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道德綁架
刀光！鋥亮的刀光“嗡”一聲閃去。
左右也有人追去。
葉忘本就受了傷，此時已無法比刀更快。一塊刀尖刺入了他的肋下。清晰的血肉分離的感覺占據了他的大腦，恐懼更甚過了疼痛，死亡的恐懼！
寶刀七連環本來不想殺了他，卻還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暗紅的鮮血不一會兒就染紅了地麵，葉忘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活下去了，痛感正在抽空靈魂，隻見眼前銀光再一閃，他就昏了過去。
醒來時，就在屋中，已覺得思想和肉體都有些麻木，他並沒有被束縛！而是坐在一張有扶手的靠椅上。
眼前是一個勾背老人，背影與那說書的老人有些像，往他注目的方向看去，屋子最裏有木台，台上有一塊木碑。
“龍行萬裏臨仙山，道然緣惜授平生。”
——道然是不是李道然？這是遊青雲擊敗李道然的地方！說是的老人是玄真？
忽聽一人道：“葉大俠醒了！”
葉忘將眼睛睜大了一點，這才發現對麵凳子上也坐著人，那人淡淡黃衫，斯文氣質，有幾分流雲派的樣子。
“在下流雲派，先月。”
話音落，又聽一人道：“在下唐安，已與葉大俠見過了。”
——見過？
葉忘想著，又將眼睛睜大，打量了一番，忽就回想起來，當初去百梟堂送死時，就是他暗中發刀，想要率先殺死自己。
當初的幾人還有先流銘和百裏**，現在他們都死了，唐安還活著，葉忘竟不禁感到一絲欣慰。
“在下就更不用再介紹了！”
這是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就在葉忘身旁！他頓時睜大了眼睛看去，果然就是吳尊！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
“你救了我？”
吳尊點點頭，葉忘掃過眾人，又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眾人中還有一個小女孩，就是那個茶館中差點被一巴掌打哭的小女孩。
老人道：“我是玄武的一代宗主，玄真。”
葉忘平靜道：“看出來了。”
玄真又道：“我們是故意把你引過來的。”
葉忘道：“看出來了。不過，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人回答，片刻後吳尊突然道：“葉兄弟，我騙了你。”
葉忘皺起了眉頭，隻希望他別不是方宇就好。吳尊又道：“我師兄蕭葉辰的死的確是阿憐害的。”
葉忘道：“這一點你沒有騙我。”
吳尊承認，點頭又道：“蕭葉辰攔截你失敗後，阿憐又脅迫他去阻殺宇文讚。”
葉忘道：“所以他阻殺不成，反被宇文讚殺了？”
吳尊道：“沒錯，所以師兄的死，阿憐和宇文讚都脫不了幹係。”
葉忘道：“那這跟抓我有什麽關係？”
唐安搶先道：“因為你既不可能殺了宇文讚，又不可能去殺阿憐。”
宇文讚和葉琳鈴是夫妻，葉忘非但不會殺他，甚至也不能看著他死；阿憐作惡多端，本來該死，葉忘卻同樣不忍殺她，隻希望她死的時候自己也不要看到才好。
“你們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玄真婉言道：“我們不殺你，因為你是個好人。”
葉忘笑了，仿佛對“好人”這兩字很不屑，忽將眼光落在先月和唐安之間，道：“唐門和流雲派真正的敵人是阿憐，你們何必跟吳尊一起對付宇文讚？”
先月抱起劍，昂首挺胸道：“因為，我們也是好人。”話雖豪氣，語氣卻有些勉強。
葉忘又看向吳尊，道：“他們是不是好人尚未可知，你卻不是好人。”
吳尊含笑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但總歸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葉忘道：“壞人怎麽會知恩圖報？”
吳尊道：“那我怎麽就一定是壞人？”
靠椅咯吱響，葉忘躺好了，娓娓道：“宇文讚與五毒本來沒有仇怨，一定還不知道蕭葉辰為何要殺他。”
吳尊道：“曾經的確沒有，所以殺宇文讚的時候我會告訴他，蕭葉辰是被阿憐逼迫，才去暗害他的。”
葉忘道：“你當然會告訴他，但絕對不是他死的時候才告訴。”
吳尊道：“我難道要提前告訴他？”
葉忘道：“你以方宇的身份揭穿阿憐，就是為了扳倒她；想到遊青雲可能不會交人，你便拉著百梟堂出麵。”
唐安合起一把赤紅折扇，往手心一拍，道：“對啊！想要讓宇文讚動手，告訴他真相自然是最好的辦法。”看向吳尊，又道，“吳大哥，不如就這麽做？”
吳尊哼笑一聲，道：“你難道不明白葉大俠的意思說明了我本就這麽想的？”
唐安紅著臉，閉上了嘴。
吳尊又道：“可葉大俠倒是說說，這何以見得我不是好人？”
葉忘道：“你利用了宇文讚，還在背地裏想殺他，算不算好人？”
吳尊也紅了臉，閉上了嘴。
唐安反倒替他說起話來：“宇文讚本就是魔女沈月白的兒子，殺了也沒什麽不該的。”
葉忘笑道：“說的真好，隻歎諸位還要用這種卸磨殺驢的辦法才能殺一個魔女之子。”
玄真道：“好歹你還是昔年百梟堂堂主，不思鏟除魔教，還對我等冷言相待。”
魔教已是遙遠的事情，如今江湖，人情世故，更甚打打殺殺。葉忘根本不願去想，轉而提醒道：“玄武遵循止戰、化境，講究隨緣，怎麽玄真前輩忘了？”
玄真竟也一時啞口。葉忘一緩，緩緩道：“話說回來，蕭葉辰不去暗殺宇文讚，宇文讚又怎麽殺得了他？而且既是毒殺，蕭葉辰難不成要走到別人眼皮子底下？”
先月道：“你的意思時…他行蹤暴露了。”
葉忘道：“正是，而且暴露他行蹤的人一定不是阿憐，因為蕭葉辰若是被活捉，再被逼問出了主謀，對她沒有一點好處。”
吳尊怔在原地，似覺得很有道理。
玄真一笑，道：“葉大俠真是聰明過人，依你看，是誰害了蕭葉辰？”
葉忘道：“蕭葉辰的死，促使諸位在此相聚，諸位也各抱目的而來，所以說真正要讓蕭葉辰死的可能就是在座其中一位！”
幾人都麵色大驚，那小女孩也不例外。
吳尊激動而憤慨地問道：“誰？那人是誰！”
葉忘搖搖頭，心中已有了數，嘴上卻道：“也可能是別人。”
這句話說了豈非等於沒說？
不一會兒，唐安突然道：“既然葉大俠隻是隨便說說，我們何必自疑？”一轉，又道，“再說了，葉大俠或許就想瓦解我們，從而才能保護宇文讚和阿憐！”
幾人聞言都信以為然，那小女孩也不例外。
葉忘不予爭辯好壞，隻覺得無奈。
逐誅中原魁首，對誰的好處最大？
先月和唐安恭維玄真和吳尊，不過是想依托他們重振師門而已。
而玄真如果真能懲奸除惡，匡扶正派，其玄武的名聲就可以超越少林和孤月派，成為中原第一大派。
但僅憑一人，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就拉攏吳尊。
他是怎麽拉攏吳尊的？是不是為吳尊量身定製了這個計劃？
蕭葉辰阻殺宇文讚時，吳尊還被阿憐關押著，想必也不可能是吳尊殺了同門師兄弟。
葉忘苦笑道：“當下你們是不是打算把我困在這裏？”
玄真道：“不錯。”說完看向小女孩，又道，“童惜，看好他。”
葉忘一怔，不料這老道人竟然讓一個小女孩兒看著自己，實力再不濟難道不足矣對付一個小女孩？但也沒再多說，他可不想換那寶刀七連環來看著自己。
——寶刀七連環！
一想到他們，葉忘就低頭看了自己的拇指，拇指還在！
就這麽眨眼的功夫，他就從驚慌到長舒一氣。
這一瞬間倒是被吳尊瞧見，上前雙手撐在葉忘座椅的扶手上，貼近了，道：“我覺得我也不算壞人，你的毒是我解的，傷是我包紮的，你的拇指也是因為我才保住的。”
葉忘瞳孔中竟不覺露出了感激之色。對於用劍的人來說，如果拇指都沒了，不如死了好些。
待眾人離開，葉忘就看向童惜，侃言道：“你覺得你看得住我嗎？”
童惜正看著他，一直看著，最多就眨了兩下，眼睛水汪汪的，雙手在兩腿間握來握去，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此時她咬住嘴唇，明明有點沒把握，卻用力點頭道：“嗯！”
葉忘不禁發笑，實在也搞不懂這老人家的用意。他已起身，起得很快，一點試探的意思都沒有，仿佛童惜說的是“看不住，請便”一樣。
起身後，他才又看了童惜一眼，她的眼睛仿佛在哀求葉忘不要走。那雙眼睛讓人覺得不自在，一般看到那種眼神準沒好事兒。
他當然要走，而是越快越好，他必須搶先把消息告訴宇文讚。
“你為什麽覺得能攔住我？”
“因為、因為你不能走！”她的眼淚似乎要流了出來。
“為什麽？”
童惜低下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手也來回蹭得更快，看似特別慌張。
葉忘沒了耐心，轉身就走，一轉身就聽到撲倒的聲音。
“你走了，我爺爺就要死了。”
葉忘怔住，怔了一會兒，才道：“你爺爺？玄真不是你爺爺？”
童惜搖搖頭，葉忘又道：“誰抓了你爺爺？”
小女孩哭訴道：“他們。”
“剛才那群人？”
“嗯！”
葉忘的腦子快速運轉，忽然就昏昏沉起來，他搖搖晃晃找了張凳子坐下，道：“我開始問你的時候，為什麽不敢說？”
小女孩咽了咽：“因為你的毒，我怕！”
她必須讓葉忘留下，卻又害怕他毒發之時。
葉忘不解道：“我的毒？我的毒每十天複發一次，可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小女孩搖搖頭，失落道：“那是你沒有見過這種毒毒發之時的樣子。”又正視葉忘，哀婉道，“你不該強行逼毒的…”說完她就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不到萬不得已，誰會這樣做？
葉忘看得出來，童惜是見過毒發的，而是不止一次，每十天就見一次的話，除非是特別親近的人。
——是不是她爺爺！
他回想起城中追蹤童惜和她爺爺的時候，她的爺爺輕功很好，或許也用內力逼過毒！
葉忘自然也懶得解釋自己為什麽逼毒，而是問道：“要怎樣才能救出你爺爺？”
小女孩道：“隻要你在這裏待一個月，我娘就能活。”
——一個月！怎麽可能！
“我要是走了，你娘就死了，但若是我不走，你可以知會死多少人？”
小女孩仍坐在地上，此時已垂下頭，會死多少人，她大概還是有點數的。
葉忘又道：“我若走了，其實你也怪不了我。”
他隻這麽一說，小女孩卻怕得立馬呼道：“怪得了！”說完又頹喪著臉，這話講不講道理，她還是有點數的。
葉忘道：“我也是被抓的，你怎麽怪得了我？”
小女孩遲疑片刻，仍逞強道：“因為你！你！你不能見死不救。”
……
二人無話，一直到晚上。
晚上有一行八人送來了吃的，喝的。桌上擺開，八葷兩素一個湯菜，三壺花雕！
這要是一般人豈能舍得走！
那八個人都走了，一句話也沒有說。
接下來每一天，每一頓都如此排場，似有賠罪之意。
夜晚，滿月。
“月亮真美！”
“就是太亮了，十把刀都沒這麽亮。”
本來笑著的童惜垂下了頭，她知道葉忘在想什麽；腳下是瓦片，被她的腳蹬得砰砰響。
“安靜點。”
“我想我娘了。她如果在，就會跟我講故事，聊天……”
一句話的功夫，瓦片又響了起來。
“你可以到屋子裏去想。”
“我下不去。”說完，她就被拎了起來，大叫道，“不要啊！”
下一刻，她就被放了下去，放到了地上。葉忘已再跳回了房頂。
安靜了，刀光劍影就更加閃亮了，想了好一陣，他的頭就疼了起來，不隻是頭，緊接著渾身都疼了起來！仿佛所有肢端都在充血，感覺手指都變大了。
聽見屋頂傳來的慘叫聲，童惜就立馬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