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群英匯聚:一

次日,晴。

同樣是那家客棧,同樣熱鬧非凡,同樣唯獨閣樓上靠邊的一桌尤其清冷。

桌上今日隻有一人,桌上無菜,隻有酒。

——路展去了哪裏?葉忘去了哪裏?

李陽正思考這個問題,忽然間一位身著華服珠飾的弱冠醉酒少年走了過來。那人一把將佩劍拍在桌上,劍是寶劍,因為劍上鑲著五顆綠油油的珠寶。

少年嘟囔道:“你就是李陽?”

李陽苦笑,因為他今天接見的醉漢實在不少。

少年道:“我乃中原星寶齋劍客‘徐浪’。”說完自灌一口,又道,“你是風過崖朋友?”

李陽也喝了一口,道:“沒錯,不過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你可以走了。”

他並未在乎徐浪師出何門,打哪裏來,實際上他連一句話都懶得留意,隻不過最後一句話猜都能猜得到,至少今天每個人都會問一遍。

徐浪猛然起身,身子卻搖搖擺擺,搖晃著仍舉劍朝向李陽,道:“我告訴你,趕緊把他交出來……”

他話未說完,人就飛了出去,最後“轟”得就將左邊另一圍方桌撞倒。

那桌的人猛然起身,臉色立時已有怒色。

徐浪震怒,瞬既起身又刺來,李陽身子後側,雙指穩穩拈住劍尖,借力一撥,劍就直直右邊飛出,“奪”一聲刺入木梁,同時“鏘”一聲齊著鑲嵌珠寶處斷開。

那桌人見狀,有怒也未發,隻能自認了倒黴。

徐浪則頓時一臉通紅,方才握劍的手也在不住顫抖。

李陽這才笑道:“看來劍上的寶石並沒有讓它更堅硬,而是讓它更脆弱了。”

徐浪沒說話,而是快步過去拾起斷劍,再放入鞘中。

五顆寶石豈能不要?

待徐浪剛走,未得一杯酒的安寧,又來一人“碰”得一聲,將一把寶劍拍在桌上。

“路展這小子,果然是當了傻子又當騙子。”

說這話的人當然就是邊浩,路展昨日這時候去了,到現在確實也沒有回來。

李陽道:“我倒是希望他不被你抓走,不過這次我倒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邊浩道:“梁詩燕是否知道?”李陽搖搖頭,邊浩又道,“你信她?”

李陽道:“她通常都對我說真話。”

邊浩不屑一笑,打趣道:“該說假話的她提都不會提。”

李陽苦笑,他既無奈又不解,梁詩燕看起來也沒有一副仇大苦深的樣子,偏偏就鐵了心搞死葉忘。

然而梁詩燕如果還在,路展去了哪裏?他既沒和梁詩燕私奔,也未回來。

邊浩轉而道:“葉忘去了哪裏?”

李陽道:“我倒恰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邊浩一笑,饒有趣味的心情頓時也感到了一絲涼意。他看了一出好戲,是是非非了然於心,今天這結果,他也不免替葉忘感到不值。

接著他也沒耽擱,詢問無果後便起身離去。

熱鬧的客棧中仿佛又隻剩下李陽一人。

邊浩剛走不一會兒,竟又來一人,那人銀發銀眉,一襲白衣,看起來有一些病態,而他蒼白的臉龐卻尤其英俊。

李陽已將雙目緊緊落在那人身上,待那人坐下後,李陽道:“你來做什麽?”

白衣人麵含笑意,既非譏誚的笑,也非老沉的笑,而是特別自然親和的笑容,同樣自然親和道:“我來打聽一個人,一些事。”

他的聲線柔而穩定,卻能聽得出已是個中年,若是不認識他的人一定第一眼就會喜歡他;若是認識他的人就會感覺他的聲音中永遠藏著一絲可怕的冷酷。

白衣人正是曾經和風過崖大戰於蒼山之巔的宇文盛。

李陽隻在幼年時見過宇文盛,但僅憑銀白的頭發,病白的皮膚就能認出他來,他並不喜歡他,所以隻是冷冷道:“我不知道那人在哪裏,也不知道你要問的事情。”

宇文盛道:“你不想救他?”

李陽眼睛一亮,遲疑片刻後仍道,“我不相信想救他。”接著自己解釋道,“你不過是想殺了他,免得他日後去殺沈月白。”

宇文盛還是不急不躁道:“我救他,恰恰是要他放過沈月白。”他看起來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因為他知道這正是李陽想要的。

李陽雖恨沈月白,但若眼見有朋友要殺沈月白,他實則也不知該如何自處。當下他想要救葉忘,而沈月白偏偏就是葉忘的仇人。

……

沙漠再遼闊也有邊境,小溪對麵已能看到稀疏的青草,草葉於勁風中抖擻,皆向西歪去,卻都不曾倒下,天地間生機盎然。

溪流向西去,走到西邊低凹處能看見溪水流過一棵蒼老大樹,走到樹後,才能看見樹的另一邊曾被鑿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後生的樹皮也已褪青。

窟窿足以讓葉忘和嶽高定兩人坐臥在內。

——

“他們並非真的想讓我做堂主,而是讓我做傀儡罷了。”

“秦海令實在毒辣。”

“不錯。不過你說,現在嶽林音雖死了,我也不在,他們該如何?”

這是昨天夜裏二人的對話。

從目前消息來看,大家都以為嶽林音活著,隻不過被葉忘藏了起來,嶽高定也活著,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葉忘抓走,秦海令不找出其中一人再立堂主怎能服眾?

然而昨夜到現在都沒有一人過來搜查過這片區域。葉忘此時正思考秦海令又在打什麽算盤。

蕭索的空氣中,嶽高定忽然道:“他們可能正正怕你回去。”他說的非常自信。

葉忘立即看向嶽高定,道:“為什麽?”

“因為他們有個秘密!”

“什麽秘密?”

嶽高定先說了:“我也是剛剛才想到這一點。”接著解釋道,“我表哥實則是被毒死的。”

葉忘道:“什麽毒?可能查出?”

嶽高定繼續道:“隻有以銀針從中毒者湧泉穴探入才能驗證。”

葉忘道:“那是腳心的穴位?”

嶽高定道:“不錯!此毒從上至下,將人麻痹致死。”

葉忘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嶽高定一張黃臉已羞愧泛紅,歎了一氣才道:“我也被秦海令的誘騙參與其中,從此才和他們成為一條船上的人。”

葉忘沉默。

嶽高定又補充道,“不過最多明日過後,那種毒就會完全溶於骨髓,再無法察覺。”

二人再度沉默

葉忘思索片刻後眼睛突然一亮,看似恍然大悟。

如果明日舉立之時,他將此事公之於眾,一定不乏有讚同開棺驗屍者。屆時真相大白,秦海令縱然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秦海令不來,難不成是料到葉忘一定回去?

葉忘忽然道:“明日回去!”

嶽高定驚訝道:“你真敢回去?”

葉忘一笑道:“你也回。”

嶽高定聞言頓時失色:“我、我不想回去!”

葉忘道:“你不回去誰做堂主?”

嶽高定有些迷糊的問道:“我害了嶽鎮山,你竟讓我做堂主?”

……

次日,八方堂,主堂外。

堂外有方擂,長寬皆八丈。擂下地廣,人也多。

俗話說人以群分,隻見念塵大師走到台前,而後唐門、玄武、流雲派紛紛靠上,段堯生也混在裏麵,江南段家確實是江湖大家,可這段堯生卻實在沒什麽本事混在其中,甚至諸人的談話他也插不進嘴。

段堯生悄悄退出陣列。

右邊是星寶齋、皓月莊以及一些江湖怪俠,這其中或許臥虎藏龍,但總歸是一些二流勢力。

段堯生最後就帶著滿臉鄙夷混在其中。

在這些人之後呢又是江湖百業,各色人等,宇文讚、邊浩、李陽以及宇文盛竟都混在其中。

宇文盛居然披了一件黑色鬥篷,黑色的帽子遮過了他的銀發,他身後還有兩個同樣裝扮的人,身高身體特征看似一男一女。

擂台裏麵及左右皆是八方堂的衛隊或首領人物,盡顯八方堂陣勢莊嚴。

正是此時此刻,見蕭逸從左邊隊伍中起身,接著走上了擂台。

蕭逸左右顧盼,最後肅容道:“各位正派前輩、江湖俠客們遠道而來,見證我八方堂新任堂主舉立,我等實感榮幸。”一遲疑,又道,“然而諸位不知,我堂少主‘嶽林音’已被風過崖劫走。”

場下聞言立時一片嘩然。

蕭逸又道:“實不相瞞,此事已發生許久,就在昨日,我們本打算先立二當家‘嶽高定’為暫理堂主。”

場下眾人正豎起耳朵,聽著八方堂打算如何處理。

蕭逸接著道:“然而嶽高定也被風過崖劫持!”眾人再喧嘩起來。蕭逸突然一聲厲喝,“帶上來!”

李陽、邊浩一聽,皆以為是葉忘被抓,瞬既注目望去。

被帶上台的並非一人。

蕭逸用一種特別隨和的語氣問道:“你們是何職責?叫什麽名字?”

第一人顫聲道:“小人是住房處的侍衛隊長,叫陳棟。”

蕭逸眼睛落到第二人身上,第二人立馬道:“小、小人是二當家的隨從,王、王全。”

蕭逸滿意的點點頭。

他們聲音都很平常,所以場下很安靜的在看。

突然間,見劍光一閃,蕭逸拔劍便刺入陳棟的心口,劍是陳棟自己的劍。

王全已經尿都嚇了出來,但也沒有反抗。之間蕭逸嘴皮子動了幾下,應是說了什麽有利王全家人的話,王全立即磕了三個響頭,最後一下起身時,劍也刺入了他的心髒,同樣用的他自己的劍。

將二人領上來的那人此時遞出了一塊白色手帕。

蕭逸接過手帕,一邊擦拭著手一邊道:“我八方堂向來不但自己規矩嚴明,更恪守江湖規矩,如今江湖有人不顧規矩,禍我八方堂,不知各正派前輩袖手旁觀否?”

屬下有錯,屬下已死;葉忘有錯,葉忘卻活著。蕭逸不過是在諷刺江湖規矩竟不比自己堂規罷了。

念塵大師臉色已因怒發紅,突然將法杖一杵,“懂”的一聲,腳下立時震起一圈沙塵。法杖頂端響起一陣玲玲聲,玲玲聲中,大師已開口:“那麽他在哪裏?”

蕭逸一轉,秉拳恭敬道:“念塵大師,他應該……”

“我就在這裏!”

一個簡裝便服的男人正從人群中後方走來,那人身後其實還跟著一人,細看去,正是葉忘和嶽高定!

他們是否商量好了如何揭穿秦海令等人毒殺嶽鎮山的陰謀?

看來有幾分蹊蹺,葉忘已停留在場下,同時臉色竟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嶽高定卻已上了擂台。

在場眾人奇怪於葉忘為了將人抓了,又突然送回來?送回來自然也不可能一筆勾銷?大家都在等待,葉忘卻一直沒有說話。

嶽高定也片刻後才看向台下的葉忘,試探般問道:“風堂主難道忘了今日來做什麽?”

葉忘一臉不知情的樣子,疑惑道:“來做什麽?”

二人隔台對話,聲音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嶽高定相信自己昨日和葉忘已經溝通的很清楚,便再小心提示道:“毒……毒……”

葉忘忙立馬焦急地問道:“毒?什麽樣的毒?”

嶽高定遲疑一會兒,終於一咬牙道:“你不是懷疑我等毒害嶽鎮山堂主,想要開棺驗屍嗎?”

現場立時一片嘩然,嘩然聲中,葉忘爽快道:“好啊,你想驗就驗啊。”

嶽高定氣憤道:“不是你想驗?”

葉忘道:“如果是我想驗,我都不急你著急什麽?”

嶽高定一驚,恍然明白自己早已被葉忘識破。

葉忘一躍到了台上,雙手抱劍,冷靜道:“如果你說的毒是真的,秦海令就不會放我到這裏來鬧事!當我大搖大擺走進來時,就知道你一定騙了我。”一頓,繼續道,“你騙我回來,不過就為了讓我出醜,讓我死。”

嶽高定道:“公道自在人心,你可不要胡說。”

話雖不錯,但嶽高定卻說得好不利索,秦海令見狀立即躍上擂台,同時道:“什麽毒不毒的,嶽二爺顯然都不知道你提的這事!你何必話中下套?”

葉忘一笑道:“好一個顯然不知道,隻恐怕在場諸位並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

秦海令繞過話題對眾人道:“風過崖最近的所作所為大家都已了然,老朽還請各江湖正派主持公道。”

話落,念塵、李道然、唐羽等人都已躍上擂台。

忽然一聲:“等一下。”聲音雖親和,所有人卻都停住,他們都是江湖人士,都知道宇文盛,都能從這聲音中聽出那一絲冷酷。宇文讚揭下了兜帽,才道,“既然大家都在談規矩、講道理,就應該把事情說個明白!”

此話不無道理,自然也不乏有點頭讚同者。

宇文盛又道:“我想知道這位八方堂的二當家,嶽高定先生為何要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