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波又起:一

所有人你追我趕都往出口處趕了去,此時都已經攀上高崖,進了隧道之中。

葉忘卻走得很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著李陽幾人,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痛殺阿憐的能力。

更有甚的是,如果阿憐真有生命危險的時候,葉忘是否會出手救她?

畢竟她懷了葉忘的孩子。

葉忘已經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快慢都也無所謂了。

隧道內既昏暗又寂靜,甚至能聽到蝴蝶煽動翅膀的聲音,蝴蝶從另一端飛過來,飛著飛著,突然就落了下來,落下之後就一動不動了。

走完隧道,就到了寬敞的入口處。

李陽、路展以及先流銘都在中間站著,一動未動,三人就如同那三個石雕一樣。

路展正高舉一把從侍衛手中奪來的劍,指正向前方,忽然間,劍尖開始爆起火花,一條發絲般的纖線正往劍身一點點磨了過去。

又是絲網伏仙陣!與剛才不同的是此時的絲網是在一點點收縮。不過隻要有人一動,頭頂的網就會立即落下。

葉忘正仔細觀察頂上絲線的結構。五十二根絲線頻頻閃爍,根本無法看清哪一根連通上下兩陣。

先流銘額頭的冷汗已鬥大滴落,突然就試探著問道:“閣下是何方神聖?可敢出麵磊落一戰?”

李陽笑道:“不用問了,這二人隻管布陣,從不當麵打架,說不定早已經走遠了。”

“此二人難道是賈峰和楊林?”先流銘激動的問道。李陽默認,這樣的怪人江湖中也隻有兩個了。先流銘一轉哀惋道,“看來我等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李陽也歎息道:“隻是沒想到會死得這麽難看。”

說話間,火花已在路展劍柄處爆起。路展不能放下劍,劍下也有絲線!動是死,不動也是死。

葉忘始終還沒有找到大陣的缺口,但是他仍大喊:“出!”

先流銘撇過頭看向葉忘。

葉忘緊接再次大喊:“快出!”

話音剛出,頂上的絲線已盤旋落下。

李陽、路展和先流銘幾乎同時斜斜飛出,然而還未飛出大陣時,頂上的絲網就已蓋入幾人發梢之間。

方才葉忘在觀測上盤大陣沒有頭緒時,就開始猜測玄機在於周圍石壁黑暗住。接下來便是下盤緊縮,導致了石壁上連接上盤的絲線被拉斷,石壁的絲線斷裂彈起,一點銀光閃過,葉忘便立即傾身過去。

此時隻見上盤的絲網懸停,接著鬆成一團,正處微旋狀態。李陽三人已經逃出。

回身看去,葉忘已緩緩從暗處走來,他的右手纏著從衣角撕下的粗布。纏繞數圈的黑布已從掌心處裂成數段,葉忘的整隻手也是一種血淋淋的模樣。

他剛才用手拽住了上盤絲網的控線!

李陽連忙靠前,關切道:“葉大哥!”

他已低頭看了葉忘的手,絲線割穿護布,又將葉忘手掌割出了小指厚的深痕。李陽頓時也看得是心中五味雜陳。

先流銘欽佩道:“今天若不是風堂主,我們恐怕都已被分成七八塊了。”

葉忘沒有回應,又已恢複失魂落魄的樣子,手上的疼完全比不了他心中的痛苦。

先流銘轉身將手伸入水簾中,接了一捧水,就欲喝下。

“不能喝!”葉忘突然就回憶起那隻恍然垂落的蝴蝶。

先流銘回頭一笑道:“為何?”

葉忘道:“這水有毒!”

先流銘嗬嗬一笑道:“風堂主想必是因為剛才的經曆有些心有餘悸了。可不知賈峰和楊林隻會布陣,不會用毒。”

單憑這陣法之精妙,先流銘就能猜到是賈、楊二人。

葉忘沒有解釋。李陽卻道:“先掌門難道沒有注意到先前我們墜入地下室時遇到的四個人?”

先流銘細心思索,這才知道李陽和葉忘的意思就是布陣的賈峰和楊林正是之前門中出現的四個人之二!如果剛才那兩個人可以是賈峰和楊林,為什麽另外兩個人不是五毒七行中造詣最高的蕭葉辰和吳尊?先前他們幾人才在不知不覺間被毒暈,出了葉、吳二人,誰又能做到。

先流銘猶豫一陣才終於將手中的水灑下。

可是幾人都已經感到了無比的饑渴,嘴唇也已幹裂。

無奈,他們隻能繼續前進。

路展道:“我們要去哪裏?”

李陽也不知道,偌大的中原,他竟也經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地方。

葉忘忽然道:“去流雲派。”

他的心思最為蕭索,卻剛好因此最為明清。

心如霧嶼,哪有電光不若雷鳴?

先流銘也哼哼一笑道:“確實是個好地方。”

過了半晌,他們才終於從百裏山莊到了市集。

幾人已經饑渴難耐,就算是葉忘也清楚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先補充體力和水分。

先流銘徑直就往遇到的第一家店走去。

“先掌門留步!”

又是葉忘的一聲警止。

先流銘回頭道:“噢?難道我們出了百裏山莊依舊不安全?”

不等葉忘說話,李陽就已補充道:“若是安全,我們就沒有必要去流雲派了。”

先流銘又問道:“那麽在到達我流雲派之前,是否就不用吃東西了?”他一向是喜歡自己思考的人,如今卻也不得不問葉忘。

葉忘抬頭又落下,用下巴指了對麵的一家包子鋪。

幾人跟著葉忘走去,突然見店家一個饅頭不小心掉在地上,接著就被一條狗快速叼走,正如同當初葉忘在邊城拾起那對夫婦掉落的饅頭一樣。

葉忘沒有動,直到那條狗吃完了饅頭。又回頭喝了一口地上混著泥漿的豆漿之後,葉忘才走上前去。

“四個饅頭,四杯豆漿!”

先流銘補充道:“五個饅頭!”顯然他認為一個饅頭已經不足以填飽自己的肚子。

葉忘也道:“好,就五個!”

“好勒!”

店家一聲吆喝,隨後就慢慢遞上了五個分別用紙打包好的饅頭。

葉忘伸手就拿走兩個,先流銘見狀臉上便有了一絲尷尬之色,雖然也沒說什麽,但他已看向葉忘。

葉忘竟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甚至將一個饅頭扔給了那條狗!

先流銘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忙問道:“風堂主這是何意?”

葉忘道:“我懷疑這些饅頭也被下了毒。”說完他便吃了一口。

李陽、路展和先流銘皆不太理解。過了一會兒才見到那條狗到了不遠處便四肢僵直,倒在地上。

先流銘大驚,扣著喉嚨就想把剛才吃的饅頭吐出來。

路展問道:“既然這饅頭有毒,你為什麽要吃?”

葉忘一口吞下了最後一塊饅頭,又喝了一口豆漿,才道:“這豆漿就是解藥。但是我不確定解藥能解幾個饅頭的毒,所以每個人最好隻吃一個比較好。”

眾人了然,如果放在一開始葉忘就說這話,一定沒有人願意相信,但是現在他們不信也不行了。

流雲派在豫州,從江南到豫州需要不少時間,也正是去往邊城的方向。

路途遙遠,他們已經租了一輛馬車。以流雲派先掌門的名號,這自然不是難事兒。

到了晚上。

所有人都又餓了。

荒野之中,好不容易又遇到了一家客棧。

先流銘得意一笑道:“哈哈,停車!”

現在趕車的人正是路展,路展也拉住韁繩,他,也餓了!

葉忘突然道:“不能停!”

先流銘覷眉道:“這又是為何?”

葉忘道:“他們既然想要殺我們,就一定在我們前頭。”他們四個人乘坐馬車,自然沒有別人兩個人來得快。葉忘接著道,“想必前方的所有必經之地,都已有他們的埋伏!”

先流銘半信半疑,將頭探出轎窗外。

即便夜半,客棧也亮著透亮誘人的燈火,酒香和喧鬧陣陣傳來。先流銘忽然道:“沒事兒!下車!”

眾人下了馬車,葉忘無奈低著頭。

走到兩道高偉的木梁大門下,可見木梁上的招牌寫著“關山客棧”四個大字,其跟“狂沙鎮”的三個大字招牌一樣有了年歲的破敗感,但是其梁直匾正,更顯莊嚴。

入了院落,院落左右八張八仙桌,中間過去就是大門,大門之中有還有桌、還有人。

這怎麽看也不是一個適合下毒的地方。

桌子隻有一張空餘,幾人最後就在最裏麵的八仙桌上坐下。

一人一麵,小二見了便馬不停蹄小跑過來:“幾位客官要點什麽?”

先流銘看向葉忘,笑道:“風堂主說說什麽菜最安全?”

小二愣了一下,葉忘已經開口:“什麽菜都有毒。”

小二一驚:“客官這說的啥話。”說完又一手環指了門外,接著道,“你看我們這客人都喝的不亦樂乎,你怎麽說我們這裏的菜有毒?”

門外看去,正有一桌人離開。葉忘沒有說話,而是起身就往了那桌走去。

小二表麵仍客氣,語氣卻略帶譏諷的對先流銘、李陽以及路展說道:“三萬可是沒錢吃飯?”

先流銘一排桌,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小二搖搖頭,先流銘也不想解釋,而是勉強擠出一個穩重沉著的笑臉,侃侃道,“把每樣菜,都給我來一份!”

“好勒!”小二頓時就喜笑顏開。

在幾人等菜之時,葉忘已吃飽了外桌的殘羹冷炙。

周圍許多人的目光都時不時看向他,他看起來卻全不在意。吃飽之後,也肅立自然,他已去了院外馬車中等待。

菜已上了大半,先流銘也含笑獨試。李陽和路展相視一望,隨後竟都往外桌去。

小二正收拾剩菜,卻被李陽攔住。

二人已經狼吞虎咽起來,吃得也不知比先流銘痛快多少。小二和周圍人都滿眼疑惑,眼神中仿佛李陽和路展已不再是正常人。

飯皆飽,酒足的卻隻有先流銘一人。

馬車之上先流銘調侃道:“今日我請了諸位少俠,諸位不吃。實在是不怎麽給老朽麵子。”

李陽道:“先掌門好意在下心領,來日也當請掌門痛飲三缸!”

說道“缸”字時,他也用足了力氣,他難免也有些後悔沒有好好喝一頓!

然而話落不久,先流銘突然就口吐白沫,艱難道:“酒裏……有毒!”

葉忘立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瓶子,從裏麵倒出了一顆圓圓小小的藥丸,最後送去了先流銘口中。

“這是玄武的魂源力勢丹,據說可以僻毒驅寒。”

藥被吞下,此時先流銘已是唇紫、皮黃、眼朦朧,不過已經能正常說話:“你讓我死好了!”他語氣衰弱,雙目透著羞愧之色。

李陽道:“先掌門開玩笑了,你死了,我等怎麽去流雲派?”

先流銘一笑,隨後肅然道:“我可以立一紙遺囑,說明原因,你們但去無妨。”話語中竟聽不出一絲玩笑。

路展故而問道:“你為什麽想死?”

先流銘解釋道:“風堂主那日回百梟堂你是知道的。當時邊浩說得沒錯,我確實有暗殺他,使流雲派威震天下之意。”

路展和李陽無話,當時葉忘本就求死,要在那時候殺了他揚名立萬,實在太恰當不過了。葉忘也接受這一點,他並不怪先流銘。

然而流雲派作為唯一沒有汙點的正派,先流銘又怎能原諒自己?其實自那開始,先流銘就耿耿於懷。

此時,他又接著解釋道:“還有前時唐羽被襲擊時,我也在場。我沒有出手,是因為看出唐羽已中了迷藥,而我後續也不能是那倆侏儒加秦海令的對手。”

李陽和路展無話,這種枉然送死的事情,誰做誰就是傻子!

流雲派的宗旨,恰恰就與傻子無異。

葉忘道:“無論怎樣,我都會送你回去。有些事情,你也得自己向門中解釋,就算你死了,那些汙點也會傳遍江湖。”

秦海令一出大戲,已讓葉忘身敗名裂。

先流銘此刻的頹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更沒見過的。

同樣老沉持重的秦海令呢?他私下又有多麽無奈?

或許自從愛上柳妙風,誕生下複仇的火種“阿憐”之後,他就已身不由己。

葉忘呢?

他就正在想,自己是否也會走上那一天?他在心裏一遍遍否認,但同時又不得不想到那個孩子。

——阿憐是不是會讓孩子變得跟她自己一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