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我們的秘密基地
“你怎麽會有鑰匙？”齊顏問。
易欣來到天台邊，麵朝大海的方向，“這門以前沒有鎖，我買一把送到教務處，自己留了一把鑰匙，老師還誇我是好孩子，其實我是鎖住別人上來的路，不想讓他們上來打擾我。”
“你還挺機靈。”
“那是，我可聰明了。”
易欣手扶半人高的圍牆，齊顏也走過來，跟她一起眺望遠方，霓虹初上，海邊一座高層建築亮起十幾束激光，光束在雲層底部來回遊弋，仿佛外星飛船要降臨到海麵。
“我心情不好時就喜歡來這裏，一個人發呆看海。”易欣語氣低沉下來，和剛才那個歡脫少女判若兩人。
“這可不像你啊。有煩心事？”齊顏側臉看她。
風有些涼，易欣隻穿一條短袖內襯，抱住手臂搓了搓，“煩心事多著呢。”
“比如？”
“學習成績差，書看不進去，爸媽經常吵架，就算考上大學，我也不知道將來想做什麽，能做什麽。我越來越覺得我像個笑話。”
聽易欣唉聲歎氣，情緒從雲端跌落到穀底，齊顏忽然覺得這個二中大姐大有些可憐，安慰說：“你這些煩心事，很多同學都有，就說我，如果沒那麽煩，高三就不會在家休學了。”
“你現在不煩了？”易欣問。
齊顏視線從海麵移開，眺望更遠處的夜空，“哪有人沒煩心事，成績好有成績好的煩，成績差有成績差的煩，有煩惱證明你在成長，如果整天無憂無慮，那你永遠隻是個孩子。”
易欣嚼著口香糖，邊聽邊琢磨，“好像有點道理。”
齊顏嘴角微揚，“我喜歡泰戈爾的一句詩，隻有經曆地獄般的磨礪，才能練就創造天堂的力量，隻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出最美妙的絕響。”
“好詩，我喜歡。”易欣問：“你能背下來？”
“我就記得這兩句。”齊顏一笑，“是泰戈爾的《飛鳥集》。對了，我也教你一個方法。”
“什麽？”
“你像鳥一樣張開翅膀，朝風的方向閉上眼睛，你感覺自己在飛，對不對？”
易欣學著齊顏的動作，張開手臂迎風站著，“然後呢？”
“你小心點，做這動作一定要找安全的地方。”齊顏提醒她後退一步，“然後想想你為什麽煩，你在心底跟自己好好談談，世界上隻有你和另一個你，她會告訴你答案。”
“我試試。”
一分鍾過去，易欣手臂有些酸，睜開眼睛，眼角閃爍著看向齊顏，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齊顏，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男生。”
“我可沒什麽特別，頂多就是喜歡胡思亂想，胡說八道。”
“你就是特別。”易欣強調，忽然問：“你有秘密麽？”
“秘密？”齊顏愣住，“我坦坦****，沒什麽秘密。”
易欣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怎麽可能沒有秘密？你那麽神秘。”
“我神秘？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齊顏笑出聲。
“這個天台是我的秘密，你也要告訴我一個秘密，這樣才公平，要不然你就欠我一個人情。”
齊顏可不想欠誰人情，凝神想了想，“我還真沒什麽秘密，我在網站上寫小說，這算秘密麽？”
“算啊，什麽小說，我想看。”
“畢業後告訴你。”
易欣撅起嘴，“小氣。唐薇知道麽？”
“你怎麽總惦記她啊？”齊顏好奇。
“我就是覺得你跟她好，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喜歡她？”齊顏故作驚訝，“我心裏隻有學習，誰也不喜歡。”
“騙人。喜歡一個人，根本藏不住。”
易欣轉臉看齊顏，齊顏也用餘光看她，恰在這時，海岸邊成排的煙花盛放，如同在寂夜點燃一朵朵金色紅色的花朵，在海天之間勾勒出燦爛輪廓。
“好漂亮。”齊顏低語，忍不住讚歎。
易欣張開手臂，擁抱璀璨的煙花，眼眶淚光閃動，心中也跟著一陣衝動，脫口問道：“齊顏，你接過吻麽？”
“沒有。”齊顏斬釘截鐵。
“那我們……試一下？”易欣心跳加速，臉上卻裝作很平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冒出這麽瘋狂的想法。
齊顏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你瘋了？不行不行，不行，沒有這麽開玩笑的。”
“就試一下而已。”
“停，你沒聽徐主任說，早戀抓到就開除。”齊顏急忙勸她改邪歸正。
易欣不依不饒，“這裏沒人看到，再說我又不是和你談戀愛，我們是複讀班，抓到也不算早戀。”
齊顏正想著如何拒絕她，樓下忽然有人喊：“樓頂誰啊？是不是有人？”
管理倉庫食堂的老大爺在樓下巡邏，隱約感覺樓頂有動靜，拿手電筒向上照。
齊顏和易欣嚇得急忙蹲下，不敢出聲，彎腰跑向那扇小鐵門，光速撤離，爬下梯子鎖好門，各自躲進衛生間。
二十幾分鍾後，下課鈴聲響起，齊顏走出衛生間，默默回到班級。他想象中被同學嘲笑的場景沒有出現，教室裏依舊像往常一樣，嘻笑打鬧的，伏案做題的，坐著發呆的……
易欣已經回到座位，齊顏跟她默契地碰碰眼神，提醒彼此：天台上的事不要和別人提起，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齊顏坐回椅子上，轉身看另一側牆角，唐薇和時越都不在，書桌也整理幹淨。
他問旁邊薑小餘，薑小餘說時越半小時前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忽然大哭起來，唐薇去跟杜老師請假，兩人已經離開學校。
齊顏急忙借來薑小餘手機，打電話給唐薇詢問情況。唐薇說剛打車把時越送回家，自己也在回家路上，時越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之所以突然爆發，就是因為一道題沒解開，正好明天讓程元熙幫忙輔導一下，叫齊顏不用擔心。
掛斷電話，唐薇背著書包走在海岸邊，幾百米外的時光號亮起燈，她加快腳步，想抓緊回去把作業寫完，答應給齊顏的那幅畫已經兩天沒動筆，她想今天上好顏色，等明天齊顏來拜訪時正好交工。
還沒走到門口，唐薇忽然看到船邊停著一輛紅色轎車，她立即停下腳步——那個女人來了。
唐薇沒直接回時光號，調轉方向朝對麵的長堤走去。海岸和城市之間有一條水泥堤壩，又高又長，堤壩上是茂盛的綠化帶，常年修剪的很美觀，絡繹不絕都是晨練和夜跑的人，像個海邊公園。
她走上石階，站在護欄邊向時光號張望，門口那輛車在路燈籠罩下散發出異常絢爛的光澤，很漂亮，漂亮的有些刺眼。
視線穿過小小的圓形舷窗，唐薇換幾個角度，依舊看不清時光號裏麵的情況，但她確定那個女人就在裏麵，一定在和爸爸“密謀”著什麽。
那個女人叫曲豔萍，十八年前生下唐薇，卻沒等唐薇斷奶，便和唐煜離婚，嫁給一個賣建材的商人，也在寧南。
唐薇跟在唐煜身邊長大，記事以來，她每年至少會見到曲豔萍兩次，那恰恰是她每年最不開心的兩天。
曲豔萍是個精明幹練的女人，是個很多人都會誇“旺夫”的賢內助，當年建材市場很景氣，她和第二任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是寧南很有名氣的民營企業家。
她的確旺夫，隻是唐煜這個不求上進的小書屋老板沒那個福分。唐薇九歲時問過唐煜，為什麽曲豔萍會離開他們父女，唐煜如上回答，還囑咐唐薇不要記恨曲豔萍，要怪就怪他這個當爸爸的沒本事。
後來長大一些，唐薇慢慢懂了些感情上的事，知道唐煜心裏還是放不下曲豔萍，所以這些年一直沒重組新家庭。
再婚的曲豔萍似乎也放不下漂泊在大海上的前夫和女兒，每年春節和唐薇生日時，她都會送來豐厚的撫養費，以及滿滿一後備箱禮物。
唐薇趴在欄杆上看大海和星空，在記憶中回溯這些往事，一邊等待那個女人離開，哪怕在外麵等到深夜，她也不想現在進門上演一出尷尬的母女相逢。
十分鍾後，時光號門口終於走出兩個人，穿高跟鞋、連衣裙的漂亮女人正是曲豔萍，倚在門邊相送的是唐煜。
曲豔萍上車，鳴兩次車笛跟唐煜告別，溫柔地駛出海港。唐煜在門口呆立很久，直到那輛車的尾燈徹底消逝在夜色中，這才轉身進門。
唐薇看到這幅場景，隻想感歎一句“有緣無分”，她實在不能理解，一個在她嗷嗷待哺時狠心改嫁的女人，有什麽可值得唐煜如此眷戀的。
又等了十分鍾，等心情平複，唐薇回到時光號，唐煜問她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唐薇說出送時越回家的事，至於曲豔萍，她就當剛才什麽都沒看到。
唐薇洗漱後先把作業寫好，然後來到畫板前上色，唐煜這時走上甲板，站在身邊看她畫。
“好看麽？”唐薇笑著問。
唐煜微笑頷首，“好看。我們家薇薇畫什麽都好看。”
唐薇感覺氣氛有些怪，放下筆，在圍巾上擦擦手上的顏料，“爸，你是不是有什麽想和我說啊？”
唐煜恍惚答應一聲，右手輕撫麵頰，“最近學的怎麽樣？”
“專業課還是文化課？”
“都有。”
“都挺好的。”唐薇坐到桌邊，“成績這方麵你不用操心，複讀班環境不錯，老師和同學都很好。”
“那就好。”唐煜一頓，“高考有什麽打算？以後認準學畫了？”
唐薇越發覺得奇怪，“嗯，我喜歡。怎麽了爸？你今天怎麽吞吞吐吐的？不當我是好哥們兒了？”
唐煜一笑，拍拍她頭發，“如果有出國的機會，你願意去麽？”
“出國？幹什麽？”唐薇詫異。
“留學啊，國外也有藝術院校，你既然真喜歡，那就好好學一學。”
唐薇思緒一轉，這是唐煜第一次跟她提這麽不切實際的想法，出國留學對於她這樣的家庭環境來說，堪稱天方夜譚，除非是那個女人對唐煜許諾了什麽。
“我不想出國，我不喜歡。”唐薇給出明確回答，“國內也有很多好學校，就怕我分數不夠，考不上，何必去那麽遠讀書？再說我外語也一般。”
“你現在好好學外語，應該可以。”唐煜繼續勸說。
唐薇一時衝動，差點說出自己看到曲豔萍剛才來拜訪，想質問唐煜為什麽要對前妻言聽計從，如果沒有曲豔萍指使，唐煜不會如此執著勸說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她有些氣，但還是忍住了，她不想當麵戳穿，讓唐煜難堪。
“爸，我真不想出國讀書，我也從來沒往那方麵想。出國我一年最多見你一兩次，在國內讀書，我能經常回來看你。”
唐煜見勸不動她，歎口氣說：“這樣，你先不用選擇，記下有這麽個事，先把成績考好，以後慢慢決定。”