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甕中捉鱉
葉忘走後，遊青雲竟也走了出來！
他走得很慢，很悠閑，眼中有一絲難過，卻怎麽也看不出是來追惜兩位堂兄的。
他走到較近的遊青山屍身前就蹲下，接著開始翻看起遊青山身上的傷口。
看了一會兒又走到遊青峰屍身前再蹲下，再度翻看起傷口。
同理，他也想研究葉忘的出劍習慣和武功路數，遊青峰和遊青山都會遊龍二十二劍，都會鏽花刀法，讓他們做前車之鑒自然最合適不過。
可誰都不敢相信遊青雲竟能如此狠毒，不惜誘騙兩位堂兄來送死。這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能做出來的？
“都看清楚了嗎？”
抬頭看去，說話的人竟是遊龍方！他就坐在一棵樹上。
前時葉忘驕姿狂妄的做法，確實已成功激怒了遊龍方，他同意遊青雲接受葉忘的挑戰，而他既然接受，就不能讓遊青雲失敗，畢竟遊龍山莊已經沉寂了二十多年，現在遊青雲是整個山莊唯一的希望。
遊青雲抬頭，困困看向遊龍方：“嗯，看清楚了。”
他眼中那絲難過確實不是假的，此刻更能看出有一絲無奈。
即便遊龍山莊沉寂二十多年，人們還是對遊龍方尊重有加，連葉忘都不例外，因為遊龍方重情重義，想來他也做不到如此毒辣。
事實卻是赴死的兩人就真的是他兩個侄兒，且絕對如假包換。
“相公，堅強一點，你知道你必須成功的，因為你是遊龍山莊的少莊主！”
一隻溫暖的小手已經貼在遊青雲的後背，遊青雲也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這便說得通了，阿憐借遊龍方對重振遊龍山莊的渴望，從而對其慫恿。
再由於遊青雲對阿憐的深愛，遊龍方怎得不妥協？又怎得不去教遊青雲要怎麽贏？
……
森林盡頭，是懸崖，高處看去地形實在繁雜，有河流，河岸，沙石，遠處一麵大山。
他們會在哪裏？
“年輕人，可不可以幫我挑一下這鵝石？”
一個老丈走到了葉忘身旁，他一看，頓時就驚訝道：“老丈？是您！”
葉忘激動地接過扁擔，然後抗到了自己肩膀上，看起來十分殷勤。
老丈眨了眨眼，仔細看了看，驚呼道：“啊！怎麽是你？”他的語氣同樣激動。
葉忘給驛站帶去了阿憐，阿憐差點滅了整個驛站，再看到葉忘，他怎能不激動。
葉忘關切道：“您的孫女兒呢？”
老丈沒有理他，而是看向身後，大喊道：“葫蘆，走快點！”
葫蘆就是那小孫女，正在後麵編著草繩。老丈又轉向葉忘，道：“給我吧。”他指著扁擔，激動的憤恨已被壓下。
“沒事兒，我挑著就行。”
“你若想幫我，就離我們爺倆遠一點，我就隻有這一個孫女兒了。”
麵對老丈的婉言，葉忘立刻就愧疚地低下了頭，思索了一會兒，最後也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丈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的仇人都是些不得了的人。”說完他就伸手去奪那條扁擔。
葉忘此刻就像根木頭一樣，他想幫忙，想要彌補，可他的好意，誰敢領呢？
那後麵趕來的葫蘆飛起一腳就踢在葉忘屁股上，葉忘雖毫無防備，卻也隻不過往前踱了一步。
葫蘆力道不大，擺的卻是一副橫練功夫的架勢。
老丈挑著鵝卵石，沒有回頭，隻是用一種幽幽冷冷的口吻道：“葫蘆，快走吧。”
葫蘆紮著兩個大大的疙瘩，就像她的眼睛一樣，她的眼睛看了一眼她爺爺，又重新盯著葉忘。突然間，她就衝向葉忘，對其一頓拳打腳踢。
“還我哥哥！還我哥哥！”說話時，她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葉忘沒有還手，他怎麽可能還手？就算被葫蘆打一天，打到死，對他而言都是應該的。
老丈連忙放下扁擔，急匆匆小跑過來，同時喊著：“葫蘆！快住手，你打不過他！”
葫蘆見爺爺要來拉自己，立馬就鼓足了力氣一腳踢到葉忘襠下。葉忘終於被打的伏倒在地，葫蘆騎到他身上，撿起石頭就往他頭上砸，看起來就很趕時間的樣子。
葫蘆忽地就被她爺爺抱了起來，這麽短的時間內，她雖然沒能將葉忘打死，卻還是成功將他打倒在地，且頭破血流了。
“放開我！爺爺，放開我！”葫蘆怒氣未消，意味未盡大喊著，掙紮著。
葉忘緩緩起身，沒有去看二人，他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麵對他們。
過了一會兒，葫蘆突然喊道：“喂！害人精。”
這一喊，葉忘倒是自覺看了過去。
葫蘆就絞在扁擔上，不讓她爺爺挑，而是對葉忘命令道：“過來挑這個。”
葉忘看了一眼老丈，老丈頭上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但他的神情是十分焦慮且無奈的。
葉忘跑上前去，挑起石頭，對老丈肯定道：“老丈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
老丈看了一眼葉忘，最後隻是沉沉歎了一氣。
葫蘆已沒有心思編草繩，而是亂拋著石子。
三人走到懸崖低角，拐下一節陡坡，到了河岸，又沿河岸迂回。
走了一段，就能看見幾塊菜地，菜地旁有一個木蓬，木蓬遮蓋著一個山洞。
山洞就是老丈和葫蘆的房子，木蓬是遮擋雨水泥土的屋簷。
這一片河岸已經沒了石塊，都被老丈用來鋪地了。
山洞中有一個大廳和一個小室。葫蘆鑽進小室中，“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和窗戶一樣大的木門。
小室裏麵最多就夠她睡覺翻身罷了，點燈的位置都沒有。她現在睡覺，隻不過讓葉忘知道自己很討厭他而已。
看著這樣的環境，葉忘不禁感覺心中酸得要命。
大廳倒是挖得和常人家臥室差不多大，石頭還沒砌完，洞穴非常潮濕，人住在這樣的環境中，難免會生病的。
老丈咳嗽了兩聲，剛點的燈就被他自己搞滅了。
燈再度亮起，坐落在桌角。老丈又從牆櫃裏倒了一碗酒，放到葉忘桌前。
“你幫了忙，喝了這酒，就走吧。”
他語氣中的蕭索之意仿佛感覺自己又要大難臨頭了一般。
葉忘道：“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老丈失落地搖著頭。葉忘又道，“為什麽？你們不能一直住這裏。”
老丈又咳嗽了兩聲，仍勉強道：“我覺得這裏很好，能讓我們爺倆無憂無慮的生活。”
葉忘道：“無憂無慮？要是她也生病了怎麽辦？”
葫蘆躺在小室裏，突然就睜開了眼睛，她想不到除了爺爺外，還有人關心自己，但她不能接受的是關心自己的人，卻正正是害了自己的人。
老丈道：“不勞你擔心，我找了許多草藥，都在牆櫃中。”
他說完就從牆櫃中取出草藥，仿佛在告訴葉忘，他們真的無憂無慮。
看著潮濕發黴的草藥，葉忘沉默了，他還能說什麽？老丈寧願信那撮草藥能治病，都不可能相信他。
葉忘想要起身離開，卻發現自己已不能動彈。他再試了一下，然而用盡全力也隻能聽到凳子格嘰格嘰的聲音。
老人歎息道：“葫蘆～去叫人吧。”
葫蘆推門，從牆中跳了出來。
“爺爺你去，我看著他。”
“那你……”
“爺爺放心，我不會殺他。”
“你可知道殺了他會有什麽後果？”
“我知道，爺爺。”
老人點點頭便離去。
葉忘頓時就疑惑極了。
——他們想報仇為何不趁現在殺了我？
——殺了我會有什麽後果？
——他們要去找誰？
葫蘆厲聲道：“我爺爺一直讓你走，你為什麽不走？”
因為愧疚、憐憫？因為想要彌補過失？葉忘實在不知道這種話怎麽說得出口，隻是無奈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嘴上不說，眼睛卻是誠實的。
搖曳著的橙紅燭光，在二人眼中倒映，對視片刻，葫蘆開始有些心煩意亂，心煩意亂極了！她“摁”的一聲撒氣，一腳踱在地板上，左右徘徊起來。
葉忘突然道：“你爺爺既然要抓我，為什麽一直讓我走？”
葫蘆道：“讓你走你不走，我爺爺就不得不抓你。”
葉忘道：“為什麽？”
葫蘆道：“因為阿憐如果知道我們遇到你又放走你的話，爺爺和我就死定了。”
說完她就一屁股同時坐到地上，抱緊了膝蓋，看得出來她很怕阿憐，隔了一會兒，她竟抽泣起來。
在這段被仇人脅迫的日子裏，葫蘆時常都會流淚，但是她又不敢去死。
葫蘆又道：“我和爺爺本來求不得這樣過一輩子，隻想要你永遠別出現，永遠別再把我們卷進來。”
葉忘自責道：“對不起！”
葫蘆看向他，也責備道：“你為什麽要幫助阿憐那麽可怕的女人。”
葉忘遲疑片刻，道：“因為當時她很可憐。”
葫蘆皺緊了眉頭，以一種極度不解的口吻抱怨道：“她可憐就能得到你的幫助！她可憐就能當遊龍山莊少奶奶？”
她雖然還是個孩子，但當她充滿怨恨的雙眼迫視著葉忘時，葉忘也羞愧得說不出話，自責感也更加沉重。
葫蘆再靠近，逼視著葉忘，反問道：“我呢？我不可憐嗎？我和爺爺無論在天涯海角，都在她的控製中，就像會動的魚餌一樣。”
葉忘試圖安慰，道：“現在我也上鉤了，把我交給她，你們也就不再受控製了。”
“啪！”
話音剛落，葫蘆一巴掌就打在了葉忘臉上，她力道雖小，用牙齒修過的指甲倒是在葉忘臉上留下了大小四道劃痕，接著道：“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誰把哥哥還給我？”
葉忘道：“你想怎麽辦？”
葫蘆道：“我要你殺了阿憐！”
殺了阿憐也就殺了那還未出世的孩子，葉忘仍覺得自己下不去手，他糾結著，臉頓時就擰巴得像一張揉亂的紙一樣。
葫蘆也不再說話，而是一抹眼淚，去了葉忘身後，她不想看到葉忘，也不願讓葉忘看到她。
忽然間，聽門外一人扶風而落，入門洞時，那人已含笑朗聲道：“葉大俠！好久不見。”
葉忘光聽聲音也知道背後來者何人：“秦總管，是好久不見了。”
秦海令大笑著，於葉忘對麵坐下。
“葉大俠，這酒滋味如何？”
葉忘沒有理會，轉而道：“昔日秦總管陷我為小人，盡引八方誅殺。可想過今日你也跟我一樣？”
秦海令道：“老朽本就年事已高，死前為子女背負一點罵名又如何？”
葉忘道：“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沒想到竟也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秦海令道：“噢？老朽糊塗，煩請葉大俠說說看，從控製八方堂，到覆滅唐門和流雲派，再到如今掌控遊龍山莊，哪一步錯了？”
葉忘道：“要這一盤棋來說，你是真的沒有錯，要論初衷，你就大錯特錯了。”
秦海令道：“男人為情，為子女。何錯之有？”
葉忘冷笑道：“你為了柳妙風和阿憐將自己搞成了過街老鼠，卻不知柳妙風可能已與那遊龍方攪和在一起。”
秦海令依舊含笑道：“你覺得我可信你胡說？”
葉忘再笑道：“你也知道自己一把老骨頭了，可柳妙風卻依舊風韻猶存。你背負的八方罪名都已讓你不能在江湖中立足，怎斷定柳妙風不會依附其他男人？”
秦海令終於不再含笑。
葉忘仍用歎息的口吻繼續道：“口口聲聲為了情和孩子，卻不知是在親手把所愛送去別人的懷裏，現在倒好，遊龍山莊馬上就要一家獨大，就算想去搶，也再搶不回來咯。”
秦海令看似沉穩，心卻終於動搖，試探著道：“好呀，沒想到葉大俠恨老朽之深，竟垂死前也想氣老朽一把。”
葉忘不屑道：“氣你？你以為你不來我就能活很久？”一頓，又道，“老實說，那遊青雲的遊龍二十二劍我是必敗無疑，我若夠快，先流銘就不會死了。今天跟你說這些，隻不過看你跟我一樣可憐罷了。”
秦海令道：“若是被人利用到死確實可憐。你可能說的是真的…”一頓，又試探道，“不過我還是要殺你。”
葉忘毫不遲疑道：“那最好了，我最近想了一百種辦法，都不是那遊龍二十二劍的對手，實在已經覺得生活無望，你快請動手吧。”
秦海令反而有些猶豫，但是他的探雲針已經在手，眉宇間也有了殺氣。
葫蘆咽了咽，竟有了心弦已被拉緊的感覺。
突然間，門外一把蛇形匕首飛襲過來，嗡嗡懾人聲中，秦海令轉身拂袖將其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