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見與不幸

原來的遊龍二十二劍並沒有現在這樣的威懾力,在很早的時候,嶽鎮山曾和山莊中人切磋過,回八方堂之後他便與路法相、賈繡、蕭逸討論過自己對遊龍二十二劍的看法——

遊龍二十二劍缺少機變!

蕭淩辰當時是個跟班下屬,也有幸聽見,現在他又將自己所聽到的、了解到的告訴了路展。

當時嶽鎮山還說了——

遊龍二十二劍若再加兩個變招,或將天下無敵。

遺憾的是,嶽鎮山隻能點出來,卻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變招最好。

路展道:“但是遊青雲現在知道了。”

蕭淩辰道:“或許知道了。”

路展道:“什麽叫或許?”

蕭淩辰道:“或許他隻領悟了其中一個變招。”

遊青雲是遊龍方和段家大小姐“段嬰靈”所生,蕭淩辰猜測遊青雲由段家鏽花刀和遊龍回撇式劍法之中領悟了其中一點變招。

刺!

蜿蜒盤旋的遊龍劍法要突然刺出並不難,但在旋轉身子,背打時斜刺一劍最為刁鑽。

路展了然,終於上路。

……

旅途中遇到一家麵館,麵館隻由簡單的大廳、臥室和廚房組成。

大廳不大,所以桌子都是露天擺在外麵。

廚房中幹活的隻有一位老板娘。

她的頭發紮的是最簡便的那種圓疙瘩,穿著極樸素,就一身已褪色的紅便服。她的袖子挽到了大臂,露出一節白嫩的手臂。她的皮膚特別好!簡直看不出來她是一個辛勤耐苦的女人。

路展一點點走近之後才看清她。

——梁詩燕怎麽會在這裏?

他現在已經不會再叫她阿悄了,即便是心裏默念。

梁詩燕看到了他,看到他時,一股傷心和無盡的感慨似從心頭湧來。

她的手上有麵粉,所以她立馬用手臂使勁抹眼睛,隻留下一道淡淡的汙痕和兩個仍濕淋淋的眼睛。

“你來啦?要吃麵嗎?”梁詩燕笑著說道。

她的笑讓路展不敢直視,他點了點頭,說不出話。

“好!你坐吧,一會兒就好。”

路展緩緩挪到最近的一張桌上,緩緩坐下,他不應該如此失落,因為二人的事情無論誰都看得出來路展盡力了,可是看到梁詩燕現在的樣子,他就是過意不去,因為她看起來好可憐。

她曾無比珍貴自己的身體,現在卻能為圖生活,孤獨且勞累的生活在這裏。

路展時不時偷瞟過去,便能看到梁詩燕時不時用臂抹眼,不過她的臉上隻有知足的笑容。

不一會兒,梁詩燕就抬著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牛肉麵走了過來。

“來!您的麵來啦。”她將麵放到桌上,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看著路展,像孩子一樣天真的笑著。

路展停下了攪麵的筷子,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梁詩燕察覺,趕忙道:“嗯……這碗麵,請你啦。”

等她說了話,路展終於也才動筷子,同時道:“謝謝。”

梁詩燕抿著嘴,點點頭,正是熱淚盈眶之時,她就轉身離開,也正因為她馬上得離開,她才熱淚盈眶。

她的背影是大邁步,小擺手,無憂無慮的模樣;前麵卻已淚流滿麵。

路展一直看著梁詩燕,突然道:“有酒嗎?”

梁詩燕用袖子唰唰抹了眼睛就回過身來:“這裏沒有酒賣,不過我可以去幫你找找。”她表麵歡笑,實露苦澀,說完就向屋中跑去。

不一會兒,她就抱著酒走了出來。

酒壇看起來很輕,路展看得出這是梁詩燕喝剩下的。

“請你喝我的喜酒。”梁詩燕將酒輕輕墮在桌上,笑聲道。

路展心中頓時感覺五味雜陳,一種突如其來的難過和失落湧上心頭,他低著頭,故作笑容,卻不知道說什麽。

梁詩燕也露出笑容,同時又微微吸了一氣,並沒有發出聲音,氣沉之後,才道:“他是段堯生。”

那個年輕氣盛,既傲慢又愛刁難人的鏽花刀,段堯生?

路展有些疑惑,而他的疑惑,梁詩燕即便從眼角看去也能感受得到,她繼續道:“他其實是個好人,為了跟我在一起,他放棄了江南的財富。”一頓,又道,“到了這裏,他就一直愛護我,關心我。”

路展此時隻清晰吐出三個字:“恭喜你。”

不一會兒,段堯生就踏馬而來,他的刀並不在身上,身上隻有弓和劍,手裏還提著一隻兔子。

“他來了。”梁詩燕說完就看向不遠處,“堯生,回來啦。”她溫柔的說著。

她現在的一切都是路展深愛的樣子。

段堯生下了馬,點點頭,馬上看向路展:“這位是……路兄弟?”

梁詩燕點頭道:“沒錯,就是狂沙鎮的路展,路兄弟。”

段堯生歡笑著,熱情道:“路兄弟,你慢慢喝,等著跟咱們一起吃飯,我現在就給你做個兔肉。”說完立馬轉向梁詩燕,小聲道,“快去把兔子打理一下!我再去城裏打點酒來。”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每個字都特別有力,路展聽得很清楚。那不是因為說話太重,而是因為激動,一種有朋自遠方來的激動,他們二人都拋棄了一切,安居在此,有朋友來一趟,也實在不容易。

路展連忙道:“段大哥,不、不用了,我還有事兒,這就要走!”

他一動,立馬又被段堯生按住:“路兄弟!你就坐著,最多半個時辰!”他肯定地說道。

梁詩燕也說道:“堯生這人其實特別好朋友,就留下了吃頓飯吧。”

路展安坐,他感覺心力已經被抽空,不過終於還是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好吧,那…謝謝段大哥。”

“不用客氣。”說完,段堯生就打馬離去。

他們都變了,如果把人的脾性放在一根針線上,他們就完全是從一端,變到了另一段。這兩端就是表相和真我,中間就是過程,他們活成了最真實的模樣,有的人一輩子也在追求的真實。

梁詩燕一個人在打理著兔子,燒著鍋。

沒一會兒,又來了兩人。

“老板!來兩碗麵。”

“好嘞。”梁詩燕吆喝道。

她實在不適合吆喝,她的聲音並不大,而是太賢淑了一些。

人一多,她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但由於時間久了,她已經能有條不紊的一點點處理掉手中的活,既能保證麵不會太軟,也能保證火不會太小,同時兔子肉也能切好。

看著她忙活的樣子,路展都覺得累,而她自己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路展走去廚房,坐到了火灶前。

梁詩燕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你去歇息,讓我來就行。”

路展道:“我來跟你們一起吃飯,本來就可以幫幫忙。”

梁詩燕展顏一笑,路展也同樣笑了。

路展即便忍不住幻想自己原本就是坐在灶台前的人,他還是真心為二人感到欣慰。

麵好了。

兔子也隨時可以下鍋,隨時可以吃上熱騰騰的兔肉。

等了好久,客人已去,梁詩燕眼裏被風吹起了一絲擔憂,她強顏一笑道:“你忙,我還是先做給你吃了吧。”

“不用。”路展毫不猶豫道,他能看出梁詩燕眼中的擔憂,又安慰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他。”

周圍沒有馬,路展便一掠而去,他的速度不比馬慢,隻要體力夠,他就能一直這麽跑。

他已在不斷喘著粗氣,好在終於看到前方一棵老樹下正拴著一匹馬。

馬是段堯生的馬!

——段堯生在哪裏?!

走到大樹下,就看到樹皮上刻著一個剪頭。

那人留了馬,標了箭頭,路展並沒有揣測那人是何目的,而是乘馬就急馳而去。

黃沙中可見一所三麵十一房的大宅。

路展靠近下馬,接著上前撥動門上的銅環,“棟、棟”

沒一會兒,有人來開了門。

開門的是一位曲髯的大漢,他穿著一件無袖又寬鬆的土黃色便服。

他沒有問路展是誰,而是看了一眼門外栓在樹下的馬兒。

“進來。”

路展跟著來到院中,左麵四間房,右麵四間房,對麵卻隻有三間,因為其中間是一個兩房合並的大堂。

又去到堂中,路展在下方坐下。

一個身著白衣的矮胖八字胡中年男從側房走了出來,最後坐到了最上麵。另一側也有黃、黑服色的兩個瘦高雙胞胎中年走了出來,最後坐在側方。

八字胡老大開口道:“我們是邊境四匪。”

黃服中年補充道:“既然是匪,就是要搶錢過日子的。”

黑服中年再補充道:“但是這一帶有錢人並不多。”

路展道:“他不過是開了一家牛肉和酒都賣不起的麵館,能有什麽錢?”

黑服中年道:“這好說,沒錢我們就把他殺了。”

黃服中年附和道:“不錯,誰都說沒錢,誰都放了,那還得了。”

路展冷笑一聲道:“我勸你們趕緊放了他。”

八字胡老大不服氣的站起身來,質聲道:“你說什麽?”

路展道:“我說兩分鍾內看不見他,我就殺了你們所有人!”

三人聽罷皆笑了,隻見曲髯大漢出到院外,吹了一口響亮的口哨,三麵房中立時拱出來二十人,各個都矯健硬朗,手上的刀都透著銀光。

段堯生也在其中,正被三條拇指粗的麻繩緊緊束縛,身上卻沒有傷痕。

曲髯大漢道:“他現在一點傷也沒有,如果你老是給錢,他也不會有一點傷。”

段堯生大喊:“路兄弟!你怎麽來了!”說完又看向八字胡老大怒罵,“狗賊,放了他,衝我來。”

黑服中年衝上去就是一腳踢在段堯生鼻子上,頓時兩股鼻血流水般從段堯生鼻孔流出。

路展道:“你們要多少?”

黃服中年道:“一千兩!隻能多,不能少。”

路展道:“如果我也沒錢怎麽辦?”

黃服中年冷酷一笑道:“那就都得死。”

路展看著段堯生,百般無奈,隻能道:“你們真的不惜死在這裏,也要錢?”

他的態度已經極度誠懇,他想讓這二十四個人都知道,殺了段堯生,所有人都別想活。

然而眾人對此皆是不屑的態度,有些人甚至笑了出來。

八字胡老大從腰間將刀“岑”一聲抽出,同時道:“你以為爺爺是嚇大的?我告訴你,我不但要殺了你們,還要去把那個少婦抓過來當母狗!”

“我去你娘的!”段堯生一聲怒罵,已衝起身來!

“等一下!”路展在段堯生起身時就一聲打斷。

一聲後。就是一時間的死寂,段堯生剛邁出腳步,就被人一刀砍破了脖子。

轉瞬後,眾人的眼睛都落在了路展身上,路展手中的劍已經在“通通”作響,他的手因為捏得太死而開始抖動。

黃服中年踏出一步,嘲諷道:“這麽窮,就真不該活著。”

黑服中年道:“不過也好,想到那條母狗我其實挺激動的。”話音剛落,他立馬就“禾”地一聲吐出了舌頭。

路展的劍已經脫鞘刺入了他的咽喉。

銀光一閃間的出劍速度!在場無人能看清!無人不驚怖。

這種速度,他們似乎都隻在最近的江湖傳言中聽過。

“你是…遊青雲?”曲髯大漢道。

路展道:“我叫,路展!”說完又是一劍刺出,刺向了身後一名打算偷襲他的人。

八字胡老大鎖起眉頭,惡狠狠道:“兄弟們!殺了此人,每人黃金百兩!”

“殺!”

一聲戰嚎,十九人紛紛跳向路展。

刀光劍影,高灑的血液也在太陽下透著紅色晶瑩。

見勢頭不對,黑、黃服兩中年突然投出暗器:落星鏢。

“烹烹”

隻聽兩聲清響,兩枚幾乎同時祭出的星落鏢,也幾乎同時被打了回去。

“呲呲”

飛鏢刺入了黑服中年的咽喉,黃服中年的左臂。

黃服中年看了一眼黑服,頓時怒發衝冠,一聲大喝,從地上抄起一把刀,就瘋狗般向路展砍去。

土匪們已經不足十人,然而他們越戰越瘋狂,似乎都已喪失了理智。

清醒的人隻有八字胡老大!

他已經準備偷摸逃出牆外。

路展見狀也越發用力突刺,揮砍。

二十四人的血液,不算多,也不少,足以將這大院全部染紅。其中一部分血液是段堯生的。

他的血液已從咽喉處流盡,遺言都還來不及說。隻能感歎亂世江湖,想要後果竟也不易。

雖沒有遺言,路展也能猜到,段堯生在血液如河水流逝時所看到的畫麵。

路展該如何麵對梁詩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