文讚也感覺到了這份恐慌！
半注香的時間過去，二人不能說完全沒有呼吸，隻不過每呼吸一次，他們都能感覺頭更暈了一些。雖是半注香，卻讓人以為過去了幾個時辰，葉忘心裏不禁覺得，自己居然還沒有死？
終於看到火把的光芒，又終於衝出洞口，來到另一個地室，這裏沒有死人，卻更像地獄！因為他們看到的第一個活人赫然竟是李道然！
——難道我已經死了？
葉忘這樣問著自己，卻無法開口問問李道然。
從隧道出來，他看著所有東西，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霧。
宇文讚卻突然大笑起來。葉忘看了過來，李道然也含笑看過來。宇文讚突然問道：“李道長近來可好啊？”
——大哥瘋了還是死了？人死了是不是也會瘋掉？
葉忘正想著，宇文讚卻一手搭了過來，同時道：“風老弟，看來這地獄和人間倒也沒什麽不一樣。”
李道然沒有說話，仍含笑。葉忘卻忍不住問道：“道長不是和遊青雲決戰……”
李道然這才道：“龍行萬裏臨仙山，道然緣惜授平生。葉大俠覺得他殺了我，還是我授道予他？”
葉忘突然回憶起那山上荒宅的木碑提文，細細咀嚼一番，才發現其中根本毫無殺意。恍然道：“你故意想要成就他？”
李道然道：“是他非要我成就他不可。隻有這樣，才有更多的人想要挑戰他，他也才能領悟無極之劍術！”
葉忘低聲感慨：“無極之劍術。劍術也無極也。”
許多東西都是沒辦法到達終點的，除了人的一生！葉忘忽又試探著道：“我們還活著是嗎？你也還活著？”此時眼中迷霧愈來愈重，實在令人已分不出真假。
虛虛實實間，仍見李道然麵帶笑意，笑道：“現在活著，可能一會兒就死了。一會兒要死，也不影響現在活著。”
宇文讚道：“李道長說的大道理可否再詳細些，一會兒是什麽時候？”
李道然道：“既是大道理，我又怎說得出一會兒是什麽時候？反正終有一死，現在和死了也沒有區別。”他說完就掉頭走了。
宇文讚看了周圍，也覺得很有道理，附和道：“好像是沒有區別，就是看東西不是很清楚。”
葉忘卻已在和虛幻的鬥爭中滲出冷汗，他一邊跟著，一邊道：“據說死了雖永別人間，卻能看盡人間天下事。”
李道然道：“不錯！”
葉忘道：“前輩可知道你派老宗主玄真已死？”
李道然道：“我當然知道，他是被吳尊毒死的。”
葉忘道：“吳尊在哪裏？”
李道然道：“吳尊當然和童惜的爺爺在一起。”
葉忘道：“童惜的爺爺在哪裏？”
李道然道：“你既然沒有插手吳尊的計劃，童惜的爺爺自然也就和童惜團聚了。”
葉忘道：“那童惜又在哪裏？”
李道然道：“童惜和他爺爺團聚，不也就和吳尊在一起？”
葉忘頓時暗自咬牙，手已不自覺抓捏起來，直直想給自己兩個耳光。因為他總不能給李道然兩個耳光。
宇文讚不禁笑道：“李道長還是沒有說明白，他們到底在哪裏？”
李道然道：“就在這裏！”
說話時，三人已經轉入了另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