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女子

“好!”

不遠處傳來一聲爽朗的叫好。

少年往那方向看去,樓上的華服少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樓下,他目若朗星,喜笑開顏,最後一腳踩凳便坐了下來,頓時沒有了那份貴氣,而多了一點灑脫浪子的感覺。

華服少年大喊:“上酒!”

黝黑少年看了一圈,居然真有一粗布蓋嶙峋的老漢抱著酒壇小跑而來,那人一邊跑著一邊就把酒壇打開,卻沒有直接就放到桌上,而是先問了一句:“李爺,您上次賒的做衣錢啥時候能給我……”他說到最後就沒了聲兒,生怕得罪這位李爺的樣子。

黝黑少年頓時就明白了老漢為何這麽殷勤,也明白了這位浪子李爺是怎麽穿上的華麗衣服,明白之後不禁就哼笑出了聲。

李爺先打發了嶙峋老漢,接著便倒起酒來。一邊倒酒一邊就說著:“難得有個人可以讓我跟他聊聊。”

少年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和我有什麽好聊的?”

李爺聲音變得極輕,剛好黝黑少年能聽到:“你叫路展,入關的時候殺了五個官兵。”

路展黯然失色:“你……你怎麽知道?”

李爺還是輕著聲:“放心,我不會說出去,遇到那種強暴民女的人,換我我也殺。”少年鬆了一口氣,李爺又歎服道,“你這麽年輕就有本事來拿風過崖的賞金,還真是英雄少年。”

風過崖逃邊城傳言一出,許多自恃武功高強者都已趕來,今天的酒便是邊陲八方堂堂主“嶽鎮山”所招待。

而路展甚至都不知道風過崖是誰,更不知道什麽賞金,滿臉差異地問道:“什麽賞金?”

李爺以為少年不過假意謙虛,侃侃談道:“若不是你殺了五個官兵,這些人也不會到這裏,這頓酒也就喝不上了。”一飲,又解釋,“他們都以為是風過崖殺了五個官兵逃到關外,難道不是你引他們過來?”

路展搖頭,江湖人再高深莫測,也不敢殺穿官服的人,而路展剛一出門就幹了這事。

李爺接著道:“那你來這裏做什麽?”

路展竟會心一笑看向門外:“為了阿悄。”他雙眼靈動,仿佛就已經看到了那女子的容貌。

……

邊城風沙久不歇,月光不顧失魂人。風雖變得微弱,月光卻也寒冷,黑衣人走過許多巷子,也未能找到一個適合人睡的。

巷子豈能適合人睡?

忽然間,黑巷中,一隻泛著淡淡月光的手如蜻蜓點水般伸出,點住了黑衣人的穴道,接著一雙溫暖的手臂摟過他的脖子,很快他就被順著牆壁推倒,女人如同打濕的泥一樣坐在他腿上,瀑布般的長發垂下,迷香侵入大腦,使人意亂神迷。

一個溫柔鈴清的聲音響起:“我看你不是一般人,叫什麽名字?”話出時,風聲都似驟停。女子的眼眸如秋波緩流,足以摧毀男人的意誌。

黑衣人竟也不敢直視,忙將頭看向牆壁。同時他開始思考自己的名字,這倒是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他並非失憶,隻是不敢再叫風過崖,也配不上那名字。片刻後,才道:“在下葉忘。”

女子頷首一笑道:“真是個好名字,要不要去我那裏坐坐?一般人我可不招待。”她的身姿更加嫵媚,從香肩到手腳,如水紋、如波浪。

葉忘無奈道:“現在好像不是我說的算。”

女子一轉變得嬌羞起來:“可是奴家背不動你,你若要去坐坐,奴家就給你解開穴道便是了。”

她的聲音嬌稚,肢體柔軟,點穴的功夫倒是老練。

戲弄一陣後,女子肅然驚訝道:“你不是男人!”

她確實有本事勾起男人的欲望,可惜她遇到了葉忘,葉忘一直專心於逆行解穴。此刻已猛然站立,本該摔倒的女子被他拽住一隻手臂。

一絲驚訝從女人眼中閃過,然而一眨眼功夫她又已經是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同時用嬌滴滴的聲音說道:“你弄疼我了。”她低頭斜視著,仿佛真的不好意思。

葉忘一把甩開她的手臂便轉向巷外,甚至都懶得問她為何找上自己。月光下,漆黑的雙瞳透早已沉澱的痛苦。

女子在身後小聲道:“我叫梁詩燕,你雖然不是個男人,但還是可以去夢回樓找我,你一定知道是哪間房。”她說得很自信。

葉忘也大概猜到夢回樓就是剛才喝酒的地方,那間房大概也就是那惡霸都不敢靠近的房。

……

走完長街之後小鎮就很快淹沒在黑夜之中。

那些古老的房舍中住著世界上最樸實勤勞的居民,他們白日與烈陽相伴,夜晚就連同小鎮一起被黑夜隱藏起來。如果被窩裏有個媳婦,那就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

葉忘不禁心生向往,可他此刻連自己都過得一塌糊塗,卻還為剛才那女子暗中感慨道:“她這樣的人,何時才能認識到這種樸實的美好?”

一路逆著風向,寒冷幾乎刺入骨髓,直過好一陣才終於在遠外的沙坡上遇上一間荒廟。

同樣是蒼涼古老的建築,門口已經積滿黃沙,或許新一輩的人們都已不再求佛。

走入廟中,葉忘拾起神案下的草墊,抖去了上麵的黃沙,去到牆角將它們鋪開,然後睡下。

半夜,門外時不時有雷聲閃電,廟中佛像若隱若現。

入睡間,忽又是一道閃電,門外忽見有個身影長長投在佛像腳下、神案之上。葉忘猛然坐起身,那人也很快跑進來,眼見散著一頭蓬鬆淩亂的頭發,葉忘開口道:“姑娘……”

話音剛起,女子嚇得驚聲尖叫起來,聲音不同一般,仿佛真的遇到鬼一樣。隻見她一腳踏出門外,又是一聲雷鳴電閃,她又迅速跳了回來。

電光閃爍間,葉忘才發現那女子身上竟無一件衣物!他趕忙將雙眼緊閉,可是他又不得不再睜開眼。因為那女子開始大步向他跑來,同時還用一股哭腔,低聲哀求著:“幫幫我!求求你。”

眨眼間那女子就已經貼了上來,葉忘一時竟不知如何防備,隻能伸直雙手來抗拒,然而僅僅在觸碰到女子身體的一瞬間就猛縮了回去,像是觸電一般,再決心伸手將她推開時,卻發現她身上滿是沙粉,跟泥鰍一樣滑。

這人難道之前被人扒光了衣服丟在外麵的漫天狂沙中?

葉忘沒心思思考下去,而是捏住姑娘的手臂一把甩了出去,女子摔倒後也沒敢再靠近,轉而迅速爬到對側的牆角,縮成一團。葉忘不敢去看,他已經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了出來,他倒也不怕這姑娘實則是哪門殺手,因為已易容。

少女緊在牆角,雙手抱住小腿蜷成一團,渾身顫抖,仍在哽咽著:“求求你、幫幫我……”

葉忘將外身的黑衣脫了下來,朝少女跟前扔去,“穿上。”這麽一來,自己也就剩下單薄的白色內襯和褲子。

少女著急忙慌照地穿了一陣,而後便跳了過來。葉忘詫異的看著她,做出隨時打算起身的動作。

少女果然一把抱來,祈求般喊出一聲:“不要走!”身子已從側方將葉忘緊緊摟住,“我好冷。”

顫抖逐漸平息,同時聲音也逐漸微弱下來。

葉忘卻沒有再將她推開,也沒有看她一眼,隔一陣女子似乎已經入睡,葉忘才試探著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如果不是女子來路實在詭異,他甚至懶得問這問題。

隔了一會兒,女子竟然開口:“我隻是做了一個夢。”她的臉緊緊貼著葉忘胳膊,說話就像是嘟著嘴,有種極委屈的感覺。

她還醒著?還是在夢裏說話?

葉忘驚訝著低頭看去,同時也瞟見了神案前的佛像,他並不信佛,此刻卻在心裏誠心的祈求佛祖原諒。接著又問道:“夢醒了就在這裏?”

少女回答:“每次做了夢都在不同的地方。”說完她的頭又用力往葉忘身下的草席間蹭,仿佛想要鑽進去似的。

看來她有些累了,也有些冷了,葉忘沒有再問。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連遇到兩個女人,是否都是禍?

……

次日,大街。

一覺醒來後,女子便寸步不離的跟著葉忘,仿佛身旁如果沒人,她就會再被拖入那個噩夢之中。不過她又巧妙的始終保持一點距離,似乎連葉忘也讓她有點害怕。到街之前,太陽就已經升起,她依舊雙目神遊,兢兢戰戰。看樣子已經累積了好幾天的疲倦。

大街上並不擁擠,卻也不算冷清,人民各自為業,卻也偷閑打趣。豔陽高照,已更加能看清古老小鎮的煌煌年歲。

路展大步從對麵邁來,臉上竟是一副難為情的笑容:“誒!你昨天不是黑衣人嗎!今天怎麽變成白衣人了?是不是衣裳被人偷了?”他說完就注意到兩步開外的少女,她穿著不合身的夜行服,看來就是眼前這個“白衣人”的,頓時間難為情的神色更重了,不過是為自己難為情。

葉忘沒有在意,而是自顧道:“你認識有做衣服的人嗎?”

路展笑著:“認識,我也才來幾天,不過這裏都被我打聽遍了。走吧,我帶你去。”

葉忘知道最近來了很多要殺自己的人,同時也想打聽打聽他們有沒有什麽收獲:“你有進展了嗎?”

路展失落下來:“沒有,他們都沒見過一個叫阿悄的女孩兒。”

葉忘略感詫異。

路展沒有去看葉忘的表情,還是自顧自道:“有人建議我到昨天那個客棧去找,說那裏的姑娘最多,我也看得出來,不過我知道阿悄一定不在那種地方。”

葉忘也沒有去關心他怎麽為了一個女人來這裏,本來天下諸事看起來對他而言都沒什麽大不了。

一個人連自己都放棄了,自然再沒有讓他關心的事。

無話之時,路展便瞧見了昨日那李爺,李爺同時也吆喝道:“路兄弟,你的阿悄找到了嗎?”

路展的黑臉微微泛紅,不過他這幾天挨家挨戶的打聽,仍由李陽不吆喝,別人也早就知道這件事兒。然而知道的人再多,也沒人能幫他找到阿悄,所以他隻能失望的搖搖頭。

三人結伴走了一會兒,少女依舊像個書童跟在後頭。

“到了!就是這家做衣裳。”

做衣裳的就在夢回樓對麵,左邊還有一家稍矮的建築,是賣雜糧五穀的;右邊一家更大的是雜貨店,東西多得在門口還擺了一案。少女的眼睛盯向了案上的發卡,花飾等,仿佛這些東西能讓她更緊密地和現實連接在一起。

賣衣裳的老板便是昨天幫李爺拿酒的嶙峋老漢。店裏有錦緞綢絲,他自己卻隻穿一身粗布便服。

老漢已經在門口,他已看到了隻穿一身白襯的葉忘,用手裏的煙杆指了他一下:“你要做衣服是嗎?跟我來吧。”他說完就往裏麵走去。

葉忘走著卻突然頓住腳步:“老人家,可以先賒幾天嗎?”

老漢又回身,看似並不情願。

李爺卻爽朗道:“可以啊!我都可以,你當然可以。”

老漢一跺腳:“哎呀,李爺,你……你……”

李爺靠上前去,雖然是搭在老漢身邊,聲音卻還是足矣讓所有人都聽見:“哎呀,徐老漢,學醫的還不見死不救,你賣衣服的也不能看著人家沒衣服穿呀。”

葉忘並無羞愧之色,而是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老漢。

少女雙眼直勾勾盯著葉忘的臉,似乎就想要看懂他。

此刻,徐老漢終於答應,不過還是先對李爺說道:“帳我算你頭上,我一把老骨頭可沒本事收賬。”接著又故意扭頭撇過葉忘,嘟嘟囔囔道:“既是賒賬,還帶一個,你說你這……”

顯然他也已看到了那個少女。

李爺也看向葉忘:“我叫李陽,你呢?”

“葉忘。”

李爺突然貼到葉忘耳朵邊上小聲道:“別選太貴,最近我也沒錢還。”這次倒是確實小聲,剛好能讓葉忘聽見。

李陽說完就走出店門,拉著路展往夢回樓去了。

花了半天功夫,葉忘和那少女也換上了新衣裳。

二人出店門時,對麵夢回樓也有人走出來。葉忘能感覺一群人在盯著自己。

一行有七人,皆穿袍服披著單邊肩甲,手中皆有一把紅穗亮鋒的寶刀。其中最胖的一個人忽然開口:“站住!”

葉忘應聲停下腳步。

七人靠近之後,為首的胖子繞著圈打量著葉忘,突然就看向其餘兄弟道:“這不昨天那個廢物嗎?”

七人都大笑起來,葉忘卻看似毫不在意,再次邁出腳步,為首的又大喝:“我讓你走了嗎?”

葉忘沒有停下,也沒有說話,為首的舉刀邁腳就砍了出去。葉忘同樣沒有閃避,新買的便服頓時就拉開了整整一尺長的口,已隱約能看見一點肩胛骨,血液從傷口急流而下,他仍然沒有停下。他低著頭,沒人看到他因痛而微微**的臉。

怔在原地的少女片刻後才一陣碎步跟上了葉忘,這次她跟得很緊,且抱住了葉忘的手臂,突然間就扁著嘴小聲“嗚嗚”哭泣起來。

荷花般紅白相間的長裙穿在她身上,就跟花瓣長在莖上沒什麽區別,她本身就像一朵純淨美麗,含苞待放的花朵。可她並不想去欣賞自己,而是在為葉忘心疼,委屈。

而那胖子顯然對葉忘的無動於衷很是不滿,一聲怪叫,自身後衝來。

葉忘終於再無辦法,用上了武功。隻見他雖頭也未抬,回過身時,食、中兩指卻穩穩接住劈下來的刀身,眾人驚訝方出,又輕輕一轉手腕,那寬大的長刀便“砰”一聲斷裂開來。鏘鋃一聲落地時,葉忘也繼續轉身離開。

七人總算也沒再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